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优秀散文作家作品推荐(今日作家李雨生)
我的办公室生涯
文/李雨生
我的四十一年铁路生涯,有十年是在车务段办公室度过的。
我因为能写两笔小说、诗歌,在报纸上常见一些“豆腐块”,就受到领导的器重。1994年的夏天,我从青县火车站站长的位子上被调到沧州任办公室主任,一干就是十年。
办公室主任说起来好听,实际上就是个领导的“杂役”。
那时我们车务段正是春风得意之时。由于标准化作业搞得好,全段从一个一年13起事故的烂摊子涅槃成为全路建设安全标准线的典型,可想而知,个中有多少经验可以总结交流,又有多少材料值得大写特写。分局的会,路局的会、铁道部的会,会会都要介绍;行政的会,党委的会,工会的会,会会都要发言。到了后来,安全口、运输口、财务口、劳人口、甚至是计划生育、多经收入、武装保卫、质量管理、档案文秘、节能土地等五花八门的会议,全都要经验材料。那么,谁写这些材料呢?按道理说,办公室主任只管写好行政的材料,党委、工会各有写材料的人,下面各科室的材料就更不用管。但是,领导不这样看,领导认为他们写的东西不上路,不着调,不能用,代表不了车务段的水平。就说你写得顺眼、顺嘴、顺耳,怎么办,最后全都归到办公室,说穿了,就是全都归到了我的名下。
除了这些还不算完,还有全段月度工作安排,上报分局的每日信息,领导的调研材料,年度工作总结,职代会行政报告,年鉴大事记,甚至是领导的中央党校毕业论文,也一股脑的推了过来。那时,我几乎成了一台码字机器,白天写,晚上写,下班不回家,休息不放笔。别人吃完晚饭去打台球,去打扑克,去侃大山,去看电视,而我还要在昏暗的电灯下奋笔,不论春夏秋冬,不论寒暑冷热。
最令人苦恼的还不是写材料的辛劳,而是等待领导审阅的焦急。不知领导工作忙还是大将风度,不到开会的前一天不着急。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玩的玩,而你心中急得都要冒火。因为,这份材料完了,后面还有好几个材料在等着。但你不能问,不能催,更不能急。直到第二天就要开会了,晚上领导才开夜车。他不睡,你也不能睡,打字员也不能睡,等领导改完了,还要打字,还要校对,还要印刷,还要装订。当然,这只是说领导满意没有推倒重来,否则,还要“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重头越”。
其实,写材料是我最违心、最痛苦的事情。它不像文学作品,是我真情实感的投入,而是为会议而材料,为材料而材料。有时还要生编硬造,说违心的话,说些根本做不到或者根本就没做的事。写材料的过程始终是让我纠结的过程,我清楚我是虽不喜欢但它却是职业,我要靠它求生,靠它进取,因此,虽厌恶也无奈,虽不屑却也追求极致。
但是,写材料还是让我有所斩获。最起码的一点是让我对文字、语言有了更自由地运用,对文章、文体有了更深刻的认知。自从接触办公室文秘工作,对国家公文管理的要求有了全面的了解和掌握,成了终生不可多得的财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逐渐地在沧州地区,以致在分局都有了一些小名气,我写的经验材料不但走出了沧州地区,走出了天津分局,还走到了北京铁路局和铁道部。1996年,铁道部在天津分局召开“全路安全达标线建设现场经验交流大会”,我们沧州车务段、沧州机务段、沧州电务段被指定在大会上作经验报告。为了开好这次大会,分局下了很大的力量,专门抽调我们三个单位的“大写”到分局招待所准备经验材料。到了材料写好后第一次”过堂”时,由铁道部宣传部部长索斌亲自把关,分局的大局长、党委书记都在场旁听。当沧州机务段宣读了他们的材料后,索部长眉头紧皱,一个劲儿地嘬牙花子。最后当场“枪毙”重写!沧州电务段的材料刚念了一半,就被索部长打断,喝令重写。此刻,会场的气氛非常凝重,分局王润生局长已经坐不住了,在屋里来回踱步,烟一支一支地抽着。轮到我念经验材料时,全无鸦雀无声,当我一口气念完后,索部长一拍桌子说了一声:“好!通过,一字不改。”就是这一次,我在全路也算出了名,不仅为车务段、天津分局露了脸,也使自己声名大噪。有些外单位的人不知道我姓名,但提起“李大秘”无人不知。后来,分局运管分处,安监室,企管协会曾多次调我,但因车务段舍不得而未能成行。有时分局筹备大型会议,也会把我抽去写材料。我因写材料而获得了尊重,一边享受着成功带来的欢愉,一边也在吞噬着痛苦带来的折磨。
写材料并不是我的全部工作,除了分管“文秘档”以外,我还要负责办公室全面工作。那时办公室共有干部职工23人,是全段人员最多的科室,分管的12大项工作,都是分局、路局考核的项目。因此我就提出了“有名次的争第一,无名次的争先进”的工作理念。在大家的努力下,办公室各项工作在分局、路局都是标杆、先进。
