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师谈什么是成功的人生(访谈136期周剑初)
访谈发表于2020年11月11日出版的《书法导报》第十版
周剑初,1971年生,湖南隆回人,号抱阳阁。中国书协草书委员会委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楹联学会会员、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客座教授,多次担任全国性书法篆刻展览评委。
入选中国书协名家系统工程千人千作展、首届全国“三名工程”50家、“翰墨传承”中国美术馆当代书法邀请展50家、“现状与理想”书法创作学术批评展等。
书法作品60余次在全国全军入展获奖。曾获2011中国书法年度佳作奖、第十届“国展”优秀奖,全军书法展一等奖6次。
“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
——周剑初访谈
黄俊俭:你在26岁时,就以大学生的身份在辽宁大连举办个人书法展;37岁时,你又在中国美术馆举办“周剑初五体书法展”。今天,你在书法艺术方面已经取得了较高的造诣,回望既往,你感触最深的是什么?
周剑初:一路走来,感触深的人和事确实很多,在这里,我主要想谈谈在我学书道路上,对我影响最深的三位老师。
第一位老师,是刘洪彪先生。
回想我的习书之路,感慨良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在盲目、无序和杂乱中浑然不知,在那种状态中的所谓书法创作自然是浅薄的、无味的,甚至是鄙俗的。直到1992年,我有幸拜识刘洪彪先生,由于同在二炮机关,我有了求教之便。近30年来,他一直是我在艺术上、生活中的良师益友。如果说我是一株小树,先生则是园丁,他总是适时打理,促进我成长。刘先生卓尔不群的为人、处事风格也对我影响颇深。他曾先后在中国美术馆、奥林匹克森林公园书画频道美术馆成功举办其“四十岁墨迹展”“五十岁墨迹展”“阅世读人·六十岁墨迹展”,以“展厅是件大作品”的理念,对展览进行全方位设计。一改以往书法展览的旧式和老套,又以自作诗文入书,令人耳目一新,倍受书坛瞩目。尤其是近年来,刘先生提出了“为书法穿盛装,让书法住别墅”“不能亏待书法”“书法的当代属性——尚式”等一系列新论,并在书法展览的整体策划、装置设计和作品形式构成诸方面进行了一系列大胆实验和有益探索,引领了书法界的潮流,得到了人们广泛地关注。所有这些,都对我触动很大。
认识刘先生不久,我便考入军校。在校3年,我把所能接触到的碑帖反复通临,从此有了对古代经典的了解和把握。毕业前夕,我将自己3年学书心得迹化成数十件作品,在大连举办了一次“迎香港回归”个人书法展。翌年,我的作品入选“国展”,很快又加入中国书协,获得了全军书法比赛一等奖。
军校毕业后近10年,由于工作原因,书法学习长进不大。于是,2006年底,我萌发了在中国美术馆办展览的念头。试图通过在最高艺术殿堂办展览,以重压激发自己在书法方面的潜能。所幸的是,这个想法得到了刘先生的首肯,并亲自定名为“周剑初五体书法展”,这给了我更大的勇气。可以说,刘先生是我书法道路上的领路人、指明灯。
第二位老师是曾来德先生。
结识曾先生,是在2004年北京大学书法研究生课程班上。当时,我是学生,曾先生是老师。由于先前我对曾先生钦敬已久,以至于近距离、面对面聆听他激越昂扬的讲演,领略他特立独行的风采,让我激动了很久。他以“塑我毁我”的勇气和胸襟不断地进行着极具创造力和震撼力的书法实验,一度引发了书法界的热烈论争。他那长枪大戟、左冲右突的强劲书风,着实影响了一批人。而今,曾先生又以非同寻常的才情,持长笔锐毫,饱蘸浓墨,舞向焦墨与泼墨的山水之间。令我印象最深的是,曾先生相继在大英博物馆进行书法演示,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众妙之门·中国墨艺术展”,书画界为之一震,而我则被他那种为艺术“赴汤滔火”的精神所吸引,所折服。曾先生提出的“知法守法、以身试法、逍遥法外”的学书观点,对我影响至深。
第三位老师是沈鹏先生。
2008年,我幸运地成为中国国家画院沈鹏书法课题班成员,亲聆沈老教诲,承蒙胡抗美、陈洪武、张旭光等诸位导师具体指导,众学友相互提醒帮衬,书艺有了长足提高。特别是在课题班结束后,在沈老和曾来德先生的关心下,与王厚祥、李国胜、刘京闻、龙开胜、李明、张志庆、方建光同门诸兄,以“沈门七子”名义在全国各地进行书法巡展,相互砥砺,取长补短。
古人曰:“近朱者赤。”我与这些先生过从久了,他们为人从艺的过人处,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于是,我的艺术态度与创作理念,也随之发生着一些变化,日久则渐成习惯。所有这些,都涵泳在我的作品里了。
黄俊俭:纵观历史上的书法人物,五体皆能者不多,五体皆善者更是凤毛麟角,许多人往往只善长一二种书体。你以“五体”作为专攻,需要很大的勇气,在时间和精力上也面临着极大的“考验”。你是怎么想的?又是怎样做的?
