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罗马时期神庙遗址 古希腊圣所里的艺术与考古
19世纪初,英国人埃尔金勋爵托马斯·布鲁斯,在担任驻奥斯曼帝国大使期间,陆续从希腊偷偷运走了大批古老的石雕。数年后,这些珍贵文物以3.5万英镑的价格,被大英博物馆所收购。然而,围绕着“埃尔金大理石雕”的争议,却持续了近两百年。
就其源头而言,这些石雕以及建筑残片来自有“希腊国宝”之称的帕特农神庙,具有极高的文物和历史价值,希腊人强烈希望它们能够“物归原主”。然而,大英博物馆方面声称,当年埃尔金得到了希腊宗主国-奥斯曼帝国皇帝的首肯,被准许“发掘和带走任何带有铭文与人像的石头”,其获取渠道是合法的,因此婉拒了希腊方面的请求。
在这场漫长的“跨国文物权属之争”中,情感、文化、历史、法律等诸多因素相互交织,时至今日,埃尔金大理石雕的归属权依然未能最终尘埃落定。
时间回溯到2000多年前的古希腊,圣所(亦称“神庙”)与竞技场、剧场并列为古希腊三大公共建筑形式,在不同时期呈现出差异化的艺术风格,而帕特农神庙则是城邦时代最具代表性的圣所建筑之一,甚至被奉为“希腊的历史与灵魂”,这就不难理解为何希腊人,会对流落在外的埃尔金大理石雕如此念念不忘。
英国艺术史家、芝加哥大学人文学院教授理查德·西奥多·尼尔,长期从事艺术史、考古学、美学研究,特别是在古希腊的建筑、雕塑、绘画等领域有深厚的积淀。
他所著述的《希腊世界的艺术与考古》一书,被许多读者评价为希腊艺术史领域最佳入门读物,该书以时间为线索,逐一讲述公元前3世纪至前2世纪之间,从青铜时代、几何风格时期、古风时期、古典时期,直至希腊化时期古希腊的艺术与考古。
在这本精美的“大部头”著作里,理查德·西奥多·尼尔探讨的问题有很多,其中对圣所的建筑目的、风格、作用等也多有涉猎。以帕特农神庙为例,结合《希腊世界的艺术与考古》的相关论述,我们也得以一窥辉煌的古希腊文明。
01 “三位一体”的建筑奇观:诞生即文物的帕特农神庙古希腊的圣所,被誉为“艺术家的天赐之地”,因为它集合了建筑、雕塑、绘画等多种艺术形式,足以让艺术家们的创作天赋得以恣意挥洒。
早在公元前5世纪以前,在雅典卫城中,原本有一座供奉守护神雅典娜的圣所,可惜在希波战争中,入侵的波斯军队把神庙洗劫一空后,又一把火将其焚毁。战事结束后,雅典人一度发誓不再重修这座圣所,而是以建筑遗迹作为警示,提醒自己不忘旧耻。
到了公元前454年前后,随着与波斯关系的逐渐缓和,以及提洛斯联盟成立后,有了充裕的资金做支撑,在执政官的领导下,雅典人开始着手重建帕特农神庙,著名雕塑家菲狄亚斯等艺术家也参与其中,共同成就了这座古典时期的建筑巅峰之作。
根据理查德·西奥多·尼尔在《希腊世界的艺术与考古》中的记述,雅典人花了近10年时间完成了这一重建工作。
帕特农神庙整体为“混合式”建筑风格,环绕四周的高大圆柱采用了线条简洁、厚重的多利安式,内殿中则立有4根以柔和优雅为特征的爱奥尼亚式石柱。神庙内部供奉了一尊高达12米的雅典娜神像,其前方则是两尊胜利女神尼刻的雕像,据说每尊有2米高,光是表面贴的黄金就多达52千克,足以见其奢华之景象。
除了高大的雕像,在帕特神庙的三角楣、柱梁、腰线装饰带等位置上,古希腊艺术家们精心设计了浮雕作品,它们多以神话人物、战争,以及日常生活为主题。
从遥远的青铜时代到古典时期,希腊人的雕塑艺术取得了长足进步,他们不再拘泥于早期稍显僵硬、正式的雕塑范式,而是更多融入“人”的灵动气质。冰冷的大理石似乎被赋予了生命,飘逸的衣裙之下,肉体的鲜活与美好呼之欲出。
从制作流程来说,古希腊的雕塑往往要先绘制出草图,然后再进行雕刻,因此,从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雕塑是绘画与雕刻两种艺术形式的完美结合。
帕特农神庙作为一座“诞生即文物”的完美建筑,它的精彩之处还远不止于上述种种,在细节上也有诸多可称道处。在整个神庙建筑中,鲜有完全的直角、直线,多立克石柱从下往上逐渐变细,中间部位则微微向外凸出,这一“微凸线”理念的巧妙应用,既体现出古希腊人对几何学的精准把握,又在视觉上给人以微妙的动态之感。
02 献给神祇的礼物,还是宝库?圣所的“多重功用”
在许多人看来,圣所,顾名思义,是用于宗教祭祀、崇拜神明的场所。然而,在古希腊社会中,圣所其实拥有“多重功用”。它既是人们献给神明的“礼物”,又是收纳黄金、白银、珍宝等供品的“宝库”,有时还兼具建筑地标、彰显身份地位等作用,帕特农神庙也不例外。
雅典人把神庙、神像“献给”神明的做法,根源于古希腊宗教中人与神之间“互惠”“交换”的契约关系特质,也与他们长期从事商业活动的生活方式有关。
