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妈妈才知道的名词知识(当了妈妈才知道的)
(一)初识
13年初夏,刚参加工作没多久,我怀孕了。
我和老公完全没有做好准备,一是我们的工作才刚刚开始,担心早生孩子影响职业发展,二是因为贪玩。
在东四老城区一个的狭长胡同里,我做了人流手术。做完半小时,老公扶我走出医院。我至今都记得,很痛,身体很虚。初夏的风吹来,我一身冷汗,心情特别低落。
晚上,躺在床上,只觉得乳房又涨又痒,我轻轻揉了几下子。
松开手,看到乳头的那一刹那,我眼泪簌簌滚下来。
几颗小米粒儿小大的乳白色点点,聚在乳头上。
是乳汁。
这个还没有名字就离开的TA,自带口粮想来这世界看一看,却毫无选择地出局了。
TA悄悄离开了,却用乳汁唤醒了我基因里的母性,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惭愧。
从那一刻,我对乳房充满了敬畏,她不只让我成为女人,更可以让我成为母亲。我对自己母亲身份的认知,是从这次开始的。
(二)孕育
三年后的四月,我在王府井附近的一家医院的产房里,迎来了我的女儿。
从早上六点破水到傍晚出生,超过十二个小时,这家伙带给我人生中最大的痛苦,也给我最大的喜悦。
她刚出生时好像并没有哭,是医生们高喊“出来了,出来了”,让我确信她已经完成跟我身体的第一次分离。
很快,剪断脐带,她被护士带到旁边怕打,“哇~~~”一声洪亮的哭声随之而来。我的心像一下子暖暖的,这就是我一生的宝贝,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像个男孩子。
等了好久,护士把清理好胎脂的她放到我胸前,嘴对着乳头。
护士说,她自己会吃奶了。
真的吗?我将信将疑,又止不住激动。
她趴在我身上,小小的一坨,体温微凉,头发很黑很茂密,湿漉漉搭在脑壳上,大脑壳袋,额头很宽。眼睛肿肿的,像金鱼的两个大眼泡,紧闭着。小鼻子塌塌的,鼻头上还带着四五颗乳黄色的脂肪粒,就像饼干上随意扫了些白芝麻。鼻翼上的皮肤是透明的,像多肉植物的芽儿,仿佛用手一掐就会破。嘴巴小巧,唇线和唇纹如雕刻般清晰,浅红色的两片嘴唇微微蠕动。她看起来像在做这美梦。
蠕动之间,她的嘴碰到乳头,她忽然被唤醒,像青蛙王子遇上公主的吻,美好瞬间苏醒。
她睁开眼睛,用不太聚光的、黑豆豆一样眼睛看着我。她的眼神那么温和又脆弱,里面充满了爱恋,那是一个宝宝第一次看到妈妈时的眼神,是宠爱妈妈的眼神。
只需一眼,我就爱上了她。
我觉得她是那样的新奇,又是那样的熟悉。
像两颗相邻的树,身体如枝,在空中相接了两百天,灵魂如根,在土里已交流了几个世纪。
(三)磨合
从产房出来,进入母婴病房,我住在一个两人间靠门的加床上,女儿躺在我床尾的婴儿床里。
第一个晚上,她出奇的安静。我紧张极了,不时把手放在她的鼻孔,确定她有在呼吸,才放心躺下。
临床的妈妈比我早一天生产,她告诉我孩子头一晚就是这样安静。我仍不敢掉以轻心,一遍一遍查看,神经质一般。
跟我一样不厌其烦的,还有陪护大姐。她每隔个把小时就跑过来问我有没有奶水,我只是尴尬地摆摆手,内心充满了挫败感。
“让孩子吃一吃就有了!”她说着,把孩子抱起来放到我怀里。
我笨手笨脚抱着她,她笨嘴拙舌吃奶,两个新手,场面混乱又滑稽。她用不太对劲的姿势卯足劲儿嘬,嘬得我生疼,没多久乳头就破了口子。可奶水仍是不紧不慢,一滴一滴往外冒。
陪护大姐无奈之下,把她放回婴儿床,推去护士站排队,用小勺子喂奶粉。
按说经历过分娩的痛,其他的疼痛根本不值一提,但乳头皮开肉绽的痛苦程度绝不逊色,有种被人活剥的错觉。
可再疼也比不过孩子的哭声让人心疼,我咬着牙给她吃。
