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村人讲故事(芦叟专栏对门)

守村人讲故事(芦叟专栏对门)(1)

文|芦叟 编辑|燕子 图片|网络

一条东西大街横穿金满楼村,村人傍街而居。正对门有两户人家,一家姓金,另一家还姓金。路南的户主叫金贵,路北的户主叫金良。金贵岁数小而辈大,金良岁数大却辈小。两家都有早起的习惯,大门每天几乎同时打开。总见金良恭恭敬敬地先打招呼:“贵爷起得早哇!”金贵也总是双手抱拳:“嗨嗨!爷们儿也不晚啊!”

金良少时读私塾,大了教私塾,直到不兴“之乎者也”这一套了,便悬壶岐黄,做起了杏林中人。

金良行医有两大招:擅除恶疮,奇于正骨。要说他正骨有多奇,那年有位老财主不知咋的臂膀脱了臼——俗称“掉膀子”,便坐着牛车到他门上求医。金良正好与人在门口说话,问知来意,便去车旁扶老财主下车,扶下车后,金良对财主说:“看你没什么毛病啊?”老财主听完,颇为诧异:“这是咋说呢?”金良说:“那你动弹动弹你的臂膀吧!”老财主便试着摆动了下臂膀,稍后又抬起,继而又抡了个圆:“——咦!这家伙,不疼了!能动了!好了!”

此时的老财主抬起那只原来脱了臼的胳膊,用手擓[kuǎi]着头皮说:“明明是掉了膀子嘛!咋一经你的手就跟没事似的了?你真是个神人哪!”

老财主千恩万谢地走了,有人问金良,你是咋跟人鼓捣好的?金良笑说,凑他下车的劲,一拉一推就复了位。

又一次,一个远道的农户,麦收时从拉麦个子的大车上摔下来,不能动弹,连大气都不敢喘,稍一动动,便疼得满头大汗,闻名来找金良医治。

金良用手指触摸着伤者的伤处,然后伸出两手指:“断了两根肋骨!”说完洗了手,沏了茶,端坐圈椅,一杯,两杯,一杯又一杯……反正没急的意思。病人心里着急,又不能催;陪病人的人也急,只好一袋又一袋地巴嗒着老旱烟….

终于,金良起身了,起身沒走向病人,而是去了院里;去了院里没干别的,却在院里掐了根草茎进了屋。这回是近了病人,并对病人说:“我看你的鼻眼里好像有点啥。”一句话把病人与陪人说愣怔了:怎么放着肋骨断了不看,却看起鼻眼来了?那鼻眼不疼不痒,分明好好的嘛!正迟疑间,金良己把鼻梁捏住,草茎已捅进鼻眼…..啊嚏!啊嚏!…..病人连打了几个大喷嚏,随后便是一连声的“哎哟哟!”汗与眼泪就出来了。

金良在脸盆里洗了手,复又坐下喝茶,一杯又一杯…..这回陪人耐不了,脸上开成了一朵花说:“先生,这病…..”金良端着水,点了点头说:“好了!”“好了?”病人眨巴着两眼说。“好了!回家后静养一月,该干啥干啥就是了!”

一个月过后,那家送来一块匾,上写:华佗再世,妙手回春!

后有人请教此例医法,金良说:“肋骨断裂,难以外力复位,只可内力,内力何来?内气鼓而作力乃可。如让病人自行鼓气,病人会因痛而拒。所以草茎搔鼻,必作喷嚏,气大而力足,断茬复位,然后静待结痂自愈即可!”众人无不称其医术如神!

路南的金贵是个很会过的庄稼狠子—-猛人。要问他有多会过?一天大早上,有人见金贵惊兔子似的往家窜,就问:“家里着火了?”金贵不答。又问:“家里遭贼了?”还是不答。知情人说:“那是金贵要拉屎,知道附近沒他的地,他不往家窜,还能肥水流给别人田?”

金贵的爹娘过寿辰,金贵只蒸两个大白馍,爹一个,娘一个。

金贵一个咸鸡蛋能吃三天。蛋顶敲个洞,不是用筷子掏着吃,而是用秫秸蔑子挑着吃。

金贵一棵青葱能下三顿饭。锅贴黑饼分两半夹着葱,快吃到葱头时,便扯住葱尾往下拽,一个饼子下肚了,葱棵还没吃两口。

要说这个庄稼狠子有多狠?大热天睡觉他不用蚊帐。有人问:“不咬得慌吗?”金贵说:“累极了,自然睡得着;咬极了,自然醒得早。蚊子就是打鸣鸡呀!有蚊帐怪舒服,呼呼一觉大天明,那还了得?不过日子啦?”