周剑初:说到这个问题,我想谈谈自己在五体书法学习上的经历。
2008年10月,我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了“周剑初五体书法展”。因为此展的举办,居然使得习书30余年的我渐渐被书界友人所熟知,并相继在首届册页展、第二届青年书法篆刻展、第三届扇面书法艺术展、第十届“国展”中摘金夺银,在中国书协举办的“三名工程”“现状与理想”“学术批评展”“源流·时代”等一系列展览及学术活动中均榜上有名。故常有书友问及我学书心得,我的回答是:书家当习“五体”。
书家为何要习“五体”?
从生活角度而言,犹如人不仅要食“五谷”杂粮,还要荤素搭配。光吃肉必缺维生素;反之,吃素多了定缺蛋白质,导致营养不良。
从书法本体而言,也自有道理和根据。
其一,书法发展到今天,实用功能逐渐退却,审美功能凸显,书法人群除业余爱好者修心养性外,多数已视书法为毕生挚爱而定为主业。书法学习创作,若只攻一体,千篇一律,长久循环往复,就算形成自己的风格面貌,也难免会感到单调乏味,产生视觉疲劳。至于笔法、结字之变化,谋篇、布局之创新,也将无能为力,无计可施。
其二,“五体”虽各体独立,其实是一脉相承的,相互影响,相互渗透。苏东坡云:“凡世之所贵,必贵其难。真书难于飘扬,草书难于严重,大字难于周密无间,小字难于宽绰而有余。”这段话,就道出了书体之间的相互联系。比如,习楷书,难在姿态飘扬书写放松,减少规矩束缚,字的姿态应尽多横生自然之趣,体现天真的流露。有的人写楷书几十年,功力不可谓不深,但拘谨呆板,毫无生气。若融篆隶入楷,字里行间则可透出生拙的金石意趣;若加行草入楷,书写则会自然流畅,拘谨呆板姿态顿可化解。有的人写小字得心应手,可写大字却神采全无。究其原因,小字写大,需对字形重新整合,如练魏碑,便可迎刃而解。还有,更多的人对草书情有独钟,尤其是大草,最能抒发书者之性情。当今草书创作,主流是好的,但无视经典、自我作古、任笔为体、狂涂乱抹之现象充斥书坛。解决的办法,除了多读书多临帖外,重要的一条是在取法上要“博”。融篆隶可解决草书线质之轻飘浮滑,习行书可使书写自然轻松、结字美观大方,习楷书尤其是小楷,可使书者观照书作之细节。
其三,习“五体”突出的是“习”字,就是要对“五体”加以涉猎,潜心练习。古来书家,兼涉“五体”者并不乏人,然“五体”皆精者却是屈指可数。盖因天分、禀性、志趣、学养,以及时间、精力等人各有异,故选择和结果也就迥然不同。世称赵孟頫精于六体,然其真正建树却在于楷书和行书。其他书体对于赵孟頫而言,虽能熟练写来,应规入矩,然缺乏个性,艺术境界并不高。可“日数万字”而彪炳书史的一代宗师赵孟頫尚且如此,何况常人呢?不过兼习各体的好处则在于各种书体之间可以互相生发,习之既久,锋毫起伏之间或可得神鬼莫测之机,却又非以毕生之力专攻一体者所能体悟了。所以,习“五体”还有另一层意思,就是夯实根基,打好基础,好比习武站桩、唱歌吊嗓。习“五体”不是我们的终极目标,是由“专”向“博”,再向“专”过程中的必要手段、重要过程,“五体”积淀融合越深,更有利于我们个人书风的健康形成。
还有朋友担心,能不能学好“五体”?
对这个问题,我想分两步来谈。先谈谈“能不能”的问题。
不少朋友有这样的担心:人生时间与精力有限,学书当主攻一体,万不可“眉毛胡子一把抓”,以防“肉多嚼不烂”,终而一世无成。这种担心不无道理。历览古今书法大家,“五体”皆能者不多,“五体”书作能流播于世者甚少。但我认为,书家不能“五体”,不见得不涉“五体”,前贤五体书作流播于后世者少,不见得不习“五体”。往远看,古贤如王羲之、颜真卿、苏东坡、怀素等作书乃“余事”,为实用,以书名世无不在行政、从军、为文、传教诸方面绩伟功丰,且琴棋书画诸艺兼能,或诗书画印数项融通,其时间精力并未见匮乏。近者说,一代伟人毛泽东,不仅是伟大的政治家、军事家、诗人,同时也是杰出的书法家。他在戎马倥偬的岁月里,从没有放弃对书法的阅览和练习。建国后,即使日理万机,尚有余闲读书习字,终成当代杰出草书大家。相比之下,我等如能穷毕生之功,极全部精力,兼攻“五体”,实不至于那么高不可攀,深不可测。
至于能不能“学好”,这取决于一个人的天分、方法、勤奋、文化及做人等综合素养,需要尽毕生精力去追求和体悟。五体书法是一个浩翰的宝库,面对经典,我们如何去取舍,如何去深入,如何为我所用,是每一个学书者需要思考的问题。
黄俊俭:对于五体书法的研习,你在时间上是平均分配,还是有重点的主攻一二种书体?
