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妈多大开始有(月经何罪之有)
前两天,微博认证为“果壳网编辑、科学松鼠会成员、美国加州伯克利大学博士生、微博签约自媒体”的博主 @Ent_evo 的发言引起了不少女性的兴趣。
简而言之:如果一直服用短效避孕药,中间不停药,女性从此便可以告别月经,避孕的同时显著降低子宫内膜癌风险。
via @Ent_evo / weibo
随后,这条消息也得到了专业妇科医生的证实。
这不是一个新发明,只是一个对既有事实的滞后肯定,早有不少女性在医生建议下连续使用短效避孕药多年了。停药后,女性依然可以正常备孕及怀孕。由此,怀孕的选择权可以掌握在女性自己手中,而不是男性身上。感谢现代医学,让女性的生理限制又少了一个。
(需要注意的是,短效避孕药的副作用依然存在:如恶心、呕吐、乳房胀痛、头痛、头晕乏力;不规则子宫出血;吸烟者的心脑血管疾病发生率提高;血压轻微升高;乳腺癌发生率升高,乙肝患者肝癌发生率升高;提高有吸烟者的溃疡性结肠炎发病率;提高静脉血栓事件的风险等。
如果想要告别月经,请大家根据自身情况,务必在妇科医生的建议下服用,同时每隔半年去医院检查肝肾、血凝功能。)
这并不是一篇医疗科普或卖药广告,今天我们要谈论的是月经,不是“大姨妈、来事儿、生理期、例假、倒霉、好朋友”,而是每个月女性失掉的那些子宫内膜组织和几十毫升的血液——月经。
如果你认为知识分子名下的公众号怎么能谈论这些东西,那不妨现在就关掉这篇文章。
因为以下全都是大逆不道的“污言秽语”,我们得开始了。
01
那些流血七天而不死的物种
女人一生会经历约 450 次月经,经期占据了女人一生中 7 ~ 10% 的时间。
每个月,女性的子宫内膜都会变厚并分层,形成广泛的血管网络,等待胚胎着床,但并非每颗卵子都能等到她的精子,如果女性没有受孕成功,体内的雌激素和孕激素水平就会下降,变厚的子宫内膜组织以及血管便会脱落,伴随着 2 到 8 天共 20 ~ 100ml 的失血,这就是月经。
通过对 190 个国家、9 万多受访者的调查发现,为了避免在男性面前提及这件私密的事,这颗星球上的女性绞尽脑汁,创造了大约 5000 个关于“月经”的含蓄说法,比如“画家来了(Having the Painters in)”“鲨鱼周(Shark Week)”“血腥玛丽(Bloody Mary)”等等……中国古人则称呼它为“月信、月使、月脉、月露、红元、红脉、经候”,南唐的张泌在《妆楼记·红潮》中称月经为“桃花癸水”(月运红潮,妇人之桃花癸水也),比西方的带着血腥味儿的谜语诗意得多。
02
月经与东方神秘力量
我姨妈书娟是被自己的初潮惊醒的,而不是被 1937 年 12 月 12 日南京城外的炮火声。她沿着昏暗的走廊往厕所跑去,以为那股浓浑的血腥气都来自她十四岁的身体……这时我姨妈只知一种极致的耻辱,就是那注定的女性经血。——严歌苓《金陵十三钗》
严歌苓笔下,经历月经初潮后的女体是羞耻的,是为淫邪提供沃土的温床,然而我国古人对月经的心态很复杂——那抹让人又爱又恨的桃红色,和他们的日常生活密切相关。
母系社会中,古彝人曾经使用一种“月经历”,目前仍然残存于彝族典籍之中,它依照女性周期性月经划定,将全年分为 13 个月,每月分为 28 天,全年共 364 天,这应该是历史上最早一款经期记录助手 app ,带有早期母系社会的遗痕,也证明了女性在部族里的崇高地位。
进入父权社会之后,《汉律》上就改口了:来月经的妇女不能进入产妇的房间,也不能参加祭祀。
见姅变,忌入产妇房也,不可以侍祭祀。《说文》:姅,妇人污也。谓月事及免身及伤孕皆是也。
《史记·五宗世家》记载:“景帝召程姬,程姬有所辟,不愿进,而饰侍者唐儿使夜进。”从那之后,讳称妇女月经来潮为“程姬之疾”,注意哦,明明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没头没尾地就被称作“疾病”了。
在当时,无论天子还是诸侯的大小嫔妃来了月经,不能和丈夫同房,就要用红颜色在脸上做标记,表示不能侍奉。
天子诸侯群妾,以次进御,有月事止不御,更不口说,以丹注面目旳旳为识,令女史见之。
唐代王建《宫词》之四十六诗曰:御池水色春来好,处处分流白玉渠。密奏君王知入月,唤人相伴洗裙裾。
在唐代,一众嫔妃宫女来月经之后也要露出神秘而羞涩的微笑,相约在御池边洗裙子,然后密奏皇上:
“我来大姨妈啦!”
