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第1篇白话短篇小说(取材于玄奘寺事件)
一
立秋时节,旭日东升,阳光普度玄奘寺。光焰透过成荫的绿树,赶走了残余的黑暗。
寺前广场,意境悠长,日照香炉生紫烟。禅香随风四处飘散,全力吸引八方来客。
“诶,手机忘带了。”刘开放哈欠连天,两手拍着裤兜。
“这皮鞋,倒擦得油亮。”刘老抬起刻有狴犴的拐杖,敲了下孙子的鞋边。
“不您一直催。”刘开放小声嘀咕,他在美梦中被吵醒,此时还有点头昏脑胀。
刘老轻哼一声,从灰色帆布包中,取出东西递上去。刘开放嘿嘿一笑,接过自己的手机,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老革命,可靠。”无奈热脸贴了冷屁股,他也都已经习惯了。自从奶奶去世后,爷爷的脾气就变得古怪,成了超越百岁的‘老小孩’。
他点开通讯录,拨打出一个号码——使用普度众生的‘钞能力’,私人定制的高级服务。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这时,他听见佛门铃声由弱变强,但并非来源于耳边的手机。他向前望去,一个好似弥勒佛的胖和尚,由远及近踱步而来。
他当机挂断,那自带的背景音乐,果然就消失了。他不禁疑惑,宗教都会市场营销了吗?
“两位施主早安,欢迎光临本寺。”胖和尚双手合十,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贫僧法号灵禄,负责此次接待。”
“师父好。”刘开放随即回礼。而刘老一直打量四周,突然语出惊人:“这寺庙不行,换一家吧。”
“……”灵禄愣了愣神,下意识捻动手中的佛珠。他从业十余载,首次遇到当面打脸的。
“怎么不行?”刘开放猛然回头,睡意瞬间消除,竭尽全力补救:“这寺庙非常有名啊!”嗯,真的非常有名,绝非因为交了定金。
“善哉善哉。”灵禄平定心中的波澜,流露出赞赏的目光。他平淡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炫耀:
“我们主持,是首位读大学的僧人,还进修过MBA呢。”
“……”刘开放目瞪口呆,被五味杂陈侵染。主持努力奋斗,值得鼓励,学习经营管理——为客户提供优质服务,更值得鼓励——但太内卷了,不值得鼓励!
“出家人不打诳语。”灵禄慈眉善目,连油亮的天灵盖,都写满‘真诚’。
而刘开放被危机感笼罩,他摸着下巴思索:自己学历不够,让儿子报吧!
“不务正业,还学打篮球。”刘老挥舞拐杖,指着门前的两块牌匾,每条饱经风霜的皱纹,都倾泄着嘲讽:
“难怪门联都写错。”
拐杖的威慑力,凝聚俩人的视线——真和尚弘传玄奘精神,慈悲心承担如来家业。
“老施主,这是句佛语。”灵禄脸上闪过不悦,佛珠捻动得更快了。他放弃解释MBA的含义,郑重其事讲经说法:
“荷担如来家业,要承担普度众生的事业。”
“晓得,听我老伴说过。”刘老的温言软语中,包含一分自豪,二分追忆,三分哀愁,四分相思。
“那您?”刘开放察觉出话中意涵,轻拍刘老消瘦的后背。
“作门联,平仄不对。”刘老用拐杖轻敲地板。
“哎呀,”刘开放感觉心好累,比应酬上司还累。“都啥年代了,没人在意的。”
“这是原则性问题,原则是不——”刘老用拐杖重敲地板,宛如吟唱平仄的韵律。而刘开放手疾眼快,安定住那双松树皮般的‘原则’,并搬出奶奶的懿旨:
“爷爷——奶奶让您要听话的。”这话比静心咒还管用,刘老迅速软化下来。他趁机顺水推舟,似佛祖的低语:
“乖,早点立起奶奶牌位,她早登极乐净土。”
刘老轻嗯一声。他欣喜若狂,飞快向灵禄挑眉示意。灵禄心领神会,转身引路。
“注意脚下。”他虚扶着刘老,一同登梯入寺。
二殿内焚香燃烛,吟梵音现佛影,远离闹市喧嚣,仿佛世外桃源。美中不足的是——佛像高高在上,凡人匍匐在下。
“施主,来都来了。”灵禄左手并拢指向蒲团,诚恳邀请刘开放,“上柱香吧,诸事顺心如意。”
来都来了——为了你好——给个面子——都不容易。刘开放条件反射地点头,大清早的——都不容易——给个面子——你我都好。
取香、点香、呈香,灵禄一气呵成,熟练得让人心疼。
刘开放接过三根紫檀香,仰望着高大威严的金佛,膝盖自然而然软化,跌跪在蒲团上。
他三拜三叩,临时抱佛脚,暗自祈祷:“保佑爷爷解开心结,儿子成功考研,我拿下代理权。”
“礼佛一拜,福德无量……”灵禄低声念经加持。
檀香四溢,沁人心脾;梵音佛影,灵魂洗礼;涅槃蜕变,佛使神差——询问刘老:
“您要不要拜下?”他已经开始‘人传人’了,然后就被——拐杖戳膝盖,以及被劈头盖脸地训斥:
“说话不过脑子,我是党员,坚定的无神论者。”
“就顺嘴一问嘛。”刘开放小声抱怨后,用手轻轻扇下那破嘴。他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但谁让自己是,一手被带大的,孙子呢?
