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女逃婚中箭死亡（长舌妇毒计拆婚）

布衣道人说，有次，富家女王妍妍与曹三的母亲查氏在门口闲聊，看见董生缓缓走过门前。妍妍斜眼瞧着，秋波频频落在董生身上。查氏窥测妍妍的心意，开玩笑说：“董老夫子，哪来的福气生下这么个才俊儿子。他还未结婚，倘能与你相配，真是一对玉人哩。”妍妍满面通红，微微一笑。查氏又说：“假如酬谢老身十匹绢，我就代你做媒人。”妍妍含羞躲开，查氏也拍手笑着离去。

第二天，妍妍母亲携带妍妍去亲戚家喝酒。路经集市，拥挤中，母女失散。正巧路旁有个老太太搭棚卖茶水，一打量，原来是卖油郎朱跋的母亲蒋氏。妍妍急忙走进茶棚，蒋氏惊讶道：“娇滴滴的小女子怎么单身走路？”妍妍讲了经过。蒋氏说：“吓死人了！如果遇上匪徒，你母亲岂不悲痛死，不要害怕，集市散后就送你回家。”妍妍坐在茶炉后面，不敢吭声。

一会儿，来了个男子，宽衫露腹，胸毛如刺猬，眼珠不怀好意地转来转去，与蒋氏悄悄耳语后走开。蒋氏对妍妍说：“有劳姑娘代我照看一下小火炉，不要让茶水鼎沸溢出。我去去就来。”妍妍担心别人有歹意，急忙从棚后逃窜到荒草丛中。

当时太阳已经落山，妍妍伏在草丛里，看见一个青年人路过。偷眼瞄他，竟是董生。妍妍急忙高叫：“董生止步！”董生本来就认识妍妍，惊问她怎会来此，妍妍告诉一遍，哭着请董生带上她。于是两人一起赶路。妍妍娇喘吁吁，小脚挪移不便，走不多远就跌倒在地。她对董生说：“你讨厌我吗？不然怎么忍心不帮助我一下？”董生说男女要避免授受不亲的嫌疑。

妍妍说：“黑夜里男女同行，谁还相信他们是清白的？何况我遭到患难，没有郎君帮助不知将落得怎样下场。即使郎君讨厌我，我也愿以身相许报答恩情。”董生说：“能娶你为妻，一向是我的愿望。可是咱们两家贫富悬殊，如果事情中途起了变卦，那怎么办？”妍妍说：“我仰慕郎君风雅，想做你妻子，这个愿望在心里蕴藏了很长时间。今日邂逅，正是天赐良缘，如果中途发生变故，我只有一死了之。”说完泪如泉涌。

董生袖中取出手巾，代她揩干眼泪说：“我明天就请媒人去说亲。”妍妍向董生讨了手巾，并将一枚玉戒指赠送董生，两人就挽着手同行。走到妍妍家门口，董生告辞。临别时妍妍又叮嘱一番。妍妍母亲失散了女儿，泪汪汪单独回家，正在家里惊惶焦急。忽听得敲门声，一开见是女儿，喜出望外。问女儿去了哪里，妍妍详告母亲，并且称颂董生的恩情。

第二天，董家果然请媒人上王家求婚。妍妍母亲昨夜听了女儿一席话，已从心里感激董生，但也很怀疑女儿的意图。她征求女儿的意见说：“结婚是终身大事，董家贫穷，你考虑好了吗？”妍妍说：“穷和富都是命中注定，女儿看董生骨秀神旺，不像是终身做穷秀才的人。”妍妍父亲也认为可以，就同意董家求婚。从此董生整理打扫门庭，布置新房，妍妍准备金线，赶制嫁衣。

不料曹家的查氏心里愤愤不平，想这小姑娘竟出卖老娘，自己找对象许婚，省了我作为媒人的财礼？朱家的蒋氏心里也恨恨的，好一块肥肉，眼看已经吃到嘴里，竟让她逃脱，反而让她找到了好对象。两个婆娘又妒忌又愤恨，就勾结策划毒计。

查氏乘妍妍外出的机会，上门对她母亲说：“大娘已选择到乘龙快婿，馋婆子来讨杯喜酒吃。但不知董家已下了聘礼没有？”妍妍母亲说：“还没有。”查氏装出一副想说又不想说的模样，妍妍母亲疑心顿起，更加要求她说个明白。查氏这才说:“我经常受到大娘好好照看，实在不敢爱惜这条三寸不烂之舌。妍妍姑娘是富家女儿，享受惯了。董家一碗薄粥还未必有保障，而且董生天天跟荡妇睡在一起，最近又生了吐血病。找这样的人家，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丢吗？”妍妍母亲听后笑笑，似乎不是很相信。

