每日一个驯夫小技巧 不做你的下堂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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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一个驯夫小技巧 不做你的下堂妻

下了一整夜的雨,到了早上才渐渐停了下来。屋檐下挂着水珠,一滴一滴落在台阶上,“滴答、滴答”的声音让这个空旷冷清的院子又多添了几分孤寂。

林婉早早地就起了,陈玉进来的时候见她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妆,木梳从柔顺光滑的发梢穿过,她微微侧头,铜镜里映出她姣好的容颜。清欢院伺候的人不多,除了负责洒扫浆洗的丫鬟婆子,内院伺候的就只有陈玉一人。所以很多时候,林婉都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动手。

“少夫人,世子昨晚又歇在外面了!”

“嗯,我知道。”林婉眼中毫无波澜。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陈玉将早饭在桌子上摆好,看着正在描眉的林婉欲言又止。

林婉从镜子里看到陈玉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你有什么话就说,还怕我不高兴不成?”

陈玉一向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想了想,便开口道:“老夫人在世的时候说少夫人你不是个蠢的,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出身不好,她总是相信你能当大任。你也没让她失望,让她老人家走得体体面面,还帮助世子让侯府重新振作起来。可是现在,世子终于出头了,扬名立万,又深受皇上看重,你却躲在这个破院子里,成日见不到世子一面!就由着那些狐狸精一个个往世子跟前凑……”

说到这,陈玉还是迟疑了,这么多年,少夫人对世子的感情她是看在眼里的,提起这些事就是往她心里扎刀子。

可她实在是不忿,外人只道晋安侯府的世子和谁谁谁郎才女貌、又和谁谁谁天生一对,却无人提一句晋安侯世子的妻子是林婉!林婉描眉的笔歪了一下,破坏了快要描好的柳叶弯眉。她正准备擦了重画,又想到今日要做的事,便干脆一改往日的温婉风格,画了一道稍显凌厉的眉尾。画完一看,还挺好看,心情不由地好了一些。

萧景行在金陵风头很盛,这她知道。对萧景行有心思的女人很多,这她也知道。

毕竟萧景行是晋安侯的嫡子,是皇上亲自定下的晋安侯世子。当然更重要的是,萧景行五年前在军营中立下赫赫战功,被皇上封为镇远大将军,手中掌管二十万大军。两年前他从边境回到金陵,接管龙霆卫,如今彻底坐稳了龙霆卫统帅的位子。再加上他年方二十三,长得又颜如宋玉、貌比潘安,自然引得金陵城里未嫁的贵女趋之若鹜。

大夏朝民风开放,如萧景行这般的青年才俊,向来是不缺乏爱慕者的。

“那些人往他跟前凑,他也没有拒绝不是吗?”林婉轻叹一声,她虽然不怎么出门,但是萧景行那些传得沸沸扬扬的风流事迹她还是知道的。

去年的赏花节上,丞相家那位才名远扬的许小姐写了首词公然向萧景行表示好感,萧景行当时坐在花丛中喝酒,潇洒地提笔回了一首词回赠许小姐,其中称赞爱慕之意完全没有掩饰。

今年的元宵灯会,他为青楼名妓柳依依一掷万金,之后又与佳人一同游玩赏灯,一夜未归。

不过这些,林婉也知道不是他真正可心的姑娘。

他心里的那位是他下属苏青的亲妹,名唤苏瑶。据说当年他在边境时便与她相识,感情甚是深厚。近日苏青一家回了金陵,萧景行便日日往苏府跑,三日里有两日宿在苏府,有什么好的东西也都送去苏府。就连他成亲时送她的簪子,也插在了苏瑶的墨发上。陈玉无语,就连她这个做下人的,对于世子的风流也看不过去。可还能怎么办呢?少夫人既是他的妻子,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夫君被别人抢走吧!

“是,世子如今是金陵城里炙手可热的人物,自己在外头风流快活,让你独守空闺被人嘲笑!”陈玉恨恨地绞着帕子,“可你是他的夫人,好歹也争取一下啊!他对你再不满,也得看老夫人的面子……”林婉面色一冷:“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他娶了我,难不成你还要他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和我同床共枕?”

她的确是萧景行明媒正娶的妻子,两年前,老夫人去世之前,硬是逼萧景行娶了她。不过那时候他已经是皇上亲封的镇远大将军,萧家除了老夫人,没有一个人同意萧景行娶她,包括萧景行自己。

毕竟,她没有一处配得上萧景行的。她只是商贾之女,有一对非常普通却疼爱她的父母,原本她和生在勋贵之家的萧景行不该有任何交集。可在她十一岁那年,她的父亲在经商途中被山匪所劫,她的母亲在给山匪凑赎银送上山的同时做内应助官府捉拿山匪。

当时领命剿匪的正是萧景行的父亲萧知安,萧知安是个在带兵打仗上没有什么天赋的人,只因着出身侯府的原因领了剿灭山贼的任务,结果可想而知,因为他的失误导致那些山匪提前察觉到了他们的计划,然后大开杀戒,杀了所有的人质,其中就包括林婉的父母。

于是,才十一岁的林婉成了孤儿,不哭不闹地处理好父母的身后事。当时的萧老夫人将她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感慨之余又因其遭遇是自己儿子过失所致而心生怜惜,便将她带回了萧家。

这一过,到如今便是十年。她在萧家住了十年,便喜欢了萧景行十年。

那个清冷高傲的少年,是上天投射进她生命的一道光,刺眼却也让人忍不住追随。她看到他的那一刻起,眼里便再也容不下别人。

这十年,林婉陪着萧景行经历了晋安侯府的起起落落。

第一代晋安侯是萧景行的祖父萧睿,萧睿当年是太祖皇帝麾下的一员猛将,陪着太祖皇帝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于是被太祖皇帝册封为晋安侯,娶了太祖皇帝最疼爱的妹妹澧阳长公主。当时晋安侯府在金陵可谓是风头无两、盛极一时。

只可惜,长公主无子,养在她名下的庶子萧知安又不思进取,只会吟诗作对、沉迷享乐。晋安侯过世后,长公主为了让庶子撑起门楣,逼着他从军,却导致他屡屡犯错,最终惹怒皇帝还差点连累全家。

那几年,晋安侯府彻底成了个空架子,人人都能踩上一脚。而萧知安则完全成了一滩烂泥,整日买醉。萧景行的母亲冷氏也因为担心被牵连求了一封休书便头也不回地回了娘家。

那个时候萧景行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便亲眼看着侯府败落,经历人情冷暖。

林婉还记得那是一个雪夜,侯府空空荡荡的,该走的不该走的都走了。一身黑衣的少年站在冰天雪地里,红了双眼。

她躲在廊下看他,想过去又怕惹他不快,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走到他面前,将手中的披风递给他。

“你冷不冷?”她低着头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紧张的脸比他冻得通红的耳朵还要红。

他莫名地看着她,眼神一如既往的轻蔑——他一直都不太瞧不起这个出身商贾的野丫头,除了她刚进府的时候冲撞他的那一回,之后他便再也不曾正眼看过她。她比刚进府时长高了许多,也学了礼数,看着没那么闹腾了,不会再像一开始那样无礼地一直盯着自己看。

只是,也再没了那份真实。变得跟其他人一样,虚伪、恶心。

“走开。”他讨厌这些人的靠近。

她紧张地双手无措,也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勇气,自作主张将披风为他披上。她特意找来的最厚的狐裘披风,还带着她怀里的温度。

