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育雏散文(赊小鸡叙事散文)
赊小鸡(叙事散文)
文/刘培华
儿时,春天早上,我背着书包正准备上学去。刚出门,不远处就传来了“赊小鸡”的吆喝声。抬头看去,村里来了个赊小鸡的。
在成群结队的大人和嬉戏追逐的孩子们的围观中,隐隐看见他那大大的草帽、长长的扁担以及圆圆的箩筐。
我赶紧跑回家,拉着娘就往外走:“来卖小鸡的了,人家都买,咱也买!”她被我拉着踉跄的出了门,可是没走几步她停下脚步,扭头对我说:“别急,怎么也得找个家什装小鸡呀!”
我跑回屋,没找到啥东西,就看到房梁上挂的放干粮的筐子,搬了个凳子摘下筐子跑着给娘送去,挤进人堆里和娘一起挑小鸡。
一只黄色小鸡很快吸引了我的注意,它不仅叫得响而且很欢实。用手轻轻地抄起,放到手掌上逗它玩。
不知是本能的啄食还是天性的反抗:它轻轻地啄着我的手心,一对小翅膀使劲扑腾,两爪子也在我的指缝里不断挣扎,挠得我手心痒痒。这不,它扑扑愣愣蹦到了地上,叽叽喳喳地跑了,我赶忙伸手去抓……
在童年的记忆中,最深刻、最有趣、最典型、最能够详述的当属“赊小鸡”的故事了。
1
改革开放之前,每逢春夏交替、开春至麦收前,村头就会响起“小鸡来—赊小鸡”绵延悠长富有韵味的吆喝声。在这个春暖花开、柳绿花红、莺歌燕舞的季节,伴随着布谷鸟“播谷,播谷,赶快播谷”的叫声,从村这头吆喝到村那头。
不同地方的卖鸡人吆喝声也不一样,从吆喝声中就能分辨出来。
本地人吆喝赊小鸡,很短促,很平淡。只是“赊小鸡”或“赊小鸡撩”,感觉就像唱戏的放不开嗓,有点“口羞”。
外地人(鲁西北或南方人)吆喝得就不一样了,声调长,花样也多:“小鸡唠蒿—赊小鸡唠”、“小鸡鹩…赊小鸡…”、“赊~小~鸡~来—赊~小~鸡~”、“小鸡~来~赊小~鸡”……一声声的吆喝声,抑扬顿挫,悠扬婉转,清脆入耳,在村子的上空飘开去。
几声吆喝,胡同里大街上就会有人走出家门,围拢上来,越聚越多。赊小鸡的吆喝声把春喊醒了,把人喊醉了!
那些骑车卖鸡的,车子后座上驮着成摞的箩筐和挎在车子两边的三到五层摞在一起的箩筐。
本地人都是普通的“大金鹿”、“国防”自行车,鲁西南赊小鸡的是自制的自行车。用镀锌管制造,不涂漆,没有刹车,没有大撑。刹车是用鞋底踩前轮,停车时用随车携带的木棍支撑。这种木棍在我们老家叫“典棍”,除了支撑作用外还能防身。
那些挑担或推车卖鸡人,挑(推)着两摞一米多直径的圆形竹编或草编大扁箩筐,上面加个盖子,颤颤悠悠地挨村叫卖。
我觉得最好看的当属挑担的,因为挑箩筐是很有讲究的。每个箩筐笼子里装满了刚孵化出的雏鸡苗,如果平衡不好,鸡群就会偏向一侧,造成倾覆。小鸡挤成一团,时间一长,就会挤死或者闷死,造成损失。
所以,鸡贩挑着箩筐行走,总是抬花轿那样有节奏地颠起来,为得是让箩筐里进更多的风,降低筐里的温度。他们走不多远就会搁下箩筐,掀开盖子散热。
无论推车骑车还是挑担的赊鸡人,大都带个草帽并在脖子上搭一条擦汗的毛巾,走街串巷叫卖。