查氏又声色俱厉地说：“大娘还糊里糊涂吗？前天你们母女俩之所以失散，就是因为董生伙同那班同窗朋友所捣的鬼，用来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妍妍母亲听后，勃然大怒。查氏看已经初步达到目的，赶紧说：“大娘请息怒，凭妍妍姑娘的花容月貌，何用担忧选不到才貌双全的金龟婿？”

与此同时，蒋氏也去见董生的父亲，劈头就说：“你这老头，最近怎么昏头昏脑？”老头听这没头没脑的话，问她什么意思。蒋氏说：“听说你儿子聘了王妍妍，有这事吗？”老头说：“是啊！”蒋氏说：“听外边人传说，你家夜里掘出窖藏，得了斗大的黄金，是不是真的？”老头惊讶地说：“没有那回事。”蒋氏说：“如果没有，为什么突然去聘王妍妍？她穿要穿锦绣衣服，吃要吃山珍海味。你家贫穷，郊外又没有田产，恐怕新媳妇抬进门，你这老头就要咽气进棺材了。”老头听后，信以为真，破口大骂儿子是畜生，立即叫媒人再去王家，以儿子生病为借口辞去婚约。妍妍母亲问道：“他是不是生了吐血的毛病？”媒人只得含糊答应声，妍妍母亲更加确信无疑，于是毁了婚约。

过了很久，小丫鬟泄露了毁婚一事。妍妍伤心啼哭，不吃东西，整天关上门，茶饭不思，闷头睡觉。早晨起床，她母亲隔着窗叫唤，没有回应声。撞开房门进去一看，妍妍已用三尺白练悬挂房梁上自缢了。她母亲痛哭流涕，极度悔恨，把女儿所有的金锻玉钏等首饰全都做陪葬品放入棺木。蒋氏听到消息很兴奋，故意买些纸锭去吊唁。看到大殓时那么丰厚的陪葬品眼睛都红了，回家就与儿子商量去掘墓。

晚上，蒋氏让儿子朱跋吃个酒足饭饱。朱跋趁着酒劲，扛着铁锹，趁夜色去墓地发掘，卷走墓中所有值钱的东西。他还想剥下尸身的衣裳，这时妍妍忽然发出一声呻吟，睁开眼睛，樱桃小口像是要讲话。朱跋一见差点吓破胆，赶紧躲伏在树木空隙处。只见妍妍走出棺外，站立片刻又扑倒在地。于是朱跋走出来，试探着对妍妍说：“妍妍姑娘，复生了吗？”妍妍说：“我好像从梦寐中醒来，不知怎会来到这里？我要回家，你如肯背我回家，将重重谢你。”朱跋很乐意，背起她就走，半路上哀求妍妍说：“你的金玉陪葬都在我腰包里，请你不要告诉你母亲。”妍妍说：“你救了我一命，我多亏你才能够重新活过来，正要感激你，怎肯泄露金玉的事。”后来朱跋又对妍妍说：“深夜背着女子行走，恐怕被巡夜人发现要惹麻烦。何不暂且与我母亲一起住一宿，明晨送你回家？”妍妍勉强答应了。

刚到家门口，听到打更声渐渐逼近，朱跋急忙用拳头擂门，却没有反应。他又拣起石块捣门，仍然没有反应。他猛地一踹，门轰的一声倒在地下。进屋没见母亲，点亮蜡烛一看，他母亲已死在地下。原来他母亲喝光了儿子吃剩下的酒，醉醺醺靠在木板门上睡着了。门板倒下正砸在她脑袋上，脑浆迸裂而死。朱跋与妍妍商量这事怎么办。妍妍装作思考一番后说：“我回家也骇人听闻，何不就嫁给你。而且我的棺材还在，就用来葬你的母亲好吗？”朱跋心花怒放，就托妍妍代为看家，自己匆匆背着母亲的尸体，急急忙忙朝妍妍棺材那里而去。妍妍看他走得远了，也移步外出，独自行走。

