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巨型矿洞（没有电视和网络）

2019-01-19 08:46 | 钱江晚报

今年一月初，一张坐落在白雪皑皑之间、云雾缭绕之中的警务室照片在朋友圈刷屏。这个被网友们称为“最美警务室”、“云上警务室”的警务室，大名叫“上溪矿区警务室”，在杭州临安偏远的玉岩山上，距离西湖文化广场约160公里。

1月17日，杭州终于等来了天晴。记者有机会跟着轮值的民警，探寻这间云上警务室。

沿着古道上山，一路上冰雪未消

同行骡子驼着木炭和大米

一大早，临安昌北派出所的民警郑鑫和辅警钱新立早早赶到了玉山村停车场。

这里是通往警务室步行的起点，同时也是一条千百年来往来浙皖之间、运送大名鼎鼎鸡血石的千年古道。

一头骡来的比他俩更早，需要把一大箱苹果、一袋大米、两箱木炭运到警务室。

沿着古道而上，两天前下的那场雪还未来得及消融，沿途枯黄的山核桃树叶像小船一样盛着雪，往山上走，能看到路面上超过两厘米厚的积雪，风口灌木丛上还挂着四、五厘米长的冰凌子，古道上好些地方雪化成水又结了冰。

一小时后，被雪盖着的一大块绿色顶棚出现在眼前。

要不是跟前站着几位身穿特勤制服的工作人员，一群小狗围着闹腾，有些居住的气息，这个看着不如简易工棚的建筑，真难和警务室联系起来。由于大太阳，它不在云上，“上溪矿区警务室”几个字也已经锈迹斑斑。

即便这样，大家还是觉得这个警务室当得起“最美”两字，因为有一群人，一年来，就在这样条件简陋的警务室里，守着一座矿山，为村民们守着平安。

警务室因矿起因矿停

又因为矿重新被启用

“家里有矿”对于玉岩山附近的几个村子来说，并不是一句调侃。很多年来，周围好几个村子的村民家重要经济来源就是挖矿，挖玉岩山上的鸡血石和田黄。

有人因石致富，也有人因石起争端。比如上溪、板桥12个村就出现过因为哄抢石头引发械斗的事情，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公安机关特意在这里设立了简易驻点。

2011年开始，有公司承包开采矿山，但是村民们依旧我行我素，出于管理需要，简易驻点演变成了警务室。2013年，公司因为经营出现问题停止了开采，警务室随之撤销。

可是在经济利益面前，私自开采的情况依然存在。

“每天山上有上千人，有挖石头的村民，有收石头的人，也有在山上看地盘、看石头的。”上山的路上，骡主人瞿大爷给记者描述了一年多之前采石盛况。他说那时候他有三头骡，“运柴油上去，挖石头机器要用，下山时候就把采出来的石头运下来。”一上一下算两趟，生意好的时候，瞿大爷一天三头骡子能上下五趟，每趟收费一百块。自从矿山禁止开采，瞿大爷的骡队精简为一头，上下山单趟不超过三百斤收费一百二。

千百年来，由于矿区没有合理的规划，玉岩山上有130多个矿洞，里头错综复杂、矿道无序，偶有村民会因为开采不当受伤。因此，开采暂时被叫停，整个矿区要进行估评规划。上溪矿区警务室被重新启用，需要杜绝整顿期间村民私自进入矿洞，避免意外发生。

我们走进一个矿洞，里面黑乎乎的，只能用手电或者头灯照明，很多岩缝里滴下来的水结了冰，头顶的矿道有很多裂纹，仔细听，有水滴的声音。据说这里可以通向很多个矿洞，弯弯绕绕，谁也不清楚头顶、脚下是否是另一个矿道，厚度有多少，能承受多少重量。

矿洞内部

对于矿区的危险性，辅警钱新立深有体会，他是峡谷源村人，属于有“资格”开采的村民。在成为一名辅警之前，钱新立和人合伙挖过两年鸡血石，“一年挣个二三十万不是问题。”有一件事改变了他挖下去的想法，在只有安全帽作为防护措施的矿道里，他亲眼见过一大块脱落的石头掉在眼前，尽管没有受伤，还是让他一阵后怕，意识到了里头巨大的安全隐患。

钱新立决定退出这个高风险高收益的行业，选择一份稳稳当当的职业。

像钱新立这样意识到采石危险性的人有，但是不多，更多的人看到的是鸡血石、田黄带来的巨大利润。

经过前期筹备，2018年1月份，上溪矿区警务室正式被启用。

为了安全很多矿洞都被封

驻守云上警务室一年是怎样的体验

警务室刚成立那会，村民们还不觉得这次是“动真格”的，侥幸以为不过而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个警务室的人还真不是开玩笑的，一天24小时在线，几个月后，村民们扛不牢，纷纷撤下山。

