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重生女主远离男主(双c酸甜口女主先暗恋)

《悄悄揣个崽》作者:墨子哲

  文案

  太子有隐疾一事传遍朝野时,请奏废黜太子的奏折一日多过一日。

  得知太子困境,陆莹虔诚跪于佛前,祈祷太子早日有个继承人。不成想,回府后她的肚子竟日渐鼓起。惶恐之际,赐婚的圣旨突然降临陆府。

  能嫁给他,是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余光瞥到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她都心生欢喜,她从未料到有朝一日,会不惜一切逃离他身边。

  太子沈翌对女子避如蛇蝎,护国寺时却遭到算计,情不自禁碰了她。因厌恶她的手段,他始终冷漠以对。

  奈何她手段了得,他情不自禁为她吸引,就在他认命时,她却惨死在他跟前。

  时隔三年,沈翌依然夜夜为梦魇折磨。

  再见时她俏生生立在一个男人身侧,怀中的女娃冰雕玉琢般,俨然是她的翻版。

  他目光阴鸷,气血翻滚,生生咳出一口血。

  陆莹悚然一惊,下意识藏起怀中的孩子。

  为了逃离他身边,她不惜犯下重罪,再次相见,她心如磐石,他却成了求而不得的那一个。

  小剧场:

  被掳回皇宫的第二日,小太子红着双眼,闯入了她的宫殿,恶声声道:“你不要我,我也不要你的东西。”

  他说完,扯下身上的护身符。

  望着他小小的背影,陆莹几乎泣不成声。

  片刻后,他却又哒哒跑了回来,凶巴巴撞入她怀中,“你真是我母后,对不对?”

双重生女主远离男主(双c酸甜口女主先暗恋)(1)

第1章 亲密

  盛元二十年,七月初九。

  正是酷暑时分,昨儿又下了一场雨,大雨磅礴,下了两日,清晨娇嫩的花瓣落了一地,混杂着雨水层层叠叠躺在地上。负责扫地的小沙弥,正勤勤恳恳地拖着扫把清扫着花瓣。

  扫地的“莎莎”声,与少女的喘息声,逐渐合成一个节拍,床榻上陆莹面色绯红,额前沁出一层薄汗,嫩白的手指无意识攥着床单。

  木槿歪在一侧打瞌睡,听到她的呜咽声,瞬间清醒了几分,她匆匆起床,看了陆莹一眼。

  少女肌肤细腻如脂,姣若明月的脸颊上,蔓上红晕后更显杏面桃腮,哪怕那双清透莹润的乌眸,紧紧闭着,依然有种难以言说的昳丽。

  见主子又梦魇了,木槿眸中闪过一抹担忧,轻轻拍了拍陆莹的肩,柔声哄道:“小姐莫怕,有奴婢在呢。”

  陆莹逐渐睁开了双眸,目光略显迷离。

  上一刻,男人强悍精壮的身躯还覆在她身上,她身躯微颤,抓着他的肩,呜咽出了声,纵使很疼,也没推开他。

  下一刻,她对上的却是木槿关切的目光。

  陆莹耳根发烫,身体也一阵疲软,攥紧床单的手松了松,这才意识到竟是又做了那个梦,梦里她与太子肌肤相贴,极尽缠绵……

  真实到她一度以为,太子当真来了她房中。可这里是护国寺,佛门乃清净之地,堂堂太子又岂会半夜潜入她的寮房?

  陆莹不懂自己怎会一再梦到这些,想到梦中的种种,她不由面红耳赤,难堪地垂下了卷翘的长睫。

  她是心悦太子不假,却从未肖想过他,自打听闻太子身有隐疾,大臣纷纷上奏,请求废黜太子后,她便在佛前祈祷了一下,希望太子能尽快与人圆房,谁料祈祷过后,一连三晚,她都梦到了与太子纠缠不清的画面。

  陆莹心慌得厉害,不自觉捂住了心口。

  木槿小心打量着陆莹的脸色,总觉得这两日,主子有些怪怪的,她不由伸手探了一下陆莹的额头。

  陆莹这才回神。她心中暖暖的,温声道:“没起热,不必担心。”

  木槿心中满是担忧,再次劝道:“小姐,今日雨已停,奴婢还是请方丈为您把把脉吧。”

  她至今还记得前日清晨,主子起床时,险些从床上摔下来的事,当时她就想将方丈喊过来,却被主子拦了下来。

  陆莹摇头,“无碍,不必劳烦方丈。”

  前日醒来,倒真有些不适,身子骨好似被马车碾压过,难受得紧。可惜当时雨很大,不便请大夫。

  因梦到了太子,她一度以为,那些亲密是真的,不过身上并无不妥,床褥也干净整洁,并没有梦中的落红。

  她还侧敲旁击地问过木槿,可曾听到奇怪的动静,木槿睡眠向来轻,太子若真来过,她不可能毫无所觉。

  事实证明,她果真想多了。除了幼时被太子所救时与他待过一晚,长大后,只远远瞧见过太子两次。

  他兴许根本不记得她,又岂会碰她?

  护国寺共有数百层楼梯,为表诚意,她跟母亲上山时,足足叩拜了几百下,陆莹累得不轻,当天就腿软得不行,第二日身体不适倒也正常。

  她刚十五,对情事本就懵懂无知,接连三日梦到太子,负罪感和羞窘一股脑淹没了她,她没敢再胡乱揣测。

  陆莹与母亲章氏一起来的护国寺,两人此番前来是为了给陆父和老太太祈福。

  上个月,陆父从马上摔了下来,不仅摔断了腿,好好的差事也丢了,老太太受惊过度,险些撒手人寰,前些日子才脱离危险。

  一整年下来,府里各种不顺,包括陆莹的亲事。她相貌出挑,才情也出色,按理说婚事应该顺遂,谁料接连黄了两桩,每逢定亲之际,对方皆临时反悔。

  她上个月已然及笄,亲事仍未定下。

  前些日子,赵府的赵夫人表露了对陆莹的喜爱,也不知能不能成,章氏信佛,给夫君和婆母祈福时干脆带上了陆莹。

  因叩拜了八百多下,章氏膝盖疼得厉害,索性带着陆莹在护国寺住了一晚,前日本想下山时,又赶上下雨,山路不好走,两人迟迟未归。

  离开前,陆莹又去拜了拜菩萨,除了替父亲和祖母祈祷之外,她心头又念起了太子,想到那个令人脸红心跳的梦,她脸颊微烫,祷告词变了变。这次不再是祈祷太子与人尽快圆房,而是祈祷他尽快有个子嗣。

  回到陆府时,已然是傍晚。夕阳西下,大片云霞染红了天际,整个武安伯府也被淡淡的光晕笼罩着,绕过砖雕座山影壁,便是前院。

  府内面积很大,流水叮咚,松柏青翠,气派归气派,实际上,武安伯府已走下坡路,陆莹的父亲和叔父,官职都不算太高,府里的年轻儿郎又有些平庸,如今的伯府不过是后继无人,仅维持表面风光。

  两人回府后,先去探望了一下老太太。绕过喜鹊登梅屏风,率先映入眼帘的是秦氏,陆莹的婶娘。

  她一身海棠色衣裙,头上插着一支镂空金簪,皓腕上则戴着一对成色极好的翡翠玉镯,三十多岁的她,虽不如章氏五官出众,却生就一双桃花眸,含笑时别有风情,因八面玲珑,又会来事,她一向得老太太喜爱。

  此刻她正陪老太太说话。

  待两人请完安,秦氏对章氏道:“刚刚还盼着你们回来,今个赵夫人往府里递了拜帖,许是有登门提亲之意,莹儿可得好好表现,待莹儿定下亲事,就该轮到你那两个妹妹了。”

  陆府人丁单薄,仅有两房,共五个姑娘,章氏膝下,仅有两个女儿,大女儿陆璇已出嫁,二女儿陆莹排行老三,二房共三个姑娘,二小姐已出嫁,下面两个姑娘是秦氏所出,四小姐陆琼和五小姐陆琳是双胎,乃二房嫡女,今年十四。

  陆莹闻言,心中不由一沉,因心悦太子,她最怕的就是有人提亲。

  陆琳性子活泼,笑道:“赵夫人出身名门,温柔敦厚,赵大人又是伯父的直属上级,手握实权,还为官清廉,愿意为民请命,他们的儿子想必一表人才,这桩亲事若能成,也算天作之合。”

  老太太斜靠在榻上,神色淡淡的,因章氏膝下无子,老太太对章氏一向冷淡,连带对陆莹也不是多亲热。

  陆莹的亲事又一波三折,导致两个妹妹也没相看过,老太太心中颇有微词。她道:“这桩亲事确实极好,你婶娘说的对,你可得好好表现,合该抓住机会。”

  陆莹一袭浅蓝色襦裙,头上仅插了一支桃木簪,除此之外,再无旁的首饰,得亏小姑娘生得漂亮,才不显寒酸。

  饶是如此,老太太心中也不大高兴,对章氏道:“莹丫头都到了相看的年龄,连件像样首饰都没有,你若是手头拮据,就给张妈妈传个话,我还能短了你们不成?没得让外人看笑话。”

  章氏被臊得满脸通红,“哪里需要母亲贴补,儿媳这就为她添置。”

