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死了(冷宫里的皇后娘娘死了)
冷宫里的皇后娘娘死了她趁着夜半,一把火把自己的寝殿烧了个干干净净,等宫人发现时,她早就被火海吞噬了,今天小编就来聊一聊关于皇后娘娘死了?接下来我们就一起去研究一下吧!
皇后娘娘死了
冷宫里的皇后娘娘死了。
她趁着夜半,一把火把自己的寝殿烧了个干干净净,等宫人发现时,她早就被火海吞噬了。
3.
到容贵妃宫里时,我示意宫人不必声张通传。
她的殿里静悄悄的,几个侍女正在打扫院落,有两口水缸左右摆在院里,缸面蓄了薄薄的一层冰。
宫人推开正殿门口,丹橘扶着我进去。
我从来没有私底下探访过这位容贵妃娘娘。
在宫宴上见她时,总是见她温温柔柔地在笑,对待宫人,都十分和气。
听说她擅琴艺。
我曾在上元家宴上,见过她抚琴,确实是精彩绝伦,听者无不动容,尤其是她一身月牙色长裙,垂目浅笑,十指纤纤,在琴弦上翻飞时,竟恍若九天谪仙。
这位娘娘,明明已经位及贵妃,打扮得却总是很素雅,出行只带一两个宫人陪同,稍不注意,认作是哪个宫里的嫔位,也是发生过的事情。
此刻丹橘扶着我缓缓踏进她的内殿,便见她穿着一件云纹绉纱裙,罩着白玉兰曳地长纱,梳了最简单的单螺,只插了一只碧玉琉璃簪。
她正凝神,专注地看着一副屏风,丝毫没有听到我的脚步。
我凑上前,竟是一块画工极为粗糙的屏风,木料和布料倒都是顶好的,只是上面的画,居然像是外行的涂鸦。
宫人悄悄提醒,她这才发现我来了。
她似乎是吓了一跳,立刻下意识地将屏风护在身后,悄声命宫人将屏风收好。
她恭恭敬敬地向我行礼问安。
我忙扶她起来,示意不必多礼。
她让我坐在主位,命宫人上了好些糕点。
竹叶糕、枣泥卷、酥皮莲蓉糕。
竟都是我喜欢吃的。
我挑了挑眉,问道。
“容贵妃怎么备好了本宫爱吃的点心,莫不是提前知道,本宫要来吗?”
她立刻又跪下,再行大礼。
“臣妾不敢揣测长公主心意,只是陛下素日也喜欢吃几口这些糕点,便让人备下了。”
是了,这些点心,是母妃还在时,最喜欢吃的几样。
我让丹橘扶她起来,不许她动不动就跪。
她这样一身缟素,我在主位上浑身珠光宝气,倒真像是专门过来欺负了她一样。
她在我一旁坐下,在她身上,看不到我突然到访时,她可能出现的怯懦与不安,她只是谦卑守礼,却从容不迫。
我指了指方才她看屏风的方向,轻笑道。
“容贵妃的画工倒不如琴艺了,改日本宫送你副上好的屏风。”
她低头笑笑,我这才发现她嘴角是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的,轻轻一笑便勾出来了。
“多谢长公主好意,这屏风是臣妾幼时所作,画工确实难登大雅之堂。”
她顿了顿,试探着看着我,却笃定地说。
“今日长公主,是为那日,臣妾去冷宫见皇后娘娘而来吧。”
我有些吃惊,见她如此直接,便也不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
“的确如此。即使被废到冷宫,但皇后的名号还没有剥夺。其实本宫无意为难你,可是一国皇后之死,总归还是要有个交代的。”
她微笑地看着我,直视我的眼睛,神态坦然道。
“长公主可能不知道,臣妾与皇后自幼相识,万不会做对不起皇后的事情。”
我挑了挑眉,拾着糕点的手微微一顿,带着些许狐疑地看着她。