“噗呲。”爷孙俩的互动,可把灵禄给逗乐了。他充满福气的大肚,也荡漾起波浪。
误以为身份被嘲笑,刘老像时刻准备冲锋的战士,锋利的眼神死死盯着灵禄,比怒目金刚更有震慑力,仿佛就要——
“阿弥陀佛,贫僧失礼了。”灵禄果断从心,双手合十,点头哈腰。刘开放嘴角上扬,心里瞬间就平衡了。
“哼,这应该叫福德箱。”拐杖指着左边大型的功德箱,刘老带着自豪的语气,娓娓道来:
“我老伴说,恶尽言功,善满曰德。明心见性是功德,布施供养是福德。”
灵禄张口想要说点什么,但话到声带又憋回去了。不打诳语,是他最后的倔强。
“都是行善积德,不用分得那么清楚。”刘开放急了,是真的急了,咋那么多事呢?
“这是原则性问题,原则是不能——”刘老用拐杖重敲地板。灵禄忍无可忍,气势汹汹冲到刘老身旁,指着右边朱红色的小木箱,低声说:
“那个小的,写着‘广种福田’的,才属于寺庙,其余是公园的。”
同时,刘开放心惊肉跳,要冲过去阻止爷爷被打。没想听到如此内幕,直接愣在原地。金钱站起来说话时,佛规都要保持沉默?
“呵,不伦不类。”刘老微微摇头,随即掷地有声道,“你们要勇于,跟错误行为作斗争。”
“老施主,您这话说的……”灵禄正准备反驳之际,刘开放急速取出三张百元大钞,悄悄挥舞示意后,一把塞入福德箱。
“有道理,贫僧会和监寺反映。”至于反映后如何处理,就不是他灵禄能决定的喽。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刘开放微咳暗示。灵禄会意,前方引路:“请随贫僧入内院。”爷孙俩跟随。
“客来玄奘寺,寺奘玄来客。”刘老猝然呢喃细语。
刘开放一听,瞬间不寒而栗。是了,自己那点小聪明,怎么瞒得过。那加了句奶奶的遗愿,爷爷只是装作不知道?
“爷爷,寺庙不用侦察。”他决定试探一番,便对东观西望的刘老说。
“这叫有备无患。”刘老边走边诉说往事,“你别好了伤疤,忘了疼。小时候捉迷藏,你躲到后山,迷了路,还跌破头呢。”
“那是山哥,不是我。”睁眼说瞎话。
“哎,老糊涂喽。”
“您人老心不老。”
刘老摇摇头,一言不发。脊梁变得佝偻,步伐也随之变慢。
见劝慰无效,刘开放有些心疼,有些愧疚。他以立往生牌为引子,是希望爷爷诉衷肠后,不再郁郁寡欢。
三
跨入地藏殿,看似空荡荡;转角牌位墙,见人头涌动。
挨肩叠背的牌山牌海,如滔天巨浪扑面冲来——灵禄习以为常;刘老面不改色;刘开放心惊胆战,倒吸口凉气,视线匆忙逃离。
“本心纯正,不为物扰。”点拨了刘开放一句,灵禄便指向牌位架,开始介绍产品的原理和功效,宛若相声贯口:
“此处便是往生莲位,高僧时常诵经念佛,接引亡灵早登极乐,阳上人亦诸事顺心。”
刘开放点点头,再征得刘老同意后,心里顿时美滋滋,连腔调都高亢了呢:“您喜欢放哪,我就定哪。”
“越靠近中心,供养费越高。”灵禄善意提醒,充分保障客户知情权。
“这都不是问题。”刘开放大手一挥,尽显挥金如土的气派。
“老伴节俭,有个位置就行。”刘老瞪败家孙一眼,使其缩肩赔笑。
“劳烦师父,照看下。”此地不宜久留,刘开放找个借口闪人。“我去缴费。”转身之际,还向灵禄wink。
“施主请安心,贫僧寸步不离。”灵禄接收到电信号,双手合十信誓旦旦。
刘开放心石落定,默哼着‘好日子’的旋律,搭配着轻快的脚步——只是向上走,走上山顶看风景,锦绣山河永固无恙。
“您随意。”做了个‘请’的手势,灵禄碎步退避三舍。在殿门外的树荫下,他正襟危坐,探宽袖取手机,研习玄幻小说。
殿内只剩一个活人,刘老深叹一口浊气。孙子的心意,他怎会不懂?都懂,都懂啊!所以他来了,带着亲手雕刻的往生牌,早早的来了。
