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逢初一秋分遇中秋（桑子佳）

9，2004年4月的一天，口水鸡去郊外寻找药材，作研发新酒之用。见到一个27岁左右女子，徜徉在茴香花下，便走近打招呼，互通姓名，然后问道：“这极普通的植物，为何对它有如此雅趣？”女子名叫覃茴，微笑答话：“这一束束的放射性花絮，象一把把撑开的美丽的黄色雨伞。百花园中，它名气不大，却心安理得，不爱攀比，不计私利，为装点万紫千红的美景，献出自己小小的姿色。”

数天之后，口水鸡到中药店抓药，发现覃茴原来是店员。医生开的配方中，包括一味茴香。覃茴说：“茴香美观实用，花象雨伞挡雨遮阳，全身都是宝，皆可做药。”

又过两天，口水鸡周日出外晚歺，覃茴竞然在歺馆帮亲戚掌厨，那一道红烧肉味道好极了。她解释，这菜肴受到食客欢迎，茴香在其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不少美馔，是靠茴香的独特香气才能全功告成。

先后几次巧遇，口水鸡喜欢上了这个女子，她也欣赏口水鸡的口才，双方谈起恋爱。第一次约会，覃茴穿白底缀黄色小花罩衫配浅绿色短裙。以后见面，衣服式样有改变，但多是带有伞状小黄花的图案。面对口水鸡的疑惑，她故作神秘，“茴香花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印记。”

两人在一起时，无话不谈。口水鸡爱吹嘘自己在桑酿业的成绩，讲述出差见闻和各地的风土人文，以及本身一些不太光彩的糗事。覃茴饶有兴趣地倾听，也讲述自己日常所见，语含哲理。这天，口水鸡和覃茴逛完街，顺便请她回自己家里坐坐。因为很少在家煮食，又预先没作准备，冰箱里没剩什么食材。于是自己走去水产市场看看，由于巳是下午，所有摊档差不多已关门。这时靠近路口的一个鱼档，在卖吞拿鱼。原价每斤三元九角，减价为两元半。口水鸡见鱼还算新鲜又便宜，一口气要买10条，打算招待女朋友用六条，余下留第二歺。但档铺老板见他面生，便讲，每人只限三条。口水鸡指着标价纸条，争辩说，没有这条规定。老板说，今天风大，把“ 限购三条”的那张告示吹走了，等一会儿我重写一张。口水鸡说，你知道老子是什么人吗？你不用自己重新写，现在我就帮你写几张贴上，其他的鱼类全部8折。老板本身理亏，又见口水鸡凶神恶煞模样，不知道什么来头，只好认错。

吃饭时，口水鸡一边和覃茴享用煎得香喷喷的吞拿鱼，一边眉飞色舞地讲述智斗摊档主人的经过，自夸：在下如此聪明醒目，谁敢刁难我？

但和覃茴恋爱期间，有一件事却使他很丢脸。有段时间，他听说红参能养气补血，对改善女性贫血现象大有好处，想买来送给覃茴，但又不想花太多的钱。刚好他所住的城市有间私人售卖散装吉林参的店铺，价格相对便宜。

每天开门后，店内摆满一袋袋的散装吉林参。年近40岁的老板娘，站在近门口櫃台边的高凳上，妙咀生花、声嘶力竭地推荐各种不同质地、规格和价钱的粗细靓参。两旁櫃台是帮助顾客过磅分摊入盒包装的员工。口水鸡与一个50出头、名叫老刘的中年男人攀谈起来，言语之间，话甚投机。看看混得熟了，他就去老板娘处买散装的红参，然后专门拿给老刘过磅包装。当老刘工作过程中，他不再顾忌，顺手在卖给自己的两份上，各添加两大块吉林红参，老刘面色陡变，有些生气地阻止了他，并把那四块红参放回原处。这一下，口水鸡下不了台，只好搓着双手，陪着笑脸地说：“ 开个玩笑而已。你真是忠于老板的好员工。”

不久，他因事又去这间店铺。他打算不理睬那个榆木脑袋死心眼的老刘，找其他脑筋灵活懂得变通的员工。进入店内，老板娘和手下都在，唯独不见老刘。他悄悄地向一位女员工打听：“ 今天老刘休息吗？” 她回答：“ 退休了，老板娘不想丈夫太辛苦。” 于是他恍然大悟，原来老刘的身份是老板，怪不得坚决拒绝了他对红参的“ 加料 ”。而且还讲给其他员工听，注意盯着这个“借搭讪贪小便宜”的顾客。

