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老街大全集(沪乡记事城市文化之外)

“乡谚民谣唱着庄稼的兴衰,红白喜事画着生命的枯荣,那是不同于万国建筑的万种风情,是沪乡。”《沪乡记事》的封底如此写道。

《沪乡记事》记录了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上海东南滨海乡村的生活场景,通过对乡风民俗、故土人情、民谣乡谚的回忆,勾勒出一卷清新隽永的“沪乡风物志”。

“上海书写对郊区长期的忽视是不容否定的现实。” 沈月明说,上海的城市文化太过发达,而上海郊区的历史、地理、人文是与市中心迥然不同的两翼,是这个城市不可或缺的历史记忆。这本书虽然名为《沪乡记事》,但大部分篇幅写的是我的家乡南汇。

沈月明,1972年出生于南汇县黄路乡(现浦东新区惠南镇),现任新民晚报主任记者。近日,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采访沈月明,邀请他讲述自己与《沪乡记事》的渊源,表达对当今上海乡村发展的看法与愿景,带读者走进沪乡,走进七八十年代的回忆,走近美丽乡村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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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汇老街一角

澎湃新闻:写这本书的主要动力是什么?

沈月明:我想我在微信公众号上连载《沪乡记事》第一篇文章的导言可以回答你的问题。

关于童年的记忆永远萦绕在心头。近年愈来愈感觉很难记事,也不觉得有什么事特别值得记下。何况在有微信、微博、手机的今天,何愁会忘记任何真正重要的事件和重要的人。但关于童年的乡村记忆,说失去也就失去了,永远都找不回来。我自以为是南汇七八十年代乡村图景的最佳讲述者,所以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必须尽快把那一段岁月的记忆一一写下来,趁那片土地还有一点点过去的模样,趁我爸妈和村上的长辈还耳聪目明。

每个和平年代的童年记忆都是最美好的。但关于我家乡的风土人情,似不曾有人详细地描写过,也未见地方志、民俗和历史地理研究者有认真的调查和记录。这些属于上海东南滨海郊区的事物和风俗,与金山、松江、青浦、嘉定等江浙大省毗邻之地有所不同,自然也有别于崇明的岛屿风情。我无法廓清它的特点,无法详述它的区别,我只知道它像亚马孙森林的原始部落一样,有那么一个分支,一直未为世人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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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乡记事》插页

而我今天去回忆它,记录它,是我年岁渐长时一种本能的怀旧冲动。而恰巧的,经过半个多世纪的破旧立新和开放发展,我们一路奔跑,突然到了一个减慢步伐,检点得失的时刻。我们发现很多那时的风景已然不再,很多旧时的惯例不复存续。我们开始感慨怀念那些美好而韵味悠长的岁月,虽然很多时候我们的旧时记忆自动转换为温暖的褐色调。

我这里写下这些陈年往事,期待有一天,我们一些农村的后代重返乡村,重建乡村时,还有一个残缺不全的基因库,可以微弱地照亮旧时乡村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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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乡记事》插页

澎湃新闻:《沪乡记事》文字清新隽永,还带有一种女性的细腻感。请问你的文风是如何形成的?

沈月明:这也是蛮有意思的一个事。在我写作的过程中,包括成书以后,我听到很多人和我说,看你的文字,感觉像丰子恺,像沈从文,像汪曾祺,像孙犁,等等,或者干脆说,有民国作家的味道。我明白这是读者对我的褒奖,但我实际相去这些大家实在太远太远。就像你说的清新隽永,这可能是我听到最一致的评价。我想无论民国作家也好,清新隽永也好,其实都是指向一种朴实美好的写作吧。当所有真诚的作家安静下来写一段美好的事,他们会给人相同的感动。

另一方面,我发现当你开始回忆你的童年,写下你的家乡,而且是那么美好的画面、美好的事、美好的人,你的心就会安静下来,柔软下来,那些文字就像溪水一样从你心里淌到笔尖,清澈、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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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乡记事》插页

这么多年我也努力希望形成自己的风格。我没有刻意去模仿任何一个作家,我只是努力去写出最逼近我内心所想以及我脑海里画面的文字,而且我要求我写下的文字,是朴实而美的,且一定是流畅的。江东书院创始人韩可胜评价我的写作,说感觉像明月照大江、清风拂山岗。这也是我期待的阅读效果。

而你说的“女性的细腻”,可能和我的性格有关吧,比较内向,对一些人和事也比较敏感,这也导致了这种写作风格,我喜欢写下那些微妙的情绪、情感,写下那些4D、5D的画面。

澎湃新闻:你是怎么看待文字写作的?