萧景行心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回过神的时候便想扔了那披风,却因为冻得太久倒在了她的怀里。

她头一次看到他这般虚弱的样子,心里清楚地感受到他心中信念的倒塌——这个一身孤傲的少年,他撑不住了。她心疼,握住他的手,告诉他: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老夫人求着人将萧景行送进了军营历练,而林婉则陪着老夫人撑起整个侯府,直到萧景行立下战功,成为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

那一年,侯府终于迎来新气象,以往不走动的人家和晋安侯府的关系热络了起来。冷氏也从娘家回来了,亲热地拉着萧景行儿子长儿子短的,萧景行同意她回来,却默默抽出自己的手,眼里再没了以往的热度。

侯府立起来了,老夫人却撑不住了。她在过世前唯一的愿望就是看着林婉和萧景行成亲。

没有人看好这门亲事,一个是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出身高贵的晋安侯世子,一个只是出身商贾之家、父母双亡无所依靠的孤女,怎么看都不般配。

最关键的是,他不喜欢她。

林婉也有自知之明,可是老夫人拉着她的手,殷切地看着她。她不忍心让她失望,便点了头。一回头,便发现萧景行靠在门口,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笑。

少年还是那个丰神俊朗的少年,可眼中的嘲讽却那么刺眼。

“总算如你所愿了,讨好老夫人这么多年,”他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长发,眼中带着轻蔑的笑意:“你成功了!”

林婉知道萧景行不喜欢自己,这个认知她一直都有,所以从来不敢有一丝妄想。可如今听到他心里的想法,一颗心还是瞬间如坠冰窖,他竟真的讨厌她到这般地步。“你可以不娶我,老夫人那……我会劝她。”

“你别给我做出这副样子!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装出一副大方的样子干什么?现在祖母完全向着你,别说你想嫁给我,就算你想要侯府都可以!你就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不然你这么多年做的事不就白费了?”

听了萧景行的话,林婉愣了好一会儿。她知道他不喜欢自己,可她从没想到在萧景行的心里自己竟然这么的不堪!她是喜欢他,是想嫁给他,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利用老夫人逼他娶她!

她刚想解释,就听到萧景行继续说:“你想做侯府的女主人,我成全你。你成了萧府的女主人,以后便可以过你想要的好日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你以为我想要的是荣华富贵?!”林婉追出去问他,“萧景行,你竟然是这样想我的?”

他停下脚步,却头也不回,“不然呢?不然这些年你们为何要逼我去建功立业?不然你为何连陪我一同去边境的决心都没有?你想要的荣华富贵、显赫名声我给你,别的……你就别想了!”

“我……”林婉死死地咬着唇压下眼里的泪意,她没法解释,那时候他第一次随大军远征,边境苦寒,战场又凶险万分,他虽然有一腔热血,却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他会胆怯,会迷茫,会害怕就此孤零零地死在异乡,她抱住他的时候,他浑身都在发抖。

“跟我一起走吧,林婉,跟我一起走。”他说。

她也想和他一起去,可当时侯府风雨飘摇,全靠老夫人替萧景行稳住后方。如果她不陪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根本撑不下去。

当时她也跟他解释了,可是他如同一个任性的孩子,一旦不满足他的要求就会孤注一掷。“管他什么侯府,我不要了!你们跟我一起走,我去哪儿你们就去哪儿,大不了再也不回金陵了!”

可是他可以任性,她却不可以,所以她拒绝了。老夫人不可能放弃侯府,而她,不能不管老夫人。

他走的时候还是一个最普通的士兵,走在人群中,背影既孤寂又决绝,连她为他准备的行囊都没拿。之后整整五年,他没有给她写过一封信,直到他成了主将,打了胜仗凯旋而归。

最终,萧景行还是娶了林婉,不过在成亲次日,老夫人就过世了,以至于府中毫无刚办喜事的喜悦感。

老夫人留下遗言不用守孝,只希望侯府子嗣兴旺。萧景行一连几日都没有回府,某天却回来和林婉圆了房。只是两人同床共枕,却无一丝温情。

新婚当晚,林婉默默地哭了一夜,第二日起来跟没事人一样操持家务、管理侯府,老夫人刚去世,她便将府中中馈抓在手里。他笑她薄情只在乎权利,府中其他人也偷偷看她笑话,但是无论如何,她终是成为了侯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冷氏闹了几次都被她压了下去,萧景行也不管,只冷眼看着她俨然成为了老夫人最满意的样子。

林婉知道他对自己的厌恶,只能逼着自己不去看他的眼睛。她最喜欢他那双眸光潋滟的桃花眼,却也知道,那双眼睛再也不会对自己笑。

从前他看不起她的出身,于是她努力地去学那些大家闺秀,跟着老夫人学习礼仪、学习规矩、学习掌家,可是后来她已经做得很好了,行走坐卧完全符合一个大家闺秀最优秀的标准,就连宫中教礼仪的女官也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可他还是嫌弃她。

也是,一个人不管怎么学习模仿别人,骨子里的东西是改不了的。她只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十一岁以前她只是他眼中粗俗不懂规矩的野丫头,怎么比得上那些出身高贵的世家贵女?

现在,他对她更是厌恶。只是碍于老夫人的遗命,又顾忌名声,所以不得不让自己占着他的正妻之位。

他们是真正的相敬如宾,除了少有的完成任务式的亲密以及必要的交流,他们没有任何的互动。疏离得好像只是住在一起的两个陌生人。

她有时候想,他那么不喜欢自己,又何必彼此纠缠,相看两相厌?

可那时候,他刚被皇上任命当上龙霆卫的统帅。他年纪小,虽然打仗很有天赋,却不善应对人情往来、阴谋诡计。可龙霆卫是天子近卫,其中关系错综复杂,有人传出他是因为出身才当上统帅,对他使绊子的人很多,不服他的人更多。

他受了刁难,有些自暴自弃,常常喝得醉醺醺地回来,她便守在他身边替他擦拭身体,喂他喝醒酒汤,抚摸着他的头发,鼓励他勇敢地向前走。只有这时候的他才会露出少有的软弱的一面,靠在她怀里暂时收起身上冰冷伤人的刺。

他用两年的时候排除异己、建立威信,坐上了龙霆卫统帅的位子。也用了两年的时间,一点一点让她彻底死心。

刚开始,她也曾放下作为萧家当家夫人的矜持,质问他和外面的女人有没有关系,他却毫不在意地回答:“有没有关系很重要吗?你只要做好你的萧家少夫人,其他的不用你管。”她还想问,他便拿名声压她:“你是萧家的少夫人,以后还会是侯夫人,你得宽容大度,那些女人再如何,也不会越过你去,你还担心什么?”

“我……”林婉不知该如何说,说她担心他喜欢别人?她没有这个资格!

“行了,你想要的我都给了,整个侯府都是你的,人要懂得知足。”他总是连敷衍都不耐烦,找个借口匆匆离开。

知足,知足,林婉以前以为只要能在他身边看着他就知足了,可是她竟然起了想要更多的念头。真是不知好歹!