她仍是带着笑,神态自若。
“臣妾家父是个九品小芝麻官,家父年少时,姚老将军大获全胜,班师回朝,但是姚老将军受了很重的伤,随行医师都焦头烂额,将军刚好在家父管辖的区域休整养伤,家父熟识草药,剑走偏锋,采用家传的土方子,三天三夜没合眼,终于救回了姚老将军。”
她顿了下,眼下笑意更深,似乎陷入了极其愉悦的回忆。
“姚老将军感念父亲救命之恩,将我认作义女,带回将军府抚养。”
“家父叮嘱我要守礼知进退,虽是人家的义女,可在他人屋檐下,万万不可逾矩。”
她的眼角眉梢都沾上了飞扬的神韵,沉浸在回忆里,娓娓道来。
“我读书不多,只读过《女则》和《女训》,可是清姐姐居然一本书都未完整读下来过,夫子对她头痛极了,说她简直枉为世家女子,可是她骑马射箭,舞枪弯弓,样样都好,样样不输男子。”
“世家小姐是不可随意抛头露面的,可是她不在乎,偏偏偷偷拉着我走街串巷,烟花柳巷,商贩酒楼,没有一样她不去的。每次我都害怕极了,硬要拉着她回将军府,生怕老将军发现。”
“但是几乎每次她都隐藏得很好,偶尔被老将军发现端倪,她就毫不犹豫地踹她的幼弟姚坤出去,说是被他怂恿的。”
“那时候我惊极了,世间居然还有姚清清这样的女子。”
她似乎发现自己太过入神,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带着几分羞赧说道。
“长公主不知道皇后与臣妾自幼熟识也是正常的。臣妾姓沈,名话容,彼时一直被清姐姐换作小绒花。”
容贵妃一番话实在是信息量太大。
一直到丹橘扶着我走出容贵妃的寝殿,我还暗暗觉得吃惊。
这位温和守礼的容贵妃,似乎遇到清清姐的话题,显得太过健谈了些。
其实我是听过几次小绒花这个名字的。
那时皇兄刚登基,她还不是皇后,只是姚清清。
夜半时,皇兄每每喊着批完一天奏折,困倦无比,要早早歇息,命王德胜守着养心殿,任何人不许吵他休息。
可实际上,每次都是他刚吆喝完,就捞起躲在屏风后面的我,换上早准备好的常服,从内殿小门悄声一路小跑,一直溜到约定好的地方门口,才赶紧整理衣领和发冠,连声问我衣冠是否得体。
我使劲憋笑,鼓励他说,我皇兄是天下最好看的人。
清清姐和姚坤每次都等我们很久,清清姐是急性子,见我们来了,几乎每次都要赏我皇兄一拳。
再亲亲热热地挽过我,说我皇兄是有天大的福气,才能有我这么好的一个胞妹。
每次都是清清姐定地方。
于是,有时我和皇兄便赶到酒楼与他们相聚,有时在饭馆门口,我看着皇兄手忙脚乱地整理衣服。
有时也在茶楼这样略高雅的地方,但是清清姐尝过鲜后,便大喊无趣,再也不涉足茶楼。
有时甚至是在怡红院,妖艳舞姬在前扭动柔软的腰肢,皇兄和姚坤在一旁尴尬不已。
男扮女装的姚清清早已高声振臂,一面挥洒银票,一面叫好让花魁再来一曲。
最离谱的一次,清清姐约在了象姑馆。
几个绝色清倌在前表演才艺,她摩拳擦掌地嘿嘿傻笑,倒像是肉铺前挑选猪肉的主顾。
这些清倌都是男中绝色,各有各的独到之处,姚坤和皇兄面色铁青地看着她左拥右抱,皇兄更是直接揪着她的衣领,牢牢实实地将她摁在自己旁边,不许她乱动。
皇兄每次都和清清姐喝得酩酊大醉,两人连走路都不稳。
但即便是这样,醉到左倒右歪的清清姐,每次都不忘要姚坤带几道招牌菜回去。
她脸上红酡酡一片,大着舌头说。
“带回去给小绒花吃。”
我忙着扶住同样醉到七荤八素的皇兄,不解问。
“清姐姐养了小猫吗?”