他们大都在村口找一个开阔的地方,停稳车子或放下担子,摆开三五个箩筐,或用一拃多高的围席围成一个大大的圆圈,把小鸡圈在里面。伴随着吆喝声,不多时就会招来买小鸡的女人们争相挑选小鸡……
而孩子们在商贩一停车或落担的时候,就开始勤快地帮着招揽生意。男孩子总是调皮扯起嗓子模仿学着吆喝,还争相比谁学得更像;女孩们则是文静地蹲在箩筐边,绷起小嘴,在紧闭的嘴唇吸气,发出“嚒,嚒嚒”、“啵啵,啵”的唤鸡声。
2
三个女人一台戏,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婶子大娘奶奶们挑小鸡的场景也如唱戏。
东邻王婶说道:“他大娘,去年你的鸡怎么样,俺赊得死了一多半。”
小脚(缠脚)大嫂哈哈道:“俺的都叫黄大仙给败坏了,连个鸡毛也没见。”
远处,俺四姑小脚颤巍巍地从北边走过来,“快帮俺挑几个,今年秋后俺儿媳妇就要生啦。”
那些上了年纪有经验的老太太们眯缝着眼挑小鸡,一边挑还一边和小鸡说着话,左瞅瞅右看看,瞄准那些羽毛鲜亮、叫声洪亮、不磕头打盹的小鸡,看准的伸手拿出来直接放在准备的家什里。
年轻一点的通常先在箩筐边观察,看哪只叫得欢,然后伸手在箩筐里挑,把精神的拿出来放在脚前的地上,让它们跑、让它们叫。
一是看看小鸡有没有生理缺陷,二是能根据鸡苗的体型、颜色、嘴角、动作等判断出是公鸡还是母鸡。那些不活泼的,顺手又放回箩筐里,再换出几只。
有的小鸡特别调皮,放在地下就往远处跑,笑嘻嘻把它捉回来,女人嘴里嘟囔着:“我让你跑,我让你跑”,一把抓起来,放进自家的提篮里。
不会挑的就让卖小鸡或者邻居好友帮忙选。自己选好钟意的小鸡后,放在所带的家什里,让鸡贩分辨公母。鸡贩开始显摆展示绝活,并示范。
赊鸡人的经验多,一打眼就可以判断出鸡的性别。但他绝对不会给你全是母鸡的,里面总得掺上几只公鸡,因为若剩下公鸡多了他没法再卖了。
事实上分辨鸡苗的性别需要极其专业的技术,鸡贩也只是判断出个大概。分辨鸡的性别,只是赊鸡中的话题,没有人去较真让鸡贩白纸黑字的签字保证。
由于有的赊鸡人不保公母或买鸡的对赊鸡人信不过,不太懂得就请懂行得的邻居帮着挑。
俺村南头薄大娘是挑鸡的行家,她挑的鸡十有八九是母鸡,所以每当有来赊小鸡的,四邻八舍的总是喊她到场帮忙。
有一次薄大娘到外村走亲戚,在村里待了多半天的赊小鸡的要走,可把等着薄大娘挑鸡的寇婶急坏了,她一边劝着人家再等一会,一边让她小孙子到村头去迎薄大娘。
等呀,盼着,终于看到她那步履蹒跚的身影出现在村南头,寇婶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很快就为寇婶挑好了鸡。据说那一年寇婶家小鸡的成活率很高,且大多是母鸡。
村北头邵大娘笑嘻嘻地接话到,“俺可不敢帮你挑,要是养不活,你儿媳妇骂你,你还不抱怨煞俺。”说着还是捡了几只小鸡,放到四姑扯起的大襟褂子上。
我家买鸡都是娘自己挑,别人家专选母鸡,我娘有时会专门挑几只小公鸡,不管选的准不准,为的是养到八月十五,可以杀鸡过中秋。娘说,吃小公鸡,孩子长得结实、聪明。