事物一旦遭受禁忌,就必不可少地被妖魔化,月经也不例外。尤其是在东方玄学——巫术、炼丹、厌镇等方面,月经便开始显露它的魔性,民间认为 “取秽布盖头,雷不敢击。” 用沾染经血的月经带顶在头上,可以躲过雷劫。
道教认为,沾染过月经的法宝威力将会大增,而女性的第一次月经,对炼丹最有作用。
据《本草纲目·人部》记载,月经又称作红元,童女初潮的月经,谓之“先天红元”。以法取童女初行经,可以制成“先天红元丸”,以水服食,可以滋阴补阳。其主要成分就是少女初潮的经血,混合了中草药、矿石和秋石,药丸通体棕黑,味甘性热。药方中的秋石相当于性激素,其实就是从人尿中提炼出的尿酸钙。
明朝皇帝迷信丹药,从成化年间开始,宫廷就流行用少女初潮制作药丸。传说中,用“先天红元”加上夜半的第一滴露水及乌梅等药物,煮过七次,变成药浆,再加上秋石、人乳、辰砂、松脂等药物炮制,可以配制成长生不老药。明光宗朱常洛,登基一个月便因服食红元丸而死,酿成明朝一件奇案,尽管如此,达官贵人们仍没有停止对红元丸的迷恋。
自古以来,月经也用来当做克敌制胜的军事神器。打仗的时候,用月经染红军旗,或者用月经污秽对方的武器,就可以不动一兵一卒而克敌制胜。在《封神榜》等小说中,姜子牙正是用红旗和战鼓破了敌人的阵法。
女权克敌旗手姜子牙
在清末的义和团运动中,拳民们效仿姜子牙,从全城搜集了无数染有月经血的布条来抵御火炮,“满城高挂,炮弹不飞,炮身自裂,效验如神”。
用月经抵御钢枪大炮,那画面想一想,实在过于硬核魔幻了。
但与此同时,中国传统旧习要求结婚的日子得避开新娘的生理期,否则就犯了“红马上床,家败人亡”的大忌。还有说法秤、尺、斗等应用物品或是精密仪器“绝对不许女人经期跨过”;某车夫因为车垫给女客污染了,洗涤以后,还要再烧串纸锭以祓不祥……直到今天,一些地方还有经期女性不能参加亲友的婚嫁之事、不能在葬礼上跪灵、不能碰男人衣物的陋俗。
广东地区的父母自幼就教导男孩子切勿让女人跨过,切勿从女人的衣裳,尤其是裤子底下走过,原因是这样便会令头发脱落,而且很难长大成人。
有时,对月经的避讳反倒会保护女性,经期的女儿和媳妇不守灵能让她们得以休息。在出行不易的岁月,女性也会借助月经迷信来对付旅途中不怀好意的性骚扰。
民俗学者江绍原在《中国人的天癸观的几方面》中写道:
总结起来看,中国人的天癸(月经)观解释为以下几点:
第一,月经是一种污秽之物,与疾病、生产、性交及死尸类似;
第二,月经具有使鬼魅和邪术家都畏惧的污秽力量;
第三,经血与经衣能解毒治病,例如两性病、急病、受毒等;
第四,天癸(特别是初潮)被视为人身的一种精华,与乳汁、大小便等相同,可与其他“人元”及天地精华合制成丸散丹膏(红元)而服用,小到壮阳补血,大至益寿延年。
可见,经血不仅有药的成效,亦是方术家用以辟邪的利器。
说也有趣,我国人历来对于赤色的事物是分为敌友两派的:有些人把它看作最可怕的污秽,极力地躲避它;又有些人却许为至宝,靠它奏种种奇功,连打倒帝国主义和成仙都在内。
03
血腥玛丽恐惧
遥远的西方,大肆杀伐异教徒的荒唐女王——玛丽一世也曾月经不调过,和那款同名辣椒配伏特加的鸡尾酒一样,她们都代表不祥的血红。
