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几个兄弟谁是太子(一代大君李世民)
公元643年,李世民登基做皇帝已经17年了。他脚下的土地,东西南北都延伸到人力所及的极限;他治下的社会,据说达到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境界。这是贞观之治的鼎盛时期天下一统,四海升平,蛮夷外服,百姓安居,而已届不惑之年的李世民,正值政治生命成熟之时,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可胜败兴亡,从来只是转瞬之间。外患既除,内忧将兴。忧从何来?贞观十七年正是盛世景象下的一个转折点。欧阳修曾评价这位盛唐皇帝,“除隋之乱,比迹汤、武;致治之美,庶几成康”,他有着睥睨群雄的文治武功,但也在这一年面临着重大考验——选择接班人,确保权力平稳传递。这曾经难倒了中国历史上伟大的君主们,而李世民也只欠缺这最后一块政治拼图了。
只可惜,正是这个千古难题对他的身心造成了严重打击。场太平盛世下的宫廷风波,终于在贞观十七年归于平静。帝国的权力继承,就像疾驰而过的列车在他心头碾过,那疼痛只有他自己懂得。太子李承乾由于谋反被废为庶人;魏王李泰则被贬往京外;晋王李治,一个暗弱、无能、多愁善感的男人成为最后的贏家。一母所生的亲兄弟,竟视彼此为仇人、如路人。
李世民的选择出于他人所不知的隐衷,也有着难以言喻的痛苦。皇权的绝对性决定了他只能选择一个儿子,同时必须舍弃其他儿子;也决定了诸子夺嫡是一场零和游戏,骨肉相残的结局不是鱼死网破,就是你死我活。然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人性之光也会在某个时刻从政治铁幕的罅隙中散发清辉,李承乾死的时候,他为之罢朝;李泰死的时候,他忧形于色。政治就是把亲情埋进土里,但还是会有疼痛的感觉,李世民千古一帝,无数的政治风波练就了他的铁石心肠,却仍然不免为亲情留下一份柔软。
难道权力继承与脉脉亲情真的无法统一,注定只能在剧烈冲突中撕碎皇帝的心?这涉及皇权继承的根本问题。李世民本想通过自己的挣扎,为千秋万代确立一个稳定的规则,能够让政治与亲情两全其美,让权力继承不再以血流成河和骨肉相残作为代价,也让后世帝王不再忍受他曾经的煎熬。只可惜,他征服了广袤的土地,却无法打败文化的基因。
可以说,在中国古代漫长的历史上,千古一帝李世民从哲学层面而不是技术层面触及过这个问题。太子李承乾与魏王李泰互争雄长,后来李承乾蓄意谋反,提前出局。按说,礼贤下士、素得人心的李泰成功夺嫡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然而,李世民在关键时刻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堪称惊天逆转的决定。而这背后,正隐藏着他对这一问题从哲学层面的深刻思考。
那么,李世民的思考究竟是什么?
李世民的思考与挣扎,是从诸子夺嫡开始的。
在太宗诸子之中,长孙皇后的三个儿子是皇位最有实力的竞争对手。太子李承乾在李世民登基时就立为皇储,魏王李泰礼贤下士、声震朝野,晋王李治则比较低调,看似是最不可能被选中的人。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有力竞争者,就是才兼文武的吴王李恪,他的母亲是隋炀帝之女,出身高贵,李世民又常“称其类己”,为李恪贏得了“名望素高,甚为物情所向”的声名。
李承乾小时候本来“性聪敏,太宗甚爱之”,《贞观政要》曾记录李世民善于从生活小事教育太子的温馨故事。看到太子将要吃饭,就教育说:“凡稼穑艰难,皆出人力,不夺其时,常有此饭。”看到太子乘马,就劝诫说:“能代人劳苦者也,以时消息,不尽其力,则可以常有马也。”看到太子荡舟湖上,就启发说:“舟所以比人君,水所以比黎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尔方为人主,可不畏惧!”看到太子休息于树下,就教导说:“此木虽曲,得绳则正为人君虽无道,受谏则圣。”从日常生活中发掘治国智慧与政治哲理,寓大于小,春风化雨,李世民教育太子的良苦用心,可见一斑。
