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的歌曲(慈母的甜歌)

慈母的歌曲(慈母的甜歌)(1)

我的母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她不会打球,不会下棋,也不会跳舞,但她却喜欢唱歌。母亲所唱的歌曲中,我从未看到过有简谱,母亲不懂“哆啦咪发嗦啦西哆”,更没有什么伴奏,她唱歌的时候,凭的是一种感觉,手中无谱,心中有谱。母亲的歌声或高或低,或急或缓,词自口中出,曲由心里生。母亲所唱的歌,有点像刘三姐的山歌,兴之所至,歌寄心声。

我们几姐弟都是听着母亲的歌声长大的。小时候,我坐在母亲的怀抱里,她拍拍我的小手,就会唱起动人的童谣:“打掌仔,卖咸虾;咸虾香,卖老姜;老姜辣,卖曱甴;曱甴骚,卖酒糟;酒糟甜,卖禾镰;禾镰利,一刀割紧你个大士鼻。”晒谷的时候,母亲喜欢给我们唱:“麻雀仔,路边踎,阿娘晒谷你来偷,有日终归捉紧你,慢慢挦毛挂上钩。”睡觉的时候,母亲喜欢给我们唱:“啊哦瞓,啊哦眠,阿爹阿奶去插田。啊哦瞓,啊哦眠,阿爹阿奶去赚钱。啊哦瞓,啊哦眠,快高快大过新年。”……

慈母的歌曲(慈母的甜歌)(2)

母亲所唱的歌曲很多,既有《北京的金山上》《南泥湾》《洪湖水,浪打浪》等经典红色歌曲,也有《自由女》《珍珍姐》《阳江八景》等接地气的阳江山歌。不管是红歌,还是山歌,母亲唱起来都十分投入,感情真挚,令人陶醉。母亲所唱的山歌中,我尤其喜欢听《自由女》,虽然事隔多年,我依然还记得前面几句歌词:荡荡金风景入秋,家家乞巧乐绸缪。独我满腔愁与恨,伤情不忍看牵牛。牛郎织女渡银河,双星如切又如磋。天上佳期还有会,人间啲愿久分疏……

正是听了这首关于陈白沙和周家女的长篇爱情叙事诗歌,我深深地被母亲自学汉字的毅力所折服。母亲小时候姐妹多,家境又不好,她小学一年级未读完就自己辍学回家务农了,十八岁时就嫁给了我父亲。可以说,在婚前的这十几年,母亲基本是“文盲”。大姐出生后,母亲在父亲的帮助下才学着认字。母亲虽然读书少,却坚持自学汉字,农闲的时候,她喜欢找来旧报纸读,遇到不认识的字就会过来问我。刚开始的时候,她是问一个字就记住一个字的发音,有时也会用旧日历纸学习写字,虽然有时笔顺颠倒,但字体也算得上端庄秀丽。令我们没想到的是,母亲靠着死记硬背,居然认识了很多字,基本能看懂报纸的内容,后来她学会了使用《新华字典》和《现代汉语词典》进行学习,所认识的字就更多了。从一个“文盲”到把3000多字的《自由女》一字不漏地唱出来,这得花费多大的功夫啊!母亲这段识字经历,成了我们几姐弟学习的最好榜样。

小时候,我们家很穷,父亲有时外出去打工,很多农活的重担都落在了母亲身上。长长的扁担压在母亲的肩膀上,不知磨出了多少个水泡,比母亲还高的锄头黏满了她的汗水和血水,弯弯的牛轭被母亲套在了脾气暴躁的耕牛身上……母亲的骨子里有一种不服输的精神,生活中的各种困难一一拜倒在她的脚下。母亲拥有乐观的心态,在母亲的带领下,我们一家人就算在最困难的时候也能看到希望。尤其是母亲的歌声,就像战场上的冲锋号,激励着我们迎难而上,用全家人的智慧和力量去战胜贫困,迎接幸福生活。

慈母的歌曲(慈母的甜歌)(3)

母亲的歌声不但好听,还有教育的功能。我读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脑袋笨笨的,经常会被老师留堂,很多同学也因此取笑我。后来,我干脆辍学在家,怎么都不愿回学校去读书。母亲一边伤心地抹着眼泪,一边唱起了山歌:“月亮里头一粒珠,送弟过河去读书。读都三年冇个字,亏都白米喂猫儿。”我听到母亲的歌声,心里酸酸的,觉得自己小小年纪就辍学,对不起母亲的爱。第二天,我一大早就背上书包去读书了,母亲站在路口,看着我远去的背影,嘴角终于露出了微笑。

母亲的山歌不仅能劝学,还能催婚。两年前,堂妹阿清眼看就要“奔三”了,还不见带个哥仔回家,五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我的母亲在堂妹阿清下班回家的时候,特意唱起了山歌“光窦吱,八十二,还无嫁,到几时?嫁上天,天又高,嫁落地,地又矮。嫁去黄茅冧仔,无怕蛇,无怕蚁,系怕那班天收麻豆仔!”堂妹听了,又好气又好笑,但她也知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明白了长辈的心事,便开始欣然接受长辈安排的每一次相亲。在我母亲的牵线搭桥下,阿清很快就“脱单”了,五叔和五婶笑得见牙不见眼,专门买了两只肥大的猪腿酬谢我母亲。

慈母的歌曲(慈母的甜歌)(4)

母亲不仅歌唱得好听,对人也友善,能帮则帮。曾与我母亲一起在田地里干过活的张婶,多年后遇见我时说:“你妈是个开心果,不但歌唱得好,而且为人热情大方,爱讲笑话,我们和她在一起干农活,不管多苦多累,都觉得开心。”

母亲爱唱歌,是发自内心的。上世纪90年代,母亲曾到北山参加山歌擂台赛,取得过小组第一名的好成绩。母亲拥有自己忠实的粉丝,就我所知,本村的娇姐,邻村的李婶,镇上的三婆等人都喜欢跟着母亲一起学唱山歌。母亲有时也会和人驳歌仔,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精神抖擞,有种穆桂英挂帅的英姿;每次驳歌仔,母亲总是赢多输少,回到家里,少不得向我们炫耀一番。

母亲的红歌唱得传神,阳江山歌唱得甜美,粤剧在她的口中也是信口拈来。前几年,在一次家族聚会,大家请母亲来了一首《帝女花·香夭》,母亲唱得情真意切,赢得在场一众亲友的热烈掌声。

看着母亲的白发一天比一天多,皱纹一道比一道深,我的心不禁有些忧伤,岁月啊你真是无情,竟把我母亲的青春悄悄地偷走了。幸好她甜美的歌声还在,嘴角经常挂着的笑容也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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