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珍清姬传说(废狗恋谈火焰行)

  • 本文来源NGA Fate/Grand Order ,本文作者:野渔夫

  • 欢迎收看笔友组系列xjb扯淡型厕所读物第二辑清姬篇

  • 清姬篇收集的资料比宅姬篇繁杂太多了(笑),不过依然是不可避免地带有个人倾向及误解等等,但求诸君一乐,如有错漏之处还请不吝赐教

  • 人人都爱清姬,人人都爱玉藻前,人人都爱刑部姬.jpg

  • 日本民俗学真是太有意思啦!(理性蒸发)

  • 本来想简短一些结果由于各种不可抗力(?)变得更长了,总之现在跑还来得及

  • 朋友,入教吗?

安珍与清姬的故事:

时为醍醐天皇时期,延长6年(928年),奥州白河(今福岛县白河市)有名年轻俊美的僧人,名为安珍,前往参拜熊野权现。到了纪伊国牟娄郡(今和歌山县田边市中边路一带),借宿在真砂的庄司清次家里。清次年仅13岁的独生女儿清姬对安珍一见钟情,当夜悄悄潜入安珍的房间里,向安珍求爱。安珍便哄骗清姬等他去熊野参拜完毕就回来与她成婚。

此后清姬就满怀希望地等着安珍回来,可早过了约定的时间,左等右等也不见安珍人影,只好去向来往的旅人打听,“哦,那个人啊,已经往别的方向走了,这时候大概已经越过盐见峠了”得到了这样的回答。“啊啊,被欺骗了啊。”清姬这样悲叹着,向着安珍离开的方向追去。咬破了嘴唇、眼中流淌着血泪、头发散乱、磨破双脚、衣服变得凌乱不堪,被路人指指点点也不以为意,只是一心追赶着安珍。

鸟山石燕 《今昔画图续百鬼》<道成寺钟>

现在一般认为清姬的传说,源自平安时代《大日本国法华经验记》中的《紀伊国牟婁郡悪女》一节。《今昔物语集》中的《紀伊ノ国道成寺ノ僧写法華救蛇語》一节,也是改编自《法华验记》中这则故事,情节也基本上是一致的。在这里,往熊野参拜去的不是年轻僧人安珍,而是一老一少两名僧人;化为蛇身的也不是少女清姬,而是一名年轻的寡妇。发现自己被年轻僧人诓骗的寡妇十分愤怒,把自己关在房里,不知如何便化作了三丈余长的毒蛇,追向二僧。二僧听说有大蛇追来,料定是怨愤的寡妇所化,于是向道成寺求救。道成寺的僧人商议之后,将年轻僧人藏在大钟内。寡妇所化的大蛇追来,以尾击碎大门,卷在大钟上,将钟内的年轻僧人烧死,然后双眼流着血泪离去。数日后,有一老僧梦见一条大蛇,自称是之前躲在钟内的僧人,生前修行不成反遇恶缘,如今痛苦不堪,请求老僧为他们写法华经祓除苦难。老僧醒后,为二蛇写法华经,又召集僧人做法会供养二蛇。当夜二人面带喜色来感谢老僧,称已远离邪道得登天界。

至少我自己是觉得这故事一点也不可爱。在这个故事里,年轻寡妇夜访借宿僧人,发现被僧人欺骗后,化作大蛇将钟内藏匿的僧人烧为灰烬之事,只是个引子,这故事的重心,在化为蛇的年轻僧人托梦请求老僧为他二人祓除苦难,老僧手写法华经,将二人的灵魂从邪道中拯救出来,最终一登朷利天,一登兜率天。说句可能不敬的话,这本质就是一个吹嘘自家法门牛掰无比的故事。不过毕竟是出自《法华验记》的嘛,本来就是收集法华经灵验传说的故事集,不大吹法螺倒显得奇怪了。

《今昔物语集》还给这个故事添了句警语,“しかれば、女人の惡しき心の猛き事、既にかくのごとし。此れに依りて、女に近付く事を、佛はあながちに戒め給ふ。此れを知りて、女に近付く事は止むべきなりとなん語り傳へたるとや。”我告诉你们这群毛头小子啊,女人就是naof……啊呸,就是这么种凶恶的东西,我佛禁止接近女色可不是说着玩的,取了警戒后世僧人之意。事实上平安时代的寺院多有女人禁制,以为女性生产、生理会流血,是污秽之物,于修行有碍,也流传着女子不成佛、成佛需先变为男子的“女人五障说”、“转女成佛说”。不过到了后来改编歌舞伎《京鹿子娘道成寺》里,道成寺中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吃肉喝酒看到美人直往上凑的破戒僧,可以说是非常讽刺了。