正常来说，警务室的人员配置是1位民警、1位辅警、8位特勤。这些特勤们是退伍军人，年龄在三十几岁到五十几岁之间，而且不能是矿区周围12个村的村民。

由于上下山不是很方便，每个轮到驻点的无论是民警还是特勤，通常是连续两天两夜住在警务室。

每天上午下午各在矿区巡逻一趟，一般需要两到三个小时。

如今，矿区依旧有好几台挖机孤零零地被遗留着，可以看到不同高度上分布着大大小小和警务室类似的绿色棚子，几乎每一个棚子的后面都是一个矿洞，每一个都自成小体系。

有些棚子比警务室“豪华”，不只是简单的铁皮围起来，而是正儿八经拿水泥砌的墙，贴着瓷砖的土灶修了烟囱，储藏间有用来存放鸡血石的带锁木箱、装柴油的罐子，修理间里工作服安全帽各种小配件和院子外头的机器遥相呼应，卧室里能睡下十来个人的大通铺上还有草席和被褥，门口小推车结着厚厚的冰，一些机器被防水布包裹，仿佛这里只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随时可以重新开工。

只是再一看，矿洞被封上了，棚子也腐朽没有生气。

“差不多已经封了一百来个矿洞了。”郑鑫说，“剩下的一些还没来得及，都是巡逻完了之后去封的，有些是里面还有机器设备，要先联系主人拿出来，要确保没有人和设备才会封起来。”在日常巡逻中，他们除了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员出入，还会检查每一个封好的矿洞是否有被撬动过的痕迹，“要是发现封好的矿洞被人动过，那就需要重点关注这个区域。”

观察只需要在几个视野开阔的点即可，堵人却需要去到远处，耗的不仅是距离，还有时间。

要是晚上巡逻时看到了灯光，不用说，肯定是有人偷偷进矿区了，这一晚上队员们就睡不到一个完整的觉了。“刚开始那几个月，村民们还没有接受，后半夜一直要巡逻。”虽然说昌北派出所的民警们是轮流上警务室值班，不过矿区是郑鑫的辖区，很多情况需要他来处理。

这样的驻守经历，让这个小伙子登山速度进步神速，从大半小时歇一歇上山走成了半小时不带歇一口气登顶。

累和艰苦不是事

最美的云雾才让他们避之不及

大部分人都是头一次遇见这么朴素的警务室。

“我记得第一次来所里报到的时候，从临安出发，一路山里山，弯里弯，当时心情很复杂。”郑鑫回忆，不过那时候的他一定想不到还会有这么简陋的警务室等着他来守。

几间铁皮房子漏水要自己修；隔壁搭着个厨房，煮饭只能用燃气；一台几千块的发电机时不时会罢工；燃气罐、发电用的柴油、粮食只能用骡子驮上来；床、家具一点点添置；幸好有人干过炊事班解决了吃饭问题；1300米的海拔气温要比城区低得多，一到零下，天然矿泉水只能瞅瞅没法用；夏天尚能洗个冷水澡；冬天取暖靠火盆……幸好都是一群不太讲究的糙老爷们，将就着也能对付过去。

只是，雾真的让他们吃不消。

巡逻过程中，由于是在矿区，很多路都是临时走出来的小道，前两天前的一场雪，一直就僵着消不掉，路覆盖着雪的小块石头，对于记者来说简直“行路难”，好些地方要手脚并用才觉得不会摔倒。

可是这些天天走上几个钟头的民警特勤却如履平地。“月初那次雪厚得到膝盖下面一点也是难走的。”56岁的老胡是岛石镇人，他说那一次下雪结冰后，“连狗都上不去。”

就算这样，他们几个还是一致认为大雾最讨人嫌，“门窗都不敢开，一开雾气全进去，被子都是潮的。”老胡还指着他和记者之间一米左右距离比划，“什么都看不到。”

有一次晚上，雾实在太大，这些从小山里长大，又或多或少当过几年兵的退伍军人都迷路了，找不到回警务室的路，后来才发觉爬了个大陡坡。再者，山上温度低，更深露重，最冷有过零下7、8度，两三个小时的巡逻，厚厚的棉服和棉帽子被雾气侵袭，潮湿又冰冷，到警务室后只能用火烤干。

一月前终于通上了电

有卫生间洗衣房的新警务室正在筹建中

警务室没有无线、没有电视、没有娱乐设施。手机能充电，信号好的时候能给家里打个视频电话，有时候还会掉线。

巡逻费鞋，停下来费流量，成了警务室的“两费”。

停电时，无聊时，巡山时，他们还会在空荡荡的峡谷里，嚎上几嗓子，唱会儿军歌，来几段小曲。

幸好，一个月前，警务室刚刚从山下拉了电线上来，能用上电热毯了。

而新的警务室已经招标完毕，就等着天气暖和就会开建，估计今年夏天就可以用，他们很期待这座有卫生间、洗衣房的新警务室。

在这个山上，还要驻守多久呢？

“矿区整改大概按照规划是两年。无论怎样，只要有需要我们会一直驻守云上警务室。”郑鑫说。

（原标题《最美警务室，在云之上 海拔1250米处的山上，没有电视，没有网络，只有酷寒和寂寞 他们不分昼夜守着100多个矿洞，守着村民的平安 》，原作者黄伟芬 吕清良 符栩潇。编辑 陆斯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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