公元 23 年,古罗马帝国的历史学家老普林尼(Pliny the Elder)在《自然史》(Natural History)里批判月经:“接触了它,鲜葡萄酒变酸,田地变贫瘠,嫁接的植物会死去,田园的种子会干瘪,树上的果实会坠落,钢刀的刃会钝,象牙的光泽会暗淡,蜂群会死去;即便是钢铁也会立刻生锈,而且空气中将弥漫着臭气;狗只要尝到经血就会立即变疯,并使被狗咬的伤口染上一种不可救药的毒。”
有意思的是,老普林尼口中月经的作用,竟然和千百年后义和团用月经保卫京城的理念不谋而合,可见人类的本质就是劣质复读机。
西方的月经禁忌根深蒂固,核心就是让女人认为月经是非常丑恶的事情,连带着流血的自己也是肮脏羞耻的。
“女人行经,必污秽七天;凡摸她的,必不洁净到晚上。女人在污秽之中,凡她所躺的物件,都为不洁净,所坐的物件,也都不洁净;在女人的床上,或在她坐的物上,若有其他物件,一人摸了,也必不洁净到晚上。”——《圣经·旧约》
许多宗教中都有隔离或者避讳经期女性的规定:
中世纪的罗马天主教信条甚至规定,来月经的妇女不许进入教堂。
东正教规定,来月经的女性不许亲吻耶稣受难像,不许进教堂参加婚礼。
拜火教坚信,经血是肮脏、死亡和腐朽的介质,人类一旦被经血沾染,就会丧失与邪恶对抗的力量。
信仰穆斯林教、印度教或摩西教的女人在经期都认为自己身子不洁,因此必须藏匿一段时间。
在位于南美洲北部沿海的苏里南,每当月经来临,黑人妇女便要与外界隔绝,独居一处,如果有人向她走近,她必须喊道:“我不干净!”
尼泊尔的某些村落的妇女在月经来潮时,会被禁止使用公共水源、触摸牲口、参加婚礼,甚至经期要被放逐出门,不能在自己家里过夜。
17 岁的 Kusum Thapa 在“月经房”里做功课
在印度,10% 的女孩至今认为月经是一种疾病。
2018 年 9 月,印度最高法院推翻了数十年来不成文的禁令,允许 10 岁至 50 岁女性(所谓经期的“不洁”女性)进入印度教的萨巴利马拉神庙。1 月 2 日,两名勇敢的女性在数百万名女性示威者的支持下,由警察护送,终于进入了神庙。然而很多男性教徒并不领情,爆发了大规模示威和游行,甚至造成了数十人受伤,一名示威者死亡。
via @谈性说爱LoveMatters / weibo
2018 年的印度电影《护垫侠》,就是在这种背景之下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的。因为卫生巾关税高昂,在 2012 年,印度仍有 80% 以上的女性在生理期无法使用卫生用品,全国对于女性经期的观念十分落后,女性的健康问题十分严重。
初中文化程度的男主人公拉克希米为了妻子的健康,寻找低成本的卫生巾生产方法,却被全村人视为变态和疯子;最后他远走大城市德里,遇到了最重要的合伙人帕里,最终发明了低成本卫生巾生产机器,并开放专利,为印度全国对于女性经期卫生观念带来变革。2018 年 7 月,印度取消了卫生巾进口关税。
影片引入中国后,正式海报上,男主角手中的护垫却幻化为白纸一张,片名也成了《印度合伙人》。
这个变身和海报上的“破除风俗愚昧”形成了颇有喜感的反差。
即使是在英国,慈善机构 “英国计划(Plan International UK)” 公布了一项针对 1000 名 14 到 21 岁的女孩所作的调查结果,发现几乎半数的女孩会因为来月经而难为情。
2015 年,英国 26 岁的学生 Kiran Gandhi 跑伦敦马拉松时月经来潮,但她并没有放弃,任经血流下,染红了她的裤子,鲜红的血迹伴随了全程。
她的行为引起了狂风暴雨一般的争议,事后她接受采访时说:
你不可能让一个马拉松运动员中途停下清理自己,或者让他们优先考虑他人的舒适感。在马拉松的过程中,我可以选择我是否要在这种被认为是羞耻的情况下参与。
2016 年的里约奥运会,游泳运动员傅园慧用一句“来例假了”解释自己状态不佳,话一出口,就登上 BBC、CNN、Time、《纽约时报》和《英国卫报》的头条,获得了和 #metoo 一般轰动的网络效应。
比尔·盖茨的妻子梅林达·盖茨特意感谢傅园慧:“她自由地谈论生理期,挑战了这一禁忌。”
一个悲哀的事实:在男女平权方面比我们进步得多的国度,月经依然是女性有口难言的痛。
04
假如男人来月经
月经来潮是女性人生的一个重大事件,是促使女性意识到自己与男性具有性别差异的一个重要关头。
对于月经来潮这一无害的生理现象,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误解、恐惧甚至是厌恶呢?
原因首先来自无知,人类先祖对不可解释的生理现象产生误解无可厚非,但是,在现代社会中,仍然对月经抱有恐惧和厌恶,就只能归咎为蠢了;诚然,历史上一些对月经在公共场合的忌讳,在卫生条件糟糕的状况下,客观上避免了女性生殖系统的感染。但总的来说,月经禁忌为女性创造出一种性羞耻,强化了女性受歧视的地位。其次,社会对月经的抵触,化作了一种集体无意识,让人自发地对经血产生本能厌恶——它隐秘地成为了今天厌女症的一部分。
那么如果反过来,是男人来月经呢?
女性主义者 Gloria Steinem 在 1978 年写了一篇讽刺文章,她问,如果世界倒转,是男人有月经周期,而女人没有,那会是什么样子?
那么,月经就不会是禁忌,而是特权。月经将是雄性气质与超凡能力的象征。关于月经的研究将铺天盖地。男人的月经卫生用品不断被发明,洗手间极其干净、设施齐备,让男人能方便地插入棉条而不至有感染的困扰。
男人将会在公共场所边击掌边问候:
“嘿,你今天怎么着,满面红光啊?”
“哥们儿今儿是月经第二天!”
国家将成立痛经协会,影视剧的主角将能随意讨论月经,男人们会攀比谁的经期更长、流的血更多,自古以来的哲学家将忙于论证由于女性的身体规律不像男性那样与自然对应,所以女人无法理解天地的运转……于是女人为了效仿他们,每个月都要割伤自己。
民国左派作家曹聚仁在《无题》中批判:
月经,目可得见,口不可得言,笔更不可得而写,其势然也。摩登仕女高跟托托,旗袍飘飘,应乐声能作狐步之舞。然谈及月经,未有不面红耳赤者,其观念与烧纸锭祓不祥的车夫并无分别。
……自五四运动以来,妇女运动喊得振天价响,丝毫没有效果,人不解其故。……只要看月经仍保持神秘的意义,即不到城隆庙看密司拜菩萨,已可断定妇女运动的命运了!
《常识》第六十六期,《女子月经布之研究》,作者胡适。
如今已经是公元 2019 年,而我们这一代人将有能力把“月经”这个话题放到公众面前,使女性自然的生理现象不再成为一种耻辱。
请让我们打开一种新的可能:
不要再把月经当做禁忌,这不是错误、不是肮脏、不是疾病、不是邪恶,这只是每个女孩最正常的体验而已。
两性平等的路很漫长,然而它将如月经来潮一般势不可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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