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种你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动物(北京那些依然常见或已然消亡的小动物们)
这篇文章,旨在帮助各位博友、特别是北京籍的博友回忆童年美好时光的同时,增进对身边——那些依然常见或已然消亡的小动物们(尤其是小虫子)的科学认识。在这里,你能想起蚂螂、唧鸟儿、户帖儿、老家贼、臭大姐、铡草妞、钱串子、锛打儿木、夜么虎子、蛤蟆骨朵、疤瘌角子、歇了虎子……这些耳根子熟悉却又似乎快遗忘了的俗语,这些我们深深怀念、却在城市的不断扩张中渐行渐远的曾经的儿时玩伴,它们究竟长什么样子来着——也许本文能帮你找回,丢失良久的、记忆中的往事。北京土生土长的朋友不少人都有儿时与小伙伴(发小儿)一起在野地逮虫子的经历。逮什么呢?主要是大扫帚逮蜻蜓、草地里捉蚂蚱、打手电找蛐蛐等等。这一话我们先说蜻蜓。
(一)蜻蜓
蜻蜓,我们北京话叫蚂螂。蚂螂是统称,一切蜻蜓都这么叫,但主要还是指“典型的”蜻蜓,即蜻和蜓。说到这我们要正确认识下蜻蜓的科学分类。简单的说,蜻蜓是昆虫纲蜻蜓目昆虫的通称,但蜻蜓目分为三大类,即蜻、蜓、蟌,蜻和蜓的关系相对近一些,都属于差翅亚目,它们体型一般较大、粗壮、飞行迅捷,是我们记忆中“典型”的蜻蜓;蟌,有的书里叫豆娘,是一类大多很小、纤细柔弱、飞行缓慢的“非典型”蜻蜓,分类上属于均翅亚目。在停落时,蜻和蜓的翅膀是平铺着的,而蟌一般是合着的、立在背上。
北京的蜻蜓有60多种,但平原、邻近城区常见的不过其一半,其中最常见的一些才是拥有普遍流通的俗名的。看着下图,你能回忆起它们的名字吗——
是的,这“五种”是我们最常见的蚂螂,尤其是小黄,每逢夏天、尤其是雷雨前的日子那真是满大街都是。它也是我国大部分地区最最常见的种类——黄蜻。黄蜻的部分老熟雄性个体,肚子会变红,这种俗名叫做红辣椒,是比小黄少一些的“种类”。所谓红辣椒,有些很红,有些不是太红,其实这个俗称还包括了红蜻,甚至部分赤蜻等多个种类的雄性。常见蜻蜓里,孩子们比较稀罕的,那就是老杆儿和老子儿,这俩家伙个大、色儿靓,但是数量少得多,而且飞的快、会躲人,特别贼。能捉到它们的人,那足够被小伙伴们羡慕一夏天的。其实它们是同一个种类的雌雄性别,腰上有蓝色的老干儿是雄性,没那块蓝的老子儿是母的。家住在近郊和山区的朋友,还能见到更多城里一般没有的种类。比如黑锅底(也可以叫黑老婆儿,但观察仔细的人会把真正的黑老婆儿与黑锅底分开,见后文)。
黑锅底,家住山区或去过门头沟、密云等地游玩的朋友肯定都见过,是常见的溪流种类,这个俗名包含了两种常见的色蟌科蜻蜓。前边说过,有的人是不把这类当做蜻蜓的,情有可原,确实它们的长相太非主流了~ 家住海淀或常去颐和园等湖泊公园的朋友,可能还见过“膏药”。这种蜻蜓属罕见品种,一般地儿还真见不着,只有平原湖泊能见着。见着还不一定能逮着,因为这些大型蜻蜓可不像小黄那样,甚至能用手捏到,而非得上大抄子才能捉到。见惯了那些普通蜻蜓,第一次见“膏药’时的震惊,恐怕一辈子难忘吧!还有小老虎和小辣椒,分别是赤蜻的雌性和雄性。赤蜻的种类很多,而且长相很近似,所以一般人是看不出差别的,这个俗称,就成了有这样特定花纹或颜色的蜻蜓的通称。
