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彻情缘录最新全部章节在线阅读(小说莲塘浮生261福州话)
长篇小说连载:莲塘浮生——福建闽侯程氏家人传说(2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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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一,福州话“翘爹嚗奶”啥意思?
话说1929年12月底的一个黎明,在福州鸡角弄旁边的刑场上,行刑队姓杨的警察官对福建省政府主席杨树庄的副官曹恩敏海军上校说,林皓民一直不承认他是林皓民,说他姓高不姓林。
“杨队长”说:“他不承认也没有用,我们有办法叫他承认。”
恩敏:“什么办法?”
“杨队长”说:“林皓民没想到,我们有人指认他。”
恩敏:“有人认识他?”
“杨队长”:“对。林皓民是我们福州人,在福州格致中学念过书。他中学同班一个同学指认他。”
恩敏:“他中学同学知道他是共产党?”
“杨队长”:“他中学同学指认他是林皓民。那个同学一出现,林皓民就不再说话了。”
恩敏:“哦,那谁指认他是共产党?”
“杨队长”:“没有人指认。我们讲官(长官)说,林皓民是上海的共产党,只要确认他是林皓民就可以。”
“杨队长”告诉恩敏,他们想让林皓民供出福州的共产党组织,可是不管怎么用刑,林皓民就是不说。
“杨队长”说:“辣椒水、皮鞭、烙铁、老虎凳,腿都打断了。动手的弟兄都累了,他一个字都不说。”
恩敏看了看林皓民的尸体,他的两条小腿都不是直的,都被打断了。
林皓民的岳父吴卓翰几个小时之前曾为女婿占得“困卦”,六三爻发动,卦辞说:“困于石,据于蒺藜。”
蒺藜是一种野草,其果实长着的锐刺又硬又尖锐,可以扎破车辆的轮胎。
(上图:蒺藜的果实。)
结合林皓民的实际情况,“石”就是囚牢,“蒺藜”就是酷刑。
林皓民是困于囚牢,受尽严刑逼供。
但他啥口供也没有。
实际上,林皓民就是想招供也没得招供。
林皓民在上海的单线上级吴明伦已经死了。
1927年4月13日他们一起参加反蒋大游行,不料宝山路三德里的蒋部军队对着手无寸铁的请愿队伍乱枪扫射。按当时第一时间的报告,“当场受击毙者,在三四百人以上”,而吴明伦就是其中之一。
林皓民在上海的单线下级曾子涛已经叛变了。
至于福州的共产党,林皓民压根儿就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因为,1927年4月为躲避蒋介石的清党大屠杀而逃离上海之后,他就跟党组织失去了联系。
大革命失败之后,许多共产党人跟党组织失去了联系。
“杨队长”告诉恩敏:“不过,林皓民后来讲了一句话,等于承认他是共产党。”
恩敏问:“他怎么说?”
“杨队长”说:“林皓民说:‘如果我不是共产党,我怎么能告诉你们福州谁是共产党?如果我是共产党,我怎么能告诉你们福州谁是共产党?’这就等于承认他是共产党。”
(上图:国民党的酷刑室。)
恩敏不再说话,他走到林皓民尸体边,双腿并拢,腰杆挺得直直的,低头看着林皓民的脸。
天色渐渐转亮,冬天早晨薄弱的熹微照在林皓民的脸上,照出了他脸上青肿的伤痕,嘴角和鼻孔深红的血迹。
他紧紧闭住的双眼,肿得高高的。
他的上身赤裸着,皮开肉绽。
恩敏站着看,看不清他的身体上哪些是酷刑的伤口,哪些是子弹的弹孔。
恩敏不敢猫腰或者蹲下去看,也不敢站着看太久,怕自己失态,被“杨队长”那一伙抓住把柄。
恩敏强忍心中的悲痛,回头对“杨队长”说:“行了,通知家属吧。”
那“杨队长”说:“我们讲官(长官)叫我们就在这里把他埋了。”
恩敏说:“这怎么行?杨队长,通知家属,让他们自己埋,你们不要管。怪不得杨主席让我来看看,他就是不放心底下乱来。哪有叫警察埋尸体的!”