然而,李承乾长大之后,却性情大变。他沉溺声色、漫游无度,把李世民呕心沥血的教导抛诸脑后,尽情与群小亲狎款昵。李承乾也非常狡猾,自己纵情无度,但也惧怕其父知晓,于是索性跟李世民玩起了阳奉阴违的“两面人”:朝堂之上,“必言忠孝之道”,退朝之后,“便与群小亵狎”。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李承乾对此也早有防备。等到劣迹暴露,东宫的大臣如果要进谏,李承乾“必先揣其情,便危坐敛容,引咎自责”。知道别人要劝谏,自己先三省吾身,深自谴责一番,好让别人无可置喙,其狡黠如此。李承乾口才极佳,在他舌灿莲花之际,“群臣拜答不暇,故在位者初皆以为明而莫之察也”。
李承乾有一位宠爱的伶人方才十余岁,“美姿容,善歌舞”而李承乾对他也特加宠幸,称呼他为“称心”,这触及了李世民忍耐的极限。果然,“太宗知而大怒,收称心杀之,坐称心死者又数人”。李世民的本意是通过诛杀“称心”而让李承乾痛改前非,但这反而加剧了李承乾的抵触和反叛。他认为这是魏王李泰出于争宠的目的,故意向李世民通风报信、告讦其事,于是“怨心逾甚”。李承乾痛悼“称心”不已,不仅“于宫中构室,立其形像”还“数至其处,徘徊流涕”“赠官树碑,以申哀悼”。李承乾对这位伶人的宠爱可谓有情有义、有始有终,但在李世民看来,这是在非薄名教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于是,李世民派出于志宁、孔颖达、张玄素等当世大儒前往匡正。这些人为了教育太子也是拼尽全力,光于志宁就写了长达20卷的《谏苑》,李世民为了嘉奖于志宁和孔颖达,“二人各赐帛百匹、黄金十斤”。然而,李承乾再次辜负了其父的一片教子之心,不仅不为所动,反而暗中派刺客暗杀他们。就这样,李承乾“侈纵日甚”,而离经叛道的荒唐事也越来越多,“常命户奴数十百人专习伎乐,学胡人椎髻,翦彩为舞衣”,他还经常带领部下模仿突厥人设穹庐、烹羊肉、演胡乐,扮演突厥部落、彩排突厥葬礼。李承乾的生活,混杂着王孙公子的富贵气息、打破常规的想象力以及某种后现代的率性而为。这些放到现代社会,没准会收获大批忠诚的拥趸,但在当时却犯了大忌,也意味着李世民所有挽救措施的失败。
太子失德,对于皇位传递意味着风险的倍增。一般而言,太子在位,皇子们还要开展夺嫡竟争;如果太子被废,东宫虚位以待就更助长了各个潜在皇位继承人的野心。他们会像一群饿狼样,扑向“储君”这块会在将来富有四海的“肥肉”。
魏王争宠
李承乾既已无药可救,各位皇子自然会对东宫之位跃跃欲试,而魏王李泰这时表现得最为突出,其夺目光彩足以掩盖其他皇子的光芒。夺嫡游戏看上去不会经历复杂的混战,只会在李承乾与李泰的“一废一立”中轻松结束。
李泰雅好文学、敬贤礼士,这两点就表明他具有成为储君的潜质,由此也博得了李世民的欢心。于是,在李承乾逐渐失去圣眷时,李泰却在一步步取代李承乾在皇帝心中的位置。李世民特批李泰可以自行设立文学馆,以延揽人才,而且由于他“腰腹洪大、趋拜稍难”,给子他“乘小舆至于朝所”的特权,其见宠如此。
而李泰也不是那种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他知道李世民“马上得天下”饱经战乱之苦,于是倾心于偃武修文、大行教化。他带领当时的文学才俊修撰了一部《括地志》,“乃分道计州,编辑疏录,凡五百五十篇,历四期成”,不仅保存了六朝地理书中的珍贵资料,而且创立了一种新的地理书体裁。此书献上御览,李世民自然会为李泰喜不自胜,皇帝的喜悦转化为丰厚的赏赐——“诏藏秘阁,所赐万段”。皇帝的赏赐之重实际上是一种政治上的风向标,尤其是在太子李承乾失宠之际,更会引起易储的猜想。
李世民本就宠爱李泰,此时更加寄望甚重,尤其是与自甘堕落的李承乾相比,李泰更是显得出类拔萃。深沉蕴藉的李世民也开始公开表现出他的偏爱和私心了。每月赐给李泰的财物“过皇太子远甚”;同时还命李泰入住武德殿,与皇太子比邻而居。当时,李承乾还未被废黜,而对李泰的偏爱已远出于皇太子之上这超越了长幼有序的宗法规范。褚遂良疾言劝谏:“庶子虽爱,不得超越嫡子,正体特须尊崇。”这更说明在李世民心里,李承乾与李泰的分量已经悄然改变。
方此之时,李世民对李承乾日益疏远,对李泰日见倚重,双方实力的对比越来越对李承乾不利,而就在关键时刻,李承乾又犯了足疾,“托疾不朝参者辄逾数月”,更引起了皇帝的嫌恶。这时,李泰认为韬光养晦应该告一段落,是主动发起进攻的时候了。于是,李泰外组朋党,内结权臣,引驸马都尉柴令武、房遗爱等20多人寄以腹心、结为联盟,对李承乾形成了内外夹击的态势而李承乾自幼占据东宫,绝不会束手就擒,也开始酝酿用武力的方式最后一搏,于是,“寻与汉王元昌、兵部尚书侯君集、左屯卫中郎将李安俨、洋州刺史赵节、驸马都尉杜荷等谋反,将纵兵入西宫。”李承乾的思路非常简单:领兵造反,弑父自立。李承乾与李泰已经处于剑拔弩张的对峙状态,一场骨肉相残的宫廷斗争即将爆发。