值得一说的还有黑老婆儿,这可是有俗名的蜻蜓里最少见的玩意了。翅膀宽大如蝴蝶、飞翔时还时而反射出彩色的光泽,这个种类但凡见过,就不会认错。可惜我小时候没见过,要不然真把它当成蜻蜓王了呢。和黑老婆儿相对的,还有白老婆儿,这种蜻蜓通体灰白,它的学名叫做线痣灰蜻。有一种最常见的灰色蜻蜓,带个黑尾巴尖,因为不好看、数量又多(仅次于小黄…),所以大家都叫它“逼灰”,文明点的,就简称“灰儿”。它也属于灰蜻的一种,但是只有雄性或老熟雌性的灰蜻才有此俗名,因为一般母的灰蜻身上是没有这层白粉的,而是黄白色。最后我们要说一说最小的蜻蜓,叫琉璃鼠儿。它们属于蟌科的多个属种,因为身上有美丽的蓝色色斑纹而成为“琉璃”,因为个儿特小所以叫“鼠”。这类蜻蜓是多数人所忽视的,因为实在太小了,还不如小黄的一片翅膀大,又栖身于苇子、杂草中,不易发现。儿时大家相互炫耀的,仍是谁的蜻蜓个儿大、稀罕,所以这类小个子往往被孩子们果断无视了。
另注:值得一提的是,关于学名,最科学的学名当然是生物分类学上使用的拉丁命名,这要说到现代生物分类学鼻祖林奈大人发明的双名命名法——简单的说就是用两串拉丁词汇来命名一个物种,前面的是属名,相当于我们的姓氏,后面的是种名,相当于我们的名字,这样每个物种就有各自独特的名字了(比如,黄鼬即黄鼠狼的拉丁名是Mustela sibirica ,其中Mustela是其属名,即鼬属,sibirica是黄鼬这个种的种拉丁名,二者合一,就代表黄鼬这种动物)。但这样的字母符号显然晦涩难懂、对于大众缺乏理解性,所以本文仅使用与拉丁名对应的、学界公认的与拉丁名对应的中文学名。想对这些动物有进一步了解的朋友,请依据中文学名去百度查拉丁,进而可以在谷歌等网站查找外文文献资料。
(二)蛐蛐
相信大多数人(尤其男孩子)都有小时候打着手电捉蛐蛐儿的经历。追忆当年,摸黑走夜路,在八九十年代那些城市基础设施并不好的僻静路段、野地,听着声儿,蹚草搜砖缝的一幕一幕,总会格外怀念吧。是否会因为一次打擂中赢了小伙伴而沾沾自喜,又是否有过逮到三尾儿大扎枪(即母的蛐蛐儿)却还当宝贝似地养着、而被大一点的孩子一通嘲笑的经历呢~?能否找到一只传说中的八厘大蛐蛐又会否像七龙珠一样,是儿时梦想的一部分~也许有些人当了爸爸,依然会在陪宝宝玩耍的时候重拾当年的“旧行当”,露一手用牛筋草(即蛐蛐草)做探子逗蛐蛐“开牙"的绝活呢~ 是的,蛐蛐儿,是我们同年记忆的重要篇章,也是老北京文化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但曾几何时,我们视若身边司空见惯之物的这些小虫子,却越来越难以见到。于是在汽车的喧嚣代替了虫鸣的夜晚,耳根子表示寂寞,再美的月夜也变得似乎缺少了什么。当斗蛐蛐已不再像下象棋一样是街边一景,我们只有在花鸟鱼虫市场的角落才能看到那些熟悉的铁盖罐罐;当这一辈的孩子们已没有了探索自然的兴趣或精力,而是一股脑地攀比着上补习班和特长班,只有在老同学和发小儿的聚会上,你才能聊起这些久违的话题…你才发现世界变了,变得陌生了…也许多年以后,你已经忘了棺材板和劳咪,那就通过本文,让我们会会这些老朋友吧!
