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流浪大师突然走红(流浪大师的背后)

我在前面的文章指出,今日之中国正在兴起一股“流浪崇拜”现象。从以流浪为主题的语句走红网络,到以流浪为名的电影的叫座,再到“流浪大师”的爆红,都在宣示着这一点。

以流浪为主题的网红语句包括:“灵魂无处安放,所以选择流浪”;“故乡无法安放肉身,城市无法安放灵魂”;“小丑在殿堂,大师在流浪”等。以流浪叫座的电影是《流浪的地球》。“流浪大师”就是这几天处于中国网红界最前沿的沈巍先生。作为一名公务员,他自愿流浪,已经从事“垃圾分类”26年。

为什么流浪大师突然走红(流浪大师的背后)(1)

其实,“流浪崇拜”并非什么新鲜事物,因为这一现象曾经在人类历史上普遍而长期存在。

人类历史上最著名的,也是最早、最大规模的流浪崇拜出现在印度。早期印度婆罗门教的教士婆罗门们,就是一个流浪群体,以行乞为生。在他们的教义中,乞讨是最神圣的获取食物的方式,而以从事农业耕种为耻。后来佛教完美地继承了这种流浪的态度和生活方式,因此,佛教也是基于“流浪崇拜”的宗教。

随着佛教传入中国,并逐渐被接纳,意味着 “流浪崇拜”开始在中国盛行。但是,中国固有的观念以自力更生为荣,以乞讨为耻。因此,在这一点上,佛教与中国文化存在尖锐的冲突。所以,中国的佛教,管行乞不叫行乞,而叫高大上的“化缘”。

在希腊哲学时期,有一个流派叫“犬儒主义”。现代的中国人普遍望文生义,认为“犬儒”是个贬义词,意思大概是狗儒家、狗奴才。其实在古希腊,“犬儒”是个十足的褒义词,至少没有贬义。指的是这个流派,或教派的人所选择的生活方式:象流浪狗一样,非常简单。用现代的话说,就是生活上“极简主义”,简单到仅仅维持活命。他们没有居所,不事生产,衣衫褴褛,乞讨求食,四处流浪。

当时最著名的犬儒主义者叫第欧根尼 。据说,有一次亚历山大大帝访问他,问他需要什么,并保证会兑现他的愿望。第欧根尼回答道:“我希望你闪到一边去,不要遮住我的阳光。”亚历山大大帝后来说:“我若不是亚历山大,我愿是第欧根尼。”

基督教的很多教规借鉴自佛教,尽管基督教并不主张教士都去行乞,但是,也规定教士不允许拥有私产。同时,基督教内部也的确有一个流派叫“托钵僧”派,其实就是行乞派,四处流浪,就很像佛教了。这一派是属于极端虔诚派。

综合各种资料看,以行乞、流浪为神圣的“流浪崇拜”,起源于印度。先是婆罗门教,后是佛教,然后经佛教而流布世界。希腊的、基督教的,以及中国的流浪崇拜,都是伴随着佛教的影响而从印度传入。

现在需要回答的是,为什么印度会出现“流浪崇拜”,对流浪、行乞赋予了崇高价值?又为什么,这种生活方式和理念,还会被全球所接纳,而且被神圣地接纳?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多年。为此,我对印度的历史和哲学做了深入研究,基本有了答案。

总体来说,流浪、乞食其实是原始的渔猎采集生活方式的习惯和遗存。印度所出现的“流浪崇拜”,其实质是,在农业化的逐渐推进下,印度人拒绝过农业生活,而更愿意维持之前的渔猎采集状态。是渔猎采集生活对农业化的拒斥。

之所以在印度,而非在其他地区出现这种现象,原因又有两点。其一,印度拥有优厚的资源禀赋。拥有大面积的森林,而且这些森林中生长着丰富的野果,可以让部落群体凭借采集野果而过上比较安稳的林居生活。其二,印度位居亚欧大陆最南端,距离西亚两河流域,以及东亚中国两个人类的农业中心较远。距离野蛮的中亚游牧也比较远,使得印度长期免受农业文明的影响,以及免受中亚游牧的攻击。

从目前的资料看,印度最早遭遇中亚游牧的攻击和殖民是在公元前1500年左右,与中国商朝的兴起大致同时,即所谓的“雅利安人”入侵。而且雅利安人的活动中心在印度的西北地区,为现在的巴基斯坦。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农业化才开始逐渐而缓慢地向中南部腹地推进。实际上,那里的大部分地区此后依然是渔猎采集的林居生活,那里的人们也一直抵制农业化。

东晋的法显不是第一直接进入印度的中国僧人,但是却是第一留下文字记录的。法显根据自己印度见闻,写了一本书叫“佛国记”。现代此书是研究印度当时历史的无价之宝。据法显记载,当时印度是一个明显的二元制社会,渔猎采集和农业并存。

印度的基本完全农业化要到12世纪左右。绝对不是巧合,印度的佛教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开始彻底消失。说基本完全农业化,并非100农业化。实际上,即使是现在,印度依然存在不事农业的森林部落。

通过研究印度的历史,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出,习惯于在森林中采集的林居部落,对农业存在很强烈的抵制。事实上这种原始部落对先进文明的抵制,也发生在其他地区。譬如,美洲的印第安人、澳洲的土著人曾经对欧美人所带来的现代文明的抵制。

现代人会想当然地认为,农业文明比采集文明先进,采集文明对农业的抵制,是愚昧和懒惰的表现。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