其实,警察就地埋尸,或叫死者家属来认尸,都可以。
警察就地埋尸,让死者家属“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是对死者加重惩罚。
上海总工会的委员长汪寿华,1927年4月11日晚上被杜月笙的手下打昏之后,再弄到枫林桥一带活埋。
家属都不知道他被埋在哪里。
后来汪寿华妻子赵兰花的兄弟四处打探,才找到活埋他的地方。
比这个更严重的惩罚,是抛尸江河,家属找都没地方找。
陈独秀的儿子、当时江苏省党组织的领导人陈延年被蒋介石的爪牙乱刀砍杀之后就是被抛尸黄浦江。
现如今上海龙华烈士陵园里的陈延年墓是个衣冠冢,因为找不到他的遗体。
(上图:陈延年。)
福州也有过这种抛尸江河的案例。
据杨奎松教授的研究,《大公报》1927年4月14日第六版的《福州通信》,讲述过福州1927年清党事件的一个案例。
4月3日,福州右派举行大会,“新编军第二师某部代表方毅威等三人登台,力斥其非”。右派分子当即叫人将这3人绑了,押在台下。其中两人趁乱逃走,只剩下方毅威一人。右派分子“乃将其(指方毅威)军装剥下,穿一单服,背插纸旗,上书‘共产党’三字,于会散后随同游街示众。至万寿桥时,由胡豚(加三点水旁)用手枪将方毅威击毙,掷尸闽江,逐流而去。”
生前酷刑伺候,死后乱葬或抛尸,就是那时候蒋介石反动派对付被捕共产党人的标准套路。
曹恩敏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下令了:“曹队长,你留在这里看着尸体。”
曹队长马上答到:“是!”
曹恩敏对“杨队长”他们说:“杨队长,你们回去休息,叫人通知林皓民的家属来收尸。政府才不管替他收尸。”
这就把“杨队长”给整不会了。
听这位海军上校的吧,他又不是自己的长官。自己的长官可不是这么指示的,万一自己的长官怪罪可怎么办?
不听吧,万一这个上校在局座那里“揢刷”自己,那也不好受。自己本来就官运不济,平白无故被人家“揢刷”很不值。揢刷=收拾、惩治。
最后“杨队长”决定听这位海军上校的。
一来这位海军上校来头不小,而且非常强势。他知道,有一种人,做神仙送你上天不行,做鬼送你下地狱却很行。他不想被这海军上校送去下地狱。
二来“杨队长”他们忙活了一宿也已经很累,乐得少干一件事。
恩敏看出“杨队长”的心思,对他说:“你放心回去,你们局座那里我会跟他说。”
“杨队长”顺水推舟说:“是,遵命!”
就这样,“杨队长”领着自己的弟兄,走了。
见“杨队长”他们走远,那曹恩敏突然开口大骂:“他妈的,王八蛋!王八蛋,他妈的!”
不过瘾,又改用福州话粗口,来了一回“翘爹嚗奶”。
翘爹嚗奶=骂爹骂娘。
嚗,形容发怒的声音。普通话读音为bó,福州话音相似。
注意,“嚗”是口字旁的,不是日字旁的。
人只有用自己的母语骂人才能过瘾。
比如,中国人,通过学习英语而知道了英语的粗口“法克”,但是用“法克”骂人中国人始终不过瘾。
又如,外地人到香港久了,学会了“丢”、“扑街”之类的广东话粗口,用起来也是不过瘾。
不信你试试。
福州话粗口这里就不写了,反正就是福州话版本的粗口,跟普通话的粗口内容大致相当。
全人类的粗口,都那么几个词儿,“万变不离其宗”。
这时候,吴卓翰来了。
他是看到几个警察离开这里,看到刑场那里只剩恩敏和曹队长,这才过来的。
早先那会儿,恩敏和曹队长下车时,吴卓翰也跟着下了车。
但恩敏那辆英国车奥斯汀宝贝是小型车,车身左右各只有一个车门,坐在后排的吴卓翰下车必须等前排左边副驾座的人下车后,翻开副驾座才能下车。
吴卓翰刚一下车,就听到了好几声枪响。
他当时腿就软了,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他知道没戏了,这几枪就是对着女婿去的。
他占过卦,知道女婿大限已到。
他找曹恩敏帮着找女婿营救女婿,只是希望出现奇迹,万一自己算错呢?
几声枪响,宣告了没有奇迹。
所以他没跟着恩敏曹队长他们一起过去。
晚了,谁过去都没用了。
他没跟着过去,倒也方便了恩敏对那些警察胡扯。
要不,恩敏会说不清楚,省主席的副官来突击检查工作,屁股后头跟着个老百姓是个什么路数。
一看到女婿的赤裸着上半身的尸体,吴卓翰老泪夺眶而出。
他跌跌撞撞走近尸体。
曹队长赶忙上来搀扶他一把。
恩敏只对曹队长介绍说这人是吴居士,其他什么都没讲。
曹队长觉得这位吴居士来头很大,能让省主席的副官不辞辛劳通宵帮他救女婿像是救他自己的亲人,没救成还发那么大脾气。
曹队长对吴卓翰说:“吴先生,汝觑真仂囝,是伓是汝伲婿。”你看仔细一点,是不是你女婿。
吴卓翰泪流不止,他说:“我伓使觑就八了。”我不用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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