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头长茄(长茄三叉戟土豆回旋镖)
长角羚(本名赵天晓♂)和蚊滋滋(本名张赫赫♀)
2014年,两位拥有生物学背景的北京80后,长角羚和蚊滋滋,在北京东北浅山地带找到一处安身之地,命名为“沃思花园”,开始亲自耕种的生活。他们不安于这个时代与自然越来越疏离的城市生活,也不满于必须要走到人迹罕至的荒野秘境才算是探索自然的忐忑,非要拾起老一辈的锄镐,一钉一铆敲醒肌肉记忆。他们试图在被人们忽视的“落后、边缘”当中发掘一种对自然更轻柔的生活方案,也在努力求证——现代人仍有机会重拾动手能力和关爱生命的能力。《土里不土气:知识农夫的里山生活》由此诞生。本文为书中选摘,以飨读者。
《土里不土气: 知识农夫的里山生活》
长角羚 蚊滋滋 著
蚊滋滋 绘
世纪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
来山上生活后,每次去逛镇上的大集,我们总能看见附近的老乡骑个车或是提个筐,装着自家种的三五样菜,来集上换点儿零花钱。在他们的小摊儿上,蔬菜经常是大大小小、七扭八歪,和摊主搭配在一起颇具喜感。而初为农人的我们,也慢慢从往日的消费者变成了自己食物的生产者,开始在年复一年的耕耘中丑“菜”百出!
瑕不掩瑜型
自耕以来,蔬菜地几乎成了我最常出没的地方,平时有活儿就干干,没活儿时也会在地里瞎转转,瞅瞅菜的长势。作为土地上的后生晚学,一天劳累过后,也常会受到街坊四邻的肯定和鼓励,说这不上化肥不打药的菜好吃健康,有点疤瘌、有点虫子眼儿没事儿。可反过来,我们也不止一次遇见城里来客,对蔬菜身上的一点点疤痕表现得诚惶诚恐,“这带窟窿眼儿的小油菜,趴着肉虫子的西蓝花,还能吃吗?”我能够理解这种感觉,在他们的惶恐中,虫子许是被当成了脏东西,自然他们也会嫌弃被虫子沾染过的蔬菜。其实很多时候,厌恶源自不够了解,曾经的我们又何尝不是呢?人与土地愈加疏远之后,蔬菜之于人更多是被售卖的冰冷商品,而虫子更像是那标准之外的一份不悦。如今重新回到土地,我们试着走出惯性,从看待生命的视角,欣赏一棵菜的不完美。
油菜也好,西蓝花也罢,作为十字花科的蔬菜代表,是我们春秋时节地里的必种菜,它们体内存在强大的芥子油苷,能抵御许多昆虫的入侵,但对自带解药的菜青虫而言,这散发出来的独特气味,非但不怎么可怕,反而吸引它们的成虫(菜粉蝶)前来产卵,顺便给花朵授授粉。而幼虫一落生就在菜叶上,自然是近水楼台比我们先吃一步。冲着它们的这份坚守,只要被咬后的蔬菜没有出现病害,区区几个虫洞,我俩向来都能接受。吃着刚摘下的“剩菜”,时常感叹于蔬菜与虫子之间的微妙关系,表面上看起来攻守对立,可实际上哪能争出什么输赢,到最后还不是帮着对方成就了更好的自己。
能屈能伸型
黄瓜,我俩超爱的蔬菜,平时无论生吃熟做都很可口,每年我们都会在地里种上好几架。
每年夏天雨水一来,我俩几乎每一两天就得去采收一次黄瓜。赶上收成好,来不及吃完的,或是制成酸黄瓜,或是拿来跟伙伴们分享。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地里生长的黄瓜也如是,笔直的、哈腰的、拐棍的、螺旋的、尖嘴猴腮的、大腹便便的、细腰阔背的……我俩早已见怪不怪。自然的阴晴云雨,加上我俩的粗放管理,让每年的收成里,直瓜和弯瓜差不多是一半一半。按照生产的逻辑,这半数“怪咖”的养成往往是由于温光水肥不到位,以及管理疏忽;但换成黄瓜自己,面对生长中有限的资源,自然要精打细算一番,结出大小不一、弯直各异的果实也没什么稀奇。