  老太太之所以这么说,多半原因是嫌弃大儿媳没娘家帮衬。

  章家也曾是名门,府上出过三位首辅,章氏的父亲曾是前太子太傅,可惜最终登上皇位的却并非太子。因站错队,偌大的章府一朝倾覆。

  章氏因是女儿,才没受到牵连,出嫁时,也没多少嫁妆,自然比不上二房财大气粗,陆琼和陆琳时常绫罗绸缎,穿金戴银,跟她们一比,陆莹难免素雅。

  陆莹上前一步,柔声致歉,“是我不好,娘亲给我添的有首饰,我懒得打扮才没戴,祖母若不喜欢阿莹这样,我日后多戴点首饰。”

  老太太不置可否,她端过丫鬟递来的茶盏,轻啜了一口茶,才慢条斯理道:“成了,也无需你们侍奉,都退下吧。”

  章氏对女儿心怀愧疚,从老太太那儿出来时,神色也有些黯然,陆莹跟着母亲回了她的住处。

  下人退下后,陆莹才赖到章氏怀中,低声道:“娘,我又不是没有首饰,您不要在意祖母的话。”

  过年时,她才新添两件,还没戴多久,陆莹觉得已经足够了。

  她越是如此,章氏心中越是亏欠得慌。

  她虽是当家主母,能管的铺子却有限,老太太一直攥着几间赚钱的铺子,其他铺子进项并不多,为了维持开支,章氏每个月都绞尽脑汁。

  她如今每个月也就五两月银,不仅要给女儿攒嫁妆,还要用来打点,给女儿添的首饰自然有限。陆莹的首饰戴来戴去也就那几样,也不怪老太太挑她的不是。

  章氏摸了摸女儿的脑袋,从梳妆台下取出一个紫檀木盒,盒子里共有六张银票。

  大女儿出嫁时,她额外给一千两银票做嫁妆,给小女儿才攒了六百两,她取出一张,塞给了陆莹,“你明日去如意坊逛逛,老太太说得对,总得有几件像样首饰。”

  陆莹不肯要,她又不是没首饰,她多少有些堵得慌,今日不过戴了件桃木簪,老太太就开始借题发挥。

  每次祖母让母亲难堪时,陆莹都很难受,首饰不过是身外之物,有就戴,没有就不戴,穷人难道都不活了吗?

  她不好埋怨祖母,只闷闷道:“娘,我不想嫁人,也不要买首饰。”

  章氏只当她脸皮薄,“说什么傻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您早晚要嫁人,你拿着,一会儿就去首饰铺子瞧瞧,别让人瞧轻了去。”

  之前每次议亲,陆莹都有些排斥,也曾跟章氏说过不想嫁人的话,章氏只当女儿脸皮薄,自然不会听她的。

  这次因梦到了那些不堪的画面,陆莹对嫁人愈发有些排斥。她忍不住恳求道:“娘,我真的不想嫁人,先别为女儿议亲好不好?”

  “说什么胡话,你已及笄,再拖下去,哪还有什么好姻缘?”章氏心中咯噔了一下,“三番两次推辞,你坦白交代,难不成已心有所属?”

  陆莹心脏重重一跳。

第2章 抓痕

  室内燃着熏香,徐徐升起的烟雾,萦绕在室内,香味不算浓,还带着点花香,端得是沁人心脾。

  陆莹却屏住了呼吸,她惦记太子的事,哪敢让母亲得知,她羞红了脸,“娘乱猜什么?女儿能对谁心有所属?我只是不想离开母亲罢了。”

  陆莹几乎足不出户,根本没见过几个外男,思及此,章氏松口气,“婚姻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可别犯糊涂。”

  章氏这般担心,实则事出有因。

  二小姐陆婧是庶女,她受了生母柳姨娘的影响,一向厌恶秦氏,也怕秦氏不会给她认真相看,竟是猪油蒙了心,想算计定国公世子爷,她这等身份,就算算计成功,也只能当妾。

  好在章氏提前发现了不对,及时拦住了她,才没酿下大错,否则整个武安伯府都要受她所累。

  陆莹认真颔首,“女儿明白。”

  她自幼乖巧懂事,章氏对她还算放心,也没多叮嘱,只道:“你回去歇息一下吧,明日去如意坊买几件首饰,我去瞧瞧你父亲。”

  “我也去看看父亲。”

  陆父是从马上摔了下来,摔断了左腿,已养了一个多月,仍不能下床,伤筋动骨一百日,他少说也得再养一个多月。

  他乃工部郎中,隶属于都水司,好不容易才爬到郎中的职位,原本领了河渠航道修建的差事,这差事虽风吹日晒,干好了很容易出政绩,谁料,他前脚领了这差事,后脚就摔断了腿。

  这段时间只能赋闲在家,因心情不好,颇有些抑郁不得志,脾气也大了不少,前几日,他刚乱发了一通脾气,章氏心疼归心疼,却不惯着他的臭毛病,没立刻去瞧他,也有故意晾着他的意思。

  刚刚陆盛之还派小厮去了一趟章氏院中,这会儿见她来了,他松口气,面对陆莹时脸上的神情都缓和了些,“坐吧。”

  他一身苍青色窄袖直裰,五官硬朗,气质内敛,平日话不多,因为公务繁忙,陪伴女儿的时间也少得可怜,陆莹对他,也不像对母亲一样什么话都说,问完安,只说了几句让父亲好生休养的话。

  陆盛之轻轻颔首。

  章氏看了看女儿,再次赶人,道:“成了,人也瞧过了,回去早些歇息吧,明日还得出府。”

  陆盛之这才主动问了一句,“出府作甚?”

  章氏之前都不会说婆母的不是,这会儿更不可能拿着一些小事烦他,笑道:“莹儿年龄也大了,我让她去选两件新首饰,等赵夫人登门时戴。”

  赵大人是他的上峰,父慈子孝,家风甚好,赵浩那孩子,陆盛之也见过,很是一表人才,他自然希望这桩亲事能成,想到自家夫人手头余钱不多,他又让小厮取了一百两银票,塞给了陆莹,“我这儿还剩一百两银子,你一并拿去吧。”

  这笔银子是他拿着应酬的,因摔断了腿,无法出府,钱捏在手里也没什么用,他便给了女儿。

  “父亲自己留着吧,过段时间您的腿就好了,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很多。”

  陆盛之却板起了脸。

  章氏也道:“拿着吧,你是大姑娘了,手头也该有些银子。”

  陆莹推辞不过,只得接住了银票,她带着木槿往梅苑走时,只觉得手中的银票沉甸甸的。

  绕过长廊和花园,再往前走,就是梅苑,她才刚靠近就听见院中传来了说话声,其中一个声音稍显明快,俨然是五妹妹陆琳的声音,她道:“太子真有隐疾不成?”

  另一个声音漫不经心,是四妹妹陆琼,“他如今已及冠,身边四个司寝宫女却一个没碰,听说隐疾之事传出来时,皇上还特意赏给他一个美人,为的就是打破流言,他同样没碰。若非身有隐疾,又岂会拖到现在?”

  陆莹秀眉微蹙,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精致的小脸,不自觉板了起来,轻斥道:“连太子也敢议论?谁给你们的胆子?若传出去,毁掉名声是小,也不怕连累伯府。”

  陆莹性子柔和,说话也总是轻言软语,甚少这样疾言厉色。

  五小姐陆琳性子甚为活泼,她吐了吐舌,讨饶道:“三姐姐莫恼,我与姐姐也就私下这么一说,出门在外定谨言慎行。”

  陆莹与两个妹妹关系一向好,也清楚她们的性子,只摇摇头,没过多责备。

  陆琳弯唇,拉住了陆莹的手,反客为主将她拉入了室内,室内宽敞明亮,梨花木博古架上摆着花瓶和玉如意,书案上的花瓶内插着早菊,东面墙上则挂着李老先生的《春景图》。

  陆琳语气雀跃,“三姐姐快给我们说说护国寺之行,你求姻缘了吗?护国寺的姻缘签一向灵验,可是上上签?”

  俩姐妹自然清楚,大伯娘之所以将三姐姐带出去,有让菩萨保佑她婚约顺遂之意,两张相似的脸上皆染着好奇。

  在榻上坐下后,陆莹屈指在陆琳脑袋上敲了一下,“瞎打听什么?”

