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对俄制裁(近距离感受西方制裁下的俄罗斯)

来源:环球时报

【环球时报综合报道】随着俄乌冲突不断升级,西方国家对俄罗斯的制裁也不断加码。就在10月6日,欧盟刚批准了对俄的第八轮制裁。美欧对俄制裁累计已超过万项,对俄罗斯社会运转与民众生活造成多大影响?从9月初开始,笔者以智库学者的身份受邀到俄罗斯调研和交流,至今已走访莫斯科、圣彼得堡、伏尔加格勒、顿河畔罗斯托夫、索契、雅库茨克、符拉迪沃斯托克、格罗兹尼等近20个城市,参加20多场座谈会,与200多位俄罗斯各界人士及华商深入交流,既观察到西方制裁给俄罗斯带来的改变,也感受到俄罗斯人的某种韧性。

“哪里有打折的生活必需品?”

过去十多年,笔者曾8次走访俄罗斯,此次在机场一入关就有一种特别的“差异感”:大厅办理手续的人群中,讲英语、法语的欧美乘客几乎没遇到,只有一些讲俄语和少量来自中亚国家的人。原本计划提前预订借道莫斯科再飞往欧洲的航班,结果发现俄罗斯赴欧洲的所有航班均被取消。在莫斯科入住酒店支付房费时,全球通用的万事达卡、Visa卡都无法使用,中国银联卡刷了几次也没过,于是想改用美元现金支付,还被拒收。最后,笔者只能借向导的当地卡,才办好入住手续。

在被制裁下的俄罗斯,初来乍到的外国人会觉得吃住行都有些不便,不断变化的卢布汇率更是让人不适应。笔者拜访的华商,都会讨论汇率风险及应对之道。据了解,2月底西方刚启动制裁时,卢布兑美元数周内一度从79∶1断崖式下跌至150∶1。4月初,俄央行推出“卢布结算令”后,卢布回涨至60∶1左右。兑换美元回暖的卢布,在兑换人民币时又是另外一番景象。9月初,笔者刚到俄罗斯时,人民币兑卢布将近1∶10,到月底竟涨到1∶7左右。有当地的中国朋友调侃说,早知道一来就拿100万元兑换卢布,一个月就能赚将近20万元。

西方对俄制裁(近距离感受西方制裁下的俄罗斯)(1)

不管汇率如何变化,俄罗斯物价上涨确实让一些人感到难受。一位留学生诉苦说:“一包湿厕纸几个月前是58卢布,现在则是65卢布。至于学费,去年是37万卢布,今年涨到45万卢布。”笔者到莫斯科等城市的中餐馆吃饭,一盘小炒肉、京酱肉丝、宫保鸡丁等家常菜折合成人民币动辄就是100元到150元不等。超市里已没有可口可乐、雪碧等西方品牌的饮料,而俄罗斯当地饮料也不算便宜,一听基本都在10元到15元人民币之间。新来的留学生日常经常打听的事就是:“哪里有打折的生活必需品?”

不过,在俄经营生意将近20年的义乌华商傅丹萍认为,中餐本身就是较贵的。相比之下,日常生活中的水电暖与汽油的价格都没有太多浮动,面包、土豆价格也能保持低位,对平均收入约3000元到5000元人民币的俄普通百姓来说,“过日子完全没有问题”。

在圣彼得堡最大购物中心格乐丽雅商场,笔者花了半个小时,从一楼走到五楼,想看看到底有多少欧美名牌门店已关闭,结果发现耐克、阿迪达斯等体育用品已没有踪迹,香奈儿、古驰等奢侈化妆品还有,据说是在销售存货。苹果专卖店的店员说:“自俄乌冲突以来,我们只象征性地关了一天店,然后一直开到现在。”有意思的是,五楼的麦当劳关了,但此前宣布“将正式退出”的肯德基还开着,吃饭的人排着长队。当地人说,那家30多年前在莫斯科市中心普希金广场开的首家麦当劳门店,在停业3个多月后重新更名开张。笔者在俄罗斯外交部邻街看到,一家麦当劳连锁店已改头换面为名叫 “只有美味”的本土店,卖的还是汉堡、薯条,食客也是络绎不绝。如何应对制裁,一些行业的俄罗斯商人看来还是有一些办法。

