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子的母亲是怎么活的(母亲最后的爱与成全)
鸦有反哺之意,羊有跪乳之恩,作为万物之灵的人,当父母垂垂老矣,老到无用甚至成为所谓的“累赘”时,是否还能做到孝顺父母呢?
青年导演张涛的一部低成本近乎纪录片的电影《喜丧》,将给你最真实最残酷的答案。
之所以说低成本近乎纪录片,是因为片中的演员都是非职业演员,他们本就是山野俗夫村妇,他们演绎的就是自己的人生,也是广袤农村所面临的现实。
这部电影曾获得第10届FIRST青年电影展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奖。
(一)在鲁南张庄,86岁的老人林郭氏有四儿两女,儿女们都各自成家,可谓儿孙满堂。
六七岁时,她的父母双双离世;30多岁时,丈夫又撒手人寰,留个六个最大13岁,最少9个月的孩子,漫长难熬的日子里,没人知道老人的辛酸,老人靠着乞讨,养大了六个儿女。
儿女们终于成了家,有了各自的生活,也有了各自的烦恼。
对老人,儿女们说不上多孝顺,也不能说不孝顺:
大儿子大女儿住在城里,他们没有在电影中露面,虽然很少回家,但不管怎样,每次老人有事,都会寄钱来。
对于80多岁的老人,钱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但比起同村的二奶奶,生病没钱买药,儿子一分也不给,老人还是有点安慰,有总比没有强一点。
小儿子的老婆跑了,小儿子也一去不回,留下一个十多岁儿子跟着老奶奶,对于独居的老人而言,有个半大孙子,放学后可以在眼前晃晃,也不算坏。
二儿子是村小的老师,二儿媳是家庭妇女,他们的几个孩子结婚后,生下孩子就出外打工去了,留下一堆孙子交给他们看顾。因为住得近,多少也可以照应下老人。
三儿子条件不错,在城里有房有车,离婚再娶后生了一个女儿,孩子也已经成年。
出嫁的小女儿摆摊卖煎饼,女婿守着一个小杂货店,他们的儿子在外开大货车跑长途,一家人节衣缩食,最大的愿望是帮孩子在城里买一套房子。
都是普通人家,平常生活,尽管如此,老人已经很满足了。
她独居老宅,身体健朗,喜欢听戏唱歌,每天也尽量将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每天都虔诚地敬拜菩萨保佑孩子们平平安安。
如果岁月慈悲,就这样静静流淌到人生的终点,虽然清苦,但历经生活沧桑的老人也不会再苛求什么了。
但生活的残忍就是,它一定会以某种方式教会我们什么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只要活得足够久。
(二)老人的生活转变始于一次跌倒。
这次跌倒虽不至于致命,但如此高龄又患有脑血栓,显然不适合再独自居住,即使有个半大孙子。
如何安置老人,两个儿子不容老人半点置疑:大家一起出钱,送去养老院,大儿子大女儿钱都寄来了。
按二儿子二儿媳的说法,他们忙得鸡飞狗跳,不可能伺候了一堆小的,又伺候这个老的,这又不是他们一个人的娘。
三儿子三儿媳自然也不愿意跟老人同住,虽然老人很爱干净,但与他们城里人的生活习惯相比,还是相差太远,所以立马附和。
女儿虽然怜惜母亲,奈何是出嫁之人,家里又很拮据,想为母亲说句话也使不上劲。
所以,二儿子一锤定音:
(你)这回可当不了这个家,听我安排,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他迫不及待交了定金,等养老院重病的胡奶奶一死,就马上可以卸下母亲这个包袱了。
无论老人有多么不愿意离开这个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家,但,她老了,老得无法生活自理,老得连那些喝她奶水长大的孩子们都嫌弃了,除了服从他们的安排,顺遂他们的心意,她还能做什么呢?
老人提出:去养老院前,去每家小住几天。
无论多么不情愿,两个儿子还是没办法拒绝这个小小的请求。
如果他们意识到,这是绝望的母亲在人世的最后一趟旅程,他们会不会对母亲好点呢?