有一次，他好不容易弄来了一条生鱼，想煲生鱼葛菜汤给覃茴饮，因为有清热解毒活血之功效。于是他走去菜市场买几扎塘葛菜，拣选时发现塘葛菜有些茎叶不够光泽，觉得碍眼。于是不顾店内张贴的“ 不准撕摘菜叶，违者罚款”警告标示，偷偷地把他认为还可以但不是最新鲜的部分去掉。结果去櫃台结账时，塘葛菜原来不是按斤计价、而是每扎算钱的。口水鸡很心痛，聪明反被聪明误，到头来自食其果，吃了哑巴亏。

通过接触了解，得知口水鸡碰过的钉子，覃茴感觉到，这是一块质地不错的玉石，但有很多瑕疵。“玉不琢，不成器”，作为女朋友，要对他狠狠敲打，除去杂质和沾附的脏物，雕凿成一块良玉。有一次，她对男朋友说：“为什么我偏爱茴香？除了我出生在那地方，最主要是其无私，它把身体的全部，都贡献给了装点江山、做药保健、烹饪美食等，不为自己留一点余地。”“再拿你从事的桑酿业来说，桑叶，古时候用来养蚕吐丝、编织绸缎；桑葚，一直以来是美味水果；桑子酒，筵席搭配佳肴，日常补身养体。它从各方面都满足了人们的需要，但却从不需要人类的回报。”

覃茴的话，既不像老师的课堂教导，也不像情侣的私房撒娇，倒像是知己的闲话家常、心中想法。如春雨入土，润物无声。于是，口水鸡人性中的丑陋角落，私心膨胀的阴暗面，被暴露在阳光下，被鞭笞责打；至于改正，则需要时间。

长期以来，口水鸡交朋友有这么个现象：初次见面时，懂得与陌生人沟通，容易与对方交上朋友，并给人留下很好的印象；再次见面也不错，讲话明事理有些深度，使对方认为值得交往下去；第三次见面，延续受人喜爱交往的势头。可惜，这有点像虎头蛇尾的唐朝武将程咬金的“ 三板斧”。从第四次开始，人们对他的评价开始与次数的增加成反比。一般来说，交往七八次后，人们不得不选择离开他。可以这样说，他曾经有许多朋友，也能陆续结识新朋友，如此恶性循环，到头来，他并没有一个真正的长久的知心朋友。覃茴帮口水鸡进行总结，是因其私心重，从没想过为他人付出，只想从朋友中得到好处。这样做，开始还可以，逐渐地，你令朋友钦佩的才干，被令人厌恶的私心取代，你的形象，也会一落千丈，最后必然众叛亲离。

有生以来，口水鸡从未被身边的亲人如此谆谆善诱，受到德行和人性的净化，他开始以崭新面貌，出现于公司的业务中，日常与亲友的相处中，获得了职务的提升和朋友的尊重。言谈之间，也少讲粗话，斯文多了，大家称赞他迈入了文明的门槛。

不久，口水鸡向覃茴求婚，并得到同意。经过商量，他们决定买套住房。于是口水鸡和覃茴一起去见金万安，告知喜讯和买房的打算。金万安首先表示热烈祝贺，然后挑了套有湖景和南偏东朝向的房子，这时口水鸡提出价格要打折，因为钱不宽裕。你高抬贵手，就算给我太太的面子。金万安笑着点头答应，但口水鸡还不满足，又提其他方面的要求。覃茴瞪他一眼，“你的私心又发作了，又利用朋友了”，口水鸡不好意思再说，最后以九折成交。协议签好，两星期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正在他们筹划结婚前的各种准备时，这天覃茴突然不适，胸口胀痛，手按下去感觉似有硬块。连忙送去城中医院诊治。止痛之后，切片进行检验。三天后，孙医生告诉口水鸡，他未婚妻患的是不治之症，即使暂时治好只是表面现象。因为是乳腺癌晚期，癌细胞已转移到身体其他位置及脑部，估计只有半年寿命。口水鸡听到这个坏消息时，顿感意外，惊呆半晌。前天业务会议，公司头头准备派自己去某地拓展一个商机，必须全力以赴。如果自己一天到晚只是照顾覃茴，那就不仅不可能去开创事业，而且在公司的业绩也为零。他又想，自己又不是医生，即使是医生，对不治之症也是回天乏力。如果覃茴知道，应该不会让自己陪着她白白浪费时间。该不该告诉她真实病情呢？看来还是暂时隐瞒为好。

