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文教学五步法(文言文教学不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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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本文是钱梦龙先生的旧作。文中指出文言文教学存在“字字落实,句句清楚”的所谓“八字真经”的误区,而文言文教学又是历次语文教改的“死角”。钱先生认为,文言文不仅要适量多教,而且需要改革教法。文言文教学不能由老师一字一句“嚼烂了喂”,在教法上至少要做到不死抠词句、注重诵读两个方面,要从过于注重抠字词的“言”走出来,整体把握文言文作为文章的文意。文章所提出的文言文的教法问题,在今天仍然有探讨的必要,而文章给出的建议,在今天也是十分有益的。经钱先生授权,本号推送此文。
暗灯清话
文言文教学不能有“言”无“文”文/钱梦龙
文言文教学是语文教学改革的一个“死角”,即使在语文教学改革很红火的年代,文言文教学这块“世袭领地”上仍然是一派“春风不度玉门关”的荒凉景象。多少年来,基本的教学模式始终是老师逐字逐句串讲,加上一点古汉语知识的介绍;学生则忙于记词义、记译文。这种教法,有人总结出一个“八字真经”,叫做“字字落实,句句清楚”。由于长期以来文言文考试也主要考词义和翻译,“八字真经”更被语文教师奉为圭臬,以致使人误以为教文言文就该这样教,考文言文就该这样考,舍此别无他途。这就是文言文教学为什么会成为改革死角的症结所在。
所谓“八字真经”,无非就是由老师一字一句“嚼烂了喂”,以应付考试(文言文考试也必须相应改革,这应该另写文章讨论)。其结果必然是肢解课文,而且其肢解的细碎程度,比之现代文教学中的肢解课文更甚更惨,说它“碎尸万段”也不算夸张。文言文事实上已经不再是饱含思想情感的“文”,即便是千古传诵的名篇佳作,无论“韩海”“苏潮”,一到语文课上,都只是一组组按刻板的语法规则组合起来的实词和虚词而已,再也激不起丝毫情感的微澜。文言文教学对师生双方来说,都成了一件最索然无味,但为了应考又不得不忍受的苦事。于是,几位很权威的专家曾主张取消中学的文言文教学,理由是:像现在这样蜻蜓点水式地教一点文言文,教学效果又差,与其如此,倒不如干脆不教,以便集中力量教好现代文。这个主张不能说没有道理,但真要实行的话,恐怕很难得到大家赞同;国家教委近年新颁的初中和高中的语文教学大纲,对文言文教学也还有一定的要求。我认为,我们可以不赞成取消文言文教学的主张,却不能不正视主张取消的同志所根据的事实。
我主张中学里不但要教文言文,而且要适量多教一些,但不是像现在这样的教法。
为什么语文课上要适量多教一些文言文?理由很简单:经过千百年时间淘洗而流传下来的一些脍炙人口的文言文(包括古代诗歌),是诗文中的极品,是中华民族文化遗产中的精华,表现在这些作品中的先哲们的崇高理想、美好情操,是我们民族引以自豪的精神财富;这些作品千锤百炼的语言,斐然可观的文采,匠心经营的章法,也都足以垂范后世,成为我们取之不尽的宝藏。当代凡卓有成就的作家,尤其是散文家,大多从这个宝藏中汲取过丰富的养料,这是不争的事实,不管他们本人愿不愿意承认。我们的中学生,作为正在接受中等教育的现代人,适量多读一些古代的诗文佳作,培养一点阅读浅近文言文的能力,对他们提高文化素养、提高理解和运用祖国语言文字的能力,是十分必要的。一个拒绝优秀文化传统熏陶的现代人,不是完全意义上的现代人,正如一件缺乏民族性的艺术品谈不上世界性一样。