然而,就像经济学名言说的那样,应该发生的事情从未发生,宫廷斗争也向来都不会一条主线走到底。李泰咄咄逼人,李承乾绝地反击,在双方就要刀光剑影、短兵相接的决战之际,斜刺里杀出了齐王李祐这个偶然变量,让李承乾还未来得及大动干戈就束手就擒,也让李泰在几乎要成功时却功败垂成。而晋王李治,一个从未在夺嫡游戏中崭露头角的人,却出人意表地贏得了一场自己从未参与的斗争。
旁逸斜出的宫廷剧情
谁都没想到,太子与魏王的明争暗斗,竟会因为齐王李祐的场略显滑稽的兵变而画上句号。这真是“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与我有关”。
齐王李祐,具有纨绔子弟的一切特性,先封楚王,后徙燕王,终授齐王,并赴齐州任都督。李祐发动的兵变,完全是一场慌不择路的政治闹剧,事情起因于他与朝廷钦差权万纪的冲突。权万纪本为吴王李恪的长史,“有正直节”,而李祐在齐州吃喝玩乐无所不为,李世民就让权万纪来匡扶他。
权万纪为人刚直不阿,但是十分褊隘,对齐王李祐不仅停留在犯颜直谏的话语层面,而且还落实到“专以严急维持之”的行动层面,试图让李祐从花天酒地一跃而进入圣徒般的禁欲生活。关闭城门,解散鹰犬,最“过分”的是,还放逐了李祐特加宠信的群小咎君谟、梁猛彪等人。李祐狎昵群小,曾经朝夕相处,无日无之,如今却劳燕分飞,各奔东西,自然情谊难舍。于是,在情感的驱使下,李祐与昝君谟等人决定冒天下之大不韪,策划暗杀朝廷派来的钦差权万纪,殄除元凶,恢复旧好。
然而,事未发而谋先泄,权万纪先下手为强,追捕凶手于前,上奏朝廷于后。事态迅速升级,朝廷派来了刑部尚书,并召权万纪入朝调查。李祐陷入了恐惧中,权万纪一旦回京,李世民作为一位严父,肯定会追查到底、严加惩罚,自己虽以人子之亲,恐怕也不能得到李世民的原谅。于是,李祐在手足无措的情况下,派人将权万纪杀死,这虽然阻止了权万纪进京,但给自已带来了更大的麻烦。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造反是死,不反也是死,昝君谟等人遂劝李祐起兵造反。这样一场事起仓促的兵变,其结果可想而知。虽然李祐的部属对官军夸下“右手持酒啖,左手刀拂之”的豪言,但是朝廷军队一到,李祐甚至没有抵抗就被生擒了。
这场兵变,是挣扎求生的无奈之举,也是困兽犹斗的自全之计,本来是毫无意义的一场滑稽剧,却在无意间进入了宫廷诸子夺嫡的剧情中,从而一举改变了太子李承乾与魏王李泰的命运。在齐王李祐举兵之前,李承乾就已经决定要发动政变了。李承乾做梦都不会想到,政变这事儿竟然还有人抢跑。不但如此,李承乾所倚重的勇士纥干承基,竟然还先去参加了齐王李祐的造反,这让李承乾很是愤恨,他责怪纥干承基说:“我西畔宫墙,去大内正可二十步来耳,此间大亲近,岂可并齐王乎?”意思是说,我离皇帝只有20步,这么亲近的距离,简直就是为造反而天造地设,齐王住得那么远还造哪门子的反?没想到,齐王败北,纥干承基入狱,这段话也自然传到了皇帝耳朵里。就算李世民再有为父的胸怀和“虎毒不食子”的仁慈,听到儿子不惜弑父自立的话,如何不感到彻底的绝望?
于是,李承乾顺理成章地被废了。而李泰认为时机成熟,于是每天都股勤地侍奉皇帝,李世民也当面答应立他为太子,并向身边的大臣描绘那幅充满父子深情的画面:“泰昨入见自投我怀中云:臣今日始得与陛下为子更生之日也。”儿子投入父亲怀中,诉说着心有灵犀的温情,也憧憬着父子交接的愿景,这将是一幅怎样融化人心的温暖场景?
但这边厢密送款曲,那边厢却暗藏危机,李承乾在坠入万丈深渊之前还不忘在政治生命的最后时刻捅魏王李泰一刀。他在最后的陈词中对李世民说了这样一段话:“臣贵为太子,更何所求?但为泰所图,特与朝臣谋自安之道。不逞之人,遂教臣为不轨之事。今若以泰为太子,所谓落其度内。”这几句话说得既狠且准、字字见血。意思是说,我堕落至此,并不是自己有所企图,而是被魏王李泰所逼,如果立李泰为太子,那就正中其下怀,使其奸计得逞了。李承乾这是要与李泰玉石俱焚、同归于尽:既然我东宫不保,你也别想火中取栗。从心理角度分析,这段话说得着实高明。把自己的堕落归结为李泰的步步紧逼,实际是让李泰也分担一部分罪责,而李世民千古一帝,怎么会甘愿落入李泰的算计中?
李承乾在政治生命的最后时刻,还从希望的尾巴上薅下来几根毫毛,足以在他含恨而终时给自己些许安慰。但他永远不会知道,李世民废黜魏王李泰,不是因为他的激将,而是出于对权力继承的深刻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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