安珍清姬传说(废狗恋谈火焰行)(1)

《道成寺缘起绘卷》部分,全卷可参见

[大阪府立大学Harmony博物馆所藏江户时代模写本]

而室町时代中期所成的《道成寺缘起绘卷》,才出现了真砂的庄司“清次”的名字。这里与借宿的年轻僧人纠缠不休的,不是庄司“清次”的女儿,而是庄司“清次”的“娵”。“娵”这个字,读作“よめ”,通“嫁”,本来的语义是儿子的配偶,与“婿”相对,后来才逐渐有了结婚的对象的含义。

不过无论是《法华验记》、《今昔物语集》还是《道成寺缘起绘卷》,都只有“僧”或“释”、“女”的代称,“安珍”、“清姬”之名尚未出现。“安珍”这个名字,始见于镰仓时代成书的《元亨釈書》(元亨釈書 卷第十九 願雜十之四 靈怪六 安珎),而“清姬”的名字则出现得更晚,是在1742年初演的净琉璃《道成寺现在蛇鳞》中。这个名字怎么看都像是从传说中其父的名字中取了一个字创作出来的,当时似乎也并没有被广泛接受,1781年刊行的鸟山石燕的《今昔百鬼拾遗》云卷《道成寺钟》绘图中也只有“安珍”之名而无“清姬”之名。安珍清姬的传说,现在看来更像是实际的事件,融合了古时的传承和其他的传说故事,数度演化而成的,不同地方的传承也多有分歧之处,颇有些扑朔迷离之感了。

安珍清姬传说(废狗恋谈火焰行)(2)

清姬祭海报

传说中的清姬之里真砂,就在现在和歌山县田边市中边路町附近,这一带流传的清姬传说别具一格,是说清姬的父亲,真砂庄司藤原左卫门之助清重的元配妻子早逝,只与独子清次共同生活。偶然的机会,清重救下了一条正在被黑蛇吞噬的白蛇,日后这条白蛇化为美丽的女子前来报恩,与清重生下了女儿清姬。清姬长到十三岁,与熊野参拜途中的奥州白河在宣根之里安兵卫的儿子安珍(十六岁)结识,并互相倾心。也有安珍往年来参拜之时便会逗弄年幼的清姬:“等你长成好姑娘就做我老婆吧”,不想却被清姬当真的说法。不巧的是,安珍某夜刚好看到了清姬映在障子上的蛇形的影子,心生恐惧。而清姬对此一无所知,还是热烈地向安珍表达了爱意。安珍哄骗清姬:“我现在还在熊野参拜途中,等我参拜完熊野权现回来,一定带你一起回奥州去。”借此脱身而逃了。

清姬就一心一意地等,可当然怎么也等不到安珍,向路人打听才知道安珍早已从别的路走了,当场情绪崩溃伏地大哭。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就起身去追赶安珍,一直追到汐見峠,登上大杉树眺望,却见安珍已经度过田边的会津桥逃远了。清姬怒道:“如果活着不能在一起的话,那么死了也好”,折返回去投入富田川的“荘司渕”而死,这个地方现在就被称作“清姫渕”。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不过也有清姬的怨念就此化为大蛇,一直追着安珍到道成寺去,在安珍藏身的大钟上缠了七圈半(有说是因为安珍自奥州到熊野参拜共经75日),喷出火焰将其烧死。当地的人为了告慰清姬的灵魂,为她立碑并建立了清姬之墓,也就是现在的清姬堂。清姬堂现在由清姬一族的菩提寺福严寺、现在称为[一愿寺]进行管理,每年的4月23日和11月23日进行供养。

除清姬堂外,真砂之地还保留着其他与清姬传说相关的遗迹,比如之前提到的清姬登上眺望安珍的“捻じ木の杉”,投水的“清姫渕”,还有等待安珍归来的“清姫のぞき橋”,投水时挂衣服的“衣掛松”等等。另外现在和歌山县日高郡日高川町的[道成寺]中,还保留着安珍之墓。道成寺附近的御坊市藤田町吉田之地,也有“清姬蛇塚”的遗迹。每年7月底,在富田川河岸上还会举行“清姫祭”,包含各式各样的歌舞表演,喷火蛇身清姬的游行(有些近似于舞龙,不过是喷火的蛇追着一名僧侣打扮的人跑),以及花火大会等等。

清姬传说异说一种:

另外津名道代的《清姫は語る》一书中,又提出了安珍清姬传说的一种异说,他认为“真砂”这个地名,其实是指当地生产“砂铁”;清姬的家族,其实是采矿民的首领,而安珍则是移居于奥州的清姬同族的采矿民;熊野信仰,则是源于采矿民的山岳修验道,熊野古道就是采矿民的“矿之道”。安珍为了去都城出世为僧,盗走了清姬家秘藏的“矿床秘图”,遭受双重背叛的清姬才化身为大蛇将安珍与秘图一并烧作灰烬。

地震云“清姫の帯”:

虽然可能没有太大关系,地震云研究者键田忠三郎在他的著作《これが地震雲だ——雲はウソをつかない》中,将带状地震云与传说中日高郡一带由清姬的怨灵凝聚而成、五年或十年一现、见之则有灾变发生的带状怪云(中里介山所著时代小说《大菩薩峠》中有提及)联系在一起,称之为“清姫の帯”。地震云说虽然在民间很是流行过一阵子,20世纪80年代还传来过我国,不过却未被主流科学界承认和接纳,气象和地质界学者多对此持怀疑和否定的态度。带状地震云的“清姫の帯”,现在一般认为是荚状层积云或者荚状高积云。时至今日,日本民间依然会有人相信“清姫の帯”就是可怕的大地震的前兆,po在自己的推特或者博客上。嘛,不过传说啦,怪谈啦,本身就是一种别样的浪漫吧。

熊野参拜与熊野信仰

安珍清姬传说(废狗恋谈火焰行)(3)

熊野古道示意图

安珍前往参拜的熊野权现,或称熊野三山、熊野三山权现等,是熊野本宫大社、熊野新宫(速玉)大社、熊野那智大社三座神社的总称,也有包括与这三间神社相邻的补陀洛山寺之说。对熊野三山的信仰,在日本的古代至中世十分盛行,自平安时代初期宇多法皇开始参拜熊野以来,熊野信仰在皇族、贵族之间逐渐流行起来,熊野御幸也逐渐演变为祈求安稳和延年长寿的华丽仪式。天皇、上皇、法皇、女院、权门对熊野参拜的热衷,也带动了民间熊野三山信仰的风潮,熊野信仰之盛,从“蟻の熊野詣”这一词即可见一斑。

熊野参诣道,主要是指自渡边津到田边的纪伊路,自田边到熊野本宫的中边路,自田边沿海岸线到熊野新宫、熊野那智大社的大边路,自高野山到熊野本宫的小边路,自伊势神宫到熊野三山的伊势路。其中,参拜客最多的要算是中边路了。相传为清姬出身之地的真砂之里,就在中边路沿线,清姬的父亲,就是真砂之里的庄司。真砂庄司一家,也被称为“真砂の長者”,是熊野国造的分家,其后人的一支演变成“真砂氏”,成为熊野三山神域入口的泷尻王子社社领。清姬一家,算是当地的豪族,其家世是相当不错的,当然这其实是句废话,不然清姬就不会叫“清姫”,而是“お清”之类的名字了。

关于“庄司”一职:

“庄司”,其实就是“庄官”,是为庄园领主实际管理庄园的人。10世纪的日本开始出现寄进型庄园。地方土生土长的土豪、或由中央着落至地方而形成的地方豪族等人,在通过开垦私有地与聚集既垦地等方法领有了大量土地,这些地方豪族尽管已从官省符获得了不少便宜,但大多不过是国司的免判而已,而这些特权在国司更替的情况下很容易被取消。此外,在延喜(公元901~923年)年间以后,国司以下的地方官吏或根据庄园整理令、或出于自身经济利益上的欲求,常常企图随意侵入庄园。为了获得权力的庇护,获得“不输权”(田租免除)和“不入权”(拒绝检田使进入的权利),确保自己对土地的占有,往往将自己的庄园进献给中央贵族和大寺社,称之为“领家”,进贡庄园年贡的一部分,自己则保留“下司职”,也即“庄官”;而“领家”若以为自己的权势仍然不足以与国司抗衡,就会将庄园进献给更有权势的贵族,奉之为“本家”。

而“本家”、“领家”与开发领主之间通常只是寄进之间的关系,并没有以私人武装组织为基础的严格的主从关系,庄园的实际控制者仍然是充任庄官的土地开发领主,当然也有接受寄进的庄园领主自己指派家臣任庄官的情况。庄官们不仅仅掌握着庄园内部的经济、行政、司法等权力,也是庄园武装力量的组织者。“本家”、“领家”想要调动庄园的武装力量,还要看“庄官”的意思。现在“庄司”姓的人,说不定祖上就是做过这种在地领主的。延喜二年(902年)某官符中提及的“诸国奸滥之百姓,为遁课役,俱赴京师,咸附豪家,或以田地号称寄进,或以舍宅巧售,遂得以请使、取牒、加封、立牓。国吏虽晓其矫饰之计而惮于权贵之势,口钳舌卷,莫敢禁制”,可见当时庄园寄进成风。