我们在蛐蛐这件事上,能够接触到的,基本也就是上面这几种。蛐蛐,科学地说,即是迷卡斗蟋,它属于昆虫纲直翅目蟋蟀科蟋蟀亚科,我们上面提到的棺材板儿、劳咪,与它的亲缘关系很近,也都属于蟋蟀亚科,不同的是,它们不能斗,或者准确的说,是可以斗但不入流(比如劳咪是用大龅牙攻对手下三路,棺材板是用大脑门子互相对顶——这些姿姿势不入眼、名字也晦气的种类,自然就不招人待见了)。人们所谓正经的蛐蛐,是迷卡斗蟋的雄性,也叫二尾[yǐ]儿,说的是有两根尾须。母的蛐蛐,叫做三尾儿,是在肚子末端,两根尾须的中间,还有一根更长的“扎枪”,这是它的产卵器。由于公的蛐蛐才是游戏的主角,所以不少极端的人,捉到三尾儿直接把它踩死。只有真正会玩的人,会挑选优良的公虫与母虫,自己奋(老话,意为繁殖)蛐蛐儿。但是野外总会出现一些匪夷所思的大个儿、凶猛的蛐蛐儿,用现在的话说是外卡选手,总能把那些奋蛐蛐高手培育的、传承了优良基因的苗子统统秒杀,所以才有不少人去野外“寻宝”。我们常听说山东的蛐蛐好,但其实历史上北京永定门的蛐蛐儿特别有名,只可惜城市发展缺乏长远规划,三环以里的所有野地、老建筑被一股脑地毁坏了,现在莫说大街上,就是胡同里,想再听见蛐蛐叫,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捉蛐蛐时,有“三种”近似的东西经常被翻出来,弄得捉虫人一个郁闷。第一个是劳咪。劳咪是发音,真正的写法应该是老米,意思是光吃饭不干活。这种蛐蛐“不爱斗”,长着一副鞋拔子脸,龅牙挺大但却从不开口咬。这是因为人们还是把它当做是蛐蛐中的异形,就像人有明星脸和苦瓜脸一样,认为劳咪是长得寒碜又不中用的蛐蛐分子。其实劳咪也能斗,但是是和同类斗——它与迷卡斗蟋不是一个物种,叫做长颚斗蟋。附带一提的是,两种斗蟋的母虫长得很相似(母劳咪没有鞋拔子脸和大龅牙),所以常有人奋蛐蛐失败不是因为饲养环境不对,而是用了劳咪的母的去配蛐蛐的公的… 第二个,叫棺材板儿。这东西脸形怪异,平阔而倾斜,脑门强烈向前顶出,从正面看,和个棺材的截面形状一模一样!正因为长的晦气,一般人最讨厌它,加上它也没法斗(劳咪尚且偶尔开牙,棺材板则只会拿脑袋顶…但听说有非主流的,专门斗棺材板…反正我是没见过),所以在大家眼里,真是一无是处。棺材板北京有两种,常见的个儿与蛐蛐相当,其公虫脑袋棺材形状十分明显,它叫做多伊棺头蟋。还有一种石首棺头蟋,少见的多,个儿小一些,“棺材”也不甚明显。第三个,就是飞禽。飞禽,其实就是蛐蛐的新虫,其白色的后翅还没脱落,所以能飞,故名。但劳咪、棺材板也有这种带后翅的,所以所谓飞禽,其实就是指能飞的各种蛐蛐,最多以飞禽棺材板、飞禽劳咪等更长的名字加以区分。
还有一些蛐蛐,个儿小一号,但翅膀特长,能盖住整个屁股,这其实是不同于迷卡斗蟋的一种,叫做东方特蟋,懂行的人有时候拿来当鸣虫养着听声儿的,但多数人往往认为这个也是蛐蛐,只不过它战斗力极弱,斗必输,因为块头就差着不少呢。这样子的蛐蛐,也非正经蛐蛐。蛐蛐,往文化里说,那可就复杂了去了。光按颜色就分为青虫、黄虫、紫虫、红虫、黑虫、白虫,不同的颜色,没有绝对意义的优劣,但一般以深颜色的最能斗、也最讨喜。此外,还有大小、纹路等各种讲究,这些只有真正久经沙场的老玩家才懂,这里就不延伸了。下一话我们接着谈,说说北京的唧鸟儿。
(三)蝉
那是个物质匮乏,但生活多彩的时代。相比于当今爆发式涌现的太多电子游戏,八九十年代的孩子们拥有的娱乐方式少得那么可怜。时代的发展带给我们太多的新事物,但在日复一日抱着越来越“好玩”的手机,却愈发无聊、疲劳得头晕眼花时,是否有人反而怀念起儿时简单、但永远让人快乐的那些事~当如今的人们面对夏天的烈日,只能躲避在空调房里看视频,过去的孩子表示怜悯。他们从不惧怕烈日酷暑,可以在当头的暴晒中变得黝黑,在野地的嬉闹中变得健壮,但原本的目的,却可能只为了捉到一只知了。
话说到这,不知你是否忆起:屏住呼吸,握紧钓竿,凝神逼近,忽而一抖——却随着一阵急促的“吱吱吱”叫声,被迎头赏了一泡尿。这种尴尬的经历,是被一个捉蝉人都有过的不堪回首,如今却格外怀念。当然,更多的人,只是作为旁观者,怀着异常好奇的心态,还带上或多或少的羡慕,偷偷看着人家捉蝉。苦于家中无人钓鱼的孩子,只好用最天马行空的想象,去浮想远在十几米高树上的这些哇哇叫着的生物。但他们也不是干瞪眼看一辈子,因为不久他们就会知道,这些代表夏天的生物,是从地里跑出来的!在大孩子的带领下,小一点的孩子会第一次看到蝉从土中的小洞慢慢爬出来,逐渐爬到树腰,挣开铜色的外衣,奋然脱壳,展开晶莹剔透的翅膀…这一神奇的羽化过程,相信是不少人心中对于世界万物“最伟大的发现”之一!