从帆布包里,他眼含柔光,迎出金色的木牌——佛力超荐,亡妻杨秀芹,往生莲位。1921-2021。阳上:刘卫国。
他伸手摩挲木牌,宛如轻抚她的脸庞——一笔一画,精雕细琢,目之所及,心之所向,情之所至:
“只有你,我希望有来世。”
站在冥阳两界的边缘,他那监狱的铜墙铁壁都难以囚禁的心灵,却被逝者的木墙牌壁轻易吞噬。
沉浸于光影所营造的氛围,他仿佛看见往生极乐之路,仿佛照见五蕴皆空——不,他抗拒,他斗争;他要铭记,不要放下;他要七情六欲,不要五蕴皆空。
激烈交锋的思绪,轰开他记忆的闸门,沉睡的往事喷涌而出……
“咦,你醒了。”
“你真的要走吗?”
“你说再见,就娶我的。我来了。”
“你不爱吃蛋黄呀?我也不爱吃蛋白。”
“第一个孩子叫胜利,好不好?”
“这辈子,我很知足,感谢有你。”
“你是我的眼,带我多看看,这个世界。”
见字如面,睹物思人,互诉衷肠,铁汉坠泪,落进心扉。
“我很好,你好吗?”
他同意安放往生碑,并非让她早登极乐,而是一种仪式,将她埋于心中的仪式——他要带着对她的爱,笑着活下去,直至生命的尽头——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擦干眼泪,洗去悲伤。他捧着牌位,向前走,走过人山人海;就这么走,走过逝者的全世界——有男有女,有胎儿有老者,有病逝有自杀,有……小鬼子???
他停步惊愕,双目瞪得通红。凑近一看,松井石根,转头再看,谷寿夫……五个侵华战犯,排排坐着耀武扬威。
“狗日的!”他怒发冲冠,举起拐杖,戳碎佛灯,打断它们的往生之路——不,它们应该下地狱,下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他满腔怒火并未消,将老伴牌位放回包里后,立刻把五鬼的牌位扒倒在地。他抬腿猛踩几脚,踩碎它们的顽固不化。
他觉得还不解气,抡起拐杖用力暴打,边打边咒骂:“小鬼子,下地狱吧……”
四种种异响侵扰到清修的灵禄,他第二时间憨态可掬地跑来。一进门就看见刘老打牌位,他差点去西方拜访金蝉子,大吼:“住——手。”
而刘老也鞭策累了,气喘吁吁地停下手。灵禄跪坐在碎牌位前,用衣袖擦拭鞋印,满口慈悲为怀地哀鸣:
“哎呀,罪过啊,阿弥陀佛……”
“呸,”刘老一口唾沫攻击鬼牌,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供奉大屠杀战犯,人神共愤!”
“这——”看着牌位上的姓名,灵禄蹙眉发愣,好像尽力搜索记忆。漫长的七秒后,他用认真、诚恳、且无辜的语气说:“贫僧,不知道它们呀。”
“就知道钱?”刘老恨铁不成钢,举起拐杖把灵禄吓得缩成球。他最终叹息一声,轻轻放下后,转身迈步离开。
“您去哪?”灵禄突然蹦起来,拖住他的上臂。
“去民宗局反映情况。”刘老实话实说。这问题可能不是孤例,必须引起重视。
“别,我知道错了。”灵禄哈腰恳求,“求求您,我会被开除的。”
两人各说各话,相互推拉——灵禄单方面拉。
“一码归一码,我会替你说情的。”
“也没造成什么危害,何必较真呢。”
“这是原则性问题。”
“不知者无罪,您高抬贵手。”
“原则——”
“去你妈的原则。”
刘老话音未落,就被暴怒的灵禄用力推搡。他随手抓住对方的佛珠,也无法阻止自己摔倒。
“嘣,啵……”他的后脑撞击木柱,佛珠也堕落一地。灵禄满脸惊恐,汗如雨下浇灭怒火,手忙脚乱查看刘老的状况。
“您没伤着吧?我真不是故意的,造孽啊!”