她凑到我身边,眼睛都要笑弯了,骄傲地说。
“不是呀,小绒花啊,是我的妹妹呢。”
我还记得我那时候吃了一惊。
“竟从不知清姐姐有妹妹,下次清姐姐可要叫小绒花一起来玩呀。”
她拍着胸脯满口答应,眼睛里盛满了盈盈笑意。
“小绒花胆子太小了,回头我好好劝她,一定带她来。”
皇兄每次都醉到扶不起来。
但他不许姚坤喝酒,也不许我喝酒。
我和姚坤,被迫成为酒宴上最清醒的两个人。
因为他要姚坤安全地送清清姐回将军府,再从将军府溜出来把我和皇兄安全送回宫。
而在姚坤将皇兄送回养心殿后,我要赶忙安排王德胜给醉得站不起来的皇兄沐浴,好洗去一身酒气,再喂上好大一碗醒酒汤,争分夺秒地让他睡一两个时辰。
那半年里,常有几日,他是眼下带着黑眼圈上朝的。
丹橘替我拢上斗篷上的帽兜,我将手缩在衣袖里取暖,抬头看了看四下巍巍红色宫墙,心下默然。
那样明媚灿烂,生动肆意的姚清清,终有一日,变成了姜国皇宫里最安静的皇后,最后在冷宫滔天火光里,只化作一抔尘土。
4
夜幕低垂,隐约可以看到尖尖的冰锥子悬在窗檐上,有冷风一下一下打着窗户,守夜的宫人似是困乏了,将自己锁在宫衣里,头歪在内殿门上,居然睡熟了。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
不过没关系,我一直这样畏冷,一年四季,对我而言,都是寒冬。
刚要卸下叮叮当当的簪环珠翠,就听见王德胜的声音焦急地在外面响起,划破了一室寂静。
“奴才王德胜,求见长公主!”
我微微蹙眉,这样晚了,莫非是皇兄有什么要紧事,是要王德胜传话吗。
我摆摆手示意让他进来。
王德胜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进来的,他浑身战战,这样冷的天,脸上却浸出细密的汗珠,才刚见到我,便是一个大礼跪下。
“奴才惶恐,不知皇上可曾在长公主处?”
我心下一紧。
“不曾来过。”
王德胜闻言,登时面若死灰,几乎摇摇欲坠。
“皇上不见了!奴才夜里去给皇上殿里加炭火,却发现床上不见皇上,四处寻找,也未见踪影……”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陡然抓得老高,抓过斗篷往身上一罩,接过丹橘手里的宫灯,便要急匆匆地往外冲。
丹橘和王德胜在身后赶忙三步并两步追上我,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
我步履匆匆,走出殿门时吵醒了昏昏欲睡的守夜宫人。
丹橘急得搀住我,责怪我不多穿几件衣服。
自清清姐入宫后,皇兄再也没有夜半偷溜出宫过,再也没有做过这样荒唐的事,朝堂政务繁忙,北方边境屡屡来犯,都已让他焦头烂额。
他会去哪儿?
他能去哪儿?
我稳稳心神,略一思索,便突然提起裙裾,抓起丹橘的手,飞一样地跑。
皇陵。
不敢有半刻停歇,冷风吹落我的兜帽,割着我的耳朵,我浑然感觉不到。
只是拼命地奔跑。
终于,我急刹车一样停在皇陵前,气喘吁吁地看到眼前一幕。
皇兄只身一人,身披玄色广陵衣,整个人像融入浓稠的夜色一样。
他伏在妃陵一块小小的碑前,肩膀轻轻颤抖着,有压制的低泣声传来。
我示意王德胜和丹橘不必跟来,拢紧了身上的斗篷,提着手里那盏宫灯,只身走向皇兄身处的漆黑夜色。
我走近他,用宫灯照了照那块简陋的小石碑,上面清清楚楚地刻着。
姜昭之妻——姚清清墓。
他见我来,有些意外,但转瞬便平息下来,只是抚着石碑,有些怔神地问我。
“皎皎你说,当初我要清清入宫陪我,是不是错了?”
我看着他,他整个人竟带着些支离破碎感,像急需被人粘补好的珍贵瓷器。
我鲜少见他这样脆弱,彷佛下一刻会一头栽进这小小石碑里一样。
少时与他承欢于母妃膝下,他已比同龄皇子少年老成,功课顶好,武艺也顶好,在我还喜欢黏着母妃,要母妃唱歌哄我才肯午睡时,他早已日日苦读,缠着夫子询问课业。
后又因母妃的死,姜诚早早迁怒于他,打发他西北带兵,无诏不得进京,却没想到他结交姚坤,硬生生杀开一道血路,顶着弑父篡权的罪名,坐上了龙椅。
当皇帝后的那半年,应是他最快活的半年,在夜半之时,瞒着整个皇宫,也要偷偷去见心上人的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至今却伏在石碑上哀泣。
他问我,清清姐进宫是对是错,我无法回答。
我只记得那时清清姐大发雷霆,她举起拳头就往皇兄身上挥,信誓旦旦地说。
“我姚清清,绝不会给你当皇后,在宫里蹉跎此生!”