蝉,或说知了,北京话叫唧(季)鸟儿。顾名思义,你可以理解成“唧唧鸣叫的、飞鸟一样的大虫子”,或者“季节性的(仅夏天有),飞鸟一样的大虫子”,这样的俗名,没有学名那样的过于精准和文邹邹,却透着百姓对万物观察的准确和形象比喻。蝉在生物分类学上属于昆虫纲半翅目同翅亚目的蝉科,北京记录有十多种,其中最常见的几种,有百姓普遍使用的俗名叫法。
最常见的蝉,学名叫做黑蚱蝉。这家伙肯定谁都见过,盛夏时节,满大街都是(甚至车水马龙的二环、三环的行道树上)。它的叫声嘹亮而单调,没有变音和花样。因为太过常见,俗名就叫做唧鸟儿,或者说,一般说唧鸟儿,并不知指所有的蝉,而是单指它!知道还有其他种类蝉的人,会把黑蚱蝉叫做麻唧鸟儿,或者大麻。一般说“哥儿几个大晚末晌儿的干嘛去啊”“逮--大(和谐)麻--去~”说的就是去捉黑蚱蝉的刚出土的末龄若虫,也就是俗话说的唧鸟猴儿。
说到这附带一提,为什么要叫“唧鸟猴儿”:猴,其上古字源本身有“弯曲”之意,现同源字缑还有类似的意思。蝉在羽化为成虫之前,若虫是佝偻壮的,这就正和猴子的常见姿势相似(坐地弯腰驼背缩头耷拉爪),加上唧鸟猴儿本身铜黄色,又沾着刚出洞的满身泥土,颜色上也与猴子相似。不管你觉得像还是不像,还真有手艺人能用蝉蜕做成惟妙惟肖的小猴子工艺品,可谓是因像猴而得名,而后人又把它意会得更像猴。
上文我们说到的,不少人用鱼竿捉蝉,捉的就是这种黑蚱蝉。具体的方法,就是将自行车内胎烧化了,就变成黏性很大的胶状膏子,用它涂抹在钓竿的顶端,看准蝉的位置,缓缓靠近过去,瞄准后轻一抖手,就将蝉黏住了。这种方法需要练习,否则就如同前面说过的,蝉跑了,还顺带手撒一泡尿沦在你头上……其实所谓撒尿,是蝉在飞逃的同时,为了减轻体重而采取的本能行为。仔细观察你就会发现,很多鸟在起飞时,也是屎一把尿一把的,这和战斗机抛副油箱是一个道理滴。说到这点,你是不是觉得“唧鸟儿”更像真正的鸟了呢!
最熟悉的蝉,叫做伏天儿。这个名字,是对它叫声的形象附会,此蝉比黑蚱蝉出来的晚,要到夏末秋初才大量出来,那可正是“三伏天”、“秋老虎”的时候啊,是最闷热难受的时节,它的形似“伏天儿——伏天儿”的叫声和正巧在伏天出现的特点,好像在告诉人们“现在是伏天”似的,这使得它得到了这么贴切的俗名。这种“伏天儿”,学名叫做蒙古寒蝉,个头比黑蚱蝉小一号,身上黄绿色。
大家可能想到了中学时课文里有一句“寒蝉凄切”,这里的寒蝉说的可不是蒙古寒蝉,而是鸣鸣蝉。鸣鸣蝉,俗名是乌英哇。一看就知道,这又是以拟声词作为俗名的典型了。没错,这种蝉的叫声好像是“乌英-乌英-乌英-乌英-哇——”,在重复多次“乌英”(其实更像英文的f-wing发音)的叫声后,一个大降调,拖着长音“哇——”而止,这种叫声,有几分哀怨的味道,古人于是借物抒情,把它当做“凄切”的象征。这种蝉出来的最晚,要到八九月才多起来,只要不下雪,能一直活到十月多。自古暮秋多伤感,古人对于一个深秋哀鸣的蝉有所感触,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吧。
最后我们要说一种北京最早出现的蝉。它一般六月初就纷纷开叫了,到了夏末就没了,所以跟鸣鸣蝉压根碰不着面,这有点像现在的邻里关系,同在一个楼门里,而老死不相往来,不免又让人怀念起以前的四合院、大杂院,街里街坊的都像一家人,同在一棵大树下乘凉,院里白天是蝉鸣,夜晚蛐蛐叫。闲话扯远了,我们接着说这种最早出现的蝉。它的学名叫做蟪蛄,浑身有着晦暗的杂色,拿在手里觉得花不拉几的,但这种杂乱的颜色是它的保护色,它在树干上的时候,靠着这身斑驳,能够很好地融入背景环境中,是很难被发现的。蟪蛄,北京老话叫它“小热热儿”,它的确个儿最小。关于“热热儿”到底是不是拟声词,上岁数的人会告诉你蟪蛄的叫声就是“热儿——热儿”的,但其实这东西也是单调叫声不带拐弯的,所以这个拟声词显然不够形象。这种蝉一般见于近郊靠山的地方,所以相比前面说过的三种,见过它的人不多。