周剑初:我对五体书法的研习,在时间上是有侧重的,就好比一个人的手指,有长有短,分工不同,又密切合作。主要是在草书和楷书上下功夫多些,再细分,就是大草和小楷,一大一小,一动一静。其他书体只是有益的补充。
黄俊俭:你对广大书法爱好者有什么好的建议?
周剑初:对于书法学习与创作中的基础性问题,我不再赘述。结合自身学习体会,有“两句话”供大家参考借鉴。
一是“思考比书写更重要”。
有这样一种现象,在学书中,有的人临帖很像,创作作品却是自己的东西。创作时不会将临帖所学经验“拿来”为我所用,存在着脱节现状。临帖非常刻苦,收效却甚微,究其原因,是漫无目的,没有思考,不加分析,写完后脑中一片空白,或只保留书写的感觉,记住的东西很少。不思考,拿起笔就写,时间精力都被浪费了,不值得。所以,思考一定是在下笔前。
我归纳总结临帖四字要诀:察、写、比、改。“察”即观察,是读帖的过程;“写”即把察后胸中之形再现纸上,凭记忆将范字“复制”,愈像愈佳;“比”即对比、比较,每临完一字,应与字帖范字对比,比较两字在形状、大小、位置和神态上的异同;“改”即修正,通过对临字与范字比较,查找不足,再以范字为基再度临写,改正初临所犯缺点。“察”与“比”既是心摹的过程,也是思考的过程,如忽略思考,就变成抄帖了。
临帖尚且如此,具体到书法的学习中,更要用心动脑,勤于思考,善于归纳总结,探索特点规律。如习篆书,就可用“线”和“圆”来概括;习隶书可用“正大气象、体成横势、笔笔断开、因势赋形”来归纳;对楷书特别是小楷可用“古、正、挺、清、雅”来提炼;而行草书,因其动态的体势,可用辩证法来判断对立统一的规律,通过欹与正、大与小、长与短、疏与密、浓与淡、润与枯诸种矛盾,最后达到和谐的空间构成及自然书写。
二是“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
爱因斯坦说过很多深奥的话,唯独这句话最令人印象深刻:“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因为知识是有限的,而想象力概括着世界上的一切,推动着社会进步,并且是知识进化的源泉。”
艺术是造型表现力和艺术想象力的结合。书法是抽象的艺术,不仅需要造型和情感,意象思维的想象力更是书法艺术创作活动最重要最关键的一环。优秀的书法家必须具备丰富活跃的审美思维活动,方能写出气韵生动的书法艺术作品。
王羲之《题卫夫人〈笔阵图〉后》曰:“夫欲书者,先乾研墨,凝神静思,预想字形大小、偃仰、平直、振动,则筋脉相连,意在笔先,然后作字。”又曰:“凡书贵乎沉静,令意在笔前,字居心后,未作之始,结思成矣。”论证了书法创作的时序,想象力的意象思维活动应在书法创作之前。而明代项穆的“想象化栽”“笔随意发”则论述了想象力的二步范畴:先是用意象思维进行通篇的谋篇布白安排及剪裁,后才是运用技巧功夫跟随心中的意象进行创作。从王羲之的“意”、项穆的“心相”到今天书法美学的“想象力”,充分说明从古到今的书学理论上,非常重视书法创作的意象思维作用。给想象力纵横驰骋的宏观空间,书法艺术的创作则是书法家精神活动在书法作品上的体现。书法抒情达意的作用比功力强、比法度更精彩。
黄俊俭:下一步,你对于自己的学书之路有什么打算?
周剑初:简单来说,就是“艺道并进”吧。
艺,讲的是书法技艺,一个书家首先要解决的是技法问题。我于2008年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了“五体书法展”,这是我对“五体”的首次涉猎。今年12月,我将再次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五体书法展,展名为“周剑初五体书法半百展”。这既是对12年来我对五体书法研习阶段性成果汇报,又是对自己“五十不惑”,人生道路上专情书法新的起点。
道,主要是指传道、授业、解惑。2014年5月,我首次在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开设“五体书法研修班”,并举办毕业作品展。时至今日,已连续开设6期。
“五体书法研修班”的开办,是宣传和推广普及五体书法的新平台。提出了“崇尚经典、注重形式、五体兼习、德艺双修”的教学宗旨,确立了“愉悦身心、以书养书、弘扬书艺、服务社会”的培养目标。招生不设门槛,没有入门的达到入门,入了门的实现入展,入了展的力争获奖,获了奖的立足发展。
特别是在教学形式上,我系统的梳理了五体书法发展脉络,突出五体书法的临习与创作,并着重潜修自作诗文。坚持课堂教学与采风见学相结合、互动教学与个别指导相结合、临帖创作与研讨交流相结合、书斋历练与参赛办展相结合。通过近6年教学,有3人获全国奖,近20人入“国展”,每人都在原有基础上取得了不同程度的提升。
黄俊俭:谢谢你接受我的访谈。
周剑初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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