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张爱玲更毒舌的人是谁(比张爱玲更毒舌)
“奇文共赏析”,说的是李碧华。
01.
李碧华就像是伏在朱门梁上的一条蛇,冷眼看着尘世百态,痴男怨女。
她小说里的主角一生只爱一次,或不停转世,却都只爱上同一个人,这是李碧华小说的基本设定。
这种痴绝基调的小说,它装在不同时代、不同男人女人的身份里,每一部都惊心动魄。
李碧华的小说像了林夕的那首《风月宝鉴》——
“石破海枯的挑战,你坚定,你忠诚,你轰烈,你千年万年。石破海枯的贞节,你火热,你痴缠,你哀艳,你不眠也不变。过眼云烟里兜兜且转转,从顽石取每滴甜,死心塌地千洗百炼,炼石去补青天。”
忍不禁感叹:天赋是一种很玄的东西。
我不知道,一个人,要经历什么,要读多少书,受多少伤,要如何爱过痛过,阅过多少俗世繁华,才能写出那种“明知是毒却使人甘之如饴”的魅惑文字。
曾经看过她的采访,问起最爱的书,这个女人淡淡地说“银行账单”;最大的愿望?更是淡淡地说“过上等生活,付中等劳力,享下等情欲”。
恕我等凡人真是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优秀的小说,似生命哲理,一如李碧华的小说,读完之后常常冷汗涔涔,跟着痴情的、哀怨的、被背叛的、残暴的、人鬼情未了的世间儿女,在情关轮回一遭。
她笔下的女人往往痴情又无情,舍得自己在最好的华年死去,男人却都现实而卑怯,宁可苟活,满怀着内疚与不安,贪恋不再繁华的世间,为在女人眼里不值得的东西出卖时间、肉体或灵魂。
由李碧华小说改编而成的电影更是在原著精华上锦上添花,妙不可言,比如《胭脂扣》,比如《青蛇》,比如《霸王别姬》,比如《生死桥》。
一般小说改编成得电影,大抵都是后者不足以担住前者的气度,唯独李碧华是个例外。
当然,基于她本身的剧本便得天独厚,足够风情,足够美的惊心动魄,于是电影要么与原作旗鼓相当,要么更胜一筹。
今天,我想谈谈由李碧华小说改编的两部电影——《胭脂扣》和《霸王别姬》。
把它们放在一起说,自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张国荣。
张国荣曾在访谈中骄傲谈及,李碧华的这两部重要作品,都是以他为原型而创作主角的。
一语惊醒,确实,那样深情清秀的十二少,那样风华绝代的程蝶衣,除了张国荣,还有谁能胜任?
李碧华是心上开花的女子,用精巧的笔触写出那样醉生梦死的故事,也只有同样精致如玻璃瓷器的张国荣能够配上了。
02.
李碧华之《胭脂扣》
“今天,三月八日,现在,七时七分,来生再见,为怕你我变了模样,或事前模糊,你记住:三八七七,你就知道那是我来找你。”
一句及其简单的话,却字字生寒,这就是李碧华的本事了。
王祖贤的鬼怪形象想必早已深入人心了,但我觉得若论女鬼的幽怨、凄清,哀情,没有一个比得上《胭脂扣》里的如花,那种怨和痴仿佛弥漫在空气里慢慢散开一样,处处都是幽怨与诡异的气氛,让人不寒而颤。
开始,我以为不过是一个痴情的傻女子爱上富家少爷,却碍于身份地位的不同,不得双宿双飞,被逼无奈,只得双双殉情,却不料男子半路懦弱逃开,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她在奈何桥上凄凄然等了五十年却终没盼到,只能到人间寻来了。
直到某一日,读了李碧华的原著,才发现原来书中的如花与电影中的如花还是不完全相同的。
当然痴与怨是不改的,但是小说中的如花显然是更狠的,对感情的占有欲让人害怕,她爱他没错,只是爱的太深,深得让人脊背发冷,她得不到的便要毁灭。
旧时花楼,楼梯曲曲折折地延伸开来,十二少缓缓走来,饶有闲情地和擦身而过的女子眉目传情。转弯,踏过走廊,进入包厅,一转身便是那站在面前女扮男装的花容女子。