  陆琳笑嘻嘻道:“事关姐姐的终身大事,怎么是瞎打听?赵公子家世不错,姐姐若能嫁过去也算一桩好姻缘。”

  陆莹并未求姻缘,她心中早已放不下旁人,根本不想嫁人,旁人再好,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思及太子,陆莹心中沉甸甸的。

  明月高悬,夜色逐渐转浓,东宫,廊下的宫灯散发着幽幽光芒,守在门外的太监正在犯困,听到脚步声,他猛地挺直了身子,赶忙躬身问安。

  来者是宋公公,他是太子跟前的红人,很得太子看重,他只略一颔首,就匆匆迈入了书房,整个东宫,唯有他和暗卫能够无需通报,直接踏入书房。

  书房内,书案上燃着三盏灯,室内亮如白昼。太子身姿挺拔,眼睫低垂,正坐在书案前,不疾不徐地翻看着手中的书籍。

  他一袭紫色衣袍,衣摆处以金线绣四爪蟒蛇,烛火下那张脸清隽疏离,说不出的矜贵。任谁瞧见他,都要赞一声面冠如玉,单看五官,整个京城都无人能及,只可惜明月皎然,凛然不可侵。

  宋公公躬身行至他跟前,小心翼翼道:“殿下,三日前的事暗卫已查到一部分,留宿在护国寺的共有十三人,除去年长妇人和男子,年轻姑娘共有四个,一个是礼部侍郎的嫡长女,一个是武安伯府的嫡次女,一个是李千户的庶女,另外一个乃名盛酒楼陈掌柜的女儿。”

  护国寺乃京城第一名寺,香火鼎盛,因正值酷暑,前去上香者才不算多,是以留宿者仅有十几人。

  前日太子回宫后,是宋公公给太子宽的衣,里衣退下后,太子如玉的后背上,赫然有几道抓痕,因尚未结痂,格外触目惊心。

  宋公公一度怀疑是自己眼花。太子出生后,他就跟在太子跟前,自然清楚太子一贯不喜女色,若真会与女子亲热,也不至于落个不能人道的污名。可不论他怎么瞧,那痕迹都像极了女子情动时留下的抓痕。

  随后太子就让他查前三日都是谁去了护国寺,留宿寺中的年轻女子都有谁。

  宋公公没随他去护国寺,也不好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根据太子身上的抓痕,他隐约猜到了什么。

  名单上这四位女子,也就礼部侍郎的女儿,赵茗馨身份高一些,随母亲参加过几次宫宴,也见过太子,其他三人都不曾入过宫,安公公却又觉得赵茗馨没这个胆子。

  他躬身说完,就见太子抬眸看了过来,清隽的眉眼,染上一丝说不清的情绪,“秦臻没去护国寺?”

  秦臻是沈翌的表妹,一度想当太子妃,不止一次地给太子表明过心意,沈翌怀疑是她动了手脚。

  宋公公道:“秦小姐虽出过府,却并未去护国寺,人也一直待在定国公府,这两日还给老太太请过安。”

  沈翌单手微曲,轻叩了一下桌面,他试图回忆起什么,脑海中却一片空白。

  他察觉到身体不对劲时,已是亥时,当时便让暗卫将背叛他的内侍抓了起来,可惜内侍早已服毒,没多久便已身亡,第一条线索已断。

  沈翌道:“旁的呢?可有异常之处?”

  “暗卫曾在残渣剩饭中发现了避子药性,尚未查出是谁在食物中动了手脚。”

  “已过去三日,就只查到这些?”沈翌声音很淡,唯有一双眸幽深冷冽,似雪山上亘古不化的冰雕。

  他明明不曾发怒,周身却满是威压。

  宋公公身上冒出一层冷汗,心中却叫苦不迭,几个暗卫全被殿下派了出去,如今身边仅剩一个小七,单靠他一人进度自然慢。

  他赶忙跪了下来,恭敬道:“奴婢再加派些人手,必查明此事。”

  沈翌淡淡道:“将萧六调回来。”

  翌日,从老太太那儿出来时,已然巳时,外面日头有些晒,清楚两个妹妹怕晒,陆莹也没喊她们作陪,丫鬟备好马车后,她便带着丫鬟婆子出了府。

  她并不清楚,武安伯府的马车行驶出去时,有一人悄悄跟了上去。

  片刻后,一个小厮装扮的男子就悄悄来了铭月坊,铭月坊今日被大皇子沈涵包了下来,沈涵是淑妃之子,今年刚及冠,年初被封为的睿王,已出宫建府。

  前段时间他领了差事,去虞城查了贪污受贿的案子,前日才刚刚回京,因错过了太子的及冠礼,睿王便做东宴请了太子以及几位年长皇子,打算为太子庆祝一番。

  今日是他做东,他便提前一步来了铭月坊,众位皇子尚未到来,得知陆莹竟来了如意坊,他眸色不由一动。

  他是上巳节见的陆莹,少女一袭浅紫色衣裙,俏生生立在湖畔,她肤如凝脂,面若芙蓉,灵动的眸清澈见底,饶是自幼见过不少美人,瞧见陆莹的那一刻,他方明白何为回眸一笑百媚生。

  自打那一刻,他便想将少女占为己有,睿王尚未成亲,他心中清楚他的亲事由不得自己做主,以陆莹的身份也无法给他当王妃,他便生了纳她为侧妃的念头。

  尚未大婚前,他也不好纳侧妃,便只能等,陆莹的前两桩亲事,就是他派人阻挠的。

  小厮恭敬禀告道:“陆小姐之所以来选首饰,许是跟赵夫人的登门有关,听说赵夫人瞧中了陆小姐,有意与武安伯府结亲。”

  “哪个赵夫人?赵浩的母亲?”

  “是。”

  睿王眸中闪过一丝不悦,狭长的眸微眯了一下,“不过一个书呆子,也配跟我抢人?”

  如意坊就在铭月坊斜对面,不过几步的距离,想到美人那张倾城倾国的脸蛋,睿王心中一阵酥麻,他起身站了起来,懒洋洋道:“走,去瞧瞧。”

第3章 偷瞧

  如意坊是京城最大一家首饰铺子,这儿的首饰不仅款式新颖,做工也精致,一向得贵女们的喜爱,由于天气炎热,店内才没什么人。

  陆莹才刚到店内,掌柜的便第一时间迎了过去。

  少女一袭浅蓝色襦裙,虽粉黛未施,却眉目如画,一双乌眸也水润透彻,是副极为惊艳的相貌。

  掌柜的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她,两年前,她曾与武安伯府的大小姐一同来过店铺,当时的她便钟灵毓秀,雪肤香腮,两年不见,少女竟出落得愈发漂亮了几分。

  他含笑打了声招呼。

  陆莹笑道:“我自己逛一下就行,掌柜的忙自己的吧。”

  掌柜的清楚有不少贵人都喜欢清静,他爽快应了下来,“成,陆小姐有需要时,尽管喊我。”

  陆莹颔首,店铺里的首饰都很好看,每一件都价值不菲,陆莹大致瞄了一眼,最便宜的都需要五两银子,她实在不想浪费这个钱。

  母亲下了令,她又不好不买,干脆只选了一件镶珍珠镂空步摇,虽仅有一颗珍珠,却胜在精致。

  她付完银子,出门时,却从一侧拐来一个男子,两人险些撞在一起,陆莹慌忙后退了一步,一下撞到了木槿,木槿身形一晃,刚买的步摇摔在了地上,上面的珍珠滚落了下来,恰滚在男人脚边。

  少女的衣摆擦过他的小腿,似有若无的碰触令他心尖酥麻,没能温香软玉在怀,睿王漆黑的眸中闪过一丝遗憾,低声道:“抱歉。”

  陆莹抬眸时,对上一张俊朗的脸,他鼻梁挺直,那双狭长的眸含着笑,身上却有股矛盾的气质,明明瞧着温润如玉,风度翩翩,却又本能地让人觉得危险。

  陆莹隐约觉得他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她没深究,只略一摇头,回了句“没关系”。

  木槿赶忙捡起了木盒和步摇,睿王则弯腰捡起了珍珠,他脸上带着一丝歉意,对陆莹道:“若非我着急进来,也不会害你摔坏步摇,这样吧,掌柜的,你将店中最好的步摇取出来,本王买下了,作为赔礼送给这位小姐。”

  掌柜的听到动静赶忙走了出来,他应下后,就赶忙行了一礼,“有失远迎,原来是睿王殿下。”

  他亲自将一支镶嵌红宝石的步摇取了出来,欲要呈给陆莹,陆莹这才回神,难怪觉得他眼熟,陆莹曾在太子身侧瞧见过他。

  她也赶忙行了一礼,“原来是睿王殿下,臣女有眼不识泰山,才险些冲撞殿下,哪能让您赔偿,将珍珠镶嵌上还能戴,我找人修一下即可,臣女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说完,陆莹正身,又屈膝行了一个万福礼,礼毕,她便转身离开了,才刚走一步,睿王意味不明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陆小姐是想让本王欠你一个人情不成?”