年复一年,春华秋实,我们又将迎来新的一夏。时至今日,每逢盛夏,我们仍能在钢筋水泥的城市中听到阵阵蝉鸣,这在蛐蛐、蚂蚱等童年玩伴纷纷离我们远去的背景下,显得难能可贵。但每每看到城市中的树木越来越少,甚至那些规划中“不能动”的绿化用地、城市公园都纷纷不敌资本家的威逼利诱,而成为了地产商炒作吸金的楼盘时,我们不能不担心。有朝一日,当夏天没有了蝉鸣,那还叫夏天嘛、那不就只剩下热了吗?现在的孩子,普遍患有大自然缺失症,但当动辄要数个小时车程才能亲近久违的自然,还会有多少家长愿意带孩子远赴百里之外,去接触那些原本应该门口就有的事物?过去单调的生活其实是多彩的,而当代绚烂的生活其实是灰色的,当一年中的每一天,只有温度的变化,而既没有飞鸟,也没有虫鸣,我想手机中纵然有一万个游戏,也会很快厌倦。科技发展带给我们的,终究只是有限的锦上添花…然而我们失去的根本,注定已经找不回。
(四)那些儿时阴影的虫子
对于90年代以前出生的朋友来说,儿时的娱乐活动并不多。那时的电视节目很单调,仅有的一休、机器猫、猫和老鼠等,往往只有个别频道才有、还常是周末才播,而且17-19点这段时间常常赶上球赛、新闻等,而轮不上孩子看。好处是,当年的孩子没有电视、电脑依赖症,也很少有大近视或孤僻症。除了聚在一起玩玩弹球、捻捻转儿(不只还有多少人记得这玩意,当时的主流果冻产品中,一盒果冻里送一个)、奇多圈(同前,令人怀念的东西~),剩下的活动当然就是到大自然里探险!以前的孩子,更喜爱在户外玩耍,这给了我们有很多机会接触大自然。前几讲里我们已经重新认识了很多儿时当做宝贝的虫子,这次我们来说说那些吓人的、害人的,曾令很多人儿时留下心理阴影的虫子——这些虫子,不止是女孩子怕,连很多男生,提起它们,也怕得要命!
这些令人害怕或犯怵的虫子,大体上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外表狰狞,有这样那样蛰人、剧毒、咬人的传说而吓人的虫子;一类是真能对人造成难忘伤害的虫子。我们先说说这些“真家伙”。
刀螂、马蜂,是两个不用提醒,谁都能马上想到的恐怖分子!
刀螂,北京话读着近似“刀楞”,长相威猛、个大、攻击性强。刀螂的学名是螳螂,北京有六七种,常见的有广斧螳、中华大刀螳、薄翅螳、棕静螳四种。每一种螳螂都有或鲜绿或暗褐的保护色,所谓“螳螂捕蝉”能够成功,很大程度上与螳螂的保护色有关。一般人见着螳螂剑拔弩张的架势就会退缩,逮过螳螂的人,更是会对螳螂的分离反抗而心有余悸——每一个敢于抓着螳螂不松手的孩子,都会被弄的满手血窟窿。因为一次痛苦的挑战经历,又有多少曾经勇敢的孩子在再一次面对螳螂时,选择了敬而远之呢~对于生活在二环、三环以里的人们,一般见到的,能引起精神紧张的,都是广斧螳或中华大刀螳,这两种一壮一长,都属于大型螳螂,其力道也大,刀人的时候也十分凶狠,令人畏惧。薄翅螳、棕静螳体小且柔弱,后者尤甚,所以人们不是很怕。
相比螳螂造成的物理伤害,马蜂的剧毒攻击恐怕更令人忌惮。正常人遇到马蜂追来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拔腿就跑。虽然大多数人对于马蜂的厉害只是道听途说的,并没有亲自体验过马蜂屁股造成的那种****的感受,但显然马蜂黑黄相间的警告色已经刻在了人类的基因里,人们见到这类颜色的蜂,就如同见了蜘蛛和蛇一样,本能地感到恐惧。老百姓所说的“马蜂”,其实包含了生物分类学上的马蜂科、胡蜂科甚至泥蜂、蜜蜂、姬蜂、树蜂等膜翅目几乎所有总科的蜂类,其中真正对人们造成经常性伤害的,是马蜂属和胡蜂属的种类。北京最大的一种蜂,体长普遍有4-5厘米,最大的能有一根手指那样,人称“蛰死牛”。此种胡蜂攻击性强,常主动追击靠近蜂巢的人、经久不舍,其毒性甚猛,所谓能蛰死牛,算不上太过夸张…这种蜂的学名叫做拟金环胡蜂,北京山区常见,百姓都很怕它。