当然,所谓“适量多教”,主要是针对目前教得太少的状况而说的,并非多多益善。“适量”者,就是说文言文和现代文的教学量应该保持一个适当的比例。就现行“人教版”初、高中语文课本所收的文言文数量看,初中6册共26篇,高中6册为40篇,两套相加总共66篇,以6年平均计,每年教11篇,算下来学生每个月读1篇还不到。这样的阅读量确实嫌少些,如果单计初中,那就更少得可怜了。教得太少,加以教学不甚得法,目前中学(尤其是初中)的文言文教学实在不过是“聊备一格”而已。我的意见是,既然规定中学语文课有文言文教学的内容,那就要教得像个样子,适当多教一些。至于文言文课文以增加多少为宜,抑或不增课文而另编文言文(包括古代诗歌)课外读本,都是可以讨论的。
下面谈文言文教学方法的改革。
教学方法是受教学观念支配的。有什么样的教学观念,必然会采取什么样的教学方法。因此,谈文言文教学方法的改革,不能不涉及有关文言文教学的某些观念。
我认为,我们在指导学生读文言文之前,先要树立一个观念:文言文中的古代书面语,对本国学生来说,也是一种母语,而不是外国语。这个认识,对文言文教学中选择什么方法,关系甚大。如果教的是外国语,就得从ABC教起,学生每走一步都得靠教师扶着拽着。现在文言文教学中那种一字一句“嚼烂了喂”的教法,正是把古代汉语当作外国语来教的办法,有的老师就戏称上文言文课是教“第二外语”。如果是教母语,就完全不必如此。古今汉语虽然变化很大,但同一民族的语言毕竟是有继承性的,现代汉语是古代汉语的继承和发展,现代汉语的词汇、句法和修辞手段都不可能割断和古代文学语言的血缘关系;很多古代汉语常用词的词义、句子的结构方式,不仅古今没有多少变化,而且还常常出现在现代汉语里,尤其是现代的书面语言里。就是说,学生阅读文言文虽然有一定的语言障碍,但绝不像学习外国语那样毫无根基,一切要从零开始。
不妨举短文《陋室铭》为例。全文81字,除少数双音词外,大多是单音词,可以说其中绝大部分的词古今完全同义,如:山、水、高、深、上、入、苔痕、草色、谈笑、往来,等等;少数词虽然用法有些变化,但仍可以看出变化的脉络,如“有仙则名”的“名”,本是“名声”的意思,属名词,这里用作动词,作,“出名”讲,学生只要细心揣摩,是不难意会的。可能成为阅读障碍的,实际上只有少数几个词(如“鸿儒”“白丁”)以及结尾处涉及的人、地名,但看看注解也都不难解决。在句法方面,除了末句“何陋之有”词序有些特别外,其余都和现代汉语的表达习惯没有什么两样。回想自己刚进初中读书的时候,初次接触文言文,就在《古文观止》里读到这篇文章,借助极简单的注解,居然也能大体读懂,而且对篇首两个精警的句子以及整篇文章的音调和谐之美,都能在反复的诵读中体会、欣赏。由此我想,教这样浅近的文言文,也应该可以像教现代文那样,凡老师可以放手的地方,尽量放手让学生自己阅读,自求理解,老师只在关键处作些指导、点拨,着眼于培养学生的独立阅读能力。当然,同是文言文也有深浅难易之分,但从目前选入中学语文课本的文言文看,过于简古难读的文章基本没有,即便文字略深一些,只要老师指导得当,学生也是能够经过自己的努力读懂、消化的。
文言文教学还必须树立一个观念:文言文,首先是“文”,而不是文言词句的任意堆砌。教文言文,当然要指导学生理解词句,但理解词句的着眼点在于更准确、深入地把握文意;反过来说,把握了文意也可以更好地理解词句。凡会读文章的人,阅读大体都要经历一个由表(文字)及里(内容)、由里及表、表里多次反复、理解逐步深化的过程,读文言文也不例外。目前文言文教学最大的弊病是什么?一言以蔽之曰:有“言”而无“文”。这是“字字落实,句句清楚”,嚼烂了喂的必然结果。文章是作者的思想情感、道德评价、文化素养、审美趣味等等的“集成块”,是一个活的整体,而不是各种语言材料的“堆积物”。文章语言之所以值得揣摩咀嚼,因为它是作者思想情感等等的载体;如果只着眼于词句本身的学习,而忽视甚至舍弃了它所承载的丰富的内容,那叫“买椟还珠”,结果必然连语言本身也不可能真正学好。把文言文作为文章(它本来就是文章)来教,就要遵循教读文章的一般规律,处理好词句和文章整体的关系,这不仅是学习文章的需要,也是更好地理解文言词句的需要。学生阅读文章的能力,靠老师字字句句嚼烂了“喂”,是无论如何“喂”不出来的。
