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牙之路（江湖夜雨挑尽了十年灯花）

仿佛每次去看牙都是这样风雨交加的天气，脑海一片荒芜，既慌又怕，心里战战兢兢脚下如履薄冰，却要坚定地坚定地一步步走近……而每次看完又像历完劫回到人间，满心欢喜满目祥和，微微扬起头眯着眼睛，仿佛就看得见漫天佛光。

这样，周而复始，岁岁年年。

时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唯独这份恐惧在心里却经年不消，弥久不散。

想到看牙心里就荒芜一片

不堪回首的血泪史——儿时看牙如何一个“惨”字了得

从有记忆我几乎就总被牙疼折磨了，几次的看牙经历更是儿时的梦魇，却这么多年都醒不过来，看到牙科就瑟瑟发抖。

记得有一次父亲带我去县城看牙，大热的天骑车要近两个小时，也许是农村人进城的拘谨或心存自卑的作怪，我一度记得那位年轻的男医生趾高气扬对着父亲呼来喝去，而父亲则有些尴尬的不知所措，终于在我不配合医生打麻药，紧闭着嘴掉眼泪时父亲发作了，对我一顿喝斥。最后虽然打了麻药，但是在医生钻牙去腐蚀过程中，一旦碰到肿痛的牙神经，那真是入脑的刺痛，连太阳穴都突突的。机器刺耳的声响伴着身体一阵一阵痉挛，刻骨铭心，医生不得不要求父亲按住我的头不要动，后来终于上了药，说是要烧断牙神经线后再来补牙。离开医院，在亲戚家吃的午饭，期间大人们不时说笑两句，半是认真半是玩笑说我太过娇气，我记得眼泪就不停地滴在碗里。牙洞里塞药烧神经线烧得我一天一夜哭累了睡着，睡着了疼醒，关于那次看牙，是一次感觉屈辱又痛苦的记忆。

儿时悲凉的记忆如落雪纷纷

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我几乎不记得有过多少次看牙经历，从乡镇医院到县医院再到邻县或是打听到的某个私人诊所，却全部因为治疗落后，受尽罪最后却是补上不久就掉，而洞却越来越大，慢慢周边开始一片一片掉落，只剩下牙根，像一处荒芜的残恒瓦烁。

很久以后才知道烧断神经后，牙齿就相当于一颗死牙，没有营养供给就会很脆弱，要配牙套才补得长久，可惜没有好的治疗条件，一颗颗牙就这样补了掉掉了再补直到无法再补，在又一次牙痛难忍时，我赌气一般拔了两颗牙，后来很长的岁月里，我每每用舌头触碰到缺牙的地方，都忍不住酸涩地掉泪。

无望，让我一度选择逃避起了破瓦罐破摔的心思，发誓喝一辈子粥也不再看牙

大学时我在北方的一座城市读书，那里的冬天很冷，有一天夜里我被牙疼疼醒，火辣辣，半边脸都拉扯得疼。我不得不爬起来，跑到洗漱间一口一口的含凉水，疼得忍不住跳脚。那一夜我就从宿舍楼的这边楼梯下来，另一边的楼梯上去，窗外是呼呼的北风，楼道里是昏黄的灯光，孤零零的我牙疼疼得心燥脸烫，不知道怎么办？

第二天脸肿了，我去了医院。接诊的是一位四十上下的女医生，她让我去拍片，当时不懂为什么看牙还要拍片子，又害怕花钱，一度磨蹭不愿意去，我记得很清楚拍片交了50块钱，在当时的我来说真是挺贵了。医生看片后一边可惜我不应该这么小就拔牙一边遗憾的说我缺牙太多，她也没有好的治疗方案，她说等你工作了可以到北京的大医院看看，或许那时会有更新的治疗方法，同时她好言相劝让我一定不要再轻易拔牙。也许是她态度温和，也许是往事太过沉重，触发了我内心的那种弦，我崩溃大哭。