“呃,没——”刘老摸着后脑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有些茫然地望着周围。
“那就好,真对不起。”灵禄猛松一口气,边擦汗边念叨,“我初中毕业,就出社会了……我知道南京大屠杀,但不知道松井石根……”
“咚——”寺庙大钟三撞三鸣,钟声洪亮悠长,响彻四山五岳。
历经大悲大怒大惊,各种剧烈的精神刺激,刘老已有急性应激障碍。听见丧钟鸣响,他全身肌肉打冷颤,如一脚踏空坠入深渊,瞬间被记忆的潮水淹没。
那里,机甲轰鸣,流沙飞弹,硝烟弥漫,残肢断臂;那里,枪炮声、厮杀声、哀嚎声……触目惊心,震耳欲聋。
似绳索勒紧脖子,他恐惧、绝望、窒息,脸色潮红,青筋暴起。‘大屠杀’更是致命一击,压垮他精神的最后一个字眼。
“跑,快跑……”他猝然推开灵禄,拔腿就往外跑,拼命地跑。仿佛身后有毒蛇猛兽,张牙舞爪血盆大口。
“站住,别跑。”踩到佛珠崴了脚,灵禄顾不上疼痛,边追边喊,却被门槛绊倒。哎呦一声,正脸接地气,鼻血自然流。他颓废地抬着头,打电话给刘开放。
五
刘老穿越火线,穿越时空,闯进异世界。他精疲力尽地压着拐杖,气喘吁吁茫然四顾,只剩孤独和无助。
老人和少年,唐装和异服,心悸和嬉笑……明明还是熟悉的人,还是熟悉的话,为什么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如梦似幻,扑朔迷离,他感到昏沉眩晕,像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这时,一对年轻男女上前。身穿黑白相裹衣服的银发男孩,询问道:“老爷爷,您没事吧?”
“这是哪?”刘老一手撑拐,一手扶额。
“玄武区,龙蟠路呀。”拿着自拍杆的和服女孩抢答。
“太平门、紫金山,汤山……”刘老失魂落魄喃喃自语,身躯滑落跪坐于地上,忽然嚎啕大哭:
“对不起——是我们没守住!”振聋发聩的悲声吓两人一跳,行人也纷纷驻足侧目。
“您家人呢?”被围观着,追问又无回讯,男孩有点手足无措,结巴地对女孩说:“报,报警吧。”女孩连忙点头,慌乱地取下手机。
“想抓我?”刘老颤抖着站起来,面露狰狞讥笑,眼现嗜血疯狂。当两人本能后退时,他猛然抡起拐杖砸去,且蹦出一句乡音:“D你老母。”
在一片哇声中,两人侥幸躲过一击,随即转身就逃。裹挟着围观人群,也四处溃散,如惊弓之鸟。
男孩逃,刘老追。男孩拿起腰间的武士刀,刘老依旧发起冲锋,带着赴死的决绝,一杖打断假道具。
男孩再逃,刘老再也追不上。他榨干最后一丝余力,跌倒在冲锋的路上,以最美的姿势血染长街,余下拐杖肆意流浪。
他瘫软于地面,磨蹭地翻个身。蓝天怀抱里的白云,宛如老伴的倩影,渐行渐远渐阑珊。无边泪簇萧萧下,不尽神伤滚滚来。
“我是不是,很没用?”他黯然地闭上双眸,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萧瑟秋风起,剥夺凋零的梧桐叶。一片、一片、又一片,秋天已至,凤凰何时归?
“爷爷,快醒醒,不能睡。”刘开放风尘仆仆赶来,扶起刘老的残躯,极力呼唤其心灵,“奶奶让您要听话的,快醒醒啊!”
“干——么——斯。”刘老徐徐睁开眼,奄奄一息地吐字。
“哈,醒来就好。”刘开放喜极而泣,挎过奶奶的帆布包,弯腰背起轻盈的他,“来,抓紧,我们去医院。”
“不不用,皮外伤。”
“乖,听话。”
“不听不听,我要找,党组织,汇报,找组织……”
“好好好。”
刘老无力却挣扎,刘开放有力却只能同意。两人一起登上71路车,一起去遥远的远方,一个能点燃火炬的地方。
路过人山人海时,似乎还看见和服女孩在直播,还听见她发自肺腑的欢声笑语:
“家人们,刚刚吓死宝宝啦,幸亏跑的快!乐于助人需谨慎啊,那人好像脑子有问题……
宝宝没受伤哟,哇哦,感谢‘井上啊萍’的嘉年华,爱你比心哟,么么哒……
亲爱的家人们,跟随宝宝的镜头,一起欣赏,夏日祭的风采吧,go go go……”
时间是最厉害的刺客,它不但杀人于无形,而且还逍遥法外。逝者倘若不埋于活人心中,那就真的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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