年复一年,我们亲手播下黄瓜种子,眼见它们长出毛茸茸的叶片,伸出幼嫩的藤蔓攥住竹竿,日渐高攀出醒目的黄花,又一点点化作带刺的果实挂于架间,直至用尽了气力,才渐渐蜡黄卷曲,揉作一团,随风雨款款散尽,仿佛彼此的生命有了交集。这让我俩每次摘下黄瓜,无论它的弯儿拐得多出奇,也不会心生嫌隙,反倒是更激发出自己的创造力,变着法地把它们制成美味,来回敬这一个灿烂的夏天。
祸从天降型
相比原产印度的黄瓜,来自安第斯山地的西红柿显得没那么喜水耐热。每年夏季的高温和降雨,对于西红柿的成熟向来都是不小的考验。那些个好不容易从无到有、由小变大的果实上,生涩的青绿才刚泛出一丝红晕,结果赶上个连雨天,只见一道道新生的裂纹,猛然间沿着果蒂周围绽开,深浅斑驳,让人十分心疼。那些逃过一劫的幸运果,则继续在枝头慢慢变红,正当我迟疑要不要将它采收,鸟儿却先我一步,啄上一口,仿佛在用行动告诉我:“大哥,熟了!”挂了彩的果实虽然颜值大减,但终究是些皮外伤,只要采收及时,别让病菌见缝插针,简单收拾一下与好果无异。无论地头生吃、锅中翻炒,还是做成罐头端上冬季的餐桌,都是极好的。
初夏时节,对即将采收的卷心菜来说,突如其来的大雨同样是个危险因素。昨天还是地里油亮饱满的一个个叶球,一下子竟大半皮开肉绽,仿佛刚刚遭遇了一场斩杀。起初我们还以为是夜行的动物啃咬所致,后来才知晓这创伤与西红柿的裂口有些相似,大抵因为久旱逢了甘霖,卷心菜吸水膨胀,再加上叶球内外生长得快慢不一,最后自己跟自己较起了劲,顶破了肚皮。上山的头两年,总是抱着让叶球再长大一点的贪念,结果我俩没少炝炒“爆款”手撕包菜。虽然炸裂本身没太影响菜品的口味,心里还是不免自责,从那以后,每年卷心菜快成熟时,我都频繁去地里巡视,不等“爆头”,见好就收。
惊世骇俗型
盛名之下无虚士,能够站上这个段位的丑菜们,想想就不是什么善茬儿。这些年,从我们菜地这片不大的T台上就走出过:长茄三叉戟、土豆回旋镖、梳中分的西红柿、抽真空的菜椒……但要论其中的丑霸王,还得是胡萝卜。它们胖嘟嘟的肉质根,在被我们食用以前,承担着为植株储存水和养分的重任,帮助胡萝卜的祖先扛过西亚的干旱气候,一路走到今天。
在我们山上,胡萝卜都是夏种秋收,种子一旦生根发芽,就会形成最初的小萝卜头。它们一边吸收着营养,一边在土中站稳了脚跟。可随着根部越扎越深,地下“恶势力”接踵而至,无论是黏重的泥土、仨俩的石子、草根的挤占,还是小虫的啃食,都能粉碎胡萝卜一条根走到黑的美梦。当主根受困、下行不利的时候,临危受命的侧根们便扛起了大旗,争相从窘境中另辟蹊径,为主分忧,于是便有了我们在秋天收获的那些个大长腿、小胖手,甚至是八爪鱼、野山参一般的百变造型。当然,要是一不小心把胡萝卜种得太密,局促的空间会让原本的直根也不免斗折蛇行,彼此纠缠成一对儿死不撒手的小两口,等着我俩慢慢拆散。
随着种植经验的积累,这些长相调皮的胡萝卜在我们地里的出镜率逐年降低,但从未绝迹。自然界里本就充满着偶然与随机,完美无瑕的蔬菜无疑令人欣喜,羞羞的丑菜也势必一直伴随着我们的生活。那些五花八门、千姿百态,恰是蔬菜们绝处逢生的一份努力。看脸的时代,我们还是否愿意走进食物的内心,接纳生命中的各种境遇,读懂丑菜,然后美美地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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