地方豪族与大寺社因而势盛,相对的,天皇的权力也逐渐衰弱下来,日本的律令制也基本解体。11、12世纪时,贵族、寺社的庄园在全国范围内激增,朝廷屡次发出庄园整理令也无法抑制其增势。天喜元年(1053年)伊贺国某解状也叙述了其下辖四郡十七乡中的三分之二均已成为贵族庄园,国务无法在其内展开的状况。

关于“王子社”:

所谓王子社,即是熊野古道沿线的神社,有“熊野九十九王子”之说,虽是虚指,也可见王子社数量之多。王子社供奉熊野主神的御子神、眷属神等等,举行奉币、经供养等仪礼,有一些也会举行白拍子、神乐、猿乐之类的演出,也常作一般参拜客和贵族参拜途中歇脚和补充物资之用,也有王子社的祭神会护佑参拜之路平安的说法。王子社遗迹中,以藤代(藤白)、切目、稻叶根(上富田)、泷尻、发心门5社等级最高,被称为五体王子。

关于“熊野国造”:

熊野国造,是古代支配熊野国,即后来的纪伊国牟娄郡,现在的和歌山县南部和三重县南部一带的官职及其部族。大化改新熊野国并入纪伊国之后,熊野国造本家的人领牟娄郡大领(郡司中地位最高的官职,也是终身官)一职之外,还领熊野本宫“弥宜”一职,并世代承袭。神社的“弥宜”,一般来说是神社之长“宫司”的辅佐神职,地位仅次于“宫司”,在“权弥宜”之上,原则上各神社“宫司”和“弥宜”都只设一位。部分神社在“宫司”和“弥宜”之间还设有“权宫司”。换句话说,“弥宜”基本上就是神社的二把手了。熊野国造的各系分支,则作为当地的豪族,分散在纪伊国全域、河内国等地,虽然被以中央为后盾的熊野别当势力压过一头,不过还是相当有势力的,如分家的真砂庄司有一说即为熊野八庄司之一。

安珍清姬传说(废狗恋谈火焰行)(4)

熊野那智参诣曼荼罗,右上为那智大瀑布,

其左侧为熊野那智大社

那么可能有朋友就要觉得,哎呀你看这安珍,人家小姑娘家世好,相貌好,又真心实意的,迎娶小公主继承岳父地位瞬间人生巅峰,你这样还跑路,怕不是个傻子。不过实际上还真的未必,安珍求道心切固然是一方面,毕竟平安时代佛教风行,让位后的太上天皇也常出家成为法皇,贵族之间(获取天皇许可后携带财产)出家也相当流行,民间也有家中有人侍奉神佛的话,全家人都可得登极乐的观点。另外得度为官僧的话,享有免除租税和兵役、保障衣食居住和刑法上的特权等等,极端来说如果全国人都做了官僧的话朝廷就一分钱收入也没有了,还倒欠这些僧人的生活补助。

不过平安时代要成为“官僧”也并不那么容易。“得度”和普通的“出家”是不一样的。“得度”需要通过受戒,而有资格授戒的寺院非常少,只有东大寺、下野药师寺、筑紫观音寺、后来加入了天台宗的比叡山延历寺等几处“国立戒坛”。每年能够得度的人数也是由天皇决定的,原则上是定员10名,因此民间也存在着大量的私度僧,还有“在家出家”的修行者、山林修行者等等。一般来说对这些未持有度牒而私自修行的私度僧,国家是比较宽容的,还会吸纳其中一些比较优秀的修行者,让其得度,如真言宗的开创者空海大师最初就是私度僧。当然对于那些以逃避课役为目的的私度僧则是严格取缔,毕竟私度僧本来就是非法的出家人。

安珍清姬传说(废狗恋谈火焰行)(5)

僧兵弁庆与源义经

当时的大寺社的势力也相当强盛,常常接受大量寄进的庄园,也蓄有大量僧兵(或神人,神社所属的武装集团)。这些僧兵经常会为势力的争夺而械斗,甚至会对朝廷、摄关家进行强诉,尤以南都兴福寺和比叡山延历寺为盛。一大群面目凶恶的僧人抬着自家佛像当街一坐,把门一堵,换谁都要吓到半死了,僧兵的存在,对当时朝廷统治和社会秩序是一种不折不扣的威胁。白河法皇即感叹天下有三不如意,贺茂川的水,掷双六的点数,最后一项就是“山法师”,也就是这群无法无天的僧兵。熊野别当所控制的熊野水军,也是最为强大的僧兵团力量之一。

