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大家笔下的风景（海上梦忆132）

从前，上海的北京东路上(浙江中路东首)有两条小弄堂，一条叫顾家弄，它是上海最早的五金旧货市场（从北京东路到牛庄路)，还有一条叫宋家弄（从北京东路到厦门路）宋家弄基本上都是居民住宅，里面却有一座戏院，它就是浙东大戏院。我一直觉得奇怪，上海所有的戏院，影院都是沿街而建，唯独浙东却建在一条很小的弄堂里，其中有什么缘故？当年上海滩上红极一时的越剧演员，曾被誉为越剧皇后的筱丹桂，从绍兴乡下出来，到上海演出的第一个舞台就是浙东大戏院，以后她一直居住在浙东大戏院的客房里，直到最后她服毒自杀。

越剧，上海人也称绍兴戏、“滴笃板”，它之所以能成为继京班戏之后，上海的第二大剧种，离不开上海人中有很大一部分为浙江籍同胞，更得益于越剧擅长表演”私订终身后花园，落难公子中状元”的主题，这恰恰吻合了底层老百姓的文化取向。关于筱丹桂自杀，《上海越剧志》的人物篇中，将原因完全归咎于其夫张春帆：“控制其经济收入，进行摧残凌辱，筱丹桂不堪虐待，服毒自杀。”在我看来其中存有疑问，筱丹桂作为一个有行为能力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名人，能忍受丈夫的“摧残凌辱”长达八年之久？并不是像长篇评弹《筱丹桂与张春帆》所说的那样离奇。书中的金宝宝，更是说书人为了追求噱头，而虚构的人物（据说张春帆确实有个原配，但她在张家的地位与金宝宝完全不同）。筱的自杀，发生在她与冷山（两人是否有私情，不能确定）幽会之后，可以想象那天晚上张春帆肯定对筱实施了家暴，家暴是自杀的直接原因，幽会是间接原因。所以当时国民党政府没有给张春帆判死刑，是合理的。解放后张以反革命的罪名被镇压，是因为袁雪芬与张有多年的积怨。最近我在百度上看到一篇文章披露了事情的真相，作者是筱丹桂的远房亲戚，也是同乡，他说张春帆是被冤枉的。我写本文没有为张翻案的意思，只是告诉大家，案件中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我在上个世纪的五十年代，曾居住在宋家弄附近，对浙东大戏院很熟悉。那是一栋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四层楼大楼，显得与弄堂里砖木结构的民居很不协调，大楼里还有一部电梯。进门(边门）便是一个有天棚的天井，天井极大极大，我想大概就是当年的剧场，里面还有舞台。这里当时是北京东路街道办事处，在大跃进年代，曾办过居民食堂，我还在里面搭伙吃过饭。那时我年幼无知，既不知有浙东大戏院，也未闻筱丹桂其人，只是近年来在一本上海四十年代出版的地图集里看到了浙东大戏院就在宋家弄里，才知道这里曾经是筱丹桂轶事的发生地。九十年代末，整个街区被改造成新颖的“上海科技京城”，于是它与附近的雪记胡庆余堂、万升酱园，连同与它有关的人与事一起在地球上永远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