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各国的霰弹枪（从美菲战争到一战）

说到美国早期军用霰弹枪，大多数人会想到的就是一战时期美军拿温彻斯特M1897霰弹枪改装的“堑壕枪”（Trench Gun），似乎美国军用霰弹枪的发端就始于一战；有许多文字对这种“堑壕神器”大加赞赏，说杀得德国人闻风丧胆，以至于今天仍有枪迷问“霰弹枪和冲锋枪哪个更适合近战”。这枪的影响力非常大，包括“吃鸡”中的“S1897霰弹枪”外观也是以“堑壕枪”为原型的。

“吃鸡”里的S1897霰弹枪，原型就是温彻斯特M1897堑壕枪

其实美国军用霰弹枪的历史如果追溯起来，源头要比一战更早；温彻斯特M1897“堑壕枪”在一战战场的真实表现也没有各种神话吹得那么高，美军自己的评价倒是挺客观的。

一战前美军对军用霰弹枪的探索

在很早的时候，美国陆军部军械局就对霰弹枪的军用潜力感兴趣。1886年，军械局测试了一批20英寸短枪管的斯宾塞M1882泵动霰弹枪，测试内容包括有效射程、射击精度、对恶劣环境的适应能力、对劣质弹药的试验能力等。

测试结果显示，斯宾塞M1882泵动霰弹枪的性能还是过关的，但射击精度和有效射程不适合常规交战，只适合后方看守工厂仓库监狱以及镇暴等辅助性任务。在这些场合，霰弹枪近距离不需要精确瞄准，发射的铅弹丸速度衰减较快，击中墙壁会迅速变形，不至于造成流弹、跳弹伤及无辜，这是霰弹枪的优势。于是美军采购了几百支斯宾塞霰弹枪作为“防暴枪”（Riot Gun）使用，这可能是美军使用霰弹枪最早的记录。

20英寸枪管的斯宾塞M1882“防暴枪”

1893年，温彻斯特公司推出M1893泵动霰弹枪后，美军械局又买了大约50支20英寸枪管M1893“防暴枪”，对这一型号也进行了测试，测试结果表明这枪的确比斯宾塞泵动霰弹枪更好，但结论还是认为霰弹枪除了作为警卫武器和镇暴武器外用处不大，并不适合陆军常规交战，所以也只是少量购买。

温彻斯特M1893“防暴枪”

1899-1902年美菲战争期间，美军遭遇到菲律宾土著人的“不对称打击”——不按常理出牌，磕了药的土著死士嗷嗷叫地冲进美军队列挥起长矛或大砍刀就是一顿输出，虽然最后基本都会死于美军枪下，但因为笃信原始宗教还磕了药，在倒下之前往往已经刺倒砍倒好几个美军，这种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的战法让美军十分恐惧。

拿着长矛和大砍刀的菲律宾土著战士

当时美军的主力步枪是克拉格-约根森步枪，战斗射速低，近战难以发挥作用，近战武器是柯尔特M1892转轮手枪，这枪倒是比较先进，但用的.38英寸柯尔特长弹（.38 Long Colt）停止作用不足，往往打中多枪人还是没倒，照样嗷嗷地扑上来一顿砍。

柯尔特M1892转轮手枪

.38英寸柯尔特长弹（.38 Long Colt），这弹威力薄弱，使得美军再也不信任.38级别手枪弹了。

情急之下，美军一方面重新启用.45英寸柯尔特长弹应急，另一方面寻找一切口径大，能一枪撂倒的武器，包括各种单管、双管霰弹枪。他们意外地发现霰弹枪发射的12号口径鹿弹在近距离有强大的停止作用，一发00号鹿弹能射出9个直径0.33英寸的铅弹丸，每一个都相当于一发.32口径手枪弹，单个命中杀伤效能有限，但多个弹丸一起命中能在全身多处对脏器、神经系统造成严重伤害，中枪者往往当场倒地。当时他们还认为，大口径霰弹近距离命中能产生强烈的冲击效果，光冲击力就能把人掀翻在地（其实是做不到的，这只是心理作用）。

一发现代12号口径00号鹿弹

但单管、双管霰弹枪战斗射速太低，对嗷嗷叫扑上来的土著战士只有1-2次射击机会，这时美军又想到了温彻斯特泵动霰弹枪。此时温彻斯特已经推出M1897霰弹枪，于是美军买了几百支M1897送到菲律宾战场应急，这里有出厂时就是20英寸枪管的“防暴枪”，也有30、32英寸的运动型霰弹枪，美军采购后自行截短枪管使用。