一方是娇妻和财产,另一方是精神的寄托、各种特权和强力的靠山,两方孰重孰轻,倒也难说了。而且平安时代的僧人虽然不能娶妻(日本僧人结婚之习,始于12世纪净土真宗的开宗祖师親鸞聖人娶妻生子,当时也只有净土真宗允许僧人娶妻修行。到了明治时期,政府半鼓励半强制僧人可以结婚、食肉、蓄发,不过依然有一部分宗派,如日莲宗的不受不施派依然坚守戒律),僧侣界众道之风倒是颇为盛行,甚至有众道的开基者乃弘法大师(即真言宗的开创者空海大师),中兴者乃一休(是的就是我们知道的那位聪明的一休和尚)的说法。僧侣阶层中不乏蓄养美少年者,虽然这种行为在当时算是不折不扣的罪行,不过依然无法抑制。僧源信在《往生要集》中描述第三层地狱众合地狱时即写道:“此大地獄復有十六別處。謂有一處名惡見處。取他兒子強逼。邪行令號哭者。墮此受苦。謂罪人見自兒子在地獄中。獄卒若以鐵杖若以鐵錐刺其陰中。若以鐵鉤釘其陰中。……復受身苦。謂頭面在下。盛熱銅汁灌其糞門。入其身内燒其熟藏大小7膓等。次第燒已在下而出。具受身心二苦。無量百千年中不止。又有別處名多苦惱8處。謂男於男行邪行者。墮此受苦。”到了后来的镰仓时代,男色之好蔓延到贵族社会,室町时代又进入武士层级,倒是被广泛接受了,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关于日本的“神佛习合”:

那么为什么安珍一个僧人,要去参拜神社呢?这就要说到日本自奈良时代起至明治维新“神佛判然令”之前,延续了千年以上的“神佛习合”了。

神佛习合,就是传来日本的佛教,与日本本土的神道融合而成的一种独特的信仰体系,也称为“神佛混淆”。日本本土的神道信仰中的神是和氏族、部落紧密相连的,这种信仰就非常封闭,佛教尤其是平安时代将世间万物视为佛陀化身的密教传入之后,日本神道教的众神被吸纳入佛教体系,又出现了认为“本地佛”是为了拯救世人而假托成神灵的姿态(“垂迹神”)出现的“本地垂迹说”,如天照大神=大日如来或十一面观世音菩萨、火之迦具土神=千手观音等等。传入的佛教利用神道的土壤生根发芽,而神道则通过佛教获得了统合和体系化。6世纪末开始逐渐在神社近旁建设神宫寺,在神前读经,原本被认为不可视的神明也在佛教的影响下建立神像,开始获得造型;8世纪后半也逐渐开始将与寺院有关的神明作为寺院的守护神而祭祀。日本佛教中“平安二宗”的天台宗和真言宗,就分别衍生出了“山王神道”和“两部神道”两个神道流派。

熊野三山的信仰也不例外,熊野本宫的“熊野坐大神(家都美御子大神)”,在《熊野权现垂迹缘起》中,就被认为是自唐国的天台山飞来的,其“本地佛”为阿弥陀如来。不过熊野三山要更加世俗化,不仅不设女人禁制,不拒绝女性参拜者,甚至还拥有带发修行的熊野比丘尼;不仅追求现世利益,消除灾厄及罪业,也追求来世福泽。随着熊野参拜的开始流行,还出现了专为参拜客提供食宿的斋馆,也有为参拜者提供向导的山伏,云游各地宣讲熊野信仰,被称为熊野圣。熊野信仰因而得以在全国范围内更加盛行,到镰仓时代,日本全国已有超过三千家的熊野神社和王子社。

日本的佛教和神道,伴随着江户时代中后期的儒教、国学、复古神道的兴起开始逐渐分离,到明治元年(1868年),明治新政府为了实现“王政复古”“祭政一致”,采用神道国教化的方针,发布了“神佛分离令”。在神社供职的僧人被令还俗,也禁止了在神道的神前供奉佛具,实质上相当于一种“佛教排斥”。此后在全国范围内兴起了“废佛毁释”的运动,多数文物因此损毁。熊野三山的僧人、比丘尼的活动也被规制,熊野信仰也由此而衰退下来。

关于“熊野别当”和“熊野水军”:

熊野别当是9世纪至13世纪末,统领熊野三山事务的职位。熊野三山虽然有朝廷派遣的三山检校,而握有实权的却是熊野别当家。熊野别当不仅在宗教方面,统领着熊野三山众多的社僧、山伏、比丘尼,握有教权,还实际控制着熊野之地的庄园,也拥有相当强力的武装力量,掌握着熊野的政治、军事和经济实权。

《义经记》中,武藏坊弁庆的母亲,被称作“天下第一美人”的二位大纳言家的公主(19岁),就是在参拜熊野权现途中被弁庆的父亲、熊野别当弁照(61岁,当然这个名字并不存在于熊野别当家的系谱图中,可能是作者为了便利取了弁庆名字中一字创作出来的)抢来作老婆的。源平之乱时双方也争相笼络掌管熊野水军的熊野别当。熊野别当势力之强横,由此可见一斑。直到1221年承久之乱,后鸟羽院为倒幕举兵,熊野别当的新宫家和田边家未能达成一致,分裂为后鸟羽院方、镰仓幕府方、中立派三派,在战乱中失去了大量的庄园和人才,事后还受到战胜方的镰仓幕府的报复,熊野别当势力才逐渐衰弱下去。

对日本战国有所了解的朋友可能知道织田信长与丰臣秀吉的水军大将、也被称为“海贼大名”的九鬼氏第8代当主九鬼嘉隆。九鬼氏就出自熊野八庄司之一,是熊野别当家新宫氏支族,是本来世代居住在九鬼浦的一支,也以此为号。在熊野别当势力衰退后,熊野水军也没有因此而失色,依然活跃在历史舞台上。

关于日本僧人的戒律:

日本佛教所谓的“如法授戒”制度的完备是鉴真(668—763)东渡后实现的,得度出家的沙弥、沙弥尼到二十岁受具足戒(比丘250戒、比丘尼348戒)是成为一名比丘、比丘尼的原则。

到了平安时代,日本天台宗的开创者最澄舍弃了具足戒(小乘戒),开始推行圆顿戒(大乘菩萨戒),根据《梵网经》记载的菩萨戒,有十重四十八轻戒:

1.十重戒:杀、盗、淫、妄语、售酒、说四众过、自赞毁他、悭惜加毁、瞋不受悔、诽谤三宝等。此十重戒为大乘戒的最重过患,若大乘菩萨犯此法,则构成波罗夷罪。

2.四十八轻戒:相对于十重戒,四十八轻戒乃属轻垢罪,内容包括不敬师友戒、饮酒戒、食肉戒等四十八条。

也就是原本的戒条,被浓缩为了58个条目,其中最澄特别看重饮酒一条,曾说他死后弟子不得着孝服,山中弟子应依佛法而不得饮酒,不遵守这些便非他的弟子,也非佛的弟子。此后日本佛教的戒条在越发浓缩,日本曹洞宗的开山祖师道元禅师所传的戒法便是由《梵网经》三归依、三聚净戒(摄律仪戒、摄善法戒、摄众生戒)、十重禁戒的十六条所构成的“佛祖正传菩萨戒”。到了明治时期新政府半鼓励半要求僧侣“肉食妻带”,日本僧人所需要遵守的戒律就更少了。不过菩萨戒其根本精神是发菩提心,以菩提心为戒体。倘若忘失菩提心,也就违反菩萨的根本精神,只要不忘菩提本心,倒是可以不必过于拘泥形式。

平安时代的恋爱与婚姻

前文说到,清姬的家族,即真砂的庄司一族,居住地是靠近熊野三山神域入口的,其后人也成为泷尻王子社领,那么清姬的故事中,其父就很有可能也领有近似的职务,为来往的参拜客提供食宿等等。虽然平安时代的审美与现在不尽相同,当时的美男,一般要求皮肤白皙细腻、五官端正分明,而美女则需要拥有丰腴的体态和美丽的长发,尤其是长发,对平安时代的女性来说是如生命一般重要的东西,如果剪短头发作“尼削ぎ”,就等同是断绝尘缘了。贵家小姐生来就养得好,也很容易符合美人的标准。良好的教养和风雅的态度也是必要的条件,身份、家世当然也是重要的评判点。能在往来参拜客中脱颖而出入了清姬法眼的安珍和尚,估计还真是个面目清秀的小帅哥。

安珍清姬传说(废狗恋谈火焰行)(6)

平安时代,是一个由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过渡的时代,在婚姻制度方面依然保留着母系社会群婚习俗的某些影响。当时在贵族之间,通行着一种名为“通い婚”,或称“妻問婚”的婚姻形式,与我国某些少数民族的走婚制有些相似。男女双方并不同居一处,而是与各自的家族共同生活,男方在晚上潜入女方家中,短则翌日凌晨离开,长则逗留多日,不过最终还是要返回自己家,所生的子女也是随母亲生活。法律也只禁止一母所出的儿女之间通婚,而同父异母结婚的情况是很常见的。