  陆莹脚步一顿,就在这时,一个小厮装扮的少年,匆匆走了进来,低声道:“王爷,奴才瞧见太子殿下的马车行驶了过来,这就到铭月坊。”

  陆莹听到“太子”两字时,身躯不自觉一僵,脑海中兀地闪现出他结实紧实的胸膛,俊逸的眉眼以及汗珠从他胸膛上滚落时,令她心慌的画面。

  她的脸不受控制地有些热。

  见睿王深深注视着她,她才打了个激灵,这一刻,脚底无端泛起一阵寒意,陆莹勉强稳住了心神,“殿下若有事,先去忙吧,您若觉得亏欠,不若臣女将首饰留在如意坊,让掌柜的修一下,修理费由您出。”

  睿王又深深看她一眼,唇边溢出个笑,这一笑,才驱散眸中的寒意,“那就依陆小姐所言,我出修理费,有缘再见。”

  陆莹松口气。

  她让丫鬟将首饰递给了掌柜,因修补首饰需要时间,掌柜的说等修好再派人给她送去。

  陆莹道了声谢,便带着木槿等人离开了如意坊,斜对面就是铭月坊,陆莹不受控制地看了一眼铭月坊的方向。

  太子才刚刚下马车,他一袭暗紫色绣麒麟锦袍,站定后,身姿异常修长,他在皇子中排行老二,比大皇子小几个月,瞧着虽瘦削,却比大皇子要高两寸。

  不仅太子到了,其他皇子也一并到了,太子却是最瞩目的一个,行人都不自觉被他吸引了去。

  他举止优雅,通身的气度也难以用语言描述,更惊艳的是那张脸,肤色冷白,五官俊美而立体,端得是白玉无瑕,似天上谪仙。

  陆莹瞥见他的那一刻,心跳就不自觉有些加速。

  沈翌冷淡幽深的目光,瞥过来时,陆莹心中一慌,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她赶忙收回视线,带着木槿匆匆上了马车。

  睿王也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以为她在看他,唇边的笑都不由加深了些,他并不希望太子和皇子们注意到陆莹,便挡在了众人跟前,做了个请的手势,亲自将太子和几位皇弟迎进了铭月坊。

  铭月坊是京城有名的销金窟,这里有最顶尖的乐师和舞姬,舞姬们貌美天仙,才学出众,还卖艺不卖身,越是如此,越勾得男人们心痒痒。

  不一会儿众人皆到齐了。

  除了几位皇子,睿王还邀请了定国公世子和秦王世子等人,在场的皆是京城有名的青年才俊,说句天之骄子都不为过。十来人聚在一起太子依旧是最瞩目的一个。

  他目光深邃,身姿修长,天生就有吸引力,只是随便往那儿一坐,一个慵懒放松的姿态都极其惹眼,舞姬们都在悄悄偷瞄他,只觉得从未见过这般俊美矜贵的人物。

  这场局虽说是为他组的,他也没多太多情绪,微垂的眼睫透出一丝懒慢来。

  酒过一旬,睿王才召过身边的小厮,低声道:“你往如意坊走一趟,将店里最精美的一支步摇买下,让掌柜的一并给陆小姐送去。”

  在坐的不乏习武之人,一侧定国公府世子爷秦屿就低笑了一声,“什么陆小姐?睿王难不成心中有人了?”

  定国公是太子的外家,秦屿是太子的嫡亲表哥,他的才能满朝皆知,睿王也一向将他视为劲敌,闻言,他只笑不说话。

  睿王虽生得风流倜傥,实则很爱惜羽毛,怕给太子等人留下把柄,从不踏入烟花之地,除太子外,几位皇子中他背后笼络的支持者是最多的,从此便可窥其心性,能被他惦记的姑娘,又岂会简单?

  一群年轻人登时起了哄,不依不饶地问他,究竟是哪个陆小姐讨了他的欢心。

  他嘴巴很严,宁可被灌酒,都不曾吐露出陆莹的名字,倒不是多护着她,而是他深知陆莹的姿色,她的美不显山不露水,却至纯至欲,最能激起男人的恶劣心思。

  太子也掀眸看了他一眼,隐约记起刚刚进来时,一个小姑娘好似朝他们看了过来,当时睿王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难道是她?

  陆莹并不清楚,众人在讨论她,一想到太子,她一颗心就止不住地乱跳,久久不能平静,天气燥热难耐,饶是坐在马车上,陆莹鼻尖仍沁出一层薄汗,回府后,她没往母亲那儿去,直接回了自个的住处。

  到了炎炎夏日,家中富裕的皆用冰降温,不过冰一向贵,伯府也没多少,就老太太房中会供应,陆莹这儿自然分不到,饶是室内通风不错,仍旧有些热。

  丫鬟们拿起扇子给她扇了扇,陆莹歪在榻上睡着了,下午天凉快一些时,她的首饰便被李掌柜亲自送了回来,除了她选的那件,还送来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

  得知是睿王送的后,陆莹不肯要,“无功不受禄,掌柜的还是拿回去吧,我真的不能要。”

  “陆小姐还是收下吧,您一再拒绝,万一惹恼王爷……”

  陆莹秀眉微蹙,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本就不是王爷的错,让他出修理费已然不妥,李掌柜带回去吧。”

  李掌柜离开后,莎草和木槿皆有些担忧,总觉得睿王望着自家小姐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也不知小姐的拒绝,会不会惹恼他。

  陆莹并未放在心上,她更担忧所谓的相看,母亲已回了拜帖,后日赵夫人就会登门,万一真相中她怎么办?

  陆莹颇有些心烦,晚上沐浴时,是莎草伺候的,木桶内蓄上水后,莎草才伺候她更衣,衣服一件件脱掉后,少女嫩滑的肌肤也展露了出来,雪一般的白,真真是冰肌玉骨,媚色天成。

  莎草不敢多瞧,余光却瞥见了她腰间的青痕,像是被人捏出来的痕迹,莎草不由睁圆了眼睛,伸手抚摸了一下,“小姐腰上怎么青了两块?”

第4章 妥协

  陆莹有些痒,笑着躲了一下,这才侧着脑袋瞥了一眼莎草抚摸的地方,果真瞧见了青痕。

  这位置实在惹人遐想,像极了梦中太子触碰的地方,令人脸红心跳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后,陆莹心跳有些快,耳根也火辣辣烧了起来。

  清楚太子不可能去寻她,她稳了稳心神,才将这些不堪的画面,从脑海中驱逐走,低声道:“许是不小心碰到了。”

  那日下床时,她险些摔倒,好像撞到了书桌上。

  她没太在意,说完,便抬脚迈入了浴桶。

  她膝盖上其实也有伤,在护国寺磕了许多头,虽涂了药膏,膝盖仍有些青,走路走多了,还有些不适。

  莎草却上了心,她一贯心细,今日也一直小心伺候着,她记得主子并未撞到什么东西,认真瞧,她身上的痕迹反倒像两三日前留下的。

  出了浴室瞧见木槿时,莎草不由责备了一句,“你是怎么照顾的?出去一趟,小姐身上添了伤都不知道,昨日伺候她沐浴时,也没见你吱一声。”

  木槿“啊”了一声,“小姐受伤了?”

  莎草白了她一眼,“搁身上那么明显,你没瞧见?两侧腰上都有痕迹。”

  木槿脸有些红,小声解释了一句,“是我不好,竟没能发现,小姐生得这般美,沐浴时我不敢瞧她,不小心瞥见一眼都脸红心跳,唯恐唐突了她……”

  莎草噗嗤笑出了声,想到自家小姐活色生香的模样,她也没再怪罪,实际上,每次伺候主子沐浴时,她同样不敢多瞧,这么一想,倒也理解了木槿的“怠慢”。

  见她笑了,木槿松口气,两人虽然都是一等丫鬟,莎草却年长木槿三岁,平日一向威严,木槿是她亲自调教出来的,自然怕她生气。

  她不忘保证道:“我下次定然小心,我去寻药膏,一会儿给小姐涂抹一下。”

  等陆莹沐浴完毕,木槿就将药膏取了出来,腰上的痕迹已然变浅,瞧着不算严重,陆莹没让涂,“不疼不痒的,估计明日就好了。”

  她有些困,说着就打了个哈欠。

  莎草有些好笑,也没再劝,“那小姐早些休息吧。”

  陆莹嗯嗯点头。

  天依旧闷热,一早醒来,知了就叫个不停,陆莹没有赖床,早早爬了起来,再去老太太跟前侍疾时,陆莹便戴上了新买的步摇。

  她五官精致,稍微一收拾,就甚为动人。

  老太太这才没多说什么,只叮嘱了一下章氏,“明礼行动不便,你多照看着点他,不必总往我这儿跑。”

  话虽这么说,章氏要来得不勤,老太太一准儿挑刺,章氏只含笑应了下来。

  往回走时,陆莹又跟着母亲,去父亲那儿坐了会儿,才回自个的住处,陈妈妈这才寻到机会,去见了章氏一面,将睿王赠送步摇之事,给章氏说了说。

  陈妈妈不无担忧道:“老奴总觉得睿王殿下望着小姐的眼神不大对。”

  章氏一颗心不自觉提了提,女儿生得貌美,亲事这般不顺,章氏一直怀疑有人暗中阻挠,她仔细询问了一下睿王的反应。

  见他明显认识自家女儿,章氏不由拧眉,半晌才道:“亲事需要尽快定下才成。”

  安国公府,同样有人心情不平静,秦臻欲要出门时,却被丫鬟拦了下来,红玉抱住她的腿,苦苦哀求道:“小姐,您且再忍个几日吧,皇后娘娘有令,这一旬都不许您入宫,您若一意孤行,露了端倪,娘娘也护不了您。”

  秦臻胸膛剧烈起伏着,双手握成拳,染着丹寇的指甲,硬生生断裂一个。

  被带出护国寺时,她直接被打晕了过去,一想到皇后娘娘的所作所为,她就气得不行,她筹划一年,赌上了一切,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

  红玉见状,眼眶都有些红,唯恐拦不住她,“小姐息怒,红玉求您了。”

  秦臻道:“我想入宫弄个明白说不行,让你调查那晚都有谁留宿护国寺,依然不行,除了让我息怒,你还会说什么?你给我撒手,我今日非出门不可!”

  坤宁宫内,皇后娘娘正歪在榻上休息,她身着皇后常服,虽已年近四十,却保养的极好,眼角皱纹都不甚明显。

  宫女进来通报时,她将旁的奴才屏退了下去,还让贴身嬷嬷守在了门口,“怎么?她又闹腾了?”