这是两人的初见。
一个好的演员不需要过多的台词,甚至是动作和表情,只需几个镜头,几秒钟,便成经典。这便是张国荣。
是那样一个男子,聪慧、温柔、识大体、心思细腻,几乎无人会不爱上他。
那时年轻的张国荣已经懂得如何收放自如去演戏,不夸张,不矫情,不造作,仿佛都是自然而然地流露,一出场就是满身的痴情狂恋,连吐出的气都是芬芳醉人。
养尊处优的太子爷身上自有一种慵懒,而张国荣将这种慵懒演绎到了极致,他与如花同塌而卧,大烟的香气迷蒙了二人也迷醉了观众,那男子眼神恍惚飘渺,似乎在看着你又始终没有焦点,双唇微张,说出的每一个字节都泡着酒酿,饱满的一触即破。
十二少当然是爱如花的,他可以为了她和家人决裂,可以抛下一切和她同居,可以忍气吞声去做那“下九流”的戏子。
他在剧场外面的地摊上看到胭脂扣,脸上必定是闪过了一丝欢喜,继而想起那花样的女子,便蹲下身,掏钱买下,从摊主手上接过胭脂扣时,也必定是小心翼翼,用柔软的袖口轻轻擦拭,再放入袋中。
他就算哭泣也要让那女子背过身去,不让她看刀到自己流泪的脸。
整部剧中你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如花的痛和心情,但十二少是被琉璃隔开的画,始终沉默。
吞鸦片的那场戏,让你不得不心疼十二少,不得不感慨张国荣细腻到极致的表演。
当如花挖了鸦片要喂他食用,十二少只是轻轻皱眉,眼神垂落恍惚,青涩的面庞已经表明了内心的恐惧。
喝酒的时候动作有些许的决绝,再张嘴时已沾上了胆怯......
如花死后,十二少的生活具体如何我们不得而知,但从他人的只言片语中已经能够大概想象得到——和表妹结婚,结婚照上的十二少一张冷峻的脸,没有半丝笑意,甚至让人怀疑重生的十二少是不是已经不会笑了。没多久就败光了祖上的家产,最终还是回到梨园,却始终只能是个小配角,妻子早逝,儿子不相认,他一直沦落到老年。
你不能怪他为何不再度自杀,那样的一场感情已经消耗掉了他的全部勇气。
造化弄人......
影片的最后,老年扮相的张国荣更是轻易地就能让人无限心酸,现实生活中那个男子已经决绝的“不许人间见白头”,影像成为唯一的见证,让多少人在光影中黯然神伤。
十二少,延续了李碧华笔下男人一贯的懦弱和自私,也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准备陪如花去死。
电影中似乎他是罪恶的,而她是凄楚可怜的.
在原著中,我却觉得这两个都是可怜却也让人害怕的。
“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
在冷峻的生死和现实面前,曾经的山盟海誓和百般缠绕厚不过一张薄纸片,不是谁都有勇气爱到生生死死那么多的。
当年面目如玉的翩翩佳公子,今日满面尘土色的老朽,那枚胭脂扣见证了一段被遗忘的时光,一段背叛的爱情。
电影《胭脂扣》即便不如原著清冷,可实在也是艳丽缠绵到了极致,尤其是十二少同如花二人相拥卧在床铺上互相喂对方鸦片,哪怕是不落半寸春光,却足以让人面红心跳,手心汗琳琳。
爱一个人没有错,难道留恋生命就错了吗?在生命与爱情之间究竟应该如何取舍,应该由本人来抉择。
都说如花是为十二少而死,然我更认为如花是为了她所信仰的“爱情”而死。
如花的悲剧在于她没有足够的精神力量去真正无私地爱一个人。
十二少后来没有如她所期望的那样选择殉情,对她可谓是强烈的打击,但是从某种角度来说,她在阴间苦等五十多年而落空,又岂知这不是她强求他人性命的报应呢?
当然,身为男人的十二少显然是可悲的,温柔有余,气魄不足。
若是负担不起女人的情意,就应早日决断,不应拖泥带水,弄得爱人伤心失望,自己也徒留愧疚。
剧终人散,“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一声叹息......
03.