她每吃一次,旧伤未好又出新伤,乳头伤痕累累,还屡屡披红挂彩。我只期盼它们赶紧变得皮实一点。
BUT, 直到我三天后出院,她还是没有吃到一顿像样的母乳,我沮丧极了。
双方老人不在身边,我们俩被送到月子中心。
(四)考验
不知道是有了月子中心的悉心照顾,还是因为每顿饭吃到肚胀的汤汤水水,抑或是明亮宽敞的环境让人心情飞扬,总之,在喜获深度睡眠之后的第二天清晨,我的奶水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喷涌出来。女儿再也不愁没有口粮,但她有了新的忧愁。
奶水太冲,她时不时被呛到,她会害怕地突然移开嘴巴,委屈地看着我,我猜她想说,妈妈,你不会这么极端吧?
又经过两天的磨合,我俩已能很好应对呛奶问题,我学会了按压大法,用食指和中指控制奶水的流速,把江河湖泊变成涓涓细流。她吃得心满意足,吃饱了会手舞足蹈,玩累了倒头就睡。日子平静又美好。
直到第三天,我在久违的睡眠中被疼醒。
左侧乳房,又肿又硬,摸上去像一个滚烫的石头,疼如刀割。根据孕前储备的知识,我猜这位访客是急性乳腺炎。
月嫂赶紧叫来了值班护士。
护士并没有什么好的急救办法,因为彼时吸奶器根本不管用,你不能指望吸奶器可以在坚硬的石头上工作,也不能让孩子吃奶,因为乳房里积压的乳汁很可能快速喷射出来,很容易呛到她,对孩子会很危险。
我开始感觉浑身发冷,头晕乎乎,一量体温,我发烧了。护士拿了药给我。
“吃药能喂奶吗?”我的第一个问题。
“并不能,温度这么高,不吃药也不能喂奶,”护士平静如水,“吃了药反而好的快。”
好吧,她的回答权威又充满理性。
于是,才过了两天好日子的小宝贝开始了她对奶瓶的艰苦探索。过程当然不是一帆风顺。大部分刚出生的宝宝,对吃奶瓶还是吃母乳有着非此即彼的强烈偏执。
母乳之后,奶瓶成了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需要克服的第二道难关。
她哭的撕心裂肺,又饿又气又委屈,挥舞着小拳头,一张因憋屈而皱成一朵野菊花的脸扭来扭曲,伤心欲绝的样子让新手妈妈好生心疼。
我第一次感觉到,有时候,你连生病的资格都没有。
淤堵的奶水需要尽快排出去,护士帮我叫了催乳师。
涂油,按摩过后,催乳师开始帮我疏通,她顺着乳腺的方向按压过去。通畅的腺体会乳汁四溅,如喷泉一般散开,我身上的大小毛巾全都透着一股腥腥的,微甜的,又温热的味道。不通的腺体则会硬如石子,是发炎的腺体交错盘结在一起形成的疙瘩,得用手揉开,这是很痛的,而且如解麻团一般漫长。
大约一个多小时,石子们消失,疼痛感消失。
我可以专心观察我的小宝贝了。
她已入睡,侧身,一只手托着脸,身子像蚕蛹一样裹进小花毯子里,好安静。看来月嫂用小勺子喂给她的奶粉,已经满足了她小小的胃。
第四天,我已无碍,停药。
第五天,恢复喂奶。我俩的生活又回到吃奶、玩耍、睡觉的循环里,不分昼夜。
后来,我又得过两次乳腺炎,还是同侧乳房,还是一样的症状,不过我跟小宝贝已都能坦然对待。她吃奶瓶,我吃药,相安无事。
(五)危机
宝贝一岁的时候,我姐姐病了。
我妈在电话那头声音颤抖,乳腺癌。
没顾上掉眼泪,我用最快的速度联系了北京专业对口的三甲医院,却还是没有跑赢我姐的闪电行动,她已在县城的综合医院预约了切乳手术。
等到我赶着延误了6小时的飞机回到医院时,她已经做完切除手术,躺在床上,上半身盖着宽大的红色丝绒布,正接受红外康复治疗。
我看到她,她看见我,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四行泪奔涌而出。
我怕自己失控,把脸别向一边,屏着气说,”我出去找医生问问”,说着走出病房。
妈妈跟着出来,对我不合时宜的情绪流露加以管束。
是啊!好惭愧。
成年人的世界哪是想哭就哭那么单纯?