从那以后,林婉便不再要求什么了。她做好她该做的事,帮他打理好萧府,人情往来、官场应酬。他不会的她替他打算好,他不喜欢做的她在背后替他做好,终于,他稳了龙霆卫统帅的位子,还赢得了圣上的嘉奖。

如今,他可谓是天子跟前的第一红人。即便有些人知道他早已娶亲,可一查清林婉的出身来历便自动将她忽略了。更何况,萧景行自己并不看重林婉。是以,把主意打到萧景行头上的人并不在少数,而萧景行也并未抗拒。

起初,她听别人说起时还会觉得心痛,可痛着痛着,便麻木了。她不再问,也不再关注,却也开始抗拒和他同房。

就算她再卑微,也有她坚持的底线。

现在苏瑶也回来了,她时常出现在侯府前院,府里的人喊着她苏小姐,却将她当成了女主人一般。就连冷氏,也口口声声表示苏瑶才配当自己的儿媳妇。

苏瑶也曾来看她,娇俏活泼的少女穿着一身粉色裙子,头上的蝴蝶步摇一晃一晃的刺痛了林婉的眼——那是萧景行从边关带回来的,随手扔在她的梳妆台上,她曾经偷偷戴过,但是因为担心不够端庄而收了起来。她是侯府的少夫人,她必须时刻保持端庄沉稳,哪里比得上苏瑶这一身鲜活的气息。

苏瑶爱笑,笑起来十分娇俏。就连她理直气壮地骂她配不上萧景行的时候,也带着娇俏的笑容。

她说,林婉姐姐,景行哥哥喜欢的是我,你为什么要鸠占鹊巢?

她还说,昨日她生辰,萧景行包下了金陵城最大的酒楼为她庆生。她贴身佩戴的玉也是他送的。

林婉看了一眼,便知道她没说谎,那玉极为珍贵,和萧景行身上的是一对。

林婉笑着回应她,请她坐下喝茶。不知怎么的,茶杯一歪,滚烫的茶水泼了出来,苏瑶被烫到哭着尖叫起来。她回头,只看到萧景行不悦的眼神。

她将自己同样被烫伤的手缩到袖子里,知道是时候该让位了。这么多年,她对老夫人的感恩,对萧景行的爱慕,让她心甘情愿留在萧家,做一个端庄温婉的世子夫人,替萧景行稳定后方,陪他渡过难关。

可她不开心,她其实不愿意去争也不愿意去抢,不属于她的,她不要。

如今,她功成身退,也算是对得起老夫人了。

“少夫人?”陈玉见林婉发呆喊了一声。

林婉回过神来,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陈玉第一次见她这样笑,顿时被那笑容晃花了眼,回过神来,只见林婉已经提着裙子走出了。

她有些纳闷,少夫人的步子好像……有点轻快?萧景行昨夜和苏青喝了一晚上的酒,醒来的时候苏青还倒在外间的桌子边上呼呼地睡着,他的头有些疼,但是却也没法再睡了。这是他在军营养成的习惯,无论睡得多晚,一到时辰便会醒来。

“公子,可需要人伺候?”外头女声问道。

萧景行不喜欢生人靠近,所以才选了这么个清静的地方喝酒,正要说不用,转头看见苏青衣衫凌乱的模样,还是唤了人送水进来伺候洗漱。

苏青待会儿要去军营练兵,总不能蓬头垢面的。他倒是无所谓,上朝前回府一趟就行了,反正,林婉都会替他准备好,她在这方面一向做得很好。

怎么好端端地想起她来了?萧景行皱眉,突然发觉有很长一段时间林婉都没有问过他的行踪了,每次他早上回去,她就安安静静地伺候他洗漱穿衣,一句话都不多说。

哼,的确是越发贤淑了。

“世子爷。”进来伺候的是柳依依。柳依依是头牌,本不用做这种伺候人的活,但萧景行是红雨楼的常客,谁都知道他和柳依依关系匪浅。

柳依依只是扫了苏青一眼,便直接走到了萧景行面前,“世子爷,奴家伺候你洗漱吧!”柳依依抬手替他取下头上的玉冠,将凌乱的头发散了下来。萧景行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脂粉香,大概是宿醉后不太舒服,香气冲入鼻子便觉得有些反胃。

苏青也悠悠转醒,只觉得一阵尿急,便赶紧出去了。

萧景行正要叫住他,起身却不小心将柳依依带倒,柳依依正欲替他整理发冠,身子一歪,整个人扑倒在软榻上。

林婉闯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了这一幕,柳依依衣衫不整地倒在软榻上,而她身边是同样衣衫凌乱的萧景行。她来这之前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再不堪的画面都想象过,所以此刻心中毫无波澜,只觉得有些刺眼,还有点恶心。

萧景行抬眼便看到了林婉,自然也没错过她脸上的神情,竟然不是生气,而是厌恶?

“你来这里做什么?”萧景行有些不悦。理了理衣裳在榻上坐下,也没再拒绝柳依依替他重新戴上玉冠。不过他总感觉到柳依依在扯他的头皮,痛得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林婉见此郁闷了一下,明明他在外面有的是伺候他的人,做什么每天早上都指定她一大早起来替他梳洗,是故意想使唤她?

“我有事找世子爷。”

有事找他?萧景行心中冷笑,他不过一晚上没回去她就找到青楼来了,不就是为了告诉别人她才是他的妻子么?看来是外面的流言让她有了危机感,担心身份地位不保,才不顾脸面亲自出来找他了。

“有什么事等我下朝以后再说。”

见萧景行对林婉这般冷淡,柳依依才确信萧世子果然如同传闻说的那样不喜欢自己的妻子。不过她偷偷打量了林婉一眼,心中不由得惊讶,都说萧家少夫人是个寡淡无趣的普通妇人,可就凭这副花容月貌、袅袅身姿,怎么也不算普通吧!

“我现在就要说。”林婉觉得现在时机就挺好的,他的好哥们在,他的好骈头也在。底下还有外人,只要大点声都听得到。她当萧少夫人的时候从来不会跟他闹,因为有失身份。现在最后一回了,要闹就干脆闹大一点。

萧景行有些意外,她难道看不出来他是在给她颜面,不想当众拆穿她的把戏吗?“哎,这位夫人,这里是贵客歇息的地方,你可不能来!”老鸨带了护卫追了过来,请林婉出去,语气听着恭敬,其实并没有多少敬意。要是换了其他大人的夫人过来闹事,便是砸了屋子她也不会出来多说一句,毕竟人家夫妻打架,外人躲起来看着就好。但是这位,还不如她们依依在萧景行心中有分量,他们自然不用放在眼里了。

林婉站着没动,眼睛却仍然看着萧景行,“你完事了没有,我真有话跟你说!大早上的,干点正事行不行!”

萧景行瞬间黑了脸。

老鸨见状,立马给护卫使了个眼色,管不了那么多了,萧景行是贵客,不能让他坏了兴致。

两个护卫上前便要去拉林婉。虽然时下男女大防没那么严重,可一个贵夫人若是被下人触碰了,那也是奇耻大辱。

林婉退后一步,躲过了护卫,宽大的衣袖却还是被那护卫碰到了。

萧景行快步走到了林婉面前,一把拉过她的手腕,厉声道:“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你作为萧府少夫人,难道不知道你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我知道。”林婉的手腕被他抓得痛起来,却怎么也抽不出来。萧景行看她想要挣脱自己的手,脸色越发难看。他从军多年,又身居高位,身上自带着一股肃杀的气场,一严肃起来便让在场的人都不敢吱声了。

可林婉虽然爱慕他多年,却从来不怕他。她个子比他矮很多,只好抬起头来与他对视:“不应该做的事我以前从来不做,但是现在,我想我应该做一件我最应该做的事!”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林婉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萧景行的脸上。所有人都怔住了。刚方便回来的苏青愣在楼道口,突然有点想逃。

萧景行愣了一下,林婉再次扬起手,这一回被萧景行挡住了。“你疯了?!”