每次挑鸡我总会赖在箩筐边上用小手抚摸着那些可爱的毛茸茸的小鸡仔,久久不肯离去,非要自己也挑几只。
其实挑鸡方法都差不多,参与久了,我也有挑鸡经验了:挑小鸡的时候,从箩筐里选那些蹦蹦跳跳厉害的,那些能蹦跳、叫得厉害的都是健康的,好养活;长翅膀早的说明长得快。
挑选公母大体方法有几种:
一是先用左手轻轻攥住“叽叽”叫的小鸡,右手托一下鸡的屁股,仔细端详它的爪子、屁股、鸡冠子和翅膀,十有八九能认准母鸡公鸡了,鸡冠小的多数是母鸡;二是左手提着小鸡的双脚,看鸡向上回脖的程度,如果回的大就是母鸡,回的小自然就是公鸡了;三是提着鸡爪,眯起眼,稍加端详,看小鸡的头能否向上勾起,如果勾起的就是公鸡,反之是母鸡;四是看体型健壮、活跃者,色彩淡黄者大部为公鸡,褐黑色、体型中等、嘴小者大部为母鸡;让小鸡在地上跑一跑也能看出公母。
当然,那些毛茸茸的小鸡,也会给童年的我带来许多的欢乐。看着小鸡一天天地长大,许多的希望也会萌发在那叽叽咕咕的叫声里。
买鸡基本都有固定的老主户,若要赊鸡人晚来了,老主户会埋怨:你咋才来呀?人家都买了,俺就等你了!我们家也是多年固定买那家“西乡人”的小鸡。
3
大家挑选好小鸡后,放到自带的家什里让鸡贩子过数、记账,会写字的自己记,不会写字的求小学生们帮着记。主要把日期、村名、姓名、数量、金额简单记录在本上,无需买鸡人签名,即可完成交易。
帮人记账是我感觉最有意思的也是赊鸡中我最愿意干的活。记得有一年有个“南乡”赊小鸡的不识字,我在场主动给他记账。
我邻家董奶奶赊小鸡,我们庄分孟南孟北,董奶奶住孟南她孙子住孟北,我当时调皮就在账本上写道“孟南董奶奶赊账,孟北董孙子还钱”。等要账时那是后话。
那时人们大多没有文化,一般的农村老太太女人们多半不识字,有的有姓没名,没有周全的名字。年轻些的虽有姓名但很少用,平时,人们都以“某某他娘”或“某某家”称呼。
老一辈农村的女人,多半不会跟别人说自己的名字。她的名字,村里人也多不清楚。
其实有很多孩子也并不知道自己母亲的名字,不能也不会去问。
因为,直呼自己父母或别人父母的名字是非常忌讳的事,属大不敬。若是哪个孩子有意无意地喊出别人父母的名字,对方便认为你侮辱了他的父母,是要打架的。
赊小鸡的人记账时,也并不直接记赊鸡女人的名字,常常也是记“某某他娘”或“某某家”。有的记男人的名字,有的记上谁谁他娘几只,谁谁他奶奶几只。
有的鸡贩不识字但记忆力好,完全凭自己的记忆记住,账都是存在脑子里,哪个村赊出了多少只小鸡,赊给了多少户。
那个年代农村没有门牌号,至于其他信息则全然没有,买卖之间并不认识,不用担保,不用抵押,记账不用签名,只要点头认可就行。
买主挑选好鸡,只要跟卖主说一声是哪个村哪个队哪条街上的,让卖主清点好数量记上账,然后就可带鸡回家精心喂养了。
赊了小鸡后,接下来就是回家精心喂养。
4
在上个世纪80年代前的农村,小鸡可是庄户人家的宝贝,称盐打油、人情达往以及小孩子们的学费可全是它们“屁股”里扣出来的。