口水鸡反复思考了几天，最后想出了一个主意。他去覃茴住处对她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你的情况虽不太严重，早日把病治好我才安心。反正我现在也没心思考虑结婚之事，等你康复以后再说。他并且说服覃茴，先把房子退了，原来准备买屋的钱，用作治病及其他不时之需。

口水鸡来到万安地产公司，向金万安讲明取消买房协议的原因。金万安是通情达理之人，不仅没要求对方交付违约的罚款，还很关心覃茴的病情，随时给予帮助。

口水鸡把买屋退回的钱，交一半给覃茴使用。过了20天，覃茴的病表面上看来已经好了。这天，口水鸡来探望她，顺便讲了一件事：因为忧心覃茴的病，自己工作不够细心，业务上出了差错，受到严厉处分。看来在公司混不下去了，这辈子没前途了。覃茴安慰他，可以去别的公司重新开始。但口水鸡讲，自己精神萎靡，丧失斗志，鼓不起劲头。说到这里，他把声音加大，态度坚决：“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陪伴和指教。我已想清楚，自己配不上你，也不想拖累你，我们分手吧。” 覃茴听后有些愕然，本想劝他改变主意，后来见对方已经决定，不好再说什么，便违心地同意分手。

事后，覃茴思想一时转不过弯，彻夜难眠。她回想两人相处很愉快，口水鸡很爱自己，听得进自己的规劝，并认真去改。他当初提出结婚时的态度是真诚的，决不是一时心潮来潮。现在决定分手，也不会是一时的冲动。又或者，他有难言之隐，一时讲不出口，以后有机会再问个清楚。再一转念，自己付出了许多心血，“琢玉”已取得成效。这时分手，功亏一篑，是否天意注定、缘分已尽？第二天出门时，精神恍惚，来到一个路口，绿灯亮时，有一部车子同时正在右转。覃茴没加注意，一步跨出准备过马路，幸而后面走来的拓吉，及时冲上前把她拉回人行通道，方才转危为安。

拓吉以前因找一味茴香，去过覃茴做工的药店，因此相识。把她抢救脱险之后，见她脸容憔悴，心情很差，便关心地探询。覃茴道过谢，便欲回答，却眼圏一红，话未讲而泪已流。拓吉见状，安慰说：“既然难以开口，日后方便时再说吧？”谁知覃茴坚持现在就讲，于是两人去了附近公园门口，坐在一张长椅上谈话。

覃茴擦干眼泪，向拓吉详细讲述和口水鸡恋爱准备结婚，自己却突然患病，口水鸡改变主意不买住房，并在自己病情好些时提出分手的整个过程。对于口水鸡的做法，她感到不解，无奈，委屈，难以释怀。拓吉专注倾听，不发一言。听覃茴讲完后，他沉默思考了好一会，然后亲切地说：“你是个好女子，为对方付出了那么多。你的男朋友和你能过上那一段日子，是他的福气，也是他人生奋进的开端。我们做人，只凭良心，不求回报；我们做事，只管耕耘，不问收获。这件事已发生，口水鸡或许有他个人的想法，你应随遇而安，看得开，继续过日子。”

临别时，拓吉向覃茴投以信任的眼光，恳切地说：“我是中医师，你是药店员工，都与药材打交道，算是同行。日后，如果方便，可以见见面，聊聊天，好吗？” 覃茴连忙点头答应。虽然拓吉与她才见面几次，打个招呼、简单的问候而已，但已给她留下稳重敦厚的印象；刚才的一席话，意味深长，切身处地替人着想，话如春风分忧解愁，言语之间诚挚实在，真是个好人啊！她突然有种强烈的愿望，今后有很多很多的话，会对这个亲人般、大哥哥般的人，尽情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