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事班的故事新来的副班长(炊事班的故事)
炊事班的故事
作者:曹五一
我曾是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十七团十一连的一名“炊事兵”。
1969年三月六日,从呼和浩特来到十一连(原七连工作站),从始至终在炊事班工作。俗话说;“民以食为天”,“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任何人都不能不吃饭。对于部队而言,“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见吃饭对部队战斗力的重要性。兵团连队炊事班,就是为大家提供吃饭服务的班集体。
与“正规军”一样,我们炊事班受司务长直接领导。司务长根据需要负责采购米、面、肉、蛋、蔬菜以及油盐酱醋等主副食材料,安排一日三餐。历任司务长有:刘凤山、王爱忠、陈建国。
我们班长叫“大”张忠,因为连里还有一位北京知青与他同名,班长直接负责管理炊事班。他来自华北农垦兵团,老家山西,五短身材,面色红润,微胖,走路姿势特别,像只可爱的企鹅。当年二十五六岁,未婚。烹调手艺却不错,擅长大食堂各种饭菜制作。我们几名男女炊事员和一名伙夫是他旗下的兵。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兵团炊事班也一样,几年间,人员流动,调换数次,而班长和我始终没有变动。
炊事班当然是挑水、做饭、做菜、刷锅、洗盆------ 看似轻松,实则不然。
不信你看,炊事班女子们的身高,均在1米65以上,身板结实,个个手大腿长,否则怎么能挑起一担井水,大步流星,不摇不晃?怎么能手持似锹的大铲上下翻炒一锅大烩菜,持续不断,不虚不喘?怎么能一跃登上炉台,抬起热气腾腾的一笼米饭、馒头、轻巧而下,不急不慢?怎么能双臂端起满满一大盆饭菜,不溢不洒?----- 虽然炊事班男女混搭,但阴盛阳衰,我们女生可是主力啊!
伙夫只管烧火加煤,保证做饭用火。可工作也不轻松,首先要保证灶内火种常年不灭,需要时轻轻一捅,马上燃起火苗,炒菜蒸饭时火势大小调节得恰到好处,这活儿也有一定的难度和技巧的。再加上拉煤倒灰,修炉改灶的。另外还得兼顾喂养食堂的几口肥猪和一头母猪。
十一连营房位于营区南部,机务班后面,是连队最高最好的建筑。伙房与餐厅一体,一墙分隔,餐厅可容纳近百人同时用餐。
厨房内灶台坐北面南,三口大锅一字排开,可同时烹饪主食和菜肴,木质锅盖一分为二,最西边的锅上一摞五六层1.5米见方的大笼屉,蒸主食馒头、发糕、包子、米饭专用;南窗下是面案和砧板,下面摆放着刀、铲、勺、瓢、大盆、水桶、擀面杖等餐具;面案旁一门两扇,小推车拉米拉面拉菜可以直接出入;西边小门与储藏室相连,内存粮米油盐;锅台两侧北门与户外炉灶相同,灶火口在锅台下方近两米的地下,是燃煤抽风灶,灶口很小,煤铲只有巴掌大小,长把,送煤入灶膛。
说到炉灶,还有一段“改造”的故事。
我们的食堂是原劳改农场所建,炉灶结构样式已经有十几年了,虽火旺,却费煤。