但皇兄不认,他先笑嘻嘻地哄好清清姐,给她顺毛。
然后亲自以小辈之礼拜访姚老将军,提出求亲。
再无微不至地关怀她,锲而不舍地一遍遍烦扰她。
“清清,要不要做我的皇后。”
“清清,求求你做我的皇后吧。”
当时还有个世家子弟也在追求清清姐,被姚坤贱兮兮地透露给了皇兄,皇兄就迫不及待地给那位世家子弟赐了婚,再给了他好些赏赐,然后将他调离京城赴任了……
我当时觉得他太不要脸了,义正言辞地谴责他。
“皇兄,喜欢一个姑娘,是不可以这样操之过急的。”
他深以为然,觉得我说的有道理。
便哄骗清清姐。
“清清,要不要来皇宫玩一段时间,皇宫有好大一片箭场和练武地,你连着在上面翻十个跟头都翻不出去。”
姚清清这样的奇女子。
金银珠宝,她不在乎。
甜言蜜语,她嫌恶心。
但是听到可以让她练武耍拳脚,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当晚皇兄高兴得一夜难眠。
他为了和姚清清培养感情,每天处理完政事,便兴冲冲地跑到武场,给她当沙包。
姚清清不许他放水。
他就一面假装招招带风地挥拳,一面还要小心护着姚清清,不能让她受伤。
常常是皇兄和姚清清在这练武,王德胜急得在一旁跺脚,高喊:皇上,当心身子!
姚清清到底是女子,架不住皇兄日复一日的猛烈追求。
终于有一日,练武结束的她,累极了,倒在地上,皇兄低头查看她有没有受伤,她笑眯眯地看着他。
突然抱住他的脑袋,眉开眼笑。
“阿昭,我答应你啦!我要做你的皇后!”
我只记得皇兄那日高兴得疯了一般,他觉得上天终于厚待他了,以后的日子定会慢慢好起来。
他好像生怕清清姐反悔,立刻一道圣旨传入大将军府,十日之后,清清姐被迎娶进皇宫为后。
速度之快,都让我在想,他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就等着清清姐点头呢。
那时的清清姐,大概是没有后悔过的吧。
彼时就连我这个旁观者都觉得,姚清清这样明快灿烂,充满活力的人,就算入宫,皇宫也会是她的游乐场。
我垂眼看着石碑,心里五味杂陈。
那个像葵花一样明媚的女孩子,如今却安静地躺在这里。
我不语,只是看着四下皇陵。
母妃、淑娘娘、姜诚,我姜氏祖辈都葬与此。
我轻轻说。
“皇兄,若有一日……我想睡在母妃和淑娘娘旁边。”
他抬头有些惊愕地看着我,平生第一次对我发了火。
“姜皎皎!你疯了是不是!胡说八道些什么!”
接着似有些察觉,语气放缓了些。
“我竟一时忘了,这样冷的夜,你居然就这么跑出来了,你忘了你还有寒症吗?”
我平静地看着他。
“那你呢?你明明要日日服药,却更深露重,自己跑到皇陵,想要致天下人于不顾吗?”
皇兄站起来,有些恼意,咬着牙拽着我的衣袖,便要离开皇陵。
我见他离开皇陵,目的既然已经达成,便忙向他赔罪认错。
“皇兄,皎皎不是有意气你,只是你若长久在皇陵吹冷风,恐怕身子真的受不住,皇兄原谅皎皎这次吧。”
他余怒未消,但脸色缓和了些,带着些赌气地说。
“姜皎皎,你就知道,我根本不会真的生你气。”
他送我回寝宫的时候,天刚要透晓,才刚喝了半盏热茶的工夫,便有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慌张地说。
“陛下,长公主,梁贵人要生了!”