  她口中的“她”,指的正是秦臻。

  皇后娘娘也出自定国公府,她是秦臻的嫡亲姑母,也是当今太子的姨母,先后去世时,太子才刚两岁,三岁那年,太子遭德妃陷害,险些去掉半条命,太子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实在放心不下太子,才让二女儿入了宫。

  宫女如实道:“定国公府那边传来了消息,说表姑娘又在发脾气,不仅想入宫,还想查护国寺的留宿名单,也不知红玉能拦多久。”

  皇后娘娘懒洋洋坐了起来,眸中讽刺意味渐浓,身为定国公府的嫡女却这般没脑子,皇后娘娘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真真是蠢货一个!”

  小宫女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皇后娘娘会这般骂,毕竟,平日娘娘一直疼爱这个侄女,说是当心肝捧着都不为过。

  皇后娘娘嘴上虽在骂,神情却没有多气恼,她对张嬷嬷道:“老太太不是喜欢杨梅,今个御赐的杨梅和樱桃,你将品相好的全捡出来,亲自走一趟,给老太太和赵氏她们送去,然后私下见赵氏一面,将这事告诉她。”

  赵氏是秦臻的母亲,这事由她来管再合理不过。

  张嬷嬷眼神却动了动,这才隐约明白娘娘为何要走这一步棋,殿内仅剩下两人后,她才低声道:“娘娘高明。”

  皇后娘娘“嘘”了一声,示意隔墙有耳,张嬷嬷连忙应了一声,没再多言。

  翌日便是赵夫人登门的日子,怕她觉得热,章氏还私自掏银子采购了一些冰块,甚至让丫鬟重新布置了一下花厅,很是重视今日的相看。

  陆莹也一早被她喊了过去,用完早膳后,她便让陆莹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亲自给她梳的发。

  临近午时,人依然没到,章氏心中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正欲让丫鬟去瞧瞧怎么回事时,一个身着绿色衣裙的丫鬟拎着礼品匆匆来了武安伯府。

  她是赵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此番过来是致歉来了,原来赵夫人来的途中,竟险些撞到一个小乞儿,马车骤然停下时,赵夫人和赵小姐都撞到了脑袋,两人刚在医馆处理好额头上的伤,这副模样也不便见客,才让丫鬟走了这一趟。

  章氏闻言,心中咯噔了一下,连忙追问,“你家夫人和小姐伤得可严重?”

  丫鬟摇头,“夫人不必担心,都是小伤,养养就好了。”

  章氏心中多少有些过意不去,翌日便带陆莹去探望了一下她们。

  赵府的面积虽不如武安伯府大,却布置得异常雅致,不仅种了许多花,还有许多条鹅卵石铺成的小道,颇有种曲径通幽之感,穿过一片竹林,方到赵夫人的住处。

  赵夫人得知她们过来后,让人去喊了赵小姐,还亲自出院门迎接了一下她们,她面容端正,衣着得体,饶是额头上有淤痕,也难掩周身的气度,她笑道:“人来就算了,怎么还带这么多补品?”

  章氏也笑了笑,“也没多少,不过一点心意。”

  赵夫人摇头,“下次可不许这么客套。”

  她这才看向陆莹。

  陆莹屈膝行了个万福礼,小姑娘上襦红裙,身上披着帛,行礼的动作像是演练过无数次,优雅又得体。

  赵夫人越瞧越满意,直到少女抬起脸时,她眸中才闪过一丝惊艳,少女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真真是明眸善睐,清丽脱俗,宛如天上的神女。

  赵夫人亲热地拉住了她的手,“这就是莹儿吧?上次在孙老太太的生辰宴上,只远远瞧了一眼,也没说上话,离近了看,生得可真美。”

  陆莹羞赧地笑了笑,“夫人谬赞了。”

  赵夫人引着她们进了室内,室内放着两盆冰,甫一进去,凉气便扑面而来,陆莹只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

  赵小姐也在丫鬟的簇拥下来了这儿,她撞得比赵夫人严重,额头已鼓起一个包,她本就爱美,大热的天,又要来母亲的住处,一出汗,妆容也容易花,她心中自然不高兴,进来后,神情也淡淡的。

  给章氏问完安,她就一屁股坐在了赵夫人跟前,抱怨了一句,“热死了。”

  她跟陆莹同样十五岁,两厢一对比,规矩却差陆莹很多,赵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点了一下她的脑袋,“多大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赵缈撅嘴,这才审视般看向陆莹,陆莹喜静,甚少出门,赵缈只远远见过她一次,近距离打量时,受到的冲击自然大,不论是她赛雪的肤色,还是精致的五官,都让人艳羡。

  见母亲对陆莹异常热情,赵缈不由撇了撇嘴。

  章氏和陆莹并未久坐,以府中繁忙为由提出了告辞,赵夫人带着赵缈亲自将她们送出了门口。

  从赵府出来时,日头已然很晒,炙热的阳光孜孜不倦地烤着大地,整个京城犹如一座烤炉。

  马车驶出一截儿后,章氏才道:“赵夫人为人宽厚,不是会苛待儿媳的人,她瞧着也很喜欢你,这桩亲事若能成,倒也不失一桩好姻缘。”

  陆莹心情有些沉重,她自然也清楚,这门亲事是她高攀了。

  可她依然排斥。

  少女低垂着眉眼,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抗拒之色。

  章氏叹息了一声,将她拢入怀中,低声道:“母亲知道你舍不得离开伯府,不过你已十五,不好再耽误下去,这样好不好?母亲给赵夫人提一下,等赵公子休沐时,再让你俩相看一下?”

  赵夫人已然暗示,择日会登门提亲。

  陆莹颇有些心事重重的,其实她心中清楚,太子犹如天边的月,遥不可及,早晚需要忘掉他。

  半晌她才摇头,“不必相看了,嫁谁都是嫁,我听母亲的。”

第5章 相见

  章氏道:“怎么会嫁谁都一样?婚姻乃一辈子大事,也得相敬如宾才成,等八月初一赵公子休沐时,你们还是相看一下,你若不喜欢,咱们也不能太迁就。”

  陆莹只得应了下来。

  回到室内后,赵夫人就斥责了赵缈一句,“瞧瞧你什么态度,平日教你的规矩礼仪,全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赵缈不以为意道:“我下次注意就是。”

  她端起丫鬟倒的云南普洱,轻啜了一口,入口是淡淡的涩,一口饮完,口有余香,回味无穷。

  她抿了下唇,才不紧不慢道:“母亲难不成真瞧中了她?武安伯府早已没落,她又是嫡次女,哥哥不仅是嫡长子,学问又好,来年一准儿金榜题名,她哪里配当冢妇,这等相貌,真嫁来了说不准勾得哥哥无心学业。”

  听到最后一句,赵夫人拍了她一巴掌,“小小年龄,少信口雌黄,她规矩好,性子也柔顺,一瞧就是个好孩子,你莫要坏她名声。”

  赵缈委屈地哼唧了一声。

  赵夫人打完她,才道:“你父亲已是工部尚书,因得圣心,风头正盛,所谓树大招风,水满则溢,几位皇子又有拉拢你父亲之意,你哥哥的亲事只能慎重,陆莹除了相貌太过出挑,方方面面都很合适。”

  赵缈不耐烦听,嘟囔道:“随你们去吧,反正又不是我娶媳妇。”

  马车缓慢行走着,行至繁华街道上时,陆莹隐约听到了小商贩的吆喝声,纵使天很热,依然有不少人为了讨生活,不得不在烈日下做生意。

  陆莹透过窗户,往外瞧了一眼,扫见“珍宝阁”三个大字时,才想起一桩要事,“娘,还有一个月就是四妹妹和五妹妹的生辰,我在珍宝阁给她们选两个生辰礼物吧,您先回府。”

  章氏还要回去照顾陆父,点头应了下来。她将陆莹放在了珍宝阁门口,道:“等我回府后,让人来接你。”

  陆莹含笑点头,带着木槿等人入了珍宝阁,珍宝阁内不仅有文房四宝、各种古玩摆件等,还卖一些女孩们喜欢的团扇一类。

  因为两个妹妹喜好不同,陆莹便多逛了一会儿,才刚选好四妹妹的礼物,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却入了珍宝阁,正是睿王沈涵。

  沈涵一袭月白色绣卷草缠枝纹锦袍,墨发高挽,含笑的眉眼中却透着一丝压迫感。

  他径直朝陆莹的方向走了过来,“不料咱们如此有缘,竟是又见面了。”

  他目光紧紧盯着陆莹,唇角微微勾起。

  陆莹一怔,赶忙行了礼。

  须臾,一位小太监匆匆入了东宫,璀璨的阳光直直照射在琉璃瓦上,整个东宫都沐浴在阳光下,檐上的镇脊神兽很是威风凛凛。

  入内,映入眼帘的是巍峨的正殿,廊下是刻着龙纹的红柱,门口挂着的宫灯都比旁处独出心裁。

  小太监将探查到的消息禀告给了宋公公。

  此刻,太子正在书房与东宫辅臣议事,宋公公并未进去打扰,一刻钟,太子太保秦大人率先走了出来,宋公公亲自送了他一程。

  书房内仅剩太子太傅刘大人和太子,议完要事,刘大人才一掀衣袍,欲要跪下。

  刘大人已年近五十,两鬓已发白,他学识渊博,德高望重,太子一向敬重他,他伸手扶住了刘大人的手臂,“太傅这是作甚?”