平安时代的法律规定,男子年满15岁,女子年满13岁就可以结婚了。不过一般来说男性会在17、8岁前后才结婚。越是身份高贵的家族的女儿,往往越是“养在深闺人未识”,想要求爱的男性,只能前方百计地向她的父兄及乳母、女房等人打听她的才貌品性,甚至跑到人家家里去试图偷窥。虽然几乎没有任何卵用,能看到映在帘上的身影,听到些许谈笑、琴音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了。确定了意中的女性之后,就会作一首含情脉脉的和歌递到女方家里。这封情书并不会直接交到求爱对象的手上,而是由其母或乳母等先行读过,结合男方的身份、家世、才艺、性格、风评等等,对其进行评判。如果判断为会是一个好丈夫的话,才会将情书交给女儿,起初的回信由女房代笔,书信往来之后如果有意,才由女方亲笔回信。

得到女方亲笔回信的男性,这时候就已经可以夜间去女方家中,与自己心仪的女性(隔着帘子、屏风等障碍物)对谈了。如果感情进一步升温,得到女方的许可,男方就可以在占卜出的吉日,去女方的房内与之共度良宵,不过只能避人耳目悄悄地去,天亮之前就要返回。第二天早上,还要送来名为“後朝のふみ”的安慰信,送来得越早,越能显示其诚意。如果没有送来,就是对女方不甚满意,恋爱关系就到此为止。如此反复三晚,如果只造访两次,第三天的晚上不再出现,就说明男方并没有诚意,仅仅只是一夜风流之举。第三天的晚上,男女双方会吃下“三日饼”,这就算是正式成婚了,男方会在女方家留到早上,与女方的家长见面,举办庆祝结婚的祝宴,并被介绍给女方的亲朋好友。

虽说在这种婚姻形态下,以夫妻分居,丈夫去妻子家里拜访,甚至做倒插门女婿居住在妻子家为主,不过如果丈夫有能力建立自己的居所,就可以将妻子接来与自己同居。一夫多妻也是非常自然的,“风流”、“好色”在平安贵族社会条件下是一种美德,是有教养的人所具备的一种资格。《源氏物语》中源氏之子夕雾对其正妻云居雁便说道:“一个真正的男人,如果不去搞点风流韵事,像雄鹰惧怕雌鹰似的,那么他必定受人耻笑。如果只和这样一个呆头呆脑的男人厮守着,对你说来,也不见得是荣耀。”平安时代中后期,与丈夫同居的妻子的地位就要高于与丈夫别居的妻子了。正妻的确立也比较复杂,不仅要看女方的家世、是否与丈夫同居一处,还要看是否得到其父兄的承认与祝福,如《源氏物语》中的紫姬,因为与光源氏的婚姻没有得到父亲的承认,就算光源氏怎么百般宠爱也不能得到正妻的名分。

在婚姻关系的确立过程中,女方相对来说更有话语权,不过仍然处于被动的地位。她们需要等待有人送情书上门,如果家里得罪了人,谣言之下无人问津也是有可能的。离婚也比较简单,如果女方无子、外遇、不敬舅姑、抱怨过多、偷盗、嫉妒、重病,男方即可单方面宣告离婚,只有离婚后女方生活没有依靠的情况下法理才不允许离婚(《大宝令》七三不去)。男方感情变淡,不再去拜访女方的情况也是有的,称之为“离别”。

安珍清姬传说(废狗恋谈火焰行)(7)

葛饰北斋画六条御息所

无论如何,清姬主动去“夜這い”,向安珍求爱的举动,都是过于热情,不顾惜自己身份、以至于不太合礼法了。日本于630年第一次向中国派遣了遣唐使,此后在与中国的交流中,逐渐受到儒学思想的影响,日本古代将女性尊为太阳、多以巫女为领导者的思想开始逐渐转变,男性的重要性开始凸显。此后的奈良时代,女性的地位虽然依然很高,还出现了3位女性天皇、掌权4代,不过也只能认作是母系权威的余光了。奈良时代初期所成的《古事记》中,日本神话的父神伊邪那岐命与母神伊邪那美命之间,起初先开口求爱的是女性的伊邪那美命,生下的孩子就是怪胎(水蛭子,无手无脚的孩子),后又生淡岛,或许也是因为有什么致命缺陷而没有算在自己所生养的孩子里面。一定要重新由伊邪那岐命先开口求爱,生下的才是正常的孩子。平安时代的女性作家们,不管她们的作品在后世受到如何的好评,都没有留下自己的本名,紫式部、和泉式部、清少纳言,都不过是宫廷内部的通称,《蜻蛉日记》的作者也只能依托自己的儿子被称作道纲母。在这种环境下,女性逐渐后退,最终成为男性背后的月亮,可以说是必然了。