小鸡刚买回家,还太小,害怕冻死或被黄鼠狼、老鼠、猫、狗等不速之客咬死或吃掉,所以不敢散养。娘就找来筐子、笼子或纸箱子、草编囤子,底下垫上报纸、麦穰、碎草或者是破布等,把小鸡放进去,底下垫的东西定期更换。
北方的天气,好倒春寒,娘早把煤炉子生得旺旺的,放在炉子旁(我父母好喝茶,我们家常年生煤炉子),第一时间把带回家的小鸡请进“温室”或先放在炕头。
头天晚上一般只饮点水,第二天一早便把炉子弄旺,室温升上来后,把小鸡一个个抓出来,用小瓷碗分别盛一点煮熟的小米,加点温水,放在墙角,小鸡们便开始了它们的第一顿早饭。
喂完了再抓进去,用布罩起来,主要是怕小鸡跳出来跌伤,还怕被伤害。有时候,一晚上娘要起好几次,给炉子添火,一冷一热,很容易让小鸡感冒,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十多天。
母亲比对待孩子还要细心,生怕小鸡生病,温度低了会给盛小鸡的筐盖上厚厚的被子;出门劳作,会把鸡筐挂得高高的,防止不速之客。
刚开始的一个星期,要将小米蒸熟了再喂小鸡,否则小鸡不好消化,很容易拉薄屎、长腚尖儿,也容易胀死,一般不容易活下来;
一个星期后,小米用开水泡过之后再喂;再往后,就在小米里拌上一些剁碎的嫩菜叶子;再大点就可喂干粮粖、玉米面、其他粮食等。
白天,把小鸡筐放在院子里屋檐下阳光照射到的地方,晚上天冷,再把盛小鸡的筐子笼子搬到屋里。等小鸡长出翅膀、有了自我保护能力,能听懂呼唤声时才能撒开放在天井里。
小鸡在临时鸡窝里养到一个月左右,接下来,天气气温明显回暖,小鸡慢慢长大,白天就撒到院子里散养,晚上就要住鸡笼。
刚开始散养时,小鸡到了新的环境,唧唧乱叫,领头的老公鸡、老母鸡看着新加入的小伙伴们,先是陌生,很快就混熟了。
这个时候最怕的是邻居领着三五岁的孩子来串门,小东西还不壮实,一摆弄就死,也不知道躲人躲路,随便一脚就踩黏了。
渐渐地它们会飞上矮墙了,也会顽皮地和老鸡争夺食物吃,性别区分也越明显,小母鸡会扭着屁股走路,小公鸡开始像个不良少年,哑着嗓子很跑调地叫两声。
再长大点就要有鸡窝,我家在北屋和西屋之间的窗前早年已垒好了鸡窝。鸡窝一般分三层,最上面是母鸡下蛋的窝,中间一层是鸡睡觉的窝,最下面一层是鸡粪池,积攒着鸡粪便,收集起来可当做肥料用来上地种蔬菜。
散养后,过一段时间,到了傍晚,小鸡就会自己跳到窝里去。鸡窝设有一个小门,晚上必须把门关上,要不然鸡就会被不速之客全军覆没。
小鸡逐渐长大,晚上就可以住鸡笼了。小鸡不能跟大鸡一个窝,晚上也有“走错门的”,要把它们分开,不然大鸡会把小鸡挤死或踩死、啄伤。
刚开始住鸡笼时,有的鸡会自己跳进鸡笼里睡觉,若有的不上鸡笼就把它逮进去,再用柳编粪篮子压上砖头盖在鸡笼上面,慢慢习惯后就都会自己进鸡笼。
都长大了就统一住鸡窝,到了傍晚,鸡就会自己选择跳进鸡窝。鸡窝设有一个小门,晚上必须用砖头或木头把门顶死,要不然鸡就会有灭顶之灾。即使非常小心,也难免有时疏漏,损失几只!