六七十年代,文革中“抓革命”,生产却受到了影响,缺煤少炭。物质匮乏,提倡节约,故推广一种节能新灶------ 马体型抽风(回风)灶。
这种灶是解放军某部多年“改造节煤”的科研成果。它的基本形式就是类似马蹄形的灶内结构,当灶内烧火时,利用烟道的抽力将烟火从马蹄缺口处再沿着马蹄的外沿凹槽进入烟道,这样就加大了锅底的受热面积,达到省煤的目的。
说着容易,做好却难。这种灶砌好了,火大省煤。若是略有偏差,火不上锅,饭菜不熟,急死人。需要反复试验,找到最佳状态。
每次“改灶”,都是事务长陈建国亲自动手。他是呼市知青,聪明干练,心灵手巧,擅长简笔画,画的大虾、雄鸡,栩栩如生,深得女孩子喜欢。后来炊事班舟山知青落落大方的林亚琴捷足先登嫁给了他,定居舟山定海。老来“尤善丹青,图写甚妙”,有所造诣。
另外有班长和郭兰旺等人参与。几个人中有的和泥,有的搬砖,一次次的把大铁锅搬上搬下。点火观察,称煤入灶,掐表计算,烧水实验。就这样反复试验,直到点火启动迅速,火焰猛烈,节时省煤,才肯罢休。
“改灶”肯定是在不用火的夜间进行,有时伙房的灯光彻夜不灭。
战友海明月曾风趣地说,改灶的同时,我们也得到了“改造”。
每天早餐简单,一般是糜米稀饭或馒头,或玉米面蒸饼子,加酸咸菜(当地人说的烂腌菜,胡萝卜和圆白菜一起腌)。我们天不亮起床,按部就班,赶在战友们下早操之前准备就绪。
午饭和晚饭则要复杂些,但也不过“一饭一菜”,粗粮多,细粮少,大烩菜而已。
馒头是战友们的最爱,而蒸出漂亮而好吃的馒头,也是我们炊事员的真功夫。
首先是起面:那时,我们吃的白面以90粉(出粉率为90%)为主,不使用酵母菌发酵,因为没有,而是用“老面肥”(面引子)。通常一顿需要80斤面粉,和好后,满满两大铝盆,天冷要用棉被捂盖着。发酵好的面团中会呈蜂窝状,有许多小孔,散发出醉人的淡淡的酒香。
接着我们几个女生挽起袖子,站在大面板前将发面团反复揉按,直至表面光滑,柔透后,下剂子,标准是一斤五个。
开始,只能两手揉一个剂子,400多个馒头,耗时长,手腕子肿痛。渐渐地我们掌握了双手揉馒头的技巧:双手各抓一个面团曲成半圆形,向前推揉,面团在手心里旋转按压,面团越转越紧,形成半球形。当一个个光滑细腻的馒头胚子整齐地摆放在大笼屉里,纵横成行,安安静静地仿佛听话的小精灵时,喜爱之情油然而生。做这么多馒头,为何不用刀切呢?因为手揉的馒头好吃!
那时冬春季蔬菜很少,菜窖储存的越冬菜只有大白菜、圆白菜、土豆胡萝卜。肉蛋少得可怜。
兵团知青战士,实行的是“供给制”,每日标准4角五分钱,一斤粮食,细粮40%,每月4两食用油,伙食清汤寡水。为了给大家改善伙食,吃的好些,大家是想尽了办法。司务长刘风山是来自华北农垦的老职工,大个子,精明强干,会做豆腐。他和班长合计,我们有豆子,自己做豆腐。
好主意,说干就干。首先是浸泡豆子,五六个小时后,黄豆涨的白白胖胖,特别可爱。用小石磨把豆子磨成乳白色的豆浆,磨浆既辛苦又费工,几个人轮流干。