相应的,在恋爱与婚姻中地位越来越被动的女性,就不乏化身妖鬼进行报复的传说。清姬的传说便是其中一例。《源氏物语》中光源氏的婶婶和情人六条御息所生魂出窍害死光源氏的情人夕颜与正室葵上,后来的《雨月物语》《吉备津之釜》一则中的矶良自尽化作厉鬼杀死丈夫,也都是有名的故事。毕竟对于她们而言,能够主动挽回逝去的感情的手段,可以说是少之又少,给她们留下的路,只有要么忍气吞声,要么出家了结尘缘,不然就只能托鬼怪之形来宣泄一腔怨愤了。

六条御息所与矶良的故事,在此不作详述,有兴趣可参阅[《源氏物语》]与[《雨月物语·春雨物语》],或可观看2002年日本富士电视台制作的电视连续剧《怪谈百物语》。另外私心推荐一下贵志佑介的恐怖小说《第十三种人格的恐怖》,虽然只是借了一下恶灵矶良(ISORA)的名字而已啦。

后日谈

安珍清姬传说(废狗恋谈火焰行)(8)

京鹿子娘道成寺

安珍和清姬的传说,还有一段后日谈。自安珍清姬之事发生后,道成寺就一直设有女人禁制,禁止女性入内。不过初代大钟被蛇身清姬烧毁后,此后四百余年间,道成寺一直是处于没有钓钟的状态的,直到正平14年(1359年)才铸造了新的大钟。第二代大钟落成之日,本来是要诵经做法会供养大钟,然后将大钟吊到钟楼上去的,不料却出现了一位白拍子(平安时代末期至镰仓时代流行的一种歌舞,也指表演这种歌舞的艺人,多数是男装的游女或者孩童,源义经的爱妾静御前也是一位白拍子),自称听闻道成寺大钟落成,特地前来献舞。道成寺中的僧人议论之下,还是无视了本寺的女人禁制,允许白拍子入内,不过要求她舞蹈时必须要戴立乌帽子,装作自己是男性。那位白拍子即是清姬的怨灵所化,在舞蹈中时时刻刻瞪视着那令人怨恨的大钟,最终找到机会接近大钟,变为蛇身将大钟落下,钻到里面消失不见了。寺中的僧人万分惊惧,拼命念经祈祷,又重新将大钟吊回钟楼上去。但是这钟受到了清姬的怨念的影响,不仅声音变得非常古怪,周边一带也多发灾害与疫病,只得又把它取下来丢到山里去了。这就是后来的能剧《道成寺》及歌舞伎《京鹿子娘道成寺》中所述的故事。

此后又过了二百年,1585年丰臣秀吉进攻纪伊一带时,秀吉的家臣仙石秀久在山里发现了这口被丢弃的大钟,就捡回去当作阵钟用了,后来又带回了京都。为了消解清姬的怨念,将之供奉在[显本法华宗的总本山妙满寺]。这口大钟现在是妙满寺有名的灵宝,每年春会为慰藉清姬的灵魂对其进行供养。演出与道成寺相关作品的艺人也经常会为祈祷舞台安全前去参拜这口大钟,当然现在已经扩展到祈求艺道精进的各界艺人了。一度废寺的道成寺,也是因为江户时代清姬传说的净琉璃化才得以死灰复燃,香火重新旺盛起来。

《京鹿子娘道成寺》,初演于1753年,现在是歌舞伎中最出名的剧目之一。这一剧的舞蹈华丽与品格高雅,加上近一个小时的时长,对舞者的艺术表现力和体力的要求都非常高,也是多数名优的爱演剧目。六代目尾上菊五郎辞世之句“まだ足らぬ おどりおどりて あの世まで”中的“おどり”,就是指的《娘道成寺》一剧,生前舞得还不够,即使是身后到了另一个世界,也还是想继续舞下去,感叹于尾上先生于艺术之热诚的同时,也足见《娘道成寺》一剧的精妙。在此小荐一下五代目坂东玉三郎先生与尾上菊之助先生合演的[《京鹿子二人娘道成寺》],弹幕中有比较详细的字幕翻译与解说,比较便于理解。[被誉为“奇迹的女形”的坂东先生的单人版本]也不妨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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