沈月明:有必要说我有文字洁癖,一篇4000字的文章前前后后可能要写30-40个小时,大部分时间是在改来改去,第一遍就是用来摧毁的。整本书直到第二天要送印刷厂了还想改。三联书店对质检是十分严格的,但为了不让他们的“规范”影响我的表达,我和编辑一个字一个字地争取。我觉得我对文字的态度对写作的态度是虔诚的。而且我可以说,我是非常尊重读者的,我在写作的时候经常有这样一种感觉,就是我写下的文字,是在和一个友人对话,没有喧哗,只有真心真意。

我当然也羡慕那些日更万字的网络作家,但我做不到,当然我也没有落笔成章的才华。但我看到一些作家没有落笔成章的才华,但照样草草地写作,一本接一本出书,这是不尊重读者,不尊重自己,当然也不尊重文学。

我可能是一个文学的原教旨主义者。这是我大学中文系毕业至今出的第一本书。我对文学的概念保留在25年前。在网络文学、微博微信流行的时代,像我这样写作,可能像一个古董,但我愿意做一个古董。

澎湃新闻: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南汇给你带来了怎样的影响?

沈月明:七八十年代的南汇是我的童年、青少年时代,就像每个人一样,童年会给人的一生打下烙印。我在后记里写:我始终觉得儿时在南汇农村的日子是我个人最高品质的生活,每一天都像镀了金子,闪闪发光。这是真实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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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乡记事》插页

要说七八十年代南汇对我影响,简单讲就是永远保持了对真善美的追求,以及永不褪色的乡村浪漫主义。我的一个同乡在留言中写到,他读了我的文章很感动,他是一个城市里孤独的游子,在我的文章中找到共鸣。一个在美国的老乡也辗转加了我的微信,表达对这本书的喜爱以及他内心的感动。我的家乡人都有这样的感受,我在苏州的、江阴的、甚至在安徽的、河南的同学,或者说只要是农村里成长起来的读者,都在我的书中找到共同的记忆,共通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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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乡记事》插页

总体来说,从七八十年代成长起来的农村人,本质还是纯朴的,内心还是干净的,对人对事都是真诚的。儿时乡村传统的熏陶,以及田野里生长起来的性情胸怀,是我一生的财富,也是我可以标榜与众不同的地方。

澎湃新闻:纯粹意义上的乡村可能越来越少,你怎么看待现在的发展状况?

沈月明:这是必须理性客观面对的现实。就像我的老家,一直在传言可能会被拆迁。而它本身也已经离我小时候的家乡的样子很远了。发展经济没错,但如果能同时兼顾乡村面貌的保护、乡村文化的传承,那是最好不过的事。

其实很多年轻人也注意到这个方面,这是非常可喜的,最典型的就是民宿的兴起。 我在后记里这样说过,民宿就像火种,只要有年轻人,特别是有一定文化修养、一定经济实力的年轻人重归故里,哪怕只是改造了一间屋子,只是雇用了一个当地人,都是极有价值的。事实上有的民宿业者已经开始着手复兴当地的传统文化和手工业,比如以古法制墨作为伴手礼,邀客人一起制作当地的传统糕点。

我还注意到上海正在制定一个郊野乡村风貌规划设计导则,对未来的农村发展有一个详细的蓝图。可以说相关部门、有识之士已经考虑得很多了。如果这个蓝图能够实现,那真的可以体验“有品质的乡村环境、有尊严的乡村生活、有乡愁的乡村文化”,或者说,诗意的栖居将梦想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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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乡记事》插页

澎湃新闻:有人评价《沪乡记事》为上海记忆的最后一块拼图,还有评价说上一个这样为乡村记事的是汪曾祺。你如何看这些评价?

沈月明:这些话其实和讲我的文字像民国大家一样,都是有所夸大的。就算这本书是上海郊区的一块拼图,也还不能拼起一个完整的上海书写。因为我这本书虽然名为《沪乡记事》,但大部分篇幅写的是我的家乡南汇。但至少我贴上了这样一小块拼图。

上海书写对郊区长期的忽视是不容否定的现实。很多人不知道上海还有农村,其实上海不仅仅有农村,上海郊区占了上海十分之九的土地。而上海这个国际化大都市就是从渔村发展起来,上海的文化之根在农村,张闻天、陈云、宋庆龄、黄炎培、傅雷等等影响中国的历史人物都从上海的郊区走来。但因为上海的城市文化太过发达,作家也大都寓居城中,因此对郊区的历史地理人文风貎几乎从未有较为系统的纪实性文学作品出版。而上海郊区的历史、地理、人文是与市中心迥然不同的两翼,是这个城市不可或缺的历史记忆。我想这是这本书的一点价值所在。

至于上一个这样为乡村记事的,还是汪曾祺,这是出版社的一句宣传口号。但我想这其中表达的,可能更多指我的写作风格或者对乡土的情感有那么点像汪曾祺。从全国范围来说,我认为我们正经历一个乡愁文学的高峰,因为乡村正在失去,越来越多的人心怀焦虑,越来越多人开始为乡村记事。但这些貌似伤感的文字或许会呼唤一个温暖光明的未来。因为没有一个国家可以承受一个全面没落的乡村。我国庆在杭州看到一句刷在龙井村墙上的口号: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我还想说一句,良风美俗就是幸福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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