“我没疯!”林婉气势汹汹,抓了把椅子就一通乱砸。砸完了桌子砸睡榻,砸完了睡榻还不解气便又将窗子也砸了稀烂,直将整个房间砸得不成样子才算发泄完心里的气。

哈,原来当个泼妇是件这么爽快的事!

众人被她疯狂的举动吓懵了,不是说晋安侯世子的夫人贤良淑德、温和得没脾气吗?那眼前的女子是谁,是被母夜叉附身了吗?

“少夫人……”柳依依犹豫地走过来,林婉虽然不想打她但也不想她靠近,便有意将她推开,只是人还碰到就被萧景行给护住了。

“你闹够了没有?”萧景行站在柳依依身前,气愤地将林婉推开。林婉本来就没想打柳依依,风流的是男人,找女人出气没什么意思,所以她手上没用力,被萧景行这么一推,一时站不住直接跌坐在地。

地上到处都是碎片残渣,林婉手一撑地,便感觉一阵刺痛。

“你不是让我做该做的事吗?”林婉抬起头看向萧景行,“从前我跟爹娘路过蜀地,见到一户人家,那家的丈夫背着媳妇偷人,被媳妇捉奸在床,然后那媳妇便拿了棍子将那对奸夫淫妇一顿好打,边上的人听了都叫好呢!可见作为妻子,是有权利棒打奸夫淫妇的!”

萧景行越听脸越黑,偷人?捉奸在床?奸夫淫妇?她竟敢这么说他!

“我不过是砸了一点东西,你这骈头我还没动呢,你就这么护着?”林婉站起身,不顾手掌疼痛,说道:“蜀地那男子和骈头被妻子一顿好打,尚且自知理亏认了罚,我比不得蜀地那位妻子厉害,不过砸了些东西,不算过分吧?”

“住口!”萧景行沉着脸说道:“你身为萧家少夫人,怎可这般言行粗鲁不堪,这就是你的修养?还不快回去!”

“嫌我丢人现眼?”林婉看向萧景行,目光突然变得凌厉起来,“我告诉你,萧景行,丢人的是你!天下好色风流的男人何其多,却没有像你这样的!整日不是招妓便是找骈头,四处沾花惹草!就连街头卖猪肉的大叔纳妾都要先跪求老婆同意,你呢?经过我同意了吗?没经过我同意那就是通奸!就是下流!”

“闭嘴!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给我滚回去!”萧景行忍不住了,林婉今天肯定是疯了!

“萧景行,我现在还是你的妻子,就有资格管你!”林婉声音更大,既然不能好聚好散,那就干脆撕破脸吧!

萧景行被她的反常惊到了,而且她说什么,“现在还是?”

“你跟我回去!”萧景行伸手去拉她,被她一巴掌打开,萧景行这才发现她一手的血。

“有什么事回去再说。”他语气软了一些,想来他最近来外出的次数确实太多了些,她面子挂不住才会如此。“我以后会少来这里。”

身后的柳依依闻言,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不用了。”林婉越发觉得讽刺了,他总是这样,以为退一步就是做到了丈夫的本分,然后告诉她,他没做错什么,所以她该知足。“以后你想来就来,住在这里都行!哦,你不能住在这里,你还有你的红颜知己,还有你的瑶瑶妹妹,你怎么能只留在这里呢?”

萧景行皱眉,她以往从来不在意的,现在又提她们做什么?

“以后我不管你了,给你自由。”林婉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他,鼓起勇气将压抑许久的“以后我不管你了,给你自由。”林婉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他,鼓起勇气将压抑许久的想法开口说了出来:“萧景行,我们和离吧!”林婉身子站得直直的,仰头看着他,一如当年雪地里问他冷不冷的姑娘。只是那双手不再无处安放,那双眼睛也变得清澈决绝,没有任何眷恋。

萧景行心中一怔,她竟然要和他和离?

萧景行不可置信地看向林婉,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她竟然说,要和他和离!“你开什么玩笑?”萧景行皱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我已经决定了,要和你和离。”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是怪我没有替你请封诰命,还是怪我冷落了你?你以为你这样要挟我,我就会如你的愿了?”萧景行冷笑,始终不相信她会主动要求和离,这女人那么看重金钱和权势,怎么可能放得下侯府的一切!“萧景行,我们和离,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林婉拿出和离书,小心翼翼地不让手上的血弄脏,然后在萧景行面前摊开,“和离书我写好了,萧家的东西我都不要,老夫人给的我也不要。当年我父母死后,朝廷给了五百两抚恤金,这算我的,我拿走。”

“和离书里面我也没写你坏话,而且我主动要求和离,对你的名声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理由我都想好了,我无所出,还不许你纳妾,善妒,无德,随便你怎么说我……你要是没什么意见,就签个名,我让人送县衙去,等盖了章 ,咱们就没什么关系了。”林婉平静地说完,又补充道:“我会从萧府搬出去。”

萧景行目光死死地盯着她,见她一脸平静将和离事宜都安排好了的样子,火气腾地上来了,“林婉,你到底什么意思?”围观的众人听到他语气中的愤怒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们应当避开才是。不过他们是真的好奇,这萧家少夫人是吃错药了吗?竟然主动要求和离,啧啧,萧景行可是晋安侯府的世子,是龙霆卫的统帅,真是傻到家了!

“众位请留步,留下做个见证吧!”林婉叫住他们,“我以后不是萧家少夫人了,没钱了,等事情了了你们让世子爷请你们吃顿饭作为答谢!哦,对了,这房间里砸坏的东西也让世子爷赔,毕竟我砸的时候,还是萧家少夫人。以后不是了,希望你们不要见怪!”

以后不是了!

萧景行瞪向林婉,她究竟想怎么样?

林婉转过头来,直视萧景行的双眼:“别磨磨唧唧的了,签了这份和离书,我就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以后你爱找哪个找哪个,娶个你自己喜欢的女子进门,萧景行,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砰!

萧景行踢飞了一张椅子,又拿起和离书三两下撕掉,“你发什么疯,堂堂萧家少夫人竟然用这种招数?丢不丢人?”

他知道她一定是用这种招数报复他,她那么在乎萧家少夫人这个身份,费尽心思才嫁给了他,怎么可能自请下堂!

“不是招数,”林婉苦笑一声,她早就防着这种情况了,所以多做了一份准备。再次将和离书放在萧景行面前,她心思一动,抬起头时便朝他露出一个平日里的端庄笑容,“妾室是真的想和离,莫非世子爷舍不得妾身?”

他舍不得?萧景行果然被气笑了,眼中露出一丝厌恶,“林婉,这就是你的目的是吗?我要是不同意,你就会告诉别人我舍不得你,以此来保住自己的地位……你以为我会上当?”

“世子爷若是怎么想,为何不敢签字呢?”林婉知道自己在萧景行的心里也没什么好形象,所以他怎么看她也无所谓了。

“林婉,你最好别得寸进尺,不然后悔的是你!”