在雅典的建城传说中,雅典娜和波塞冬想要争夺城市守护神的位置,需要给雅典人馈赠礼物,再由他们来决定究竟选择谁。人们想要祈求神明给予保护时,需要到神庙中进行献祭。
早期的宗教献祭活动相对粗糙原始,多以血祭为主,人们屠宰公牛、绵羊等动物,再放置于祭坛上炙烤,以食物的香气宴飨众神。
《荷马史诗》里,特洛伊王子赫克托尔为了赢得战争胜利,让母亲召集城中高贵的妇女,向女战神雅典娜献上丰厚的祭品,其中有一件最大、最美、最珍贵的裙袍,以及十二头未挨过打的小母牛。随着希腊文明与艺术的进步,献祭的形式愈加丰富多彩,青铜小像、恢弘的神庙建筑、高大华丽的神像等成为主流。
帕特农神庙的“宝库”功能,与其供奉神祇的功能有一定的重合。一方面,提洛斯同盟成员每年向雅典娜贡献的白银、贡金,从对外战争中获得的战利品,以及“用于祭祀游行和运动竞技的圣器”等,大都存放于神庙的内殿之中。
另一方面,正殿之中的雅典娜神像由象牙、黄金制成,表面覆盖的黄金有1.14吨之多,加上两尊胜利女神肖像上所贴的金箔,光这些金饰就是一笔丰厚的财富。古希腊历史学家修昔底德曾说,这些可以取下来的黄金,到了战争的关键时刻,都可以取下来应急使用。换言之,金光闪闪、璀璨夺目的神像,平时是人们顶礼膜拜的对象,在特殊情况下又变成了战争储备,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对于雅典城的统治者来说,帕特农神庙中强调战争、征服主题的雕塑,令人叹为观止的建筑,还是一种间接的政治宣传手段,既彰显了城邦的实力,又使希腊不同城邦之间的竞争,经由艺术的形式得以外化。古希腊社会中,宗教与经济、金钱与政治之间千丝万缕的关联,在圣所建筑中得以集中体现。
03 被摧毁、被掠夺、流落海外:帕特农神庙的波折命运德国哲学家黑格尔说:
“在战争中毁掉一座城市并不意味着一个城邦的灭亡。只有当神庙特别是城邦守护神的神庙被夷为平地时,城邦的公民才会有真正亡国的切肤之痛。”
帕特农神庙在过去千余年间,几经被破坏、被重建的波折命运。先是波斯人的肆意掠夺、纵火烧毁,让最初版本的帕特农神庙变成了一片废墟。
伯里克利领导的重建工作,打造出了古希腊历史的建筑奇迹,成为雅典势力煊赫一时的最好证据,伯里克利不无骄傲地宣称:“我们现有的那些巨大的纪念物,不但在当代,而且后世也将对我们表示赞叹。”
强盛之时,往往隐藏着衰亡的隐忧,古典时代之后的古希腊开始走进文明的黄昏。城邦制度土崩瓦解,马其顿人、波斯人、罗马人等不断袭扰,古希腊逐渐不复昔日的荣光。在古希腊灭亡之后,帕特农神庙几经易主,一度被改造为东正教教堂、天主教堂和清真寺,好在主体建筑得以保存完整。
然而,17世纪时,处于奥斯曼帝国统治下的雅典,成为土耳其人与的战场,帕特农神庙被土耳其人用作储存弹药的军火库。这一看似不经意的选择,让帕特农神庙遭遇灭顶之灾。
的一发炮弹不偏不倚地打在神庙上方,整个神庙建筑瞬间化为瓦砾,屋顶被炸飞,雕像变得面目全非,建筑残片散落一地,只剩下厚重的圆柱、残破的三角楣,在诉说着战争的无情与残酷。
18世纪末、19世纪初来到雅典的埃尔金勋爵,发现了这片建筑残骸的价值,于是就有了开头“埃尔金大理石雕”的故事。
英国诗人拜伦在看到埃尔金石雕后有感而发,写下一首小诗,他说:
“这样的惨淡经营,鬼斧神工,带给我的心以争斗,不可名状;这些珍奇直使人目眩心痛——希腊的壮观熬过古老时光,无情的损毁——它带来海浪的汹涌——也带来太阳——一抹雄伟辉煌。”
对古希腊人高超艺术造诣的惊叹、目睹伟大建筑被摧毁的痛心疾首,一系列复杂情感在诗人的脑海中翻腾。
雅典政治家伯里克利曾说:“雅典将因统治过数量最多的希腊人,为世人所铭记。”
然而真正让雅典、让希腊在历史上留下不朽声名的,是伟大的建筑、是灿烂的艺术与文明。它能让征服者罗马人甘心臣服,主动吸纳并传播希腊文明的种种优长,又在此后的漫长时光里,成为西方艺术、哲学、文学、科技等领域的根基。
经历了2000多年的时光洗礼,今天我们所能见到的帕特农神庙,早已不复昔日辉煌壮观的模样。但即便如此,透过那些高大的多利克式圆柱、残缺的浮雕人物,我们依然能够感受到古希腊艺术的温润光芒,而这便是古老文明所拥有的巨大魅力。
参考资料:
1、理查德·西奥多·尼尔,《希腊世界的艺术与考古》
2、赵林,《古希腊文明的光芒》
3、纪录片,《古希腊的珍宝》
4、可汗学院,古希腊艺术史系列课程
注:本文配图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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