“真刀实枪”伤害人的,还有铡草牛儿,北京话读“铡草妞儿”。它的学名叫做星天牛,是著名的林业大害虫,由于北京过去城市绿化大量使用的柳树是它的主要寄主,所以这个家伙在前些年满大街都是,我小时候上下学路上,每天都能捉满满一烟盒。这东西虽然不主动伤人,但对于去捉它的,可真是毫不留情。它的嘴如老虎钳,连坚硬的树干都能咬动,咬在手上,那真是钻心的疼!老人会告诉你,捏铡草牛儿的犄角就没事了。的确,捏住两根触角的根部,可谓拿住了它的死门,任它怎么折腾,也咬不到你。但不少人因为害怕,常只捏到触角的末梢,这样它就能用腿够着触角而翻转过来,这一来就会吓得孩子们大惊失色,赶快把它甩掉——所以有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捉铡草牛儿。
还有两种家长一定会告诉我们“千万别碰”的虫子。其一是杨剌子,相信一提这个名字,又勾起了不少人惨痛的回忆。这东西,老北京人其实管它叫溃溃儿(音会会儿),让这东西“溃着了”(即其毒刺或体液沾到身上)可不得了,剧烈地灼痛,火烧火燎又万分攻心地剧痛好几天,那感觉真是痛不欲生!它的真面目是刺蛾科的幼虫,有很多种,都是农林业大害虫,它的成虫,即属于老话说的“扑棱蛾子”~另一个家伙,大家看图觉得陌生,但一提其名号“卡咪”(卡在这里读哨卡的卡),应该就如雷贯耳了。因为家长的严词厉语的警告,或渲染,这个名字在很多人心中,有着魔鬼一样的印象。它其实是食虫虻科昆虫,北京城里近郊常见的是中华盗虻。它并不主动攻击人,但会狠狠惩罚一切好奇手贱者。如果你去抓它,就会被它小钢钻一样的尖吻打上一个血洞,同时分泌溶解液,造成组织红肿、糜烂。食虫虻在野外是勇猛而强悍的猎手,任何或大或小的昆虫均可以成为它的食物,它的利嘴,连甲虫的硬壳都能叮咬进去!
有几种虫子,它们本身无蜇针、无利嘴,对人没有伤害,但因为具有异味或长得吓人而为人们所害怕和厌恶。臭大姐就是其中的典型!臭大姐属于蝽类,是半翅目蝽科的昆虫。夏秋之际,尤其常见,秋末天冷,更是为取暖而飞到屋子内外。这种臭名昭著的虫子在稍遇惊扰时就会释放出大量的异味液体,常令人蹙眉作呕,所以极被人们讨厌。瓢虫的俗名叫做花大姐,也许只是巧合,这二位“大姐”都能产生异味,而瓢虫受惊后所分泌的液体不但有怪味,还是扎眼的橘黄色,这使得一些人觉得这液体有剧毒(类比蟾蜍分泌黄色的蟾酥)。北京还有一种因绿化而产生的著名虫害,那就是吊死鬼儿。这种肉虫子是很多小姑娘的梦魇——那些上学、上班的必经之路上,垂下万千丝线…虫如蛆涌…它的真实身份,是国槐尺蛾的幼虫。
这种虫子因为常大量集中发生,所以在心理上给人非常强烈的冲击,令那些有“密集恐惧症”的人们最是惊悚。吊死鬼儿,是人们普遍搬入楼房后,还时不时能接触到的恐怖昆虫之一,而在住平房的年代,还有一种更大的肉虫子,也相当的吓人。它叫疤癞角子,读音近似“八了角子”,因为浑身长满麻糟糟的小颗粒、身上有刀疤壮的花纹、屁股后边还有个毒钩状的角而得名。它实际上是鳞翅目天蛾科昆虫的幼虫,常见于院落里种植的葡萄、豆子上。它能长到成人中指一般大小和粗壮,并且在被捉拿时,会用屁股上的角来扫打敌人,因此有人想象此物有毒,人们以讹传讹,造成了这种虫子的恐怖形象。其实这只角不但无毒,而且并不算锋利,连手指都划不破。
这几种虫子,生境比较特殊而不为很多人所知。