“行,后悔的是我!所以,你倒是同意啊,让我后悔啊!”林婉已经没耐心再和他纠缠下去了,整整十年,她都没让他认真看清楚自己,现在她是真的累了。“萧景行,你要是不敢就乖乖地承认,是你萧景行离不开我!而不是我……”

林婉的话还没说完,萧景行已经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双方签上姓名和离书便生效了,接下来只需要送去府衙备案就可以了。

林婉认真地检查了一遍,和离书上的确写下了萧景行的大名。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就写在“林婉”二字的旁边,这大概是他们两人的名字最后一次写在一起了。

也是他们两人最后一次站在一起了。

真好。林婉松了一口气,以后终于不用再卑微地去爱他了,也不用再守着清欢院那盏灯从天黑等到天明了。

她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说道:“保重!萧……世子!”

萧景行签下名字之后便看着林婉,本以为会在她脸上看到慌张、后悔的神色,却只看到她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他冷哼一声,看她还能继续逞强到什么时候!

“我走了。”林婉用手帕擦干手掌上的血,然后扔掉手帕拿起和离书,最后也不曾再看他一眼。

萧景行皱起眉头,这告别一样的语气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想来真的?怎么可能,这女人不过是想吓唬吓唬人罢了!等着吧,不出半日,她就会低头了!

林婉不管萧景行是怎么想的,拿了和离书便走了。萧景行脸上有些挂不住,横了其他人一眼,冷声道:“看什么看!”

“散了散了,都散了!”苏青连忙将人赶走,回头只见萧景行一脸烦躁地扯了头上的玉冠扔在地上,下楼骑马走了、林婉拿着和离书便直奔府衙备案。

萧景行不是寻常百姓,他和林婉的和离书在府衙引起了轩然大波,底下的人不敢擅自作主,上报给了府尹,府尹又连忙派人去问萧景行。

萧景行刚从宫里出来,看着同僚们脸上耐人寻味的表情,他干脆大方地应了。她敢闹,他就敢奉陪,看最后后悔的人是谁!

其他同僚脸上纷纷露出一种普天同庆的喜悦表情,似乎恨不得上前来道一声恭喜。让萧景行有些莫名其妙,他家宅不宁,是件如此值得高兴的事?

“萧大人!”竟然是皇帝身边的内侍周齐追上来了。

“周公公,可是皇上有吩咐?”

“没有没有。”周齐也一脸喜气,高兴地说道:“皇后娘娘这个月月中会在宫中设宴,皇上嘱咐萧大人一定要来啊!”

皇后设宴,怎么是皇上来嘱咐?萧景行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定是皇上让皇后娘娘设宴。皇后设宴,自然会请官眷。看来,他和离的事已经传到皇上耳中,所以现在就开始找机会帮他相看。这事估计不好收场了,都是那女人闹的!

想起林婉,萧景行干脆直接去了苏府,就让那女人在家里好好反省吧!

林婉此刻的确在反省。在老夫人的牌位前。

“老夫人,婉儿要离开了,这些年多谢您照顾。我本来答应您会陪伴他一辈子,与他白头偕老,可是这些年我们的感情并不好,我努力过,可他依然讨厌我。这场婚事,他不快乐,我……也不快乐。所以我想离开,人生还很长,我想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您在天之灵一定能理解我的,对吧?”林婉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便起身走了。她东西不多,随便收拾一下就行了。

陈玉叫来了管家常顺,林婉将府里的管家钥匙和对牌都给了他。

“少夫人,您真的要走?要不等世子回来……”常顺是萧府的管家,这些年他和林婉接触最多,知道林婉的好,也知道她为萧府的付出,对于她的离开十分惋惜。

“不等了,该说的我都跟你说了,常顺叔,以后我不在,你多替他操心吧!”

“少夫人……”

“她已经不是萧家少夫人了!”冷氏带着丫鬟走了进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她当年嫁进萧家就一直被老夫人压着,压根没机会掌家。后来离开萧家,再回来,掌家的就是林婉了。说起来,林婉对她也还算尊敬,但凡她有什么要求,她都满足,吃的穿的用的,也都给她最好的。

不过,掌家权在别人手里总是让人不安。更何况,掌家的还是她打心眼里瞧不上的林婉。一个出身商贾之家的孤女,凭什么当侯府的女主人?

“林姑娘东西收拾好了?”冷氏瞄了林婉身后的包袱一眼,包袱看着不大,装不了太多东西,只怕都换成了银票,毕竟掌家这么久,好处肯定捞了不少。

“府里的财物、底下的铺子田庄,我都和账房对过了,常顺叔也都看着。我来萧府时孑然一身,走自然也不会带什么离开,夫人不必担心。”林婉离开萧家就不会再回来了,对待冷氏自然不需要像之前那般恭敬。冷氏虽然出身大家,但只是个庶女,眼皮子浅,心里想的那点事她清楚得很。

“我也没那个意思。我家景行不要你了,你以后生活也不容易,拿点银子防身也是应该的,只要别拿太多就好,毕竟你这么些年也占了我们家不少好处……”

“什么好处?”陈玉站出来替林婉说话,“这些年要不是少夫人撑着,侯府能像现在那么好?夫人您能心甘情愿地从娘家回来?现在说少夫人占了好处,当初侯府落难的时候怎么没见您站出来说话?”

“我……我那时是病了。再说了,又不是我赶你走,是我儿子不要你……”冷氏对于这件事还是有些心虚的,不过那又怎样,萧景行是她生的,他能不要媳妇,还能不要亲娘?

林婉嗤笑一声,突然看向她,一向温婉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你说他不要我?”

冷氏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吓了一跳。

林婉从屋里的人脸上一一扫过,说道:“听好了,是我,不要萧景行了。”“少夫人!”陈玉叫住林婉,“不,林姑娘,我跟你一起走!”

“你跟我走?”林婉惊讶地看向陈玉,她记得陈玉的祖母是老夫人的陪房,曾经在宫里做过女官,出宫后收了个义子生下了陈玉,后来老嬷嬷和儿子儿媳都过世了,陈玉便一直跟在老夫人身边。“你舍得吗?”

陈玉扫了冷氏一眼,不在意地一笑:“老夫人都不在了,我有什么舍不得的。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这等乌烟瘴气之地,我早离了去了!”

陈玉虽然算家生子,但是老夫人早替她消了奴籍,她随时都能出去自立门户,只不过她本就孤身一人,便一直留在了侯府。说起来,当初老夫人走了,还是她站出来帮了林婉一把,替她打理府中的杂务。

林婉以为陈玉是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才扶持她一把,没想到如今她和萧家断绝了关系,她竟然也要跟自己一起离开。这姑娘个性泼辣,平日里总是嫌这嫌那,没曾想竟是这般情深义重。

“你跟我走,日后可就过不上侯府的好日子了。”林婉摊开双手,表示自己两袖清风。

“过不上就过不上呗,天大地大,咱们到哪里不能过日子?”陈玉拍拍袖袋,得意地一笑,“再说了,我可不像你,在萧家混了这些年,到头来混了个两手空空!”林婉对她的嘲笑不以为意,拱手笑道:“行,以后还请小玉儿多多关照了。日后但凡有我一口饭吃,就绝不会饿着你,等日后你寻到了良人,我再风风光光将你嫁出去,你可愿意?”

“不愿意谁跟你走!老夫人当初让我跟着你,你就是我的主子,但凡有使得上我的地方,我陈玉绝无二话!”陈玉说完,拿出早就收拾好的包袱,挽起林婉的手臂往外走去,“走了走了,谁耐烦看别人脸色,真把我们当贼防呢!也不瞧瞧,一直惦记着府里财物的究竟是谁!”