夏季初秋农村忙得脚不沾地,父母一早出门,带着干粮,到了晚上才回家,上小学的弟弟、我和姐姐,放学后都要跑到坡里拿钥匙,娘总是交代,“上学走,别忘了抓点棒子喂喂鸡,走的时候锁好门。”
凌晨鸡鸣,此起彼伏,俨然就是父辈们上园挑水、下地干活的“闹钟”。人勤鸡不懒,进入秋天,小鸡渐渐长大,有的发育早的母鸡开始抱窝下蛋啦,这个时候“咯咯哒”成了农家最悦耳的声音,好的时候一只母鸡天天能下一只蛋。
鸡下的第一个蛋,娘就让我拿到锅底下,在鸡蛋的一头抹上点锅底灰,这样放在筐子里好辨认。
过一段时间之后,娘就会把抹着锅灰的鸡蛋找出来,煮熟了给我们吃。娘说:吃了鸡的第一个蛋,脑子好,学习好。
平时舍不得吃鸡蛋,更不会吃鸡肉。只有过年过节来亲戚客人招待时才能吃鸡蛋或鸡肉,有剩下的好吃的大哥和姐姐总是让着我和弟弟。
若家里有人生病了,靠吃鸡蛋鸡肉滋补康复。我有时真想生个感冒小病,这时娘才舍得给鸡蛋吃,或煮鸡蛋、炒鸡蛋、鸡蛋饼、鸡蛋汤等,上上犒劳。
小鸡虽说有我母亲精心照料,可小鸡在成长过程中常常受到疾病的困扰,每年赊20多只小鸡,由于各种原因,正常年景最终成活下来的也就是十来只,多数是患病死的,每当一只小鸡死去,母亲总会唉声叹气。
挑小鸡也有走眼的时候,小鸡渐渐长大,不到秋天个别小“母鸡”变成了公鸡,这是当时没有辨别好误当母鸡抓的。娘心里是透着无奈,毕竟不如母鸡更让人舒心。
有一年,我家赊的20只鸡竟然有4只公鸡,娘说,“喂着吧,到八月十五宰了吃肉。”待公鸡长到一二斤体重的时候,家里只要来了客人或有其他招待事情,母亲会把公鸡杀掉招待客人;或要走亲戚就送人了。
那些母鸡,母亲会继续精心伺候,盼着早早下蛋,公鸡也可以拿到集市上卖了换钱来贴补家用。
后来,母亲也用赊账的形式购买过小鸭、小鹅,待这些小鸭、小鹅长大之后,便成为我们家庭的经济来源。
5
三秋结束,赊小鸡的会准时出现在村里。他们背着一个大黄书包,手里拿着上下翻动的略显陈旧的当初那个记账本,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名,用的还是那支油乎乎的圆珠笔。在熟悉的大街小巷里,走街串户,挨家挨户按账收钱。
乡亲们虽然没有太高的文化,但是做人却诚诚实实,说话算数,落地砸个坑。这时小鸡已经长大为蛋鸡或肉鸡了,人们会把母鸡留下,鸡下蛋或公鸡卖了钱或者有了其他收成,提前把赊鸡钱准备好,搁在抽屉箱子里攒着,专款专用,专等鸡贩来收钱,生怕赊鸡人来了扑个空。
秋后赊鸡人每到一个村子,用不着挨家挨户地收钱。有时只需要在村口喊一声或有人帮忙叫上几声:“赊小鸡的来收账了!”
买小鸡的人互相转告,人们就纷纷把钱凑起来痛痛快快如数还账。像春天买鸡时一样,对上姓名和数量,付上钱,划了账,这笔账目便结清了。
要账人的身后总是跟着一群孩子,孩子们会把本子上记着的一户户人家指给他,或领着他一起去找。从大人到孩童都认为到了秋后还鸡钱是天经地义的事。
当时我还琢磨,假如买鸡的人不认账怎么办?那小本子弄丢了可咋办?我曾经问娘有人赖账咋办?娘说,不会的,咱村没有这样的人。真要是赖账,会被人戳脊梁骨,唾沫星子也会把他淹死,孩子们在村里就抬不起头来。
记得有一年我娘挑了二十只鸡,可没养了三天就死了四五只,秋天商贩来收款时,按规矩可以扣除死去的几只,可娘竟然全额付了钱,我忍不住问:“小鸡死了也收钱?”