  太子瞧着瘦削,实则力道很大,因常年习武,修长白皙的指腹上也略带薄茧,刘大人被他直接扶了起来。

  刘大人躬身行了一礼,道:“朝堂上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愈演愈烈,再拖下去,势必会影响殿下,臣恳请殿下尽快宠幸司寝宫女。”

  除太子外,成年皇子共有三人,唯有四皇子的生母,是宫女出身,不成气候,大皇子和三皇子的生母皆出自名门,背后都有强大的母族为支撑,两人暗中也有不少簇拥者。

  皇子之间表面虽兄友弟恭,实则争斗已白热化。饶是前段时间,大皇子不在京城,太子身有隐疾的流言,未必没有他的手笔。太傅是怕请求罢黜太子的大臣会越来越多,才有此劝谏。

  阳光透过窗牖洒了进来,室内的温度也逐渐升高,金灿灿的阳光照在他身上,衬得太子清隽的眉眼,愈发有些疏离。

  他淡淡道:“太傅不必着急,经此一事,方可瞧出哪些大臣已然战队,这于孤来说,是好事。”

  太傅怔了一下,方才明白这事之所以愈演愈烈,有太子推波助澜的意思,经此一闹,确实试出一些人,他由衷道:“太子英明。不过,这事也不好一直拖下去,太子还是尽快打破流言的好。”

  “孤心中有数,太傅不必担忧。”

  直到刘大人也退下后,宋公公才进入书房,一进来,只觉满室凉意。室内摆着四盆冰,驱除了夏日的燥热。

  太子端坐在书案前,正提笔写着什么。公文上的字苍劲有力,气势磅礴,自成一派。

  宋公公候在一侧,帮他研墨,待他写完,才禀告道:“殿下,这几日礼部侍郎的嫡长女以及李千户的庶女都不曾出府,陈掌柜的女儿只去过酒楼两次,并未与旁人过多接触,唯独武安伯府的陆小姐出门时,接连两次遇到了睿王。”

  留宿名单出来后,沈翌就让人暗中盯了一下这四位小姐,听到最后一句,他方抬起头。

  睿王看似散漫,实则心思深沉,一向无利不起早。

  宋公公将探查到的仔细禀告了一下,总结道:“第一次睿王与陆小姐险些撞到一起,不排斥暗中传递借条的可能,第二次,陆小姐选东西时,睿王也主动上前打了招呼,两人同样靠得很近。”

  太子没多说旁的,只突然问了一句,“他们还在珍宝阁?”

  见太子竟是想亲自会会他们,宋公公不由一怔。

  宋公公反应过来后,连忙道:“半个时辰前还在珍宝阁,如今已临近午时,不知回去没,奴才这就让人去查看一下。”

  沈翌颔首,这才拿起一侧的奏折,皇上有意培养太子,已将一部分政事交给他,他每日都需要处理一部分奏折。

  宋公公躬身退了下去。

  陆莹此刻正欲回府,遇见睿王的事,令她颇有些不安,两人虽未说几句话,他眸中的占有欲,却令陆莹有些心慌。她只选了一样礼物,马车一到,就让丫鬟付了银子,冲睿王行了一礼,提出了告辞。

  少女避之不及的模样,令睿王有些不悦。

  他上前一步挡在了她跟前,似笑非笑望着她,“躲什么?本王是洪水猛兽不成?”

  陆莹心中不由一紧,笑道:“王爷这话是何意?臣女作甚要躲您?只是府里尚有事,才不得已早回而已,难不成睿王还有事吗?”

  她眸色清澈,神情也很坦然。

  睿王深深看了她一会儿,低声道:“陆莹,你若聪明,近来就莫要议亲,否则……”

  最后一个“否则”他稍微压低了声音,虽没有实质的威胁,眸底却是可怕的独占欲,陆莹对上他诡谲难辨的目光时,只觉胆战心惊。

  她不由捏紧了帕子,低声道:“婚姻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殿下就算贵为王爷,也不该胡乱干涉,臣女还有事,就此别过吧。”

  她说完,就匆匆带着丫鬟离开了珍宝阁。

  坐上马车后,陆莹手心出满了汗,见睿王没有再拦她,她才呼出一口气,木槿和莎草自然也听到了睿王的话,两人都止不住的心惊。

  木槿最先沉不住气,忍不住道:“睿王这是何意?”

  莎草朝她使了个眼色,她才没再追问,陈妈妈神情有些凝重,见自家小姐心事重重的,她劝道:“小姐莫慌,就算他是王爷,也没有以权压人的道理。”

  陆莹笑了笑,反过来安抚道:“我知道,你们也不必担心。”

  日头逐渐偏南,待小太监返回东宫时,已午时三刻,大片的阳光笼罩着东宫,他额间满是汗,宋公公得到消息后,就匆匆入了书房。

  太子仍旧在处理奏折,他从年初就着手处理起了奏折,许多事如今已驾轻就熟,没一会儿一叠儿奏折已处理完毕。

  宋公公如实道:“殿下,陆小姐和睿王皆已回府,下次他们再会面时,奴才会让人第一时间通报给您。”

  沈翌闻言,才掀眸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不必管睿王,她出府时就来通报。”

  宋公公应了一声,才道:“睿王身边也跟着暗卫,咱们的人没敢靠太近,只隐约听到聪慧、议亲、干涉等词,陆小姐的脸色有些苍白,瞧着愁眉不展的,属下已让人潜入武安伯府,从丫鬟口中许能听到点什么。”

  沈翌颔首。

  宋公公本以为,陆莹用不了多久就会出门,谁料接下来一连十几日,她都窝在府里,根本没出去的意思,从丫鬟口中,他倒是得知了睿王对陆莹的威胁。

  在他看来,陆莹更像是睿王的人,威胁什么的,不过是演出来的一场戏,用来迷惑他们。

  陆莹并不清楚,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最近不曾出府确实与睿王有关,他毕竟是王爷,能躲开还是躲开的比较好。

  章氏也知晓了这事,联想到之前那两桩相看,以及赵夫人撞伤脑袋的事,她心中多少有些不安,还特意去了一趟赵府,赵夫人并未因为睿王而退缩,只道:“他们俩都尚未婚配,若两个孩子能看对眼,就合该咱们做亲家,睿王若胆敢做出什么来,咱们就是告到御前,圣上也不会偏向他。”

  她的话,自然安了章氏的心,经此一事,两人也更亲厚了些。

  陆莹虽然知晓了此事,依然没出府,五妹妹的礼物,至今没买上,她一直在等待出府的日子。

  七月二十八是淑妃娘娘的生辰,她是睿王的生母,她生辰这一日,睿王肯定要入宫,陆莹打算七月二十八再上街。

  这段时间,她都待在府中,与赵公子相看的事也正式定了下来,就在八月初一。

  转眼便到了七月二十八这日,淑妃娘娘向来低调,每次生辰时都不会大办,仅邀请了娘家人入宫。

  估摸着睿王已入宫后,陆莹才在丫鬟的陪伴下,去了珍宝阁。她并不知道,她出府时,太子也出了宫,甚至比她还早一步进了珍宝阁。

  陆莹进门时,一眼就瞧见了太子,他身着月白色绣云头纹锦袍,墨发高挽,腰间束玉带,端的是长身玉立,遗世而独立,他正在把玩一件玉佩,那是枚羊脂白玉,修长的手指,竟是比白玉都要瓷白。

  他漫不经心赏玩着,姿态懒散,唯独一双眸透着淡漠。

  瞧见他的那一刻,陆莹一颗心不受控制地跳动了起来。

第6章 孕吐

  内侍悄悄附在太子耳边说了一句什么,直到太子波澜不惊的双眸朝她扫来时,陆莹才回神。

  她心中一慌,卷翘的睫颤了颤,下意识垂下了眉眼,这副局促不安的模样,落在太子眼中便成了心虚。

  宋公公等人却不自觉多打量了陆莹一眼,少女一身浅蓝色襦裙,裙摆处绣着两朵荷花,她眉目如画,唇若粉樱,头上仅插着一支桃木簪,明明粉黛未施,却比京城第一美人,都要漂亮耀眼。

  太子也审视般看了她片刻。

  陆莹自然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她心中不由一紧,一时不知该上前打招呼,还是装作不认识他。

  就在她迟疑时,瞧见了月白色衣摆下那双黑锻厚底镶鞋,太子竟是朝她走了过来。东宫常年燃着檀香,久而久之,太子身上也沾了一丝极淡的檀香味。

  随着他的靠近,檀香味钻入了鼻中,陆莹是头一次离他这般近,一时紧张极了。

  “抬头。”上方传来了太子冷冽低沉的嗓音。

  陆莹缓慢抬起了头,对上他漆黑深邃的双眸时,她心跳如鼓,脸颊上不自觉蔓上一片红晕,整个人都有些晕,她死死掐了下掌心,才勉强恢复理智,随即行了一礼,“臣女拜见太子殿下。”

  木槿和莎草一愣,赶忙跪下磕了个头。

  沈翌居高临下审视着陆莹,宋公公轻斥道:“既认识太子,刚刚怎么不行礼?你害怕什么?”