对于儿时经常翻石头捉蛐蛐、土鳖的朋友,火夹子您一定不陌生。这个小东西,学名叫做蠼螋,常见于较潮湿的石下、砖缝、花盆底下等环境,但很少跑到明面儿上。这个东西的夹子,试过的人都知道属于肌无力,对人造成不了什么伤害,但一个关于它“钻**、钻耳朵眼”的讹传,使得这种虫子瞬间变得恐怖,类似的传说对象还有蜈蚣、蚰蜒,所以人们遇到这些动物,往往直接杀灭,以防晚上睡觉时,有什么东西偷偷钻进身体的孔洞…
接下来这种脑袋上有巨大夹子的硬壳虫,您可就别小觑了。人们叫它“大钳子”。它的学名是褐黄前锹甲,家住山区的朋友大多见过,并当做“昆虫王”来对待,视若宝物。它虽笨拙,可但凡咬在手上,那就是登时洞穿,破坏力十分可怕。这种虫子多见于榆树上,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在夏末时节去山区搜索。
水中的虫子,见过的人就更少了,但对于探险欲望强烈的童子军们,煤堆、涵洞、池塘、鬼屋,甚至比自己还高的荒草地,没有任何他们不感兴趣的地方!小时候捞过蝌蚪、小鱼的朋友应该见过水蝎子。它的真面目,是蜻蜓的稚虫——99%的人都不会想到,蜻蜓小时候是在水里的吧!想象“蜻蜓点水”,那就是蜻蜓在甩籽,而之后,这些蜻蜓卵去哪了呢~ 蜻蜓的儿时长相凶恶,被捉时还会拿屁股上的三根硬刺去扎人,人们觉得这种甩尾刺人的动作与蝎子神似,于是起名“水蝎子”。可这个名字十分容易令人误解,以为它真有蝎子般的剧毒,所以不少孩子对它还是很害怕的。以前的单位都是国企,门脸都是一个模子:四方正统的牌楼状门口、对开刷成绿色的大铁门、进门有个小池塘、池子里往往有假山、大院的围墙上用腻子没着玻璃碴子、沉稳但老气的建筑色调等等。这些单位的大院,因为土地早已有所属而在改革的大潮中岿然不动——在90年代一派征地、盖楼、拆迁的热火朝天中,曾经三环路内外十分常见的庄稼地、野地、池塘、湿地、小树林,都消失了,只有这些大院里——尤其是因跟不上改革开放的形式、效益不好已濒临死亡、缺乏管理的那些单位大院里,还能见到大树、草丛、池塘。这些“野地”,就成了深感“大自然远去了”的孩子们最后的秘密基地!在这些池塘里,还常见到水螳螂。这种长相神奇的生物属于稀罕货,谁要是能捞着一个,就能成为小伙伴中的焦点人物,大家一起围坐,观察水瓶子里这个异形的生物。
它的学名叫做中华螳蝎蝽,是个潜水暗杀者,捕食水中的小鱼、蝌蚪等,它向猎物体内注射毒液和溶解液,使得猎物迅速死亡、组织液化,而后吸食其体液。虽说概率较小,但万一被水螳螂叮一下的话,是会让人撂镚(北京话,意为疼得或急得捶胸顿足、一个劲地折腾)的!以上这些虫子,或曾带给你莫大的痛苦,今朝再见令你却倍感怀念;或曾令你莫名恐惧,读罢本文多年阴影终于消散;或者其中有些,你压根没见过,今儿就当长了个见识。不管怎么说,在越来越难见到它们的现如今,这些虫子本身以及它们带给我们的故事,终究永远值得说道。它们是我们共有的记忆。
(五)房前屋后常见小动物
过去的人都住平房,院落是平原大院的主要构成。常见的平房住户分为两种:一种是家庭条件尚可或较好的,住的叫四合院,是由正方厢房等围成的一个四方的大院,富贵的人家,还讲究几进几出(即自己一家拥有数个相联的四方院子)等等;另一种,即所谓大杂院,常见于城内小胡同、永定门外较不富裕的地区,是四合院的样子或者就是一堆小平房拼凑的、没有正经形状的扎堆自建房。这种大杂院,要么是生活不富裕的人们在狭小的生活空间自发形成的聚落,要么是祖上曾经条件还行的家庭中道衰落,房东为谋生计,将自家正房以外的房屋全部出租,这样的一个院里虽然只有一家房主、其余都是住客,但大家也都以街里街坊、大哥大嫂大爷大妈相称,透着老北京的为人处世。
这样的院子,给许多小动物提供了生存空间:每到天黑才出来飞的夜么虎子、老是溜进寝室吓人一跳的歇了虎子、一下雨就爬出来的水妞儿、让人膈应却又不能打的钱串子、祸害花卉与蔬菜的地蚕、地底下偶见的奇特的大金刚,不知这些小动物你还记得哪几种 - 或是全见过,或是只听过这些老俗名而不知其真面目?