冷氏面色不太好看,等她们走远了,便立马叫人来清理院子,自己则马不停蹄地去账房查账去了。

林婉被陈玉挽着,心里那一点点对未来的担忧也没了。走出萧家大门时也没再回头看一眼,反正日后天高海阔,她林婉终于可以自由地活着了!萧景行下了朝没有回府,直接去军营待了一天,晚上去了苏府找苏青喝酒。

苏青一见他就笑着将他拉进了屋里,看起来心情格外高兴,“你来得正好,刚好宁王殿下来我这儿寻你,不如咱们一起喝酒,喝个痛快!”

萧景行越发觉得郁闷了,今日林婉闹出来的事想必已经传遍了朝野上下,怎么每个人都那么高兴?

“苏青,阿景今日心情不快,你该正经些,安慰安慰他。”宁王周昭禹是皇帝的二皇子,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比萧景行和苏青性格都要沉稳一些。

“心情不快?阿景吗?”苏青哈哈一笑,“我看他高兴得很,他不是早就想休妻了吗?”

“胡说!婚姻大事岂是儿戏?阿景夫妇少年结发,相互扶持到如今,阿景怎么会想要休妻!”周昭禹这几年不在金陵,对萧景行的事知道得并不是很详细,于是又看向萧景行,问道:“你与那林氏当真和离了?你当真早想休妻了?”

萧景行烦躁地推开苏青,在周昭禹面前坐下:“我何时说过我想休妻,不过是林婉那个女人自己闹出来的事!”

见周昭禹还看着自己,萧景行又解释了一句:“可能是怪我前阵子替我母亲请封了诰命,女人就是心眼小!”

“也难怪,你家那位太爱慕虚荣了!也是蠢,伺候好了你,以后要什么没有?闹这闹那,结果什么都没有了吧!”苏青一脸鄙夷,抱了一坛酒上来,自顾自地喝上了。

周昭禹却听出问题,放下了酒杯,看向萧景行:“你连你母亲都请封了诰命,为何不替她请封?你若是开了口,父皇也不会不答应。况且,这诰命在我看来,本就该是你夫人林氏的。”

周昭禹和萧景行一同长大,又有着表兄弟的情分在,便直接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苏青喝着酒,不屑地说道:“阿景给那个女人的已经够多了……”

“那本就是她该得的!”周昭禹无奈地叹了声气,“你们啊,无论林氏是不是爱慕虚荣,可她该做的都做好了,阿景从军这么多年,家中又没有长辈理事,可晋安侯府却从未出过纰漏,这不是林氏的功劳?再者,身为阿景的妻子,本来就是一荣俱荣,得到再多都是应得的。反倒是阿景的母亲……容我说句不该说的,便是不为她请封,也不会有人说你一句不孝!”

当年萧家一出事,萧景行的母亲冷氏头也不回地走了,连带着冷家一家也跟萧家撇清了关系。如今萧家起复了,她又眼巴巴地回来。萧家就算不重新接纳她,别人也只会说一声活该。可萧景行不仅让她回了萧家,还替她请封了诰命,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阿景做的也没有错吧,毕竟老娘只有一个,媳妇随便换。”苏青笑嘻嘻地说道:“反正想嫁阿景的姑娘多了去了。”

“媳妇随便换?”周昭禹似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沉痛,不知道是对萧景行还是对自己沉吟道:“若是能换就好了。”众所皆知,四年前宁王周昭禹的未婚妻被人在婚礼上掳走,一天一夜后被人衣衫不整地扔在大街上,之后便不堪受辱自尽了。从那以后,周昭禹便一直未娶。

萧景行看了周昭禹一眼,似乎有些被他的失落所感染,心里也不太好受了,端起酒杯连喝了几杯。

“不过是一个诰命而已,她若真想要,我再去为她请封便是了!”苏青的酒很烈,萧景行的眼睛渐渐有些发红。“是不是我为她请封了诰命,她就不再折腾了?”

周昭禹和苏青对视一眼,苏青是觉得十分意外,周昭禹却开始有些担心。

三人往常爱聚在一起谈天说地,这会儿却觉得有些压抑,谁都不开口,只一个劲的闷头喝酒,没多久就都醉醺醺的了。

“该走了。”周昭禹将萧景行拉了起来,萧景行酒量很好,向来是千杯不醉,可这会儿看着却有些迷糊了。“我送阿景回去。”

正要走,苏瑶带着丫鬟端着醒酒汤过来了。其实萧景行和林婉和离的消息一传开她就知道了,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她贸贸然凑上去的好时机。只是萧景行一直都没来找她,让她有些坐不住了。

“见过宁王殿下,景行哥哥喝醉了,不如让他在苏府歇一晚吧!”苏瑶一边说一边拿眼睛去看自家哥哥。

苏青正要点头,周昭禹却皱起眉头说道:“侯府离这里不远,外面也有马车,阿景不至于连家都回不去!”

说完,又对苏青说道:“你与阿景再亲密,阿景也是外男,你府中有女眷却无长辈管束,他在你府中过夜不合适!”

其实周昭禹觉得萧景行在苏府留宿也没什么,但是见苏瑶往萧景行身边凑的样子就觉得有些不合礼数。也难怪,苏青的父母过世得早,苏青又是个浪荡的性子,难免对妹妹管教不到位,作为好友,日后他还是要提醒一下为好。

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萧景行心中有事,作为好友,他不能让他在这种情况下犯下什么不可挽回的错误。

苏瑶却不乐意了,不高兴地噘起嘴,说道:“可是,景行哥哥从前经常在这里留宿啊,他又不喜欢回家!”

周昭禹眉头更深了,也不反驳苏瑶,只是看向苏青:“我不在金陵的时候,你就是这样和阿景鬼混的?难怪他夫人要和他和离!”

说完,周昭禹扶着萧景行就走了。萧景行虽然昏昏沉沉的,但是却将周昭禹的话都听了进去。林婉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闹的?

萧景行依旧不觉得林婉是真的和自己和离了,他心里虽然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可他觉得,林婉是不会离开侯府的。等他回去,她最多不过冷着脸做做样子,过几天自己就好了。

而此时,萧景行认为的绝对不会离开侯府的林婉,已经在城西的一个小宅子里安置下来了。金陵是都城,寸土寸金,且那些好地段的宅子也不是想买就能买的,所以林婉和陈玉只能先在城西冷槐巷租了一个宅子。

虽然这宅子有些老旧,但是好歹有两间厢房和后面两间耳房,还带一个小院子,林婉和陈玉两人住刚好合适。而且经过两人一天的收拾,也勉强能住人了。

“累死了!”陈玉提起水壶“咕哝咕哝”往口里倒水,然后瘫倒在椅子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林婉将最后的东西归置好,发现一会儿的工夫,陈玉就已经歪在椅子上睡着了。

“小玉儿,醒醒!醒醒!”林婉叫不醒陈玉,笑着凑到她耳边说道:“吃烤鸭啦!”

“烤鸭!哪里有烤鸭!”陈玉正饿得发昏,抓着林婉的手臂就要上嘴去啃,咬到了一嘴的布料才反应过来,抬头一看,又吓得坐回到了椅子上,“你……你谁啊!”

“你饿糊涂了?”林婉在她眼前晃了晃,然后阴恻恻地一笑:“难道你看见了?站在我身后的那个……鬼魂!”