我和皇兄赶到梁贵人寝殿时,内殿已经被婢女和稳婆围得水泄不通。
梁贵人痛苦挣扎的声音时不时传来,隐约可以听到稳婆焦急地呼声。
大家对梁贵人这一胎,看得极为重要。
皇兄至今膝下未有一子,自登基以来,梁贵人是第二位怀上龙胎的妃嫔。
若是生下男孩,那可便是皇长子了。
我和皇兄坐在外殿等待。
皇兄在椅子上闭眼坐着,似在养神,看不出他此时的情绪。
时间悄无声息过去,不知不觉间,天已透亮。
皇兄突然站起来,冲我扬扬手。
“皎皎,我得先去上朝,你帮我在这盯一会。”
顿了顿,他压低了声音,对王德胜说。
“你留在这,若要保大保小,一切以皇嗣为重。”
语罢,便匆匆赶去上朝。
梁贵人挣扎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我的心揪在一起,急得捏紧了茶碗。
突然,容贵妃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她未施粉黛,神色有些慌张。
我忙叫丹橘拦住她。
我从未见过她这样失态,这位谪仙般清丽温和的容贵妃,全然没有了往日冷静自持的样子。
她着急地问我。
“她怎么样?”
还未等我开口回答,稳婆便双手是血,慌慌张张地从内殿跑出来。
一见我,便砰砰砰磕头。
我心里凉了半截,暗道不好。
“求长公主恕罪。梁贵人胎月不足,母子……都没保住。”
我闭了闭眼睛,命王德胜去给皇兄复命。
容贵妃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扶着椅子坐下,神色恍惚,喃喃自语。
“她也没保住,像姐姐一样……”
我偏过头去看她,突然意识到她要说什么,赶紧示意丹橘屏退宫人。
她的姐姐,宫里第一位怀上龙胎的人,是姚清清。
容贵妃将整个人倚靠在椅子上,黯然道。
“方才看到满殿的稳婆和成盆的血水,竟恍惚以为回到了那天姐姐生产时。”
她冷静了些,向我请罪。
“臣妾失仪,请长公主恕罪。臣妾见过姐姐承受过失子之痛,实在不愿有人和姐姐一样痛了。”
我拨弄着茶盏,有热热的茶雾从碗里袅袅婷婷地升起来。
我是见过姚清清失子的。
皇兄将她大张旗鼓地迎娶进宫,凤仪宫张灯结彩足足半月,姚老将军和姚坤都封官加爵,地位显赫。
婚后,皇兄对清清姐恩宠愈盛,巴不得天天下了朝就往凤仪宫跑。
那时我还打趣过。
“皇兄怕是连其他妃嫔叫什么都不知道呢。”
大到皇后凤印,小到御花园里第一朵开的牡丹,御膳房新炮制出的一道新菜,他都一连串地送到凤仪宫。
最让我惊愕的一次,是他提着北吴边境将军的脑袋,兴冲冲地献宝一样送到凤仪宫。
那北吴屡屡犯我姜国边境,姜国几代国君与北吴交战,都是十战九输,如今好不容易赢了一次,砍下了边境将军的脑袋。
那脑袋被冰封着,十万火急送到姜国王都。
皇兄喜不自胜,第一时间就提着脑袋赶去和清清姐分享。
一旁的宫人都被那颗圆滚滚毛茸茸的脑袋吓得面如土色。
姚清清一个女孩子,面不改色地围着脑袋转了一圈,最后一脚踩在上面,鄙夷地说。
“区区北吴,不过如此,竟胆敢屡屡犯我姜国。”
她笑眯眯地看着皇兄。
“阿昭,我相信你,你会是个好皇帝,会歼灭北吴贼子,实现天下太平、河清海晏。”
日子久了,慢慢地,清清姐开始学着做一个好妻子。
她为他亲自去煮川贝雪梨汤,在御书房给他研磨。
更多的时候,是她在一旁百无聊赖地乱涂乱画,目不转睛地盯着处理政务的皇兄。
常常是抬头看一会,便低头红着耳根不好意思地笑笑。
然后忍不住还要抬头看,再低头捂着脸不好意思地笑,再从指缝里继续偷偷看。
后来,姚清清有了身孕。
她抚着她的小腹里的小生命,感到新奇又庄重。
皇兄命人在凤仪宫上下全铺上软垫,他也不管是紫檀木还是乌纹木,通通叫人将凤仪宫里的桌具都锯成圆角,又包上绢布,免得清清姐磕着碰着。
清清姐看着他忙活一通,扶着婢女彩星,哭笑不得地说。
“不过是怀了个孩子,我可是大将军之女呢,哪里这样娇气了?”