人在江湖飘欠下的终究要还回去，十年后我毫无选择，只得种牙

大学毕业后工作，期间辗转了两三个城市，后来结婚生女，人生到了另一个阶段。生活似乎真的可以这样平静过下去，尽管不时感觉到嘴里那两处大大的空隙，或是不小心舌头被残破的牙划一下，我都没有动过再去看牙的心思。直到有一天我惊觉自己的门牙间缝隙越来越大，而且牙齿有不同程度的松动，与此同时年龄渐大，由于缺牙，两边的脸颊都有点塌陷。那一刻我绝望又无奈，很多事就是这样牵一发而动全身，缺牙并不只是你忍着吃点软的东西就成。我既为自己一直以来的无知羞愧，也为现在有条件能得到更好的治疗庆幸。

当时的照片只留下一些模糊的影像 私立医院环境让人能放松几分

那段时间送孩子去了幼儿园后，我就开始跑医院，先后去了两家三甲综合医院、口腔医院和两家私立口腔医院，周周折折跑了很久，没想到的是十年后我挂号去牙科，坐在诊室门口，又一次听到机器钻牙的声音，没等到叫号我就狼狈地逃跑了，心突突地跳，又一次想起以前看牙的种种，怕得不敢进去。

其实对种牙我只是了解个皮毛，只是鉴于公立医院给的答复都是先拔出残破的牙根，过段时间消炎消肿后再手术打桩，而私立医院可以实现即拔即种，少受一次罪，最后我决定在一家规模比较大的私立医院种牙，虽然费用高但是环境和服务让我对看牙的恐惧稍微有些减弱。这一决定老公却不以为然，他觉得还是公立靠谱，私立收费高不说还没有保障，是否技术过关是否言过其实，又万一种牙后有什么问题他们却关门了去哪里找人，但我实在怕极了再进医院的牙科，他只好选择保留意见，订治疗方案的那天，医生说需要拔出两个牙根然后种植三颗，又凭估了种牙的骨面宽度吧，医生建议用一些骨粉，总费用将近四万，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风潇潇兮易水寒 我颇有几分壮士断腕的悲壮

虽然老公还是不赞成，但是我毅然决然，并坚持让他去刷卡付费。我跟着护士去抽血，种牙不大不小也算是一场手术吧，需要血液化验看看凝血功能，那时我尚不知原来会出那么多血。对我这个一向怕针的人来说，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走出这一步。

从医院出来去了附近的万达广场，我吃了两个冰淇淋，很有几分绝境下的狂欢，却不过是面上装作欢乐心里早已慌得不知所措。晚上哄睡孩子后辗转反侧睡不着，一直过了凌晨2点才迷糊睡了一会儿，后又起来在客厅走来走去，天蒙蒙亮时我叫醒老公对他说我很紧张，看着床上睡得正沉的孩子，我说我自己骑车去吧，你在家带孩子，他坚持一家人一起开车去。于是我们开始准备早餐，餐后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发了，孩子倒是开心像是出游一般，而我心里千回百转，有了孩子很多事就再也赌不起了，比如健康比如生命，你走了她要如何？小白菜的那些画面只要想想就心痛到不能呼吸，所以只能一心向前。

手术前一夜辗转反侧睡不着

在大厅等候的时候，看见负责手术的医生进来，他精神很好手里还拎着早餐和我们打招呼，我心里放松一些，半小时后听到叫号，孩子很兴奋地与我挥手告别，真以为妈妈要去参加一场冒险。我脚步有些不稳地跟着护士一直往里走，在手术室门口停下脱去外套，然后消毒穿上鞋套，进去后看到全副武装，严以待阵的医生、医生助手和护士。平生第一次进手术室，一张半躺的手术椅，头上方两侧是手术灯晃得睁不开眼，护士引领我躺下，开始给面部胸部消毒，然后罩上一层层的布，说是先打麻药，我一下子就想起小时候打麻药，针扎进牙龈，扎进腮帮，那难以忍受的感觉。然而无奈此时只能听从安排，应该是两侧分别打了两针，就是挨了四次扎，唉，现在想想都佩服自己，平时抽血扎一下，我都心理建设很久，也正是这次的经历，让我在生二胎要羊水穿刺时都觉得无论如何不比种牙痛苦。