“俄罗斯堡垒”体系发挥了作用

“不去欧洲旅游,买不到欧美品牌的商品,但并不影响我的生活。”俄罗斯瓦尔代国际辩论俱乐部国际运营专员艾利克斯这样告诉笔者。在他看来,除了普通百姓的正常生活受到一些冲击外,受制裁影响比较大的是富裕阶层。但一些人不能去欧美旅游,可以选择国内游或去其他对俄开放的国家,如土耳其、阿联酋或中亚国家。在莫斯科、圣彼得堡、索契等俄罗斯旅游热门城市,确实能看到不少俄罗斯本国游客。在克里姆林宫、索契山顶观景台、斯大林故居,到处都是排着长队的人。

谈到一些俄罗斯人并不太在乎制裁的原因,著名中国研究专家尤里·塔夫罗夫斯基告诉笔者,自2014年以来,为应对西方全面经济制裁,俄一直努力构建有抵御能力的、自给自足的经济金融与产业体系,也就是“俄罗斯堡垒”体系。尤里说,2022年以来的制裁主要是对准俄罗斯中产或更富有的人,意在分化俄精英层的凝聚力,使普京总统变得孤立。对于普通民众而言,制裁的作用已被“俄罗斯堡垒”化解。据笔者了解,俄食品奶酪行业已基本实现国产化。俄罗斯还构建了本国支付系统Mir(意为“和平”、“世界”)以及本土金融信息传输系统SPFS,以减少对现有以美元为中心的全球货币支付与金融体系的依赖。在俄罗斯,平时打车用的是一款名为Yandex Go的软件,其支付、定位、传输系统都已本土化。

越往俄罗斯东部地区走,受制裁的影响似乎就越小一些。如在比莫斯科早6个时区的雅库茨克,俄罗斯东北联邦大学一位副校长对笔者说:“制裁?好像没有什么影响。原本我们一家准备暑假去欧洲旅游,现在取消了。好像就是这些。”在比莫斯科早9个时区的堪察加半岛,笔者入住的酒店经理阿利莎十分干脆地说:“没感觉到制裁!毕竟,我们离欧洲太远了。”

俄罗斯雅库特共和国著名学者、专门讨论北极治理为主题的国际论坛“北方论坛”执行主任瓦西列维说:“制裁肯定会影响一些学者参加我们的论坛讨论,但北极是一个国际公共领域,日本、挪威、荷兰、美国、加拿大相关学者与我们的讨论并没有中断。”但在民间学术与教育领域,中断的现象却正在发生。社会科学类全俄排名最高的俄罗斯高等经济大学原本是按国际化模式办学,笔者在该校交流时,数十名学生上前咨询来中国留学的可能性。原来有志于赴西方留学的俄罗斯年轻人今年以来已失去了申请的资格。过去半年,不少原本在欧洲上学的俄罗斯留学生,也被赶回国,或接到通知“不需要来了”。他们都希望俄乌冲突能早日结束。

来俄已8年的莫斯科国立大学青年学者阳书平对笔者分析道,俄罗斯人对制裁的应对基本可分为四个阶段:一是冲击期,刚开始卢布暴跌时,俄罗斯人一有钱就换食品;二是适应期,面临社会骚动与部分群体的反对,政府紧急应对并采取平抚措施;三是稳定期,社会开始井然有序,俄已逐渐在寻找产品替代中稳定下来,中国产品在这个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接下来可能会进入的是恢复期,即俄罗斯希望通过加强与东方的合作实现长远发展。尽管俄罗斯社会仍暗流涌动,各种情绪交织,但在阳书平看来,目前俄罗斯失业率、通胀率、卢布汇率等一系列经济指标已恢复正常。俄罗斯科学院高级研究员维亚列塔说,“很多人原本不看好俄罗斯政府应对制裁的表现,但现在交出一份80分的答卷。”

阳书平的说法,也能从俄当地媒体的报道中找到一些佐证。俄《消息报》给出的数据是,从6月起,俄罗斯人最低工资上涨10%,达到每月15279卢布(按13日的汇率约为1700元人民币)。俄专家称,政府采取的一些支持企业的措施防止了失业率上升。但俄宏观经济分析和短期预测中心专家伊戈尔·波利亚科夫称,到今年年底,贫困率可能再次上升,这是因为受到持续外部经济压力的影响,可能会迫使企业裁员并削减工资。

