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原谅这个爱你如命的女人（忆大娘她用尽全力去爱你）

作者丨红枚

大娘与妈妈是同母异父的姐妹。今年八十岁，患老年痴呆几年了，最近摔了一跤，髋骨粉碎性骨折。未料，骨头来不及愈合心脏先停止了跳动。

今天去看大娘最后一眼，大娘躺在木板上，身上穿着我前些日子给买的保暖内衣，窗户外灌进的寒风将往生纸钱灰一片一片地鼓动，一片一片地落在大娘冰冷的身体上。往事一幕幕、一片片展开……

小的时候记忆中的大娘，走南闯北，常常挑着担腰篮，各村各户收鸡蛋倒卖，矮小的她似乎一不怕狗二不怕黑。除了卖买鸡蛋，听说大娘还做别的小生意，家里经济条件宽裕一些 所以也时不时接济下妈妈。大娘除了能做小生意，带小孩也是一把好里手。表姐一心想要个儿子，恰逢计划生育时代，表姐接二连三地生了六七个。常常是生一个扔一个给大娘，接着又怀一个躲到外地去了。所以每每去大娘家的时候，房间里总是生机勃勃，桌子上、蚊帐里除了矮矮低低地或站或躺的一些鸡以外，墙角落、床头边总会躲着几个怕生的小女孩，一个比一个水灵。到了快过年的时候，大娘便带着几个小孩一路南下，听妈妈说大娘好聪明，她把小孩一个一个拿绳子连着，然后把随身带的钱财分几个包，分别绑到小孩的身上。寒来暑往，大娘带着小候鸟一趟趟地迁徙。当年的候鸟现在一个个都长大成人成家，最高的学历还有研究生。

大娘不只是爱自己的孩子，也爱自己的兄弟姐妹，妈妈生病的那一年，她隔三差五来看 印象最深的一次，大娘邻居家干塘，大娘为了让母亲吃上一口新鲜的草鱼，硬是一个人赶着近二十里路步行到我家，到家已天黑。那一晚，大娘没有回去，与妈妈同床共枕絮絮叨叨了一个晚上的家常。妈妈去世的那一天刚好是除夕，大娘得知消息后，一路跑了过来，平常不多言语的她却字字句句地哭诉与妹妹的旧情往事……

真正将大娘放在心里的时候是妈妈去世的第三天，月黑风高的晚上，我去上厕所。农村的厕所在外面 ，等我出来的时候，发现大娘她一直默默地守在厕所外面。她担心我怕黑，但她什么也没说，我出来的时候也没有说，但那一刻我记下了，记下妈妈之外与妈妈同等的一份爱。

妈妈不在的日子，大娘似乎更像一个妈妈，她记住我们三兄妹每一个人的生日，每年年边都会给我们兄妹三送鸡送蛋，尽管大哥在长沙，但从来不少一份。有一年腊月，凄风苦雨，她挑一担鸡与蛋步行到县城我小哥的家（她晕车一直走路），小哥住七楼楼梯房，敲开门的时候，雪花落满了大娘的整个身体，把我们惊得不知所措。小哥急急忙忙接下她肩上的担子，抓着大娘的手往饭桌边拉，小嫂子掀开锅盖打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饭，大娘冻僵的双手几乎拿不稳筷子，我使劲地往大娘碗里塞菜，大娘用力地将碗藏到两腿中间，双手将碗口盖住，菜的热气在大娘松树皮般的十指间升腾开来，如瓦片下生出的一丝烟火。大娘本来就不肯落坐的身子被挤到桌子的尖角。她那么断然地拒绝你的热情，放佛从来都不是主角。她用尽全力去爱你，却不肯接受你一丝一毫。

早十多年前我在惠州的时候，她得知我刚刚离婚，很是担心，从东莞一个很偏远的小乡村熬车过来。吐得翻江倒海，她的到来，我总想给她最好的招待，去好的餐厅吃饭，陪她去海边玩。其实她什么也不想吃，什么也吃不下 ，只想看一下你好不好。而我还愚昧地固执地又一次拉着她去看海、吃海鲜增加晕车的痛苦。第三天回东莞的时候，我坚持要开车送她回去，断断续续我花了四个多小时，才找到她来惠州看我的起点，一个简易的棚房。

近几年她偶尔也还在东莞帮儿子看鸭子，也依然住在那样的棚房里，后来得了老年痴呆病，一天要跑到养鸭的池塘洗澡几次。病症一日重过一日才回到衡阳大儿子家居住。因为没有记忆，没有思维，在我这里，我觉得没了互动，也一厢地认为没了情感的需要，所以，除了去年去看过她一次，今年她八十岁生日酒上见过一次以外。我们便没有了再多一点交流。甚至她今年生病住院二次我都没去医院看她。我总以为她不需要了，她都已经不知道我是谁，不认识那个她认为与女儿一样好的外甥女。而我也没有那么强烈地情感牵挂。直到昨天医院下病危通知书，说大娘挺不过二个小时，小哥疾风骤雨地追赶去看大娘最后一眼，我因为头痛不能出门而错过了最后一眼。到晚上表弟给我发来视频，大娘睁开嘴巴，只出不进地大口呼气，我才猛烈清醒，大娘不可能有下一个十年，甚至十个小时。

今天早上七点十分，表哥的电话惊醒了我，告诉我大娘在子时走了。我的心猛烈地跳动，伴随着剧烈的疼痛还有脑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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