妍妍刚走进村口，就看到董生戴着白帽，穿着素服，手持蜡烛，拿着纸钱在路边跪拜。妍妍大为悲恸，急忙靠近董生身旁，骤然喊道：“你是董生吗？我又活过来了。”董生陡然听到身旁一个大活人妍妍的说话声，几乎活活吓死，哭着说：“毁婚是父母做得主，千万不要怪罪小生。”妍妍说：“我真的又活了。”董生不相信，说：“世上哪真有还魂香？”妍妍凄凄惨惨走上前，想拉住董生的手告诉他一切。董生避之不及，急忙跳起狂奔，妍妍紧随其后，哀哀呼唤，董生只顾潜逃，毫不理睬。

董生狂奔回家，并告诉朋友骆生说：“妍妍化鬼来作祟！”说完用手指着外面，已讲不出话。骆生侧耳一听，果然有敲门声，从窗中张望一下，真有娉婷女子的身影。于是拿起火器，从窗缝向外发射一枪，一声轰响，鬼影倒在地上，骆生想这下鬼总不能折腾了吧。

当时，曹三与小甲在村外巡夜，听见枪声，疑是县太爷在附近。忙奔入村中，看见门口女尸，就连忙敲董生家门。骆生以为鬼来作怪，破口大骂。小甲也发怒说：“人命关天，快开门！”董生开门去看，见妍妍有形有质，显然不是鬼，又因误会而被击毙，更伤心痛哭起来。曹三以为董生心虚胆怯，看管住他，叮嘱小甲去县衙门报案， 自己拿芦席盖住女尸。骆生看苗头不对，趁机溜之大吉。

曹三肆无忌惮，将尸体拖进自家门口，为防止诈尸，特意拿一根结实的檀树棒放在身边。不一会他喝得酩酊大醉，背靠水缸，耷拉着脑袋睡着了。曹三母亲查氏是个接生婆，刚从大户人家接生回来，进门看见儿子烂醉，上去摇他。曹三蒙眬中睁开两眼，举起檀树棒迎面当头猛击一棒。查氏应声倒地，立刻呜呼哀哉。曹三稀里糊涂也搞不清击倒的是谁，依旧拖着尸体覆盖在芦席下，然后坐下再喝酒，喝醉了又浑浑噩噩再睡。

天亮后，县令前呼后拥而来，传董生来侯审验尸。略加审讯，董生抽泣着将昨夜的事毫不隐讳地叙说一遍，并且请求由他来抵命，以了却前生冤孽。差役揭开芦席仔细查看，禀告县令说：“尸体头颅骨开裂，是木器打伤，并非火器击伤。”里正也上前细看，说：“错了，这哪是妍妍，是查氏啊！”县令问董生是怎么回事，董生茫然，当然回答不出。又传讯曹三，而曹三还呼呼沉睡。差役去叫醒他，他举起檀树棒要打，口中不住声乱叫“有鬼！”目瞪口呆，好像中邪似的。

县令发怒，喝令鞭打他，曹三这才醒过来，向县令报告董生枪杀女子的情况，并且叙说尸鬼走动举棍击毙的经过。县令叫他去看看尸体，曹三一见是母亲的尸身，号陶大哭起来。朱跋的邻居又来禀告说，朱家母子都已失踪，门内有血迹，请派人前去查验。县令正在惊奇，只见朱跋扛着铁锹，铁锹上挂着酒肉花烛，笑眯眯地回家。县令看他肩头有血，面上沾土，询问他母亲去了哪里，他立刻浑身发抖，手足无措，讲不出话。

忽然，王家老头也带着妍妍前来，报告女儿死而复生，陪葬品被盗，请官府派人查验。差役前往掘开棺木一看，只见蒋氏尸体躺在棺材里边。县令审问妍妍，妍妍抽泣着如实陈诉，并且说害怕朱跋施用暴力强奸，因此用自己棺材诱他去埋葬老娘。这才逃脱，又趁黑摸到董家，不料遭受火器袭击，被一声巨响震得晕倒，苏醒后就回自己家，其实并未死去。

王、董两个老头听后，都恍然大悟，互相告诉两家当初废除婚约的根由，都是由于两个死去的老太婆谗言蛊惑所造成。当时围观的有一千多人，个个都觉得惊奇万分。县令对众人说：“长舌妇人搬弄是非拆姻缘，皆死于逆子之手，案情已白，不必详细根究，拟判处棍棒打死。”大家都说：“好。”曹三与朱跋于是伏法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