接着滤浆,用笼屉布缝成袋子,装入豆浆,扎紧袋口,将豆浆挤压出来,使浆与渣分离。20斤豆可出100斤豆浆。煮浆和点豆腐最为关键,这要由最有经验的司务长来“画龙点睛”。放入备好的“点料”,用勺子轻轻搅匀,数分钟后,豆浆凝结成豆花。赶紧用水瓢轻舀起,倒入铺好布的容器里,满包了,包起来,压上重物,挤去水分,豆腐就ok了。
当一块块白白嫩嫩、松松软软的豆腐吃到战友们的口中,大家都特别高兴,辛苦没有白费。
食堂前面有一口水井,是全连的用水井。也是食堂的水源井。井壁石头垒成,四米多深,水质较好。井口高出地面,几块石板围砌。夏秋水位较高,取水容易些。冬春季节,天旱少雨,水位低,井口结冰,打水就困难了。
伙房有副黑铁皮水桶,一桶水约40斤,打水时,要把桶挂在扁担钩子上,伸入水井中,双手抓住扁担,左右晃动,瞅准机会,让桶扎进水中,顺势一提一桶水就提上来了。开始女生们掌握不住要领,不是桶掉到井里,就是桶里灌不满水,桶掉到井里是常事。天天挑水,熟能生巧,很快女生们就熟练的掌握了技巧,提水挑水不在话下。
食堂用水最多的是洗菜,冬天井水冰凉刺骨,也没有胶手套之类护品,一天下来,双手红肿,寒风一吹,双手劈裂,专心的痛。
每年七八月间,是麦收的时节,全连总动员,全力以赴抢收小麦。天气炎热,劳动强度很大,可以说此时是最苦最累的时候。
炊事班也不例外,这时候也最忙。司务长东奔西忙采购食材;炊事员加班加点改善伙食,保证卫生安全,满足供应,早饭送到田间地头;午晚两餐要加饭加菜;熬绿豆汤,配制汽水和酸梅汤,一日两次送到田间,为大家解渴防暑。
对了,还要杀猪!为劳累辛苦的战友们改善伙食,加强营养。
“杀猪啦!杀猪啦!”
活生生的一头大肥猪被几个小伙子从猪圈拉出来,捆住蹄子,按在小推车上,推到食堂门前的空地上,它感到大难临头,吱哇乱叫。
看着这口大肥猪,大伙儿要称赞伙夫饲养员了。在炊事班,伙夫任职最长的是战友郭兰旺,因为他老是咪咪着眼睛,人送绰号“老眯”。“老眯”是呼市知青,69年5月8号到兵团。他身体强壮,平易近人,对工作特认真,吃苦耐劳,烧火喂猪都做得很好,大家都很喜欢他。后来,博得本班舟山知青、性格开朗活泼、且漂亮的王斌的芳心,二人喜结连理(哈哈,炊事班真是个好地方,还可以收获爱情)。食堂的猪圈,养着七八头肥猪和一头白底黑花的母猪。肥猪肥头大耳,膘肥体壮,远超连队养猪班喂养的猪。逢年过节,或农忙时,挑出一头宰杀,改善伙食。
而那头黑花母猪更是可爱优秀,产仔多,母壮子肥,小猪仔一出生,个头大,胖嘟嘟,圆乎乎,特别是吃奶时,一群小猪趴在母亲肚子上,拱来拱去寻找乳头,着实憨态可爱。
有一次,因为经验不足,煮猪食时,青饲料处理不当,产生毒素,几头猪亚硝酸盐中毒,呕吐不止,口吐白沫,呼吸困难,倒在地上,危在旦夕。这可把“老眯”
急坏了。幸亏孙林昌曾经在七连养猪班时兼职过兽医,立即抢救,当时连里没有解毒药阿托平,只好用土办法,从猪嘴部和蹄部放血,放出的血呈酱油色,抢救成功,没有造成重大损失。
毕竟喂养了一年多有了感情,杀猪时,“老眯”不见了人影,躲开了。
几个小伙子,七手八脚,有的抓耳朵,有的揪尾巴,有的拽后腿,有的按住猪头,挣扎的猪声嘶力竭的嚎叫,我们女生都远远的看着。
谁来操刀呢?当然是-----
一位女子从女生人群中跑了过来,说了声“这头猪我来杀!”好家伙,马红兵拿起了杀猪刀!啊,她能杀猪?