“啊!”陈玉吓得叫了一声,然后气呼呼地打了林婉手臂一下,骂道:“呸!这都是我玩的不要的把戏,还能把我吓到?姑娘你也太小瞧我了!”

“那你是被什么吓到了?”林婉一边将身上的围兜解下来,一边用手指简单地梳理自己的头发,然后用一根红绳重新绑好。

陈玉看着她头发下露出的白净修长的脖颈,以及领口那若隐若现的精致锁骨,忍不住吞了下口水。红着脸说道:“姑娘,你……你怎么变了个样子“没变啊,就是换了身衣服,刚刚我衣服弄湿了,就换了这个,离了侯府,那些衣裳也不适合再穿……”林婉突然想到什么,张开手臂转了个圈给她看,“我就算穿了男装,你也不至于真把我误认成男人吧?”

陈玉脸一红,是不会误认,可是她这样……也太不一样了!比从前端庄刻板的样子好看太多,显得有些妖媚,还有些……风流。林婉一向是好看的,饶是在金陵这个美女众多的地方,陈玉也不曾见过比她更好看的姑娘。但是她一向打扮的规规矩矩,穿着略显老气又十分繁复的衣裳,将身体遮得严严实实。头上的发饰也梳得一丝不乱,一举一动都比照贵夫人最严厉的要求来。久而久之便让人忽视了她原本的模样,只记得一个古板的贵夫人形象。

其实那些要求如今也没多少人时刻去遵守,那些贵妇小姐都会追求时下流行的穿着打扮,也就是老夫人要求高,所以林婉就一直照做。如今离开了侯府,她那些衣服头饰都舍弃了,只是简简单单的一身打扮,反倒显现出她原本的风情和魅力来。

她的一头长发高高挽起,乍一看就像一个面容如玉的清瘦少年,可仔细一看,便能看见她的面容比男子精致太多,那眉目天生带着一丝媚却又带着些许冷清,勾得人心痒却又不敢随意靠近,让陈玉止不住感叹,简直就是话本中的红颜祸水嘛!

林婉见陈玉迷迷糊糊的,顿时起了调戏的心思,勾一勾她的下巴,双眼迷离地问:“小娘子,可是肚子饿了?夫君带你去天上居吃好吃的,可否赏脸呀?”

“姑娘,你真是,真是太不正经了!”陈玉拍开她的手,脸却是红透了,只好匆匆往门外走去。要完蛋,她竟然被个女人迷住了!

林婉被她逗笑了,以前在侯府的时候她怕人设崩塌,就憋着没调戏那些水灵灵的小丫头,其实她最喜欢这些天真单纯的半大孩子,天真又单纯,就算是泼辣如陈玉,也有着可爱羞涩的一面。

两人租了辆马车一齐到了天上居,陈玉一路掐着手指算着:“得雇个看门的,还得找个浆洗做饭的婆子,丫头就算了,咱俩如今也没那个命,这可都是钱呐,天上居就算了吧,贵得很!”

林婉笑眯眯地问她:“你吃过天上居的烤鸭没有?金陵一绝!”

“我当然吃过!”陈玉自然是舍不得吃这么贵的东西,但是她是老夫人面前得脸的丫头,也曾有人买来讨好她,虽然也就那么一回,但好歹是尝过味道了。

“唉,我果真混得还不如个丫头。”林婉无比哀怨地叹了口气。

“你没吃过?”陈玉有些意外,不过想想也是,林婉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世子爷又不关心她,谁会给她买这些吃食呢?

“不止天上居的烤鸭,”林婉掰着手指头数道:“广福寺的素斋、寿喜阁的果子、东斋的九九还阳羹……我都没吃过。”

“你不是一直都爱吃清淡的吗?”

林婉冷冷地斜了她一眼,“那是我爱吃吗?是老夫人爱吃!她说作为一名合格侯府女主人,不应该好口腹之欲,需常年饮食清淡才行……”

陈玉是知道老夫人的习性的,常年茹素,跟在她身边能吃口肉都算好的。不过金陵城里各府的后院什么情况她也知道的不少,没有哪家的夫人小姐能做到这地步的。

“别家夫人说也是这般说,但也没几个这么做的,就你这般年纪的,哪个不是穿红戴绿、赏花看戏的,怎么偏你就这么轴呢!”

林婉笑笑,“人家那是天生的贵女,做得好那是加分,做不好出身摆在那儿,谁敢说句闲话?我的身份是老夫人给的,是那些繁琐礼仪、穿搭堆积出来的,你别说那都是表面功夫,我也只有这些表面功夫了。”

陈玉突然觉得有些心酸,她虽然也跟在老夫人手下,但是她从小性子活泛,祖母在世时也不拘着她,倒也没受过什么委屈。她只知林婉受了老夫人的大恩,却没想到这恩情却像是沉重的枷锁,困了她这么些年。

陈玉拉住林婉的手,郑重地说道:“姑娘,你是商贾出身,总好过我是下人出身,便是别人瞧不起你,我陈玉也决不背弃你!”

“好。”林婉微微勾唇,拍了拍陈玉的手,说道:“不过你记住了,不管咱们是什么出身,只要能自力更生,就不比任何人低贱!”马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重,一向爱说爱闹、没心没肺的陈玉此时心里也不太舒服。从前她因着祖母的缘由站老夫人的位置想,只觉得老夫人对姑娘实在是好,可现在想想,先是老夫人困了她这么些年,后又有世子那般伤害她,她难道是上辈子欠了他们的?

“小玉儿在想什么呢?”林婉笑着打破沉重的气氛,掏出个小册子,兴致勃勃地说道:“你别看我什么都没吃过,那些好吃的好玩的,我可都仔细记着呢!如今得了空,咱们一样一样,得试个遍才好!”

陈玉就着灯仔细一瞧,好家伙,一本小册子都写满了,天上居的招牌、慈恩寺的素斋、还有城外钟鸣山上的温泉、辰山上的避暑山庄,还有一些活动,打猎、赛马、游湖赛舟……不仅是金陵的好东西,连许多外地的都写上了。

陈玉瞥了她一眼,忍不住咂舌:“姑娘你还真是……从前端庄得跟尊佛似的,一出了笼子就放飞自我,你若是个男儿身,怕是连金陵四大纨绔都比不上了!”

“哈哈,过奖过奖!”林婉见马车在天上居门口停下了,便率先跳下车,回头朝陈玉伸出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小娘子,请下车吧!”

陈玉脸又红了,却不由自主地搭着她的手下了车,旁边来往的人都将目光远远地投了过来,见到这一幕都羡慕不已:“那小郎君生得可真俊,还对自己娘子那般好!我若能寻得这样的郎君,便是死了也甘愿啊!”

陈玉叹了口气,遗憾地说道:“你若是个男儿身,在这金陵城不知该混得多么好呢!”

“这你就说错了!”林婉侧头看她,盈盈眸光潋滟,笑意中却带着一抹坚毅,“我就算不是男儿身,也能混得好!”

陈玉有一瞬间的晃神,却又听她说道:“到时候小玉儿你就跟着爷吃香的喝辣的……”

“姑娘你讨厌!”陈玉气得跺脚,和林婉笑笑闹闹进了天上居。只可惜进门一问,才知天上居的烤鸭是限量的,这个时辰早就卖完了。

林婉的脸黑得跟什么似的,陈玉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和萧景行和离她不难过,离开萧家也不难过,只是没吃到烤鸭就难过成这样了?