这么会过,这么狠的劲,解放前的那几年,金贵已置了四十多亩地,养了两头老黄牛,还扎了一挂大车。金贵领着两个儿子,早起晚睡忙地里,女人们在家,刷锅燎灶,纺花织布,养猪喂鸡。就连他那七八岁的长孙,割草放羊,行馌送浆,也难得半点悠闲时光。村人都说金贵家个个力大无穷,能熬死牛!金贵总说:“不吃苦中苦,难做人上人。人勤地不懒,黄土能生金。”

路北的金良家当时也趁个四十多亩的土地,却不躬耕,都租给了佃户,自己只是坐堂行医。院内从不养鸡鸭鹅狗,庭院整洁,花草繁茂。春有牡丹,夏有旱荷,秋有金菊,冬有腊梅。金良常说一付对联:享清福不在为官,只要囊有钱,仓有粟,腹有诗书,便是山中宰相;祈大年无须服药,但愿身无病,心无忧,门无债主,就是地上神仙。

那年,金贵的长孙大腿内侧起了个疙瘩,先是红肿,后渐起脓。金贵找金良说:“爷们儿哎,你老弟的疮病就指望你了!”金良看了病状,皱着眉头说:“不要小看了此疮,这是个恶疮!弄不好能要了人命!”“恁厉害?…..”金贵不解且不安。“治倒还能治,只是….”金良欲言又止。金贵说:“咱爷们的,有话直说!”

金良沉吟片刻:“贵爷呀!此乃恶疮,需内服外攻,用药须精良,所费当不菲呀!我看…..这样吧!瓜田李下,你就别用我的药了,我给你配伍开方,你去县城剉药可好?”

金贵眨巴了几下眼睛,搓了搓手说:“也好!也好!”

疮由红枣那么大,变成鸡蛋那么大;由鸡蛋那么大,变成杯口那么大;由杯口那么大又变成碗口那么大。孩子疼得哇哇哭,金贵急得汗直流。一包包的中药拎回家,一摞摞的袁大头咣咣啷啷的落入药铺的钱柜里。那咣咣啷啷的声音呀,就象有人拿锤子敲着金贵的心脏,金贵的那个疼啊……直到金贵卖了十几亩地了,孙子的病还没好。金贵喝了一大瓢凉水,算是压住了心头的火,但脸上还是有些火气地去金良:“爷们儿呀!对门扯户的,手下能不能留点情面,我都卖了十几亩地了,那都是我的血啊!”

金良坐在圈椅上,眯缝着眼,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地重要啊?人重要啊?”听到这,金良呼地一下站起身,摔门走了。心里骂开了:龟孙子!县城就那家药铺子,你是分明串通好了坑我,喝我的血!

金贵孙子的病终于好了,金贵的田地也因此减少了三十亩。金贵见了金良再也没有搭过腔。

不久,金良家开始卖地了,这无异是金满楼最大的新闻,人们纷纷猜测其中的原因。有人见金良常去城里赌场,并玩上了瘾;有人说金良得了一种怪病,浑身如蚂蚁噬骨,骚痒难耐,只得以“白面”驱痛;有人说金良一改往日粗茶淡饭的习惯,顿顿肥鲜,天天酩酊。总之,金良由一个谦谦君子,变成一个挥霍无度的败家王。

听说金良卖田,金贵坐不住了,他们知道金良的田都是肥地,又在金良用钱的当口,急用钱时好还价嘛!只是好长时间不搭腔了,不好直接当面银子对面钱地砍价了,金贵便求人去说合。金良让捎回一句话:地只卖给外村,不卖给本村!金贵不死心,便找了邻村的亲戚代买,这回买卖成了,金贵转弯从金良手里买回良田二十亩。

金贵真的扬眉吐气了,对门终于败家了,从前喝的我的血吐出来了,金贵夜里做梦都笑出了声!

转眼,解放大军就渡过了黃河,风卷残云般把蒋家王朝赶到大海里。

原先路北金良门口车马熙攘的景象早不见了,路南金贵的门口却热闹起来。人们进进出出,大呼小叫,大车拉出来了,黄牛牵出来了,粮食抬出来了,最后,金贵及他的老婆也被人揪出来,并且头上还戴着纸糊的高帽子,上写反动地主分子金贵。

在一片打倒声中,金贵与他老婆耷拉着脑袋,哭瓜着脸,金贵忍不住从人缝中往路北瞧了瞧,不觉一声长叹:“唉….我糊涂呀!我咋就没明白金良的用心呢!”

金良于一九五八年登遐,寿终正寝。

金贵于一九六零年物故,饥饿而亡。

至于两家后人的命运,大家都能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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