温彻斯特M1897防暴枪

美菲战争毕竟是一场正规军vs土著游击武装的“治安战”，是因为“治安战”特殊的战场形态才让霰弹枪有了用武之地。美菲战争结束之后，美军对霰弹枪也逐渐失去了兴趣，库存的霰弹枪还是仅作为警卫武器使用，也有的被卖给地方警察，比如监狱看守。

在瞭望塔楼上执勤的美军士兵，手里拿着温彻斯特M1897防暴枪，背后还有一挺柯尔特M1895“土豆挖掘机”机枪。

一战：“堑壕战”促成“堑壕枪”

如果没有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话，美军的军用霰弹枪探索估计也就到此为止，但1917年美军赴欧洲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情况就发生了变化。

美军仓促参战后发现，欧洲战场的堑壕战形态是他们过去从未经历过的：交战双方各自构筑了多层堑壕防御体系，要突破堑壕先要冒着防守方炮火和机枪火力通过双方阵地之间的无人区，突入堑壕后还要在狭窄曲折的堑壕内开展近战……这和过去打印第安人、打墨西哥人、打菲律宾人甚至打西班牙人都完全不一样，一时间美军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现代战争是怎么回事，需要的装备要啥没啥，连火炮机枪都严重不足，不得不问法国买。

1917年刚刚赴欧参战的美军，带着牛仔帽松松垮垮，还没挨过军事强国的毒打。

为应对堑壕突入近战，德军想到的办法是冲锋枪，这一点美军也想到了，后来有了汤姆森冲锋枪，只是这枪没赶上战斗一战就结束了，而美军想到的另一个办法就是：为什么不用霰弹枪呢？

一战美军曾用温彻斯特M1897作为飞机后座机枪模拟训练器使用。

据说首先提出这种设想的是一个叫威廉·艾格（William Eager）的人，他写信给美国陆军部，建议美军装备连珠霰弹枪用于堑壕战，这一设想得到了美国赴欧远征军司令约翰·潘兴（John Pershing）将军的重视。潘兴曾参加过美菲战争，对军用霰弹枪在“治安战”中发挥的作用记忆深刻，同时潘兴也是个对新军事技术非常感兴趣，锐意进取的人，所以潘兴觉得，这个想法，说不定，还真不错。

关于哪种霰弹枪适合堑壕近战，最好的选择还是20英寸枪管的温彻斯特M1897 “防暴枪”，但这枪有个问题，它枪口没有刺刀座，不能上刺刀，而堑壕突入战斗很可能要用上刺刀，为此潘兴将军要求温彻斯特公司给M1897“防暴枪”装上刺刀。最后温彻斯特公司给出的方案是在M1897“防暴枪”枪口增加一个体积很大的刺刀座，能安装陆军制式的M1905刺刀，同时在枪管上方增加一个打孔钢板冲压的护罩，供士兵拼刺格斗时前手握持，这样就不会握在发热的枪管上，于是专门为堑壕战设计的M1897“堑壕枪”诞生了。

温彻斯特M1897“堑壕枪”

“堑壕枪”机匣右侧抛壳窗前方有U.S.和带火苗的炸弹图标，这是美国陆军军械局的验收标，代表这是军枪。

枪管上打孔的枪管护罩

枪口刺刀座

这个刺刀座和打孔的枪管护罩是连为一体的，靠刺刀座上三个螺丝拧紧夹住枪管前端固定，拧松螺丝后可以拆下。

装上刺刀的M1897“堑壕枪”，还是非常地昭气蓬勃。

“堑壕枪”战场表现如何？

在本文的开头彩云就说了，关于M1897“堑壕枪”有许多赞誉，说这是美国人在近代战争中发挥了传统西部精神，用泵动霰弹枪稍微改一改就变成一把堑壕战神器，一枪过去能打倒几个德国兵，被打中的都是满身血洞，惨不忍睹，杀得德国人闻风丧胆屁滚尿流。吓怕的德国人控诉美军居然使用如此残暴的武器，宣布凡是抓到拿霰弹枪的美军士兵就一律枪毙，而美军方面反制称，如果德军胆敢屠杀战俘，他们就找对等数量的德军战俘枪毙，一报还一报。