没有人知道。
我们只看到真实又现实的人心:
二儿媳打起了老人的老宅子的主意,但这老宅子是留给小儿子的,虽然不知道他身在何处,也不知道他会在何时,甚至会不会回家,但在母亲心里,都是身上掉下的肉,总要给他留有一隅安身之地。
于是,被生活压榨得喘不过气来的二儿媳,把气撒在了比她更弱的老人头上,她明里暗里,指桑骂槐,二儿子死不吭声,任由二儿媳作贱老人。
心如死灰的老人去了三儿子家,即使如此,临走前依然叮嘱二儿媳照顾身体。
你纵虐我千遍, 我仍待你如初。除了母亲,世上再无人能做到。
与二儿媳激烈的语言暴力不同,三儿媳各种嫌弃的冷暴力,让老人如坐针毡。
特别是三儿子的女儿---老人的孙女,决定违背父母心意,出外闯荡,两人迁怒老人,趁机赶走了老人。
老人来到了小女儿家,毕竟是女儿,虽然生活艰辛,还是尽量让母亲吃的住的舒服点,因为对风烛残年的老母亲来说,来日并不方长,或许再无来日。
但女婿不是这么想的。
说实话,女婿不坏,但生活的面目太狰狞,容不得半点温柔。
终于,老人脑血栓复发,大小便失禁,行动受限,患了“笑病”,连哭笑都混淆交错。
两兄弟没有一个来看望老人,也不愿出钱,还撂下一句:在谁家生病谁管。
三家人打成一团。
电影从这里开始,老人每一次错乱又揪心的干笑,都让我泪流满面。
生活的残忍在于:我施尽淫威,你还得陪尽笑面,你连哭的权利都没有。
女儿甚至心酸而无奈地问老人:
娘,你想死吧?
老人垂下苍老的头颅,银发如雪,沉默许久,才小声地说:
不想死也得死。
要有多心死,才能做到对命运如此恭顺!
女儿唯一的儿子因为醉驾身亡,老人无法也不愿再待在女儿家里。
一圈下来,尽见人间酸楚与无情,于老人来说:这趟该见的人都见着了,她该走了。
(三)因为养老院的胡奶奶没死,老人再次回到自己的老宅子。
只是这一次,老人已经没有了栖身之地,二儿子霸住了老宅子,老人只能住在四面透风的门洞里。
后来,借故老人的笑声凄厉瘆人,二儿子和二儿媳架着毫无还手之力的老人,把她送进了牛棚。
操劳一生,却落得个扫地出门,栖身牛棚,陪伴她的,只有长夜孤灯,只有老牛悲鸣。
从此,老人与儿子儿媳的对话只有一句:
我儿,养老院来信了吗?
是老人改变心意,盼望去有吃有喝的养老院吗?
当然不是,在她明知会挨白眼会受委屈,还坚持去儿女家住一圈的时候,她已经下了就死的决心。
养老院的信来了,她,就该走了,这是她对儿女们最后的爱与奉献。
二儿子问她:
娘,你恨我不?
老人凄然一笑:
尽说憨话,我儿。
为娘的,怎么会恨自己的孩子啊?她只是恨这不公的命运,她只是恨自己活得太长,才看到了不该看到的悲凉。
她把身上为数不多的首饰悉数分给了儿媳孙媳,她把一针一线扎好的鞋垫留给了每一个家人。
她慢慢地梳头,慢慢地洗脸,慢慢地拿出那半面破镜,照一照她的前世今生,慢慢地抚摸那张她带不走,也不想带走的“全家福”,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拜托菩萨保佑她的孩子,慢慢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老鼠药......
从此,所有的尘缘已了,人世间的爱与哀愁再与她无关。
这一生,她已尽力,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如果一定要算,就是不该活太久。
(四)在家高寿而亡,在农村算是喜丧。
按照规矩,大办丧礼,搭台唱戏,插科打诨,莺歌艳舞......
即使老太太在天有灵,看着台上的魑魅魍魉,也会不悲不喜:老而不死是为贼,老而赴死是成全。
送走老人,卸下包袱,对儿孙来说,确实是一件喜事。
东野圭吾曾说过:
世上有两样东西不可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
人心,包括最亲密的爱人和亲人的心。
只有福寿双全的老人,安然而逝的老人才算喜丧,而林郭氏之丧,不过是一个老而无用的母亲最后的爱与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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