马红兵,炊事班女战士,也是呼市知青,高挑的身材,白皙的面庞,水灵的大眼睛,用现在的话说,颜值很高,是男子们心中的“女神”。
“你会杀猪吗?”“你不害怕吗?”------ 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只见她略有迟疑,便勇敢的把一尺多长的尖刀捅进猪的脖子,猪惨叫了几声,渐渐地无声息了。大家一起动手,吹猪皮,敲打猪身,褪猪毛,开膛破肚,剔骨切肉------ 忙的不亦乐乎。哈哈,那个猪尿泡被人吹得溜圆,当成足球踢来踢去,营房里欢声笑语一片。女子杀猪的事不胫而走,传为美谈。返城后,马红兵从事国家安全工作,也许是性格使然吧。
在兵团,谁敢说女子不如男,男战士能做的事女战士一样可以做到。特殊的年代,艰苦的环境,造就出一批真正的“铁姑娘”“女汉子”;具有男子汉气概、性格开朗直爽、心态乐观、思维敏捷、能担起责任、工作果断冷静、吃苦耐劳、跟男人一起劳动战斗。
当大块的猪骨头在锅中翻滚,飘散着浓香;当猪大油在锅中滋滋作响,冷却后凝成洁白膏脂的时候;当香喷喷的肉片儿炒豆角、西葫芦、青椒等菜肴盛进战友们饭盆儿的时候;当大块儿的红烧肉摆上“八一”会餐庆祝麦收结束的餐桌上的时候,我们心里甭提多高兴了,“老眯”的脸上也挂着自豪的笑容。
然而,好景不长,物质匮乏的年代,食物短缺,炊事班难为无米之炊。有时只能蒸酱油花卷,红薯包子,只能让战友们酸白菜就饭。大家想吃顿白面条都很困难,只有生病了才有资格享受一瓢面条(用瓢盛上送到病号床边)。吃病号饭,首先要有连队卫生员开具的病号条,上写“半流食”。在全体开饭以后,开小灶单做,不过就是手擀面,油炝葱花而已,最多有颗荷包蛋罢了。那也令人垂涎欲滴。
还有一种情况需开小灶,那就是为夜班耕地、浇地的战友做夜宵。耕地机务班一二人作业,浇地,大田排一个班七八个人。
每年,春播前耙地,麦收后秋耕,机务班日以继夜的作业。
每年,夏秋季小麦、玉米等大田作物要引水灌溉几次,耕过的大田,深秋要“压盐碱保”,每隔几天,炊事班就会接到准备“夜宵”的通知,习以为常。
我们几个炊事员轮流值班,夜深人静,困意袭来,真想躺在床上睡觉。然而,听着远处东方红“突突”的轰鸣声,看到远处时隐时现的“马灯”微弱的光亮,当看到满身尘土,一身泥水的战友兄弟们疲惫地走进食堂时,我们的困倦立时烟消云散,赶紧将准备好的面条面片放入滚汤中。战友们饥寒交加,喝着热乎乎的汤面,头上微微出汗,很享受舒服的样子,我们心里也很高兴。特殊情况总是有的,有人因为种种原因误了饭点儿,匆忙敲开取饭窗口,“呀,没(mo)啦。”
这是我的口头禅,标准的呼市话。炊事班的战友们也受我的感染,每遇此事,也用这个语调;“呀,没啦。”当战友们略显失望时,我们都会笑着说:“请等一下,马上就做”。谁都知道,方圆几里内,吃饭处独我一家,真么能让战友饿肚子呢?如今,战友们每每回忆起往事时,常常提起一句话:“呀,没啦”,多少温暖仍在心头,仍然记着当年炊事班对战友们的关怀和照顾。
毛主席说过,红军时期“从军长到伙夫,一律吃五分钱的伙食”。官兵一致是我军的光荣传统。当年,兵团继承了这一传统,连首长和战士一样,一口大锅同样饭菜,不搞特殊化。我们炊事班吃饭可谓占尽“天时地利”,但是明确规定不能搞特殊化,大家严格遵守,无人敢逾越。
往事如烟,五十年了,然而兵团生涯却历历在目,时时忆起。我想念我的同甘共苦的十一连战友,想念一起劳累辛苦的炊事班战友。
有人说,在部队曾有这样的说法;要说解放军哪支部队战斗力最强,说“炊事班”,无人质疑。
因为;民以食为天。
因为: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因为;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我为曾是“十一连”的炊事兵而骄傲、自豪!
为纪念赴内蒙兵团五十周年而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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