“只是一只烤鸭而已,下次咱们再来吃吧,这天上居好吃的东西多着呢!”陈玉一边安慰她,一边嘱咐小二上几样招牌菜。

林婉没吃到想吃的烤鸭,已经没了多少兴致,吃了几口这店里的招牌菜也觉得味道平平,遗憾地说道:“这天上居招牌如此之大,竟然除了烤鸭就没有其他新颖的菜色了,实在让人乏味得很!”“天上居的菜你都瞧不上,难不成还有别的更好吃的?”陈玉记得她那册子上虽然写了很多,但是在金陵当地的,多是玩乐和一些零嘴,上榜的饭馆除了天一居便只有只做汤羹和粥的西斋了。

“有啊,多得很!”说起吃食,林婉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说道:“就比如拨霞供,当年我跟我爹娘经过豫地的时候吃过一回,那滋味,啧啧,简直让人永世难忘。后来我们每一回经过那边,我娘都非要特意绕到豫地吃一回拨霞供,那东西真是百吃不厌,比这些劳什子菜好吃多了!”

陈玉被她说得有些意动,倒不是她想象得出来拨霞供是什么东西,而是林婉那喜滋滋的陶醉模样,让她终于明白那些读书人说的秀色可餐是什么意思了。

“哟哟哟,这儿有牛飞上天了!”旁边桌上的一个男子拿扇子敲着桌面笑道:“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有人在底下吹啊!”

那人是四大纨绔之一的薛少德,平日里四处走马斗鸡,没人不认得他。他是户部尚书家的公子,又和天上居的少东家是表兄弟,所以才会站出来维护天上居。此时他这么一说,边上的人就都跟着笑了起来。

“没见识!那天上飞的哪里是牛,分明就是一头驴!”林婉不理会拼命给自己使眼色的陈玉,也学着薛少德的模样夸张地说道:“为什么呢,因为某些人在地上看着它,凑在一起,不就刚好成蠢驴嘛!”

“你骂我蠢?”薛少德气得跳起来。

“骂的就是你!”林婉也不甘示弱,没吃到烤鸭的火气都发了出来,“拨霞供就是好吃,我还说不得了?你没吃过还说别人吹牛,我告诉你,不说豫地大厨做的拨霞供了,就算是我做出来的拨霞供都比这儿的招牌菜好吃!”“你敢坏我表哥的生意,我打你个娘娘腔!”薛少德几步走到林婉桌前,他刚刚就看林婉不爽了,一个小白脸,竟然能吸引那么多女子的目光,看他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姑娘!”陈玉被气势汹汹的薛少德吓了一跳。

“不用怕,”林婉也站了起来,她虽然比薛少德矮一些,但是那气势却比他强多了,“素来听说天上居的宗旨是顾客至上,怎么现在竟然容许自家亲戚欺负宾客了?”

林婉知道天上居作为金陵最大的酒楼,名声自然是顶顶重要的,这薛少德竟然会跳出来为天上居出头,自然也要维护天上居的名声才是。

薛少德的拳头果然半路停下了。

不过原因跟天上居还有自己表哥都无关,他就是混不吝,看的不爽的人打了就打了,可眼前的这个人……也他娘长得的太好看了吧!这人究竟是男是女?

薛少德正想凑近看清楚时,天上居的掌柜却带着一人走了出来拦住了他。经介绍,林婉才知道这人竟是天上居掌勺的大厨赵成。

没想到这家金陵数一数二的酒楼的主厨竟然这般年轻,不过看他一身干练、双手布满老茧和旧刀痕,便知是个认真刻苦的人。而且他脸上虽然不苟言笑,却十分谦逊有礼。先是替薛少德赔礼道歉,又表明自己曾在豫地商人的口中听闻过拨霞供,一直未曾见识过,希望林婉能替他一解疑惑。

“若是姑娘能为在下做一次拨霞供,在下便破例为姑娘做一只烤鸭!请姑娘赐教!”

林婉心里本就还惦记着烤鸭,又见他态度诚恳,自然不再推辞,跟陈玉交待了几句,让她在大堂等着,便随那大厨进了后厨。

薛少德这才反应过来,厨子喊她姑娘,丫头也喊她姑娘,可不就是个姑娘么!男人哪有那般细皮嫩肉、五官精致!刚刚他只顾着生气,竟然看走眼了!想到这儿,薛大少心里就高兴了,舔着脸也跟去了后厨。

只见林婉已经挽起了袖子,露出两只白嫩纤细的手腕,一晃一晃地,让他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薛少爷来这儿做什么?”赵成连忙拉着薛少德退后两步,“咱们站远些,不可打扰人家做菜。”

林婉这才明白他是不想偷看自己做拨霞供,倒真是个实诚人。不过她又不是厨子,拨霞供也不是她发明的,自然不在意这些。

“赵大厨你过来吧,我不是厨师,处理这些食材还得你来。”林婉虽然记得方法,但是她确实不擅长烹饪之事。

“姑娘叫我赵成就行了。”赵成是个话不多的性子,抽出一把刀就开始按照林婉的要求处理了一只兔子,他手法熟练,干净利落,着实惊艳了林婉一把。大厨就是大厨,是有真本事的。

“赵成,你可真厉害!佩服佩服!”林婉由衷地夸赞道。

薛少德站在一旁被人忽视觉得有些不块,他一身锦衣华服站在边上,看起来比油灯还要亮几分,怎么他们看都不看他一眼呢?

“不就是杀只兔子?本少爷也会!”薛少德见边上还有一只兔子,正想一展雄风,一把掐住兔子,却不想被那兔子急了眼,张口就咬了他一下。

薛少德痛得哇哇大叫,急忙扔了兔子。

“你怎么搞得?不会还要过来添乱!”林婉骂了他一句,却抓着他的手找赵成要了白酒过来,亲自为他处理伤口,“会很痛,你忍着点,这伤口要是没清理干净会很麻烦的!”

薛少德从小就怕痛,但是看着美人就在眼前,美人的手还握着他的手,让他有些心猿意马。“男子汉大丈夫,一点痛算什么,便是咬烂了我这只手,我也不带眨眼的!”

话音未落,厨房里便响起了杀猪般的惨叫声,外头的宾客们都听到了,纷纷探头往后面瞧去。

“无事无事,后头杀猪呢!”掌柜淡定地出来解释了一声。

林婉下手不轻,将薛少德的伤口翻来覆去地搓上酒,痛得他死去活来才停下给他上了药。她对于清理伤口还是很在行的,从前萧景行刚从军的时候身上总是大大小小的伤痕不断,他也不管,总是她强迫他上药。偏偏他又不习惯别人来,久而久之她便在大夫那儿学会了这项技能。清理伤口、上药、包扎,统统不在话下。

想到这儿,林婉突然有些走神。以后他再受伤,谁帮他处理伤口呢?怎么又想起他了?林婉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不再乱想。反正他身边的人多的是,不缺她一个。

麻利地帮薛少德包扎好,林婉脸上已不见任何悲色,只爽快地笑道:“好了,最近注意不要碰水!”

“薛少爷,还杀兔子吗?”赵成提着兔子,那兔子在他手里乖巧得跟什么似的。

薛少德连忙摇头,躲在角落里,满脸哀怨——呜呜呜,兔子太凶了,美人也太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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