成年人应作“承年人”,以区区肉身需承受年轮的碾压。
我不安地克制哭泣,努力平复呼吸,眼睛却忍不住瞥向妈妈的胸前。
那哺育了姐姐和我,遭遇两个娃娃的蹂躏,承受过乳腺炎的痛苦,经历过结节和增生的折磨,最终还成功躲过癌细胞的窥视,健康活下来的乳房啊!虽然早不再如少女般坚挺,却依然倔强地低垂着。
活下来就是好的,不管高昂还是低垂。
待喘息定神回到病房时,姐姐脸上已挂上善解人意的笑容。
没事,舍乳保命,她说。
别担心,还可以再造,都会有的,我说。
嗯,她说。
她笑着,眼里又泛起泪光。
不能再说下去,我们默契地沉默。
就这样,上帝收走了姐姐的半边乳房。
像很多成功的职场女性一样,她经历了一场失败的婚姻。三年前那次离婚,她身心俱疲,产生明显的抑郁情绪。压力和情绪,是她患病的元凶。
作为而我能做的很少,不过是叮嘱她按时服药,保持平和心态,以及不在她面前穿低胸的衣服。
(六)延续
慵懒的周末午后,我和两岁半的女儿躺在床上做睡前准备。
喝奶,讲故事,摸妈妈。不管我有多疲惫,睡前三部曲是不能省略的。
我喜欢躺在她身边,静静看她喝奶,咕咚咕咚,狼吞虎咽,表情特别严肃,仿佛在进行一项很神圣的仪式。
刚放下奶瓶,她就嬉皮笑脸凑到我枕头上来。
“妈妈,讲故事,”她一边说,一边把两只热乎乎的小肉手伸向我的上衣,捂,抓,扭,毫不矜持,透着一股子又爱又恨的复杂感情。
我:你把妈妈弄疼了,疼得没法讲故事了。“
她沉默了片刻,默默把手抽回去。
还没等我讲到一半,一只小手又会试探性地摩挲过来,见我没有严厉拒绝,又开始抓,摸,扭,根本停不下来。
故事继续。
再过一会儿,她的小手节奏慢下来,然后从我身上滑落。
三部曲完毕,睡眠模式开启。
“在摸妈妈。”她突然小声说。
我紧张的转过去看她,生怕她刚睡着又醒来,毕竟15分钟的睡眠故事是十分耗费脑力的。
还好,她只是梦话。
她的头靠在我肩膀,表情恬静而美好。她轻盈的呼吸声,像薄雾一样笼罩着房间里的光阴,仿佛时间都已静止。长长的睫毛,茂密又卷曲,像黑色的蕾丝一样铺在紧闭的眼睛上。小巧而莹润的嘴巴,时而微张,时而紧闭,时而一努一努做吃奶状。这孩子,大概梦里也在吃奶吧!
我知道,很快的,她便不再这般依恋妈妈的乳房,就像她当年断奶一样坚定,就像她抛弃小时候的玩具一样决绝。
然后,慢慢的,我的乳房会一天天低垂,收敛,像任何一种熟透的果实一般,谦逊地垂向大地。
一快一慢之间,生命在乳房的故事里流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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