西方制裁对俄民众影响到底有多大?翻阅更多俄媒可以找到一些不同的信息。俄《独立报》10月6日报道称,俄罗斯国家金融研究机构的数据显示,超过2/3的俄普通消费者认为,过去3个月商店的商品种类减少,特别是他们已使用习惯的家用电器和电子产品,“有些消失的外国品牌产品,想在俄找到替代并不是那么容易”。在俄受访者中,有42%的公民最担心缺乏药品和医疗设备,担心缺乏食品和汽车零部件的人均为30%,此外还有27%的人关注电子产品、26%的人关注建筑和维修材料。这些都直接影响到俄罗斯人的生活。俄罗斯央行的调查显示,普通工人受西方制裁的影响远大于一般民众。另有俄经济学家统计称,约有15%的雇员认为生活受到制裁影响,有13%的人抱怨收入低于2月24日之前,1%的人表示他们失去收入来源。

“俄与西方在打另一场平行战争”

对制裁下的俄罗斯经济发展的评价,西方内部也有争论。6月,美国《纽约时报》刊文说,“面对西方严厉制裁,俄经济展现出惊人韧性”,显然,欧美未能摧毁俄经济。7月,《外交政策》杂志刊登耶鲁大学两位学者的长文,认为“事实上,俄经济正在从内部崩溃”,比如俄国内的消费者情绪不佳、物价飙升、供应链受到冲击、政府预算并没有盈余、卢布并非全球表现最强劲的货币等,结论是“俄经济在经历动荡,还应继续制裁”。对这些来自西方的声音,俄媒也有回应,如《专家》周刊9月刊发文章称,与3月初大多数人预期俄经济将崩溃的情况截然不同,“过去半年的情况显示,俄罗斯经济原来是一匹可能不漂亮却很皮实的老马”。

英国《经济学人》8月底在所刊发的《为什么俄罗斯经济持续打破预期》一文中,罗列出俄目前能应对西方制裁的3个主要因素——“俄能采取有效防止经济崩溃的政策”、“俄经济本身对西方依赖相对较少,孤立状态加剧不会制造太大痛苦”以及“制裁对俄油气生产与销售的影响有限”。对于这种观点,与笔者交流的一些俄罗斯人士也基本认同。在一次商务论坛上,俄罗斯工业家和企业家联盟主席亚历山大·绍欣说:制裁和外国企业的撤离,使得俄罗斯新车产量严重下滑,但现在问题正在通过寻找新供应商、组装新车型等方式构建新的供应链而得到解决。有的人还谈到俄罗斯总统普京9月中旬在一个经济问题会议上的讲话,他当时说,“不友好国家对俄发起的经济闪电战策略没有奏效”。

曾担任过俄罗斯联邦总统经济顾问的著名经济学家谢尔盖·格拉济耶夫告诉笔者,应对欧美金融制裁是另一场平行的战争。北约国家管辖下的俄外汇资产约1.2万亿美元,而俄冻结境内的北约国家资产也约1.1万亿美元。俄近年来已不断抛售在欧美国家的外汇资产,并开始购买上海合作组织、金砖国家成员国的有价证券,这场平行战争会继续引起全球金融货币体系的变革。俄高等经济学院教授奥斯塔普科维奇认为,从适应制裁的角度看,2022年应是能顺利挺过的一年,但制裁有延迟效应。2023年或2024年,制裁有可能显现出最严重的后果。当然,也有与笔者交流的俄专家乐观地认为,“明后两年,俄经济会恢复到危机前的水平”。

笔者还与20位华商代表深入交流,一些人表示:“希望局势尽快平息。俄罗斯是我们的第二故乡,万一有动荡,就是人生的重大变动。”他们现在有的开始减少库存,有的减少赊账比例,想尽量加速资金回笼,以适应不确定性。但多数人坚信,未来在俄罗斯发展一定是有机会的。

总的看,应对西方制裁,俄罗斯不是在打一场完全没有准备的仗。即使如此,俄罗斯科技教育部国际科学合作中国项目总监尤力·巴博诺夫还是告诉笔者,如果俄罗斯能像中国那样“既能对外博弈、捍卫自身利益,又能化解冲突、推动全球合作就好了”。他还提出一个“立体化合作”的方案,希望中国与俄罗斯社会各界,特别是教育层面更好地对接,比如让两国年轻学生更好地交流和融合在一起,以期应对来自西方更强烈的冲击。(作者王文是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执行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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