  陆莹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她稳了稳心神,才道:“太子殿下身份尊贵,臣女未曾料到会在这里遇见殿下,唯恐冲撞了殿下,才不敢上前。”

  她面色绯红,紧张地抿了抿唇,她一紧张,就会不自觉抿唇,粉嫩的舌尖一闪而过,她本就媚色天成,这个动作,更是惹人遐想。

  沈翌冷淡的目光从她潋滟的水眸上,落到她挺直小巧的鼻梁上,一寸寸逡巡着的她五官,仍旧没能想起什么。

  他越瞧越觉得这少女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陆莹紧张地屏住了呼吸,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腔中跳出来,脸也红得几欲滴血。

  她实在受不住他的打量,颤颤巍巍看了太子一眼,甜糯的声音因紧张也有些发颤,落入耳中又娇又媚,“殿、殿下,有何指教?”

  宋公公听了都觉得心尖一阵酥麻,只觉此女子当真是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也胆敢勾引太子,他微觑太子一眼,果真瞧见太子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太子扫了一眼室内,“屏退旁人。”

  宋公公应了一声,让掌柜的也退了下去,随即对莎草和木槿道:“两位姑娘出去候上片刻吧,殿下有事询问你们小姐。”

  他语气虽温和,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强势,莎草和木槿望了自家小姐一眼,见她点了头,两人才两步三回头地退了下去。

  陆莹不清楚太子要询问她什么,就在她手足无措时,他的话却犹如平地惊雷,险些将她砸晕,“与旁人不清不楚,却还要与赵公子相看?”

  那晚的事,太子只零星记得一些,身边两个暗卫被人调走后,他逐渐失控,因不想碰任何女子,他回了寮房,只隐约记得床上躺着一个女子,视线逐渐模糊,记忆也不甚清晰,后面便彻底失了意识。

  待他醒来时,身旁已空无一人,唯有床上凌乱的痕迹以及女子的落红,彰显著发生了何事。

  他声音很低,因没寻到证据,更难堪的话,沈翌没有问出口,这句话,实则是试探。

  陆莹脸色苍白,以为他口中的旁人指的是睿王,睿王正在以相亲威胁她,若坚持相看,说不准会连累赵公子,以为太子在因此指责她,她羞愧地垂下了眸。

  她也不想相看,可双方父母并没有打消念头的意思,察觉到太子的冷漠后,陆莹险些要哭出来,本能地道歉,“对、对不住。”

  这声道歉一出,太子神情更冷了几分,“现在道歉有何用?”

  他最厌恶哭哭滴滴的女子,她这副快要哭出来的神情,令太子说不出的反感。

  陆莹咬住了唇,扫到他眼中的厌恶时,她心中一痛,大颗的泪珠一下就坠落了下来。

  她生得实在美,余光扫见她梨花带雨的模样时,宋公公只以为她也是出于无奈,才算计的太子,说不准是受了睿王的逼迫。

  可既已算计成功,为何又服用避子汤?难道是清楚太子不可能娶她,才又转头与赵府结亲?

  宋公公不由摇头,显然没料到,这小姑娘表面乖巧可人,竟也是个有心机的,不得不说,她实在生了一副好相貌,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白嫩的脸颊砸下来时,任谁瞧了都要心软上几分。

  其中自然不包括太子,他依旧冷冷盯着她,这时,一位内侍却匆匆走了过来,附在太子耳旁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太子眉头微蹙。

  陆莹浑浑噩噩回了武安伯府,马车上,莎草和木槿皆担忧的看了她一眼,“小姐,殿下可是欺负您了?”

  怕她们误会,陆莹连忙摇头,“他只是问了几句有关睿王的事,是我自己心情不好,你们说,我是不是不该相看?”

  莎草和木槿都不由一怔,莎草道:“怎会?不相看,怎么知道合适不合适,难不成太子竟是替睿王逼迫您来了?”

  陆莹摇头,她觉得太子更像是替赵公子出头来了。回府后,陆莹还试图跟章氏说了一下,可不可以不相看。

  章氏不由板起脸,“都已经约好了,岂容你临时反悔?”

  陆莹也清楚不可能反悔,一想起太子的话,就很难受。

  天气倒是逐渐凉爽了下来,八月初一正是赵浩与陆莹相看的日子,天空万里无云,也不像以往那般晒。

  陆莹刚用完早膳,陆琼和陆琳就来了梅苑,陆琼慢悠悠跟在陆琳身后,怀中还抱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白兔。

  两人之所以跑来,就是为了相看的事。

  今日的相看就在武安伯府。章氏膝下虽无子,武安伯府却有三位少爷,一个嫡出,两个庶出,二房庶长子陆珉,今年十九,同样在国子监读书,与赵浩恰是同窗,赵浩便是以访友的名义来的武安伯府。

  “姐姐,大哥说赵公子上课时,便喜欢提前到,今日肯定也会早点过来,让你也提前过去,我们就去后花园就行,他们会假装偶遇,届时与姐姐说几句。”

  陆莹轻轻颔首,颇有些心事重重的。

  陆琼不由多看了她一眼,陆琳却笑得眉眼弯弯的,她撞了一下陆莹的肩膀,秀气的小脸上带了丝促狭,“我特意从大哥那儿打听了赵公子的事,姐姐想知道吗?”

  陆莹被她看得有些脸红,低声道:“不想知道,你也莫要打听,免得让大哥误会什么。”

  “都要相看啦,姐姐不必顾忌这么多,我跟你说,这位赵公子不仅相貌俊朗,才学也很出众,大哥说他性子也很好,日后肯定是个疼媳妇的。”

  陆莹十分不自在,潋滟红唇微微抿起。

  陆琼轻斥了妹妹一句,替她解了围,“成了,三姐姐又不是没眼睛,等会儿见了就什么都知道了,你快住嘴吧。”

  陆琳不服气,明明是姐姐怂恿她前去打听的,这会儿竟临阵转变阵营,她还想再说点什么,被陆琼瞪了一眼,才哼了一声,总算闭了嘴,这才后知后觉地瞧出三姐姐有些郁郁寡欢。

  陆莹在两个妹妹的作陪下,去了花园,园子内花团锦簇,绿树成荫,假山旁流水叮咚,别有一番趣味。

  三人去了亭子内,只候了片刻,远远就瞧见两个年轻男子朝这里走了过来。

  陆珉一身雪白色锦袍,赵浩则穿了一身苍青色窄袖直裰,他身材瘦削,眉目舒朗,相貌确实还算出众,身上还有种书卷气,端得是温润如玉。

  陆珉带着他进了凉亭,他一眼就瞧见了陆莹,少女一袭浅紫色襦裙,眉目如画,气质出众,饶是赵浩从不以色取人,瞧见陆莹的这一刻,耳根还是不由有些发烫,根本没料到,她生得竟如此美。

  陆莹有些不自在,根本没敢看他。

  陆珉寻了个借口,与双胎妹妹去了一旁的湖边,既能瞧见两人,又给了两人单独说话的时间。

  见少女低垂着眉眼,赵浩也有些不自在,局促地摸了摸鼻尖。

  陆莹鼓起勇气道:“赵公子,睿王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我不想连累你,咱们的相看还是就此作罢吧。”

  赵浩不由一怔。

  他望着少女娇美的容颜,心头浮上一丝微妙的感受,他正欲说些什么,就见少女朝他歉意地行了个万福礼,随即就去了湖边。

  赵浩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颇有些后悔,自己反应怎地这么迟钝,直到离开时,他也没能寻到时机,说一下他并不介意。

  回府后,他颇有些失魂落魄,赵夫人追问起来时,他想了想,才道:“娘,等我下次休沐,再让我们相看一次吧。”

  陆莹得知此事时,已经是三日后,章氏最操心的便是她的亲事,自然没有她拒绝的余地,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陆莹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感受,心情也有些闷闷的,偏偏也不能怪母亲。

  等两个妹妹的生辰过完,时间一下就过得快了起来,不知不觉就到了八月下旬,陆父的腿已恢复的差不多了,这一日,还出了府,从醉仙楼给陆莹带回来一只烤鸭。

  醉仙楼的烤鸭味道一绝,陆莹很是喜欢,小厮将烤鸭送来时,她眼睛都亮了几分。

  木槿拿了盘子,将撕好的烤鸭倒在了莲花纹盘子上,笑道:“小姐趁热吃吧。”

  这段时间,陆莹都有些郁郁寡欢,胃口自然也不好,一段时间下来,人也瘦了一些,几个丫鬟都有些心疼她。

  陆莹在餐桌前坐了下来,她吃得不多,还给丫鬟们分了一些,香喷喷的烤鸭入口时,她不仅不觉得香,不知为何,胃中还一阵翻滚。

第7章 知情

  陆莹没什么胃口,干脆将剩下的烤鸭也分给了丫鬟们,“你们吃吧。”

  莎草道:“小姐还是没胃口吗?您最近胃口一直不好,肯定是脾胃问题,我让小丫鬟去请个大夫,您好生调理一下。”

  陆莹没当回事,“没事,之前夏季胃口也总不好,过段时间就好了,不必请大夫,母亲本就因我的亲事着急上火,嘴上起了泡不说,前几日还流了鼻血,见我请大夫,估计又要担心。”

