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口的田园隐藏在城市里的宝藏(小镇情怀那公社)
文 | 汤碧峰
作者简介:汤碧峰,浙江诸暨人,生于1955年2月,经济师。从事过丝厂落丝工、钢铁厂烧结工、税务专管员、财会等工作。先后担任过股长、科长、办公室主任、局长助理、副局长、处长等职。2015年3月嘉兴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退休。在职时在《中国就业》、《浙江劳动与保障》、《嘉兴社会科学》等省市级以上杂志和报刊上发表专业论文及各类文章。退休后出版《人生屐痕》回忆录一至四集。在嘉兴日报上发表散文,为嘉兴日报优秀通讯员。
1973年9月,我从钢铁厂选调进县财税局任税务专管员,选调的十名人员,在县局办了两个星期的培训班,结束后被分到各财税所,我被分到枫桥区财政税务所。
区财税所设在枫桥镇上,全区有13个公社,最远的舞凤公社,与嵊县毗连,距镇上25里路。
枫桥镇是区委和枫桥公社所在地,处于计划经济时代,镇上除了供销社所属的几家店铺,街上没有几家商店,热闹一点的也就是每天清晨的农贸集市。
农贸集市没有固定场所,菜农的菜就地摆在小街两边,天刚亮菜农就设摊卖菜了,当太阳只有一竿高的时候,集市散了,菜农们既不耽误卖菜,也不耽误下地干活。
区财税所设在镇郊的一座庭园式的宅院里,那是解放前的有钱人家留下的,听说宅院的主人解放前夕逃往香港了,宅院归了政府。宅院里的单位除了财税所,还有粮管所和广播站。
院子的四周三面是农田,后背是村子,院前的路边上,有一条并不很阔的水渠沿路而过,清清的渠水静静地流向远方的田野。
到所里报到后,所长把住宿安排在厢房楼上,和他同住一个房间。所里除了管内勤的瑞梅和所长,专管员的工作都在自己工作片上,每半月集中一次,结算税票、学习业务、交流工作。所以所里也就一间办公室和一个会议室。
第一次参加所里学习,什么都是空的,培训班发的《国家税收》,概论第一句:“税收是国家凭借政治权力参与国民收入分配和再分配的一种工具。”我连什么是国民收入都搞不清楚。
学习结束所长对我说,先去基层锻炼锻炼,就被派到舞凤公社驻公社专管员。舞凤公社交通不便,来回得剩公共汽车,一天也就一、两个班次,于是所里在公社专门派驻一名专管员,我带着铺盖跟着一名老同志去了公社。
公社所在地大林村,是个大村,也算是个小集镇,有供销社、小旅馆、邮电所等。公社设在溪边的一座老宅大院里,门口是沿溪而建的村路,一座石桥通向对面公路,公路依山而建,对面路边立有一木牌,写着汽车停靠时间和班次,车子向山上的方向是嵊县,向下通往镇上。
那位老同志带我到公社,安排好宿舍,并进行工作交接。宿舍在公社厢房的楼上,朝南隔有四、五间寝室,朝北是走廊。楼下堆着食堂的柴火,成了库房,靠西是邮电所,通过邮电所里面的门可以直通外面。交接后我开始独立工作。
驻公社专管员的工作量不大,有茶厂、砖瓦窑、铁器社等三、五家社队企业,供销社有代扣税,定时结税款,全公社九个村子,村子年终查一次农林特产税。再就是酒税,村民自家酿造的番薯烧酒要征税。有个酒工组织,归税务专管员管理,根据每包酒药征0.67元税。
酒工们待我如朋友,他们来自各个村,基本上一个村一个,有的还兼任大队会计。他们烧酒的手艺都是祖传的,一代传一代。夏天他们把一种辣椒草和面做成酒药,当番薯收获后,农户们叫他们去伴料,经过若干天发酵后再酿成酒,他们把刚酿好的酒让我品尝,香气中带着甘甜。
舞凤公社是山区,村子基本上都在山上,山上的村子一个比一个高,于是工作到那里,就在大队干部家搭伙。山里生活清苦,干部家也吃杂粮饭,主人给你盛米饭,自己盛杂粮。吃好饭拿出二毛钱,二两粮票,交饭钱,这是税务干部的纪律。
下村去征农林特产税,有时得晚上去,白天大队会计上山干活去了,晚上下村,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有次公社团支书姐姐陪我去杜坑村,她是这村的人,路熟,在回来的路上,山上黑得看不清路,要不是她带着,还真摸不下来。