清清姐笑意盈盈,她没有看到,在说完大将军之女后,皇兄眸色沉沉,笑意都藏起一分。
她还不知道,在姜国上下都赞美帝后伉俪情深,民间佳话相传的时候,这位曾经助皇兄夺得皇位的姚老将军,渐渐有些心猿意马。
他以国丈自居,在朝中暗结党羽,功高盖主,威胁朝政。
但皇兄封锁了消息,不许任何人向清清姐提及。
他要清清姐安心养胎,平安生下孩子就好。
而他,对那些弹劾姚老将军的奏折充耳不闻,竟打算再给姚老将军一次机会。
我问他为何如此仁慈。
这位也曾在西北冷风里吹了四年,刀尖舔血,在人情冷暖里跌爬打滚过,一路尸骸累累走过来的年轻帝王,竟有些无措地搓着手,只说了一句。
“清清会伤心的。”
谁都没有料到,清清会早产。
那是一个清晨,皇兄刚好在早朝。
我赶到凤仪宫的时候,丹橘刚推开门,我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宫人正将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出去,清清姐痛苦挣扎的声音传来。
我大骇。
急急往内殿冲去,拨开帘子,便见清清姐被掩在一床明黄色锦被下面,锦被上洒满了祈福安神的菊花。
彩星和几个稳婆在一旁一边指导,一边焦急地喊着娘娘用力。
姚清清脸色苍白,脸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连额前的碎发都被打湿了。
她紧紧抓住锦被,指尖泛白。
稳婆探到锦被下看了看,哆哆嗦嗦地带着哭腔跪下。
“小皇子月份不足,难以生产,恐怕是要尽早做决定,保大……还是保小。”
清清姐的脸色比顶好的宫窑白瓷还要苍白上几分,她闻言,没有说话,只是有泪水从眼角滚落。
我急得伏在清清姐的床榻旁,握住她的手,流着眼泪。
我让丹橘赶紧去通知皇兄。
没想到本来几乎都要痛到脱力的清清姐,猛地一下抓住我的袖子。
她的眼中含泪,眉毛都痛苦地皱在一起。
“不要去……他还在早朝。”
我愣了一下,心疼地看着她。
什么时候起,鲜衣怒马不知愁滋味的姚清清,竟不知不觉间有了国母风范,甘愿忍着生子之痛,也不要他顶着昏君骂名,在文武百官面前罢朝。
我还是让丹橘去禀告皇兄,而且我要她越快越好。
我紧紧捏住她的手。
“清清姐,皇兄看待你,都远超自己的性命,哪里会在乎一个早朝?”
我转过头,目光坚定地看着稳婆,一锤定音。
“一定要尽全力保住皇后,任何人问起,本宫一概承担。”
稳婆没有骗我。
保大。真的保住了清清姐。
那个男孩离开母腹就没了生息。
皇兄罢了早朝,堪堪赶到。
听丹橘说,他发了好大一通火,整个皇宫的人都心惊胆战,生怕惹火上身。
清清姐嫁来做皇后这半年,他的眼底时常带着笑意,竟让人忘了,他是弑父篡权的君王。
皇兄撞进内殿时,清清姐已经痛到昏过去了。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声音都有些颤抖。
“清清……她……”
我为清清姐捏紧被角。
“她昏过去了,会醒的。”
皇兄俯下身去仔细探查了她的鼻息,才松了口气。
他转过身看着我,竟有些语无伦次。
“谢谢你皎皎,谢谢你帮我保住清清。”
容贵妃将我从回忆里打断,悄声提醒道。
“长公主,茶已不烫口了。”
我怔了怔神,指尖触到杯壁,果然已经是温热。
容贵妃看着我,轻轻地笑。
“长公主也想起姐姐生产那日了吧。”
她似乎有些心有余悸,悠悠地叹口气。
“清姐姐生产前,陛下不许任何妃嫔探望,生怕有人心怀鬼胎,对姐姐不利。”
“直到姐姐九死一生地从产房捡回一条命,我才见到了姐姐。”
她带着悲腔,只用气声道。
“当时我都不敢相信,那苍白着一张脸,气若游丝地躺在那里的人,竟会是她,她本该是那样生龙活虎的……”
“她失了孩子后,我常去看她,她总是在哭,一遍遍地说她对不起这个孩子。长公主你知道吗?姐姐她痛苦极了,竟拿着长长的护甲拼命往自己身上刺,直到见血了才罢休。”