夜么虎子,落到笔头上,应写作夜猫虎子,老北京人喜欢管生猛动物叫虎子,甭管它是吃什么的,只要是见着食物可劲儿往嘴里塞的东西,也都能叫虎子,意为吃东西如狼似虎,所以谁家孩子挑食、特能吃肉或者蔬菜,家长叫他“肉虎子”或“菜虎子”。夜猫子是猫头鹰,夜猫虎子是指蝙蝠。这俩东西,都是夜里才出没,而蝙蝠逮小虫子吃又穷追不舍、十分生猛,所以据此唤作“夜猫虎子”,意为“像猫头鹰一样夜间才出没的、逮吃的很生猛的动物”。北京城里,常见的蝙蝠无非四种,它们的学名是:普通伏翼、东方蝙蝠、山蝠、大棕蝠,其中普通伏翼是最常见的。有趣的是,虽然蝙蝠与猫头鹰俗名都带"夜猫"二字,但夜猫虎子却是夜猫子的主要食物(别以为猫头鹰光逮耗子)。
歇了虎子,则是壁虎。人们对壁虎心存忌惮,一个重要原因是家长的讹传:说壁虎撒尿淋到头上的话,能起大癞包、能毁容…。于是乎,这个是不是钻进室内,当你疲劳一天,正欲倒头大睡的时候,却看见床头上的房顶上趴着个歇了虎子,顿时浑身一激灵,赶紧起身找扫帚苗子给它轰走!北京只有一种壁虎,叫做无蹼壁虎。它逮虫子十分凶狠,但平时长久地静伏不动(歇着),只在虫子出现在眼前才猛地冲上去一口咬住(如狼似虎),所以叫做“歇了虎子”。
水牛儿,北京话读音为水妞儿。有首谁都知道的儿歌“水妞儿~水妞儿~~先出犄角后出头~”,说的就是这个笨拙的家伙。相信很多人小时候都有过以莫大的毅力,长久蹲着等水牛儿从壳里出来的经历。不下雨的时候,水牛儿呆在树干上、墙上,哪哪都有 - 上次雨过晴天的时候,它们爬到哪算哪。它们会在壳口糊上一层白膜,防止水分蒸发。我们常见的水牛儿,比较扁、壳的侧面有一条红褐色的线纹,它的学名叫做条华蜗牛。还有几种很像螺蛳的陆生蜗牛,很不常见。
钱串子,是一种蚰蜒的北京土名。蚰蜒是多足纲的节肢动物,蜈蚣、马陆、山蛩都属于多足纲。有趣的是,北京俗话所谓“蚰蜒”,是那种很多人错误地被科普为“马陆”的、黑色体侧有黄边的山蛩!而钱串子,才是真正的蚰蜒!钱串子被老人儿视为吉利的玩意,家中要是有它,那证明财运享通,或者要发大财,而如果将它打死,则家中要面临破财,所以这个让人害怕的、腿超多爬得又快的东西,孩子们是明明心里膈应的慌却不敢打。
以前住平台,家家有院子,甭管院大院小,都会种花种草、架瓜架藤。房前屋后,也有很多的小菜地、小花圃。在翻整土壤、搬弄花盆、挖土豆挖白薯的时候,常常见到两种生物:地蚕和金刚。地蚕,就是土中白色的大肉虫子,很常见,一般人觉得很恶心,老人儿拿它喂鸡。它是植物大害,在土中咬断植物的根,导致庄稼减产、花草凋萎。它其实是一切金龟子的幼虫,主要属于鳃金龟和丽金龟两类,它的成虫,是黄、绿色的金龟子,俗话称作“金壳郎”(读音为金克啷)。金刚,则是红铜色、没胳膊没腿儿没翅膀没脑袋,的一个外壳较硬的筒状物,只有捏它的时候,会扭动,才让人觉得是个活物。这个东西应该令所有人感到过疑惑和惊奇,真心不知此等怪胎为何物。其实它是天蛾的蛹(我们上一讲说过的八了角子变的),羽化后能变成挺大的扑棱蛾子。翻地的时候,常把这玩意刨出来,孩子们会试验它到底是不是金钟罩护体,结果发现,它外强中干,和鸡蛋一样,光皮硬,摔一下能[卒瓦](此字发音为cèi,意为易碎的东西被摔坏)出好多水来…
时过境迁,北京涌入了十数倍于原先的人口,人们纷纷挤进楼房,没什么人能享受悠然自得的大院生活了,这些房前屋后曾经常见的小动物们,也逐渐变成了人们记忆中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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