麻药很快起作用，整个下颌都木木的，医生用一个撑口器把嘴巴撑开，只觉得医生又是钻又是撬又是拔，很用力，但是感觉不到疼。因为磨牙都是两三个牙根吧，并不容易拔出，拔出后会有很大一个坑，也这是术后，出血很多的原因，我记得虽然咬着棉花球，但是不一会儿整个棉球就被血浸透了，要不停地换新的，回家后出血还是没有停一度开始出现果冻样的大血块，越凝越多一会儿功夫开始就觉得嘴里像塞进了两团东西，特别恐怖。我因为怕针又想着尽快看完牙备孕二胎（因为已经高龄产妇），拒绝了医生让术后挂水的建议，也没有吞下医生给我的止痛药片。尽管麻药过后，我疼得急步走来走去，整个脑袋都疼得懵懵的，但心是兴奋的，因为我越过心理障碍，算是比较彻底地解决了客观存在也一直是一大心病的事情。

等在手术室外的女儿 尚不懂事用画板画着“贝恩口腔”几个字

脸肿了好几天，出血也好在有惊无险，值得安慰的是一天好似一天，渐渐地敢让舌头触碰一下，牙龈肿得像桃子，还能舔到缝合伤口的手术线，再后来消肿了原来牙根的地方有一个光滑的钉帽，我一直没有敢照镜子，想到钉子是打在骨头里就浑身战栗。

虽解了燃眉之急，但我觉得种牙也像埋进了一枚定时炸弹

种牙，一个“种”字仿佛是轻轻地放一粒种子在松软的土壤里，等待它发芽长大，而现实却全是血和痛的过程。

种牙手术后，拆线时说伤口愈合不错，拍片后看骨钉情况也不错，就等着装牙体，经历过前面的种种，后面这些真就不过是毛毛雨。在我写这篇文章时距离种牙已过去三年多了，期间由于疫情以及二胎，我只去复查过一次，开始会有异物感，但相比大面积缺牙好很多，平时没有特殊维护正常刷牙，右侧种植两颗目前咀嚼挺好也没有不适感，但是左边一颗总感觉安装得不正，不太舒服，但是医生说从片子看骨钉位置没有问题，我只能理解为自己上下牙齿咬合不好，这个年纪也无所谓好看整牙了。而且本来自己的牙就是千疮百孔，所谓修修补补过三年是三年，也是没办法的事。

健康往往在不出问题时无法引起足够的重视。我自很小的时候做过一次大手术，有记忆以来除去每每为牙齿遭受各种痛苦，身体各方面都很好，所以几乎没有就医的经历，一直颇为安慰。在这个世界上，也许每个人都受着不同方面不同程度的病痛，尤其在人生即将步入四十这个坎儿时，今后更难预料身体会走向何方，虽然现代医疗手段不断进步，但是想起那些冰冷的器械还是忍不住望而却步，讳疾忌医，去年《中国医生》上映时，真心感觉生命固然是可贵的，但是治疗的痛苦在那个插管的镜头前简直把我吓到失语，生而为人，有时真的太不容易，这一副皮囊所承受的苦痛会让灵魂发颤，记得有那么句台词是说“到时候会让你后悔这一世做人”，可能人在被病痛折磨到极度时，真会想到这么一句吧。但愿病痛的折磨会远离每一个人，虽然这不太现实。

那么，请在能享受生活时肆意地生活吧，纵使有诸多难，在大病大痛肉体受尽折磨面前，我真觉得精神方面的很多烦恼不值一提。

只要健康尚在，且行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