“我那时心惊不已,使劲拦着她,她就朝我虚弱地笑,像从前一样唤我,她跟我说,小绒花,只有身上的痛,才能让我短暂忘掉心上的痛。”
我竟被容贵妃说得有些寒颤,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
她坐在我对面,泪流满面,脸上却还不忘记挂着克己得体的笑。
她缓缓抬头,彷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长公主尽可放心,我未曾做过半分对不起姐姐的事。”
“我对待清姐姐的心,比对任何人都真挚,自年少起,未曾改过半分。”
我的心猛地一震,不由得重新打量起这位端庄守礼的容贵妃。
她用锦帕擦拭眼角的泪,像卸下重担,整个人好像都轻松了几分。
“臣妾十分感激长公主那日选择保住姐姐,长公主若是有话问臣妾,臣妾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碗,心下已经了然,容贵妃必不可能加害于清姐姐。
“本宫只有一个问题。清清姐死前那天,你和她在冷宫究竟说了什么?”
她愣了一下,转而释然般坦坦荡荡地轻笑,吐出的话却是巨石般滚落在我心上。
“我若告诉你,无人陷害,是清姐姐一心求死呢?”
容贵妃迎着我惊疑的目光,哀伤地笑,娓娓道来。
“那日在冷宫,姐姐不许宫人靠近,坚持要我与她二人密谈。”
“她拉着我的手跟我说,老将军谋反之意愈重,他暗中给北吴传递情报,意欲拥北吴王君歼灭姜国,立她为北吴王君的新皇后,而她,不愿意成为老将军的傀儡,更不愿意成为陛下的绊脚石。”
茶碗在我的手里一哆嗦,重重摔在地上。
我不可置信地开口。
“怎么会?皇兄把她放在冷宫,就是有意封锁消息,不让她烦忧,清清姐如何知道的?”
容贵妃似乎有些无奈地看了我一眼。
“你们都忘了,在成为皇后前,她是姚清清,是胆大妄为张狂肆意的姚家嫡长女,有什么事情瞒得住她?”
我眼里含着泪,难以接受地说。
“可是当晚姚老将军就被皇兄派人秘密抄家绞杀,清清姐不必再受老将军摆布,为何她还是放火自焚?”
容贵妃望着殿外一小方院子,声音悲伤。
“到底是阴差阳错。姐姐毕竟身处冷宫,消息总是慢一步,连我都是第二日一早,才知道了老将军被绞杀的事情,同时......也收到了姐姐自焚的死讯。”
她顿了顿,自嘲般笑笑。
“就算姐姐提早知道了又能怎样,皇宫本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姐姐自从进了宫,就真的被困在了这四方红墙里了。”
我眼里有泪,却也有困惑不解。
“你既知道了清姐姐为了摆脱老将军控制,意欲一死,为何不拦着她?”
容贵妃脸上还挂着泪,眼睛里却涌动着光彩。
“我的姐姐,我最了解。”
“就算我今日拦着,却也拦不住千万个明日,我护不住她,与其见清姐姐这样行尸走肉般痛苦活着,倒不如随姐姐的意,快意了断在皇宫的苦楚。”
她转过脸看着我,眼泪明明大颗大颗滚落,目光灼灼,却还守礼地笑着。
“长公主可知那日,姐姐最后对我说了什么?”
我摇摇头。
她深吸一口气,微微仰起头,语气里满含骄傲。
“姐姐是真正心怀天下的人。清姐姐叮嘱我,她首先是姜国子民,再是姜国皇后,最后才是姚家嫡长女,她绝不容忍任何人利用自己成为分裂姜国的利刃,她要这天下四海皆平,百姓安康。”
她微笑地看着我。
“姐姐最后托我带话,请陛下将姚老将军此等乱臣处死,以振民心,凡是对姜国不忠之人,无需顾念情分与身份,一律诛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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