商贩睁大眼睛问我娘是真的吗?娘瞪我一眼:“别听孩子瞎说。”事后,娘告诉我,人家赊小鸡的挺不容易,咱不让人家吃亏。
我娘是从来都不欠人家鸡帐的,她好说的一句话是:“有钱钱打发,没钱话打发,干什么都不容易。”记得一年,家里实在没钱啦,她跑到邻居董婶家借钱给了赊小鸡的。
当然也会有一些难对付的妇女,与鸡贩拉下脸来理论一番:鸡死了、公鸡多了、母鸡少了,实际上也就是磕磕牙,最后还是照数付钱,一分也不少。无论如何是不能让远道的赊鸡人跑第二趟的。如果万一那家因事不在家,邻里常会代为还账。
不过,记忆中村里也发生过几起买主与卖主之间的纠纷。
有一年,村里来了一个卖小鸡的,他说笸箩里的鸡都是母鸡,邻居王婶子信实,一下子买了二十多只小鸡。
王婶是个细心人,那一年她养的那茬小鸡成活了十八只,可闹心的都是公鸡。这可气坏了脾气有点暴的王婶,那可是她几个月期待的“银行”。
当秋后卖主来结账时,婶子死活不结账,反而让卖主赔偿她的损失。最后,在邻居的调解下婶子只是象征性地支付了一点钱。
村北的秃头张三叔好贪小便宜,有一年,赊鸡人来的时候,他说他家买的小鸡全死了,赖着不给人家钱。争吵声传到了大街上,本家的几位长辈一起数落他,留长胡子的聋爷爷重重地给了秃叔一巴掌,硬是逼着他把鸡钱还上。
卖主并不是一次到村里就能把钱全部要完,有时要跑几趟才能把账结清。之所以要多跑几趟,很多情况则是买主不在家或手中的钱一时凑不齐,极个别的有困难,暂时不给钱,赊鸡人也只有等第二年再说。
赊小鸡的收钱很灵活,有时也不是完全按账本收钱,母鸡原价,变成了公鸡的,要便宜些。
各家各户的小鸡,大都会长大成鸡,但有的被黄鼠狼叼走了、有的被猫吃了,有的死了,有的人家只剩下两三只,还有的甚至“全军覆没”。这种情况,双方讨价还价,赊小鸡的也会区别不同情况,给予适当优惠、照顾,存活几只就收几只的钱或少收点。
如果谁家真的实在没钱,与卖鸡人协商,也可拿鸡蛋、地瓜干或是棒子面粮食来还账。
一晃半个多世纪匆匆而过,赊小鸡的交易早已不复存在。每当这个时节回老家时,站在村口再也听不到那一声声“赊小鸡”的吆喝声,那种失去了的遗憾却总是浮起在心头。
乡隐居士
辛丑孟春写于黄河入海口鸣丁书屋
作者简介:刘培华,1957年生,山东利津人;字,成之;号,三寿;笔名:乡隐居士,亦署:耕公;清华大学工商管理学院MBA毕业,高级工程师职称,长期从事企业行政管理和企业文化建设工作。中国散文学会、中国煤矿作协、山东省散文学会、东营市作协会员;《东营日报》特约记者;《中国乡村》杂志散文室编辑;中国作家网、中国诗歌网认证作家;中华作家网、中华诗词学会会员;辽宁文学签约作家,青年作家签约作家,金榜文化理事签约作家,《中国新时代诗人》会员;东营市谱牒文化研究学会会员,《利津商业文化史话》、《百科拾珠》丛书编委,创刊《民建大厦之声》企业报刊任总编。自幼喜爱文学,散文见长,评论次之,偶涉诗歌、随笔杂文;作品发表于各大报刊和网络平台。
个人喜好:文字写作,书画收藏,中国象棋,花卉养殖。
壹点号 乡隐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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