办公室还有一项主要任务就是“接待”功能。出了名的沧州车务段在1997年一共接待了来自全路46个站段的参观团。如此大的接待量,安排食宿,安排参观,安排讲解,我和两个副主任都疲于应付,只恨自己没有分身术。为了不使客人冷落,我们有时不得不分成三拨,一人接待一拨,同时进行。当一天的事务性工作结束后,不管多累,我也要独自关起门来点灯熬夜写材料。
别看当时的沧州车务段车务段是全路的学习标杆,但在运营上还是很被动。货源短缺、有车无货已经成为铁路的“瓶颈”。虽然如此,但全段的铺张浪费,公款吃喝的问题甚嚣尘上,屡禁不止。每年三十多万的办公成本根本不够用,还要用多经收入来弥补。我生性直率,仗义执言,特别看不惯那些整天找借口,找题目吃喝公款的行为。看见一些人大吃大喝,我总有一种负罪感。在段长的授意下,我汇同财务、劳资部门一起研究如何把办公用费控制住。最后,决定在全段成立“内部银行”,我是内部银行行长。就是按照全段23个车站、十个科室的职能、等级、人员多少,年初把办公用费变成“代金券”,各车站、科室每花一分钱,都要持报销凭据和“代金券”到段报销。“代金券”花完了,再想花钱就需自己想办法。各车站、科室凡是结余的“代金券”,车务段按百分比返还各单位,作为奖励。这样就把公款吃喝、铺张浪费的风刹住了。1997年年底,全段办公用费结余11万元,1998年结余16万元。我们的”内部银行”经验,多次被铁道部表彰,并在《人民铁道报》推广。
那些年,晚上下班后几个同事一起出去喝点小酒,都是我买单,从不花公款一分钱。尽管这样,我还是被某些领导视为“异己”,因为我从不参与他们的酒场。从而再也得不到领导的信任,不能进入某些领导的“圈子”。1998年,某些领导造了一个借口,以改革为名,实施科长竞聘上岗。全段十个科室,仅办公室有竞争的对手,最后打分,我以四分之差败下阵来,由主任变成副主任。这是我在官场遭遇的一次“滑铁卢”。这次竞聘,引起了段机关大部分干部的不满,大家纷纷找到段领导,表示不服气、询问为什么。后来得知:胜利者是我们主要领导的老乡亲,而且关系走得很近,逢年过节都要开车往领导家中送礼,在这一点上,我确实输得不冤。
2000年,段领导班子大换血,新的段领导来了之后,经过调研,听取群众意见,很快就看出了这里的门道。于是,我又重新当了段长办公室主任,并恢复级别。
车务段的办公大楼是一座简易楼房,办公条件十分简陋,办公室没有空调,到了夏天,热得没处躲藏。到了冬天,又冷得坐立不安。我就这样窝糗在那间不足12平米的屋子里整整十年,也慢慢落下一身的病,高血压,痛风,颈椎病,胃溃疡,关节炎……这还不算,由于工作压力大,时间紧,我有家不得回。那时我家住静海,别人一天一回家,我只有一周才回家。这还要说没有什么专运任务、查岗查夜、包站包岗的临时性工作,一旦有,就连一周一回家也要泡汤。
十年间,令我身心疲惫的还不仅是工作的压力,还有协调方方面面关系的压力。应酬。加之我近似疯狂的工作态度和较为严格的管理,更使得有些人感觉不适。不过,也有很多朋友认同我的工作,支持我的管理。他们看见我疲惫的身体状态十分心痛,有的在我写材料累的时候给我按摩颈椎;有的在我头痛的时候给我拿药端水;有的在我进入疯狂的工作状态时给我悄悄沏上一杯热茶;有的在我被算计后为我打抱不平、仗义执言;更有的在我重新恢复职务时为我摆酒庆贺……十年里,起起落落,荣荣辱辱,磕磕绊绊,谁好谁坏心里总有一杆秤。虽然有时我忙得抬不起头来,但我心里依旧清楚谁是我的朋友。
2004年的秋天,我离开车务段调到分局,才算和车务段有了一个了结。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我还是经常陷入沉思,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那一份美好的回忆。我在回顾车务段办公室的生涯时,感到用“四个十年”来加以概括最为恰当,即:那是我码字最多的十年;那是我回家最少的十年;那是我毁坏身体最惨的十年;那也是我卧薪尝胆,破茧化蝶的十年。经年过往,有过真实中的哭笑,有过虚幻中的憧憬。苦过了,方知什么是甜蜜;累过了,方知什么是轻松;跌过了,方知什么是正路;痛过了,方知什么才是坚强。
作者简介:
李雨生,天津市作协会员,河北省作协会员,天津静海区作协理事,天津铁路文学社社长。发表文学作品200余万字。著有长篇小说《初恋草原》及散文集五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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