我经常在琢磨一个问题:现在年龄稍大一些的读书人,比如我这样65岁以上的人,在中学读书的时候,国文老师教文言文绝对不像现在这样教得精细,但为什么我们当时阅读文言文的能力反而比现在的中学生要高呢?当时国文课内文言文教得多些(也教白话文),是一个原因,但老师比较擅长教文言文,因而教得比较得法,肯定也有很大关系。我有幸遇到过两位很有学问的国文老师,一位是庄老师,他教文言文一般不逐句串讲,但在文章的紧要处或疑难处,则尽情发挥,酣畅淋漓,讲得令人动容;同时又结合讲解指导我们评点,何处加点,何处加圈,都有些讲究;圈点以后,总要拉长了声调领我们诵读,凡读到加密圈的词句,往往眉飞色舞,读得格外声情并茂,就像三味书屋里的寿老先生读“铁如意,指挥倜傥……”那样,感染得我们也都陶醉在文章优美的词句里。后来又遇到一位周老师,他特别喜欢教学生吟唱诗词,我至今还记得他教我们唱李后主词“帘外雨潺潺”时那种摇曳生情的声调。就在这样的老师的影响下,不少同学都对古典诗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都在课外自动地找些选本来读,如《古文观止》《唐诗三百首》等,阅读文言文的能力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提高了,不少同学还能用文言写写东西。
上面举我的老师教文言文的例子,并不是认为今天的文言文教学必须以我的老师为范例,我想,即使在当时,国文老师也未必都这样教。但我从自己阅读文言文能力提高的过程中,的确看到了这种教法中某些合理的成分。至少以下两点是值得重视的:一、由于教学中不是死抠词句,嚼得过细,这就留下了较多的“空白”,便于学生自己去感知和领悟;有的地方老师又重点畅讲,并指导评点,这就突出了文章最精彩的部分,使学生印入更深。教学中这样疏密相间,略其所当略,详其所当详的教法,是符合学生读文、认知的规律的;学生作为阅读的主体,在这样的教学过程中确实可以受到很好的锻炼。二、老师特别重视诵读的指导,这非常有利于学生形成对古汉语的语感;熟读和背诵又使学生逐步积累起比较丰富的感性材料,对古汉语的用词、造句以及某些特殊的表达习惯也逐渐熟悉,这就为提高文言文的阅读能力打下了比较坚实的基础。凡行之有效的教法,其中必定蕴含着某种规律,是值得我们进一步探索的。
我同意不少同志提出的语文教学要归真返璞的主张,作为语文教学一个组成部分的文言文教学,自然也应该归真返璞。但归真返璞不是否定语文教学改革已经取得的成果,不是回过头去走老路。“真”和“璞”者,事物固有的朴素规律也,“归真返璞”就是要在认真总结传统经验的基础上,继承和发扬传统语文教学中一切符合学生认知规律和语文能力发展规律的教法,不搞花架子,不赶浪头,不对考试口径,朴朴素素、实实在在地教。我国是一个文明古国,又是一个“文章大国”,千百年来积累了丰富的写文章、读文章和教文章的宝贵经验,这些经验是我国语文教育理论宝库中一笔巨大的财富,尤其是文言文教学中重视学生自得、自悟和语感培养的经验。因此,认真总结、继承和发扬这些宝贵的经验,并把它提到理论认识的高度,是每一个语文教育工作者的责任,也应该成为当前文言文教学改革首先要好好研究的一个课题。
(本文原载《中学语文教学》1997年第4期,标题为本号编者所加,原题为“文言文教学改革刍议”)
作者简介:钱梦龙,上海嘉定人,当代著名语文特级教师,创新性地提出了“三主”导读教学模式。著有《语文导读法探索》《导读的艺术》《和青年教师谈语文教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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