公社信用社设在公社里面,税务和信用社有业务上的往来。信用社就两个干部,一男一女,女的是老同志,待我像家人。男的约30来岁,会写一手漂亮的狂草毛笔字,因有业务上的联系,他常带我下村,有他带着很快熟悉工作。
邮电所在我寝室楼下,所里就两个职工,邮递员每天下村送信,秀云姐坐镇所里,又要管总机,又要去接送邮包。我有空帮秀云姐值班,在交换机上插接线。生活上有事问秀云姐,她会告诉我怎么做,晚上回来晚了,公社大门关了,就让秀云姐开门,从邮电所穿过。
瑞梅是财税所唯一的女同志,她不是本地的,所以家就在所里,丈夫在镇汽车站工作,两个孩子在镇上小学读书,她算老同志了。每月两次回所结报,都在她这儿办理,缴税款、解银行、领税票。
因为派驻公社,被铺放公社了,回所里没了被铺。瑞梅去镇上的小旅馆借来被子,让我不用担心没法睡觉。
不到一年,所长就将我调回所里,担任区附近公社的专管员,人住所里,可以早出晚归。所长特地用旧零件为我拼装了一辆自行车,新车属于固定资产,局里很难批准。
旧零件装的车,在乡村的沙石路上容易坏。一次去一个小山村,路上车坏了,前不见村,后不见店,一位好心的山里大哥帮我背了三里多路到公社修车店。又有一次车把断了,只好用半个车把骑回所里。
刚到镇上工作,感到特别的孤独,白天下村,进企业,工作对象都是不熟悉的人,有时要面对一些不欢迎税务人员的场面,村子里的狗会追着你叫。回到所里也是冷清清,老同志们不是家在附近村,就在镇上,所里没有同伴,晚上除了办公室的几张报纸,没地方可去。
夜幕降临,我常常一个人坐在水渠边的石头上吹口琴。喜欢吹那首“边疆的泉水清又纯”,音调没万泉河边那么欢快,倒像是阿炳的“二泉映月”,带着一种对往昔的思念,我是想家了,对前途有点茫然。
瑞梅看出了我的寂寞,就安慰我说:你是不是想家了?想家就到我家来坐坐,这儿就是你的家,我们刚来的时候都这样,等慢慢熟悉就好了。
从工人到税务专管员,对税收的认识是零。不懂业务,从开税票开始,如此多的税目税率,经常出错。基层税务专管员,实行各税统管,工商各税、农林特产税、农业税都是片区征收。带着税票上门收钱,下乡回来,带回来的往往是一大包现金。
每次回所里,是瑞梅帮我整理和清点,教我怎样数钱和清点分币。税票怎么开,错了怎么处理,现金解金库怎么缴,她手把手的教,做错了帮我调整或改过来,在她的帮助下,我很快掌握基本的业务知识。
除了工作,生活上也都是她照顾,吃的、用的、洗的她都一一关照。下乡去到哪儿住宿,到公社应该去找谁,全都吩咐过。 那次我突然病倒了,上吐下泻,她为我清除呕吐物,给我端水送饭。当她坐在我床前,摸着我的手时,我感到一种从没有过的温暖。
那年的中秋节,月亮特别的圆,瑞梅怕我孤单,让我和她们全家一起赏月,月饼是供销社买的普通月饼,酒是瑞梅家乡带来的米酒,那月饼的香,米酒的醇,是至今都难以忘怀的美景。
瑞梅的老家在农村,每次老家来人,总要带些土产,什么红薯、南瓜之类的,烧好了她每次都给我留一份,那怕她的孩子们最要吃。有好吃的菜一定叫上我,让我和她全家共享,她把我当作她家的一员。东西虽然没现在值钱,可那味、那香,是现在大餐馆里的山珍海味,都无法比拟的。
为弥补所里小食堂的经费不足,所长带我们在院子里种菜、养猪。我们整理土地,改良土壤,为庄稼施肥。瑞梅是主要的管理员,我们一起用大缸腌白菜,我站在大缸里用脚踩,瑞梅装菜和撒盐撒辣椒,我们腌的白菜不酸,非常的爽口。
我们不仅种菜,也在院子四周种花、种麦冬。春天月季花含苞怒放,秋天大理菊、白菊花争奇斗艳。院子小径的四周,青青的麦冬成了一条条绿色风景线。
当种下的代代花一人高的时候,我已在小镇渡过了七个春秋,在收到调令要离开的时候,是那样的留恋镇上的生活,留恋爱我关怀我的人,我真想继续留在小镇上,留在那座财税所的宅院里,过那种像陶渊明笔下的田园生活。
五十年过去,膝下已是儿孙满堂,自己成了过退休生活的老人,每天带带孙子,逛逛公园。公园里花团锦簇,
姹紫嫣红,可我依然会想起那小镇,那公社、山村、财税所的宅院,还有那宅院里的白菊花和曾经在一起种花的人。
【来自南湖文学,文学总顾问:吴顺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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