李碧华之《霸王别姬》
电影《霸王别姬》,迄今为止,华语影史上的最大奇迹。
极致地演绎了世间的离合悲欢,完美地诠释了文化与生活,便是霸王别姬了。
经过岁月蹉跎的段小楼和程蝶衣来到空无一人的京剧院,两人步履缓慢,显然已经没有戏迷口角儿的气质,经过岁月的霸王更比虞姬显的颓废。这段是故事的开头,也是故事的结局。
历史的回忆在聚光灯打下来的那一刻开始展现。
人在面对大的东西的时候,就变得狭小。个人之于时代,永远是渺小的。
李碧华与陈凯歌二人都爱极了程蝶衣,可是,对蝶衣的结局都毫不留情。
在陈凯歌那里,程蝶衣在段小楼那,随着那声撕心裂肺的“蝶衣”的叫声而飘然远逝;在李碧华那里,陈蝶衣没有死,他后来不再唱戏了,还取了个老婆,要死不活的度过余生,你能够想象那个“不风魔不成活”的程蝶衣居然结婚了,居然过着不需要霸王,不需要舞台的生活。
到底还是李碧华狠,拼起来狠来,其实男人狠不过女人。
程蝶衣的感情与人格,就是那样的纯粹,纯粹到与这个世界早就格格不入,纯净到不容任何人用一星半点带瑕的思想去玷污。
段小楼的感情是复杂纠结的,对菊仙是一种理所当然的男人对女人都会有的感情,他的心里必然有蝶衣的很大位置,在妻子流产后也仍要先保全蝶衣,虞姬换角毅然罢唱等等,都反映出他的放不下。
可在那个社会,即使是霸王,又如何去承认自己的感情呢。他不敢,他是懦弱的。
比起炙热的蝶衣,他选择了逃避,结婚过日子不再唱戏,社会压力下决定背叛,霸王四面楚歌也只得悲伤落泪。
你想守护的东西,就是你的软肋。而当你没什么真正想保护的时候,便趴得特别低,会特别安全。这就是这个世界有趣的地方。
是“无知无觉”,还是“睁开两眼,看命运光临”,要选择哪一个,这是每个人无法躲开的的人生命题。
影片的结尾,与开头照应,一束蓝光从头顶打下来,昏暗的灯光之下看不见岁月的痕迹,但命运是躲不过的。
最终,程蝶衣,以虞姬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霸王可以苟活,但虞姬必须赴死。
程蝶衣的命运与虞姬一般,自刎而死,但这般赴死,如果解读为对情爱的失望,未免太狭隘。
全片,最意味深长的一句话,何不是蝶衣问小楼——“虞姬为何而死?”
也许是悲,也许是不希望看到在乎的事物堕落。
程蝶衣的戏总算落幕了,红颜远,相思苦,几番意,难相付。
十年情思百年渡,不斩相思不忍顾。
世上情有千万种,绕丝复杂。说爱太过片面......
我想如果让程蝶衣再选选择一次,他还是会想到这个世界上走一遭,尽管这个世界是这么残忍、肮脏,这么容他不下。
然他也一定不会后悔:曾为他的霸王染透眉梢、唱尽红尘。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
04.
《胭脂扣》里,妓女如花与十二少相恋,穷途末路,约好吞鸦片殉情。
可十二少退缩了,苟且偷生,徒留如花一人只身赴黄泉。
如花在阴曹地府等不到爱人,只能到阳间找他,一副胭脂盒,她挂了53年,等了53年。
《霸王别姬》里,程蝶衣对师哥段小楼的爱恋,无法言说,求而不得,他压抑得越深,痴念就变得越癫狂。
在台上,程蝶衣是万人敬仰的角儿,可谢了场,他只是那个想陪在霸王身边的虞姬,像个不讲理的孩子,梗着脖子对师哥发脾气:“不行!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十二少是清水,程蝶衣是毒药,是张国荣将二者揉捏撮合,酿成了一坛醉生梦死的陈酒。
李碧华笔下的“女人们”,爱得果敢、炙热,执着无悔。
正如张国荣所说:“我最欣赏碧华小说中那种坦坦荡荡、毫无保留的风格。”
李碧华,那是个比张爱玲更毒舌,比琼瑶更会写情爱,比严歌苓懂得世事沧桑的奇女子啊。
她谈的是感情,剖析的是人性。
她早就明白:女人的用情至深,在男人面前只是一厢情愿,她们跳进滚滚红尘,摔得头破血流,最终却只能迎来一个毁灭的结局。
她笔下的世界,是人鬼妖佛四届交缠的世界,四界皆有爱欲,皆有心魔,凄婉妖娆,苟且偷生。
红尘中的人,不也正是如此么:忙碌喧嚣,寻寻觅觅,最后在这世间,还是被情欲绊住了脚。
红尘情苦,爱恨痴缠,唯有李碧华自己最洒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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