一战时期使用M1897“堑壕枪”进行射击训练的美军士兵

这些描述有一部分是真的，比如那个德军扬言枪毙美军霰弹枪手，美军表示将对等报复的故事，但更多的是夸大其词的尬吹，而尬吹的始作俑者这次不是简中世界野生军事博主，却是一战时期的美国媒体。

可能是由于美国人太喜欢霰弹枪，对霰弹枪寄予厚望，一战时一些美国媒体对“堑壕枪”的宣传明显用力过猛，说：

“再也没有比装上满满一弹匣鹿弹的霰弹枪更好的武器了，如果可以，请在军服口袋里塞满鹿弹！”

“有了霰弹枪，即便在夜晚也不可能在任何距离上错过目标。”

“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挡住霰弹枪喷射弹丸的保护伞只有坦克。”

“一名持霰弹枪的美军士兵俘获了20名德军俘虏，因为德国人太害怕霰弹枪了。”

甚至还有媒体编故事，说美军士兵拿霰弹枪把德国人丢来的木柄手榴弹像打飞碟靶一样打了回去。

其实呢，M1897“堑壕枪”在一战战场上的表现根本没有那么玄幻，真实情况大致是这样的：

首先，美军收到的M1897“堑壕枪”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多。在整个一战期间，美国陆军一共从温彻斯特公司那里采购了35,195支温彻斯特M1897，其中有12,202支是带枪管护罩和刺刀座的“堑壕枪”，还有18,205支是没有刺刀座的“防暴枪”，用于看守后方目标。美国远征军首批下单订购了10,000支M1897“堑壕枪”，但到1918年6月送到前线的只有5,000支，这5,000支中有4,000支发给战俘营看守，只有1,000支发给了前线部队，主要发给巡逻队，用于前线部队结合部之间的巡逻，使用范围很有限。

其次，美军士兵对M1897“堑壕枪”的评价是比较中立的，他们肯定了“堑壕枪”的诸多优点：

很适合结合部巡逻任务，与德军巡逻队遭遇战中表现优异；

近距离命中率高，适合夜间概略瞄准射击；

在干燥天气下武器可靠性不错。

同时也毫不客气指出了“堑壕枪”的缺点：

有效射程太近，尽管有文章说能打100码内目标，但部队实践下来只推荐射击50码内的目标，而且这个距离内弹丸散布绝对做不到一枪打倒几个敌兵；

枪弹体积太大，配套的弹药携行具带不了多少弹药，士兵往往要在军服口袋里塞满霰弹，但还是不够；

纸壳霰弹防潮性能差，不适合在雨天使用，受挤压后易变形，虽然后来美军优先配发黄铜弹壳的12号霰弹，但数量一直不够，等发到前线时，战争就要结束了。

美军采购的黄铜弹壳12号00鹿弹，一战时这种黄铜壳霰弹数量不够。

而且还值得注意的是，前线美军官兵对媒体用力过猛地吹“堑壕枪”很反感，因为这不但会让新兵对这种武器的作用产生夸大化认识，还会过分刺激德军，一旦德军真的发起狠来杀被俘的霰弹枪手，那些后方妙笔生花的记（妓）者是不会来挡枪的。

因此不是说M1897“堑壕枪”没有用，而是它的实际效果比较有限，仅在特定的场合能发挥特殊作用，没有一些文字资料吹嘘的那么神，大多数情况下美军士兵还是会使用M1903和M1917步枪参加战斗。

M1897“堑壕枪”、恩菲尔德M1917步枪和斯普林菲尔德M1903步枪。

当然不可否认，在特定环境下，霰弹枪还是能发挥它的特殊作用。二战时期美海军陆战队在地形崎岖、丛林茂盛的太平洋岛屿战斗中就继续大量使用霰弹枪，有一战时库存的温彻斯特M1897“堑壕枪”，也有更新的温彻斯特M1912“堑壕枪”，还有雷明顿Model 11、史蒂文斯Model 520、Model 620等其他型号泵动霰弹枪改装的“堑壕枪”。

温彻斯特M1912（上）和M1897，前者是封闭机匣，无外露击锤。

史蒂文斯Model 620霰弹枪改装的“堑壕枪”

二战太平洋战场使用M1897“堑壕枪”的美海军陆战队员

二战太平洋战场使用M1897“堑壕枪”的美海军陆战队员

直到如今，霰弹枪依然是美军装备的步兵武器之一，但总体低位不高，属于编制外供取用的武器，在CQB近战、镇暴等任务中会使用。只能说在特定的场合，霰弹枪能发挥特定的作用，但说它是近战神器那绝对是夸大其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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