采集的林居人对农业的抵制,根源在于,他们认为采集的林居生活更没有限制和制约,更自由,一种真正的无牵无挂的自由。农业生活在他们看来更象一个牢笼和枷锁。

但是,采集文明相对于农业文明是脆弱的,他们并没有能力阻挡农业化的推进。当农业化已成现实,森林已经变耕田时,那些依然热爱林居生活,而不愿意农耕的人,只有选择行乞和流浪了。事实上,采集的林居生活本来就是行乞和流浪的,向大自然行乞,在大自然中流浪。

因此,从本质上来说,“流浪崇拜”是一种对自由的捍卫,对原生态自由的捍卫。这是“流浪崇拜”能够感染人的真正根源,能够冲出印度,而在当时实现全球化的根源。

文明其实也是一种牺牲和妥协,对自由的牺牲,对现实的妥协。进入农业文明中的人民,为了更多的食物,为了养活更多的人口,就牺牲掉了原生态的自由,而得到富足。但是,对自由的需求并不会因为妥协和富足而消失,只是被压抑了。

即便在高度工业化、信息化很发达的今天,佛教在中国依然存在,基督教也依然存在,印度教中还依然有苦行派存在。这是为什么?这是人类对原生态自由需求依然存在的凭证。依然有些人不愿意牺牲或妥协,不管什么原因,他们依然决然地选择了拥有原生态自由的生活。

唯有如此,才能解释上海的沈巍,为何宁愿舍弃公务员,而选择以捡垃圾为生。这是一种文化返祖,或许他心中对原生态自由的需求比一般人更强烈。

也唯有如此,才能解释“流浪大师”现象。更多的人,都希望见看到沈巍先生,哪怕通过视频。尽管混杂着网络主播们的利益喧嚣,但是,最深处埋藏着对自由的渴盼。

因此,今日中国正在兴起的“流浪崇拜”是一种文化返祖现象,也是对自由的深深渴望。

为什么流浪大师突然走红(流浪大师的背后)(2)

从整个人类历史看,存在着两种可以称之为真自由的自由,一种是农业之前的原生态自由。另一种则是中国的“心性自由”。在这两种自由中,中国的心性自由,又是超越原生态自由的自由。

原生态的自由,的确真的很自由,但是,这种自由显得本能而机械,拒斥任何变化。因此,这种自由更是一种动物式的自由。动物只会按本能方式生活,而拒绝变化。

心性自由则不然,则是勇敢正视和接受变化,并在不断变化的外境中,努力坚持自己内心的独立和自由。

原生态的自由固然是一种真自由,但是,这种自由是没有境界的自由,是一种拒绝接受外境变化的自由。而心性自由则是有境界的自由,积极面对外境的变化,而又不随波逐流,不为外境所制,而保持内心的独立和自由。让不断变化的外境成为自己判断和选择的对象,而自己的判断和选择本身,则永远独立,并藉此做出符合自己本性的结果选择。

心性的自由其实就是判断和选择的独立和自由,一切的外境都是人的判断和选择的对象。人在任何时候都拥有独立和自由的判断和选择能力,这一点是绝对的。

事实上,儒道两家的冲突,就是原生态自由与心性自由的冲突。儒家坚持心性自由,而道家则崇尚机械的原生态自由。魏晋玄学时期,王弼曾经对孔子和老子之间做过对比,他的结论是,“孔圣于老”。老子将机械的原生态自由挂在一个虚构的“无”上,而王弼认为“无”不可说。孔子不说“无”,而只说判断和选择的独立和自由性,“无适无莫”、“不偏不倚”,无不展示着“无”的精神。

王弼对老子和孔子的评判,实际就是对心性自由和原生态自由的评判,也是对心性自由和其他任何形式的自由的评判。

为什么流浪大师突然走红(流浪大师的背后)(3)

事实上,从整个人类文明史来看,哪种文明又何尝不在在追求自由。从根本上来说,文明的本质就是追求自由。在追求自由上是相同的,但是,由于外部条件和环境的不同,不同地域选择结果就出现了不同,最终导致文明的差异出现。文明的差异不仅包括生产方式的差异,更帮扩自由理念的差异。

研究所有文明的自由理念,可以发现。人类所有的自由理念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不执着于任何外物的心性自由,另一类则是执着于外物的自由。心性自由认为,自由在心性本身,在判断和选择本身,不依赖于任何的外物。而其他执着于外物的自由,则将自由挂在某种外物上,或真实的外物,或虚构的外物。

原生态自由就将自由挂在了特定的生产方式上,挂在渔猎采集的生活方式上,老子则将其挂在小国寡民的原始农业上。一神教则将自由挂在上帝上,信上帝才能得自由。现代文明则将自由挂在科学真理上、民主制度上、资本财富上。

因此,在整个人类文明史中,唯有中国文明实现了有境界的真自由,即心性自由。其他任何文明都没有做到这一点。

但是,辛亥以来,中国在西方列强的压力下,中国开始彻底抛弃自身固有的心性自由的传统,而引入现代文明。100多年了,中国终于实现了经济的崛起,昔日亡国灭种、落后挨打的恐惧和压力在根本上已经不存在了。

大家一定不要忘记一个基本的事实,中国只所以接纳西方的现代文明,最终发展经济,并成为目前世界唯二的超级大国,并非是受现代文明魅力所吸引,而是被西方列强用枪顶着脑袋的被迫选择,是被挟持的。中国迫于亡国灭种、落后挨打的压力才做出这种选择的。

一旦中国的实力赶上甚至超越西方,昔日的压力解除,现代文明假自由、不自由的一面便会充分暴露。人们自然会怀恋此前的真自由。目前正处于这个变化的当口。

当前的“流浪崇拜”就是对自由渴盼的表现。显然,中国不会回到由流浪崇拜所代表的原生态自由,而是会回到自身一直拥有的心性自由。这是有境界的真自由,也是可以实现的真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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