  考虑到夫人,莎草叹口气,思忖了片刻,道:“那奴婢让丫鬟上街买一些梅干,酸酸甜甜的,主子爱吃,还开胃。”

  陆莹点头。

  莎草又叹口气,“过了这几日,您真得好生调养一下,这次月事又推迟十日,也不知明日会不会来。”

  陆莹仔细算了一下,还真是,许是身子骨虚的缘故,她的月事总是推迟五、六日,有一次,因为贪凉,吃了冰粉,足足推迟十日,谁料这次又推迟这么久。

  见莎草很担心,陆莹笑着安抚道:“之前大夫说过,规律性推迟几日也算正常,就一两次推迟十多日问题应该不大,估计很快就来了,你不必担心,烤鸭还热着,你们赶紧趁热吃。”

  见几个丫鬟闻到香味,都有些口水泛滥,莎草不由失笑摇头,也没再劝。

  檀香性子最为活泼,欢天喜气道:“奴婢再去泡点菊花茶。”

  陆莹也没管她们,回寝室做鞋子去了,打去年起,她便停了课业,无需再学习琴棋书画,每日也就练练女红,学学管账。

  窗户大开着,阳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将室内照得一片亮堂,陆莹垂眸纳着鞋底,不知不觉眼前竟是浮现出了太子那双黑锻厚底镶鞋,继而又想起了太子离开前冷漠疏离的神情。

  她一个晃神,手上扎了一针,一颗血珠儿滚了出来。

  此时,坤宁宫,皇后娘娘正怡然自得地插着花,小宫女恭恭敬敬进了殿堂内,跪下禀告道:“娘娘,赵氏递了拜帖,说是要带表姑娘前来探望您。”

  昨个降了场雨,夜晚风大,皇后身体有些不适,就喊了太医,她生病的消息,便传了出去。赵氏是得了消息,才想趁机过来感谢她。

  皇后将插好的花,摆在了窗前,才斜靠在榻上,“让她们进来吧。”

  赵氏带着秦臻进来前,还警告般瞥了女儿一眼。

  赵氏上身着深紫色暗花锻对襟窄袖褙子,下身着浅色长裙,因常年礼佛,身上都带着一丝佛性,面对秦臻时,面容却十分冷厉。

  秦臻又想起了出发前,母亲的敲打,让她务必谨言慎行。

  秦臻抿了抿唇,心有不甘。她闹着要入宫那日,就是被赵氏拦了下来,乍一瞧见母亲时,秦臻很是诧异。

  毕竟母亲常年吃斋念佛,平日要么在小佛堂诵经,要么在抄写佛经,甚少出门,仔细说起来已有两年不曾踏足过她的住处。

  那日,赵氏推门而入后,一巴掌就打在了她脸上,厉声道:“谁给你的胆子,你竟以下犯上,做下这等不堪之事,你若活够了就直接一条白绫吊死去,莫要胡作非为,让整个定国公府都得为你收拾烂摊子。”

  秦臻还从未见她发过那么大的脾气,这才后知后觉地有些怕,她被赵氏拘在府里三十多天,整个人都有些蔫,心中虽憋屈,却没敢表露出来。

  宫女通禀过后,她就跟着母亲入了坤宁宫。

  入目是一座金丝楠木雕凤凰展翅矮榻,矮榻上放着两个鱼戏荷花引枕,旁边摆着一个案几,上面是已插好的花,后面墙上,则是一副万里千山图,一眼望去,很是宏伟壮观,仔细瞧,一草一木皆栩栩如生。

  皇后娘娘便斜靠在引枕上,远远瞧着像是靠在连绵起伏的群山中。一个小宫女正跪在她身侧,帮她捶腿,她双眼微阖,神情透着一丝疲倦,瞧见她们,皇后娘娘才睁开眼,欣喜地站起来。

  宫女和小太监原本安静地站在一侧,扫到皇后娘娘的眼神,就躬着身子,井然有序地退了出去。

  赵氏带着秦臻恭恭敬敬给皇后娘娘请了安。

  皇后娘娘伸手扶住了赵氏,没让她下跪,含笑道:“嫂嫂不必多礼。”

  赵氏站稳后,才问道:“皇后娘娘凤体如何?风寒可好了一些?”

  她小心打量了一下皇后娘娘的气色,眸中含着担忧。

  皇后道:“本就无甚大碍,不必挂怀。”

  她说着,就拉着二人坐在了榻上,笑道:“大热的天,你们怎地过来了?”

  赵氏道:“早该过来感谢您,怕引起太子的怀疑,才没敢带这丫头入宫,听闻娘娘身体不适,我才敢带她过来。”

  她说着就扫了秦臻一眼,“还不谢皇后娘娘的救命之恩?”

  秦臻老实跪下磕了个头,“谢姑母救我。”

  她的相貌随了赵氏,生就一双桃花眼,波光流转间,傲气十足,在京城贵女圈中也算数一数二的美人。

  此刻低垂着眼,倒也显出一分乖巧来。

  皇后叹口气,示意她起来说话,秦臻顺从地站了起来,坐在了她身边。

  皇后娘娘握住了她的手,谆谆教训道:“你这丫头也是糊涂,姑娘家的清白比什么都重要,你倒好,竟胆敢算计太子,就算事成,以他的脾气也未必会娶你,说不准还会与定国公府闹掰,你那晚当真是吓死姑母了,每每想来,我都一身冷汗。”

  她说着还拿帕子擦了擦额,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她这话倒是引起了赵氏的共鸣,赵氏同样心惊胆战的,一想起这事就后怕得慌,只觉得这死丫头胆子忒大,竟敢算计太子。

  皇后娘娘道:“得亏魏嬷嬷也去了护国寺,有她在,才拦下你,你别怪姑母多管闲事就好。”

  秦臻连忙道:“侄女知道姑母都是为臻儿好。”

  她表面恭敬,内心却不以为意,只觉得姑母是怕她与太子成亲后,父亲会支持太子,才阻拦她与太子的好事。

  毕竟她的亲生儿子已然十四,再过几年,也有争夺储君之位的可能。

  在秦臻看来,太子之位只会是太子表哥的,旁人想都别想,她打小没少被赵氏教导规矩,当着母亲的面,秦臻可不敢瞎打听,直到快走时,才旁敲侧击道:“那晚,姑母是怎么收的尾?太子表哥中的药必须与女子亲热才行,一个姑娘丢了清白,竟是没闹?”

  说起这事,皇后就有些堵得慌,她分明让嬷嬷绑的礼部侍郎的女儿赵茗馨,赵茗馨乃赵大人的掌上明珠,又是三皇子的嫡亲表妹,与三皇子情投意合,太子若强了她,她势必会闹个天翻地覆。

  届时,太子不仅会背上抢夺弟媳的坏名声,也势必遭到文人的唾弃,本是一箭多雕的好计策,谁料嬷嬷一时慌乱,竟是记错了东西寮房,给陆莹下了药。

  这个陆莹也不知怎么想的,好好一个姑娘丢了清白,不仅没寻死觅活,竟是跑去与旁人议亲去了。

  皇后娘娘虽觉得匪夷所思,却只能装作不知此事,她道:“本宫能怎么收尾?将你带下护国寺后,嬷嬷也离开了护国寺,太子身边有暗卫,许是寻了一个青楼女子吧。”

  这话秦臻自然不信,护国寺附近可没什么青楼,那药发挥药效后,两刻钟内需与人结合,否则肯定挺不过去,以为暗卫随便寻了一个侍女,又花高价封了她的口,秦臻也没再纠结这事。

  赵氏带着秦臻离开后,皇后娘娘才叹口气,忙活一场,倒也不算无用功,起码收获了兄长和嫂子的感激,她也有了能拿捏他们的把柄,只要他们想保住秦臻的名声,日后只能跟她绑在一起。

  皇后自然不清楚,赵氏和秦臻离开后,一道身影就悄悄去了干清宫。

  干清宫内,皇上正端坐在案前批阅奏折,他今年四十出头,眉眼俊朗,气质儒雅,一双眸却深不可测,周身也满是上位者的威压。

  听到暗卫的禀告时,皇上眸中闪过一抹不快。

  武安伯府,待陆莹做好一只鞋子时,已暮色四合,大片的云霞,将梅苑照得通红。

  见主子还想继续做另一只,莎草劝道:“天色已晚,主子还是用点晚膳吧,就算没胃口,多少吃一点,坐久了对身子骨也不好。”

  陆莹一向听劝,闻言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成吧,摆膳吧。”

  为了给她开胃,莎草还特意让小厨房给她熬了开胃的鲫鱼汤,鲫鱼汤熬成了奶白色,里面还放了鲜嫩的豆腐,上面飘着一层葱花,因熬得久,汤汁浓郁。

  陆莹喜欢吃鱼,也喜欢鱼汤,莎草给她盛好,端到跟前时,她便舀起喝了一口,鱼汤顺着喉咙下滑时,率先感受到的并非鲜香,而是一阵反胃,早上的反胃,被压了下去,这一次,却没能压下,陆莹干呕了一下。

  木槿手脚麻利,赶忙给她端来了痰盂,她竟是一阵呕吐,吐到最后只剩清水。

  莎草吓了一跳,又是给她拍背,又是端茶倒水的,这次再顾不得夫人,赶忙让小丫鬟去喊了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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