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玉清 渐冻症(一边对抗渐冻症一边用生命演出)
初识夏正兴,是在今年6月世界渐冻人日的纪念活动上。女儿夏闻语推着他在走廊里出来,熟练地将父亲的轮椅升起,抬上两级楼梯。62岁的夏正兴端坐在轮椅上,远远地与记者打招呼,脸上带着笑意。疾病没有掩盖他的神采和气质。他说自己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今年女儿正好毕业回国,她最懂我的生活习惯,也只有她在身边的时候我最安心。”
身体危机正在逼近
网上搜索关于夏正兴的信息不多:中国演员,代表作有《新乱世佳人》《哥哥,谁带你回家》《红十字方队》等。对他在演员以外的生活只字未提。
“我年轻的时候身高一米八,那时为了保持演员的身材,我还经常健身,身体好得不得了。”20多年前,他曾是《红十字方队》里的林克凡、《新乱世佳人》中的王千帆。他给我看以前的剧照。剧照中,夏正兴神采焕发,谁都无法料想一场身体的危机正在逼近健硕的他。
在上海拍摄电视连续剧《周恩来在上海》,其中有一场戏,为营救被捕的共产党员,夏正兴扮演的陈赓对敌人进行了拦截。按照剧本,当时夏正兴要开枪发动攻击,但他握着枪的手却突然扣不动扳机。“大拇指使不上力气,我当时满头大汗,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场所有人都呆住了。” 那时,夏正兴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由于左手大拇指感到无力,夏正兴去华山医院神经内科就诊。“经过一番检查,医生说我得的这个病叫运动神经元病。我问医生怎么会患上这个病,会有什么后果,怎么治疗,医生一脸无奈地告知,目前全世界都没有治疗方法。”
后来,夏正兴又去了长征医院,这次的诊断是,他可能活不过5年。医生建议他:“你也别求医问药了,每天吃半斤牛肉,因为肌肉会萎缩,要补充能量。”从医院回来后,夏正兴怎么也不敢相信,他反反复复端详着自己的身体,伸手抬脚,除了左手拇指乏力,全身上下都充满活力。“我不信!我绝不相信这么健康的躯体只能活5年!医生说目前全世界对这个病知之甚少,我又凭什么相信这个‘判决’?那就‘装聋作哑’地活着吧。”他隐瞒了所有人,将病情“抛”到九霄云外,面对父母,面对即将出生的孩子,他别无选择,他必须好好地活着。他活下来了,他成了一名渐冻人,并顽强地活到现在。
演员生涯落下帷幕
在生病以后的两年时间里,夏正兴没有离开他所热爱的戏剧,反而更全身心投入,先后拍摄了《新乱世佳人》《红十字方队》,还凭借《周恩来在上海》中的陈赓一角获得1998年全国电视“金鹰奖”最佳男配角提名。周围的人不知道他的病情,他也从不跟人提起,直到身体无法支撑。
有一次他在广西拍摄。“戏里我有一个翻身上马的动作,原本很潇洒,结果我的腿一蹬马鞍,便感觉全身无力,怎么也上不去。现场一片寂静,导演包括所有工作人员都非常不解地看着我,我急得直冒汗。一连几次都失败了,最后只能把一个连贯镜头分成几个镜头单拍完成。”这时离夏正兴第一次发病已过去了近两年时间。“那一次我意识到,身体确实不行了,病魔正慢慢地吞噬着我。”眼看着大腿肌肉不断深陷的萎缩凹痕,日益消瘦的胳膊,愈加沉重的步履,这几乎让夏正兴到了崩溃边缘。“我害怕不能工作,害怕离开舞台,害怕不能尽孝,害怕失去生活……”他每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发疯似的锻炼,一心想着把凹陷下去的肌肉练出来。
虽然演了很多电视剧,但上戏表演系出身的夏正兴最爱的还是舞台。《中国制造》是夏正兴的最后一部话剧,那一年他已经41岁。“舞台剧对演员的台词功底、专注度和体力要求都很高。那个年代没有网红,演员崇尚表演艺术,只有在舞台上才能得到全身心解放的真正快乐。”
那一次演出并没有那么成功,对夏正兴来说,甚至是不及格的。“那时其实我的语言功能已出现障碍了,平时说话听不出来,在舞台上被放大了以后,我自己明显感觉到说话声音不够清晰圆润。”演出结束,谢幕时掌声雷动,现场观众没有多少人留意到夏正兴的异常,但在他心里却是沉重一击。“对于演员来说,台词是最基本的功底。当我站在台上,已无法控制自己说好台词的时候,我非常恐慌。”帷幕落下时,他缓缓鞠躬,那一夜的掌声伴随着他的演员生涯就此落下帷幕。
孩子出生带来改变
1998年,女儿夏闻语出生。“当我端详着面前这个可爱无比的小娃娃时,我的心却在隐隐作痛。作为父亲,我能否陪伴她健康成长?能否给她支起一片天?这一切我都不知道。”当时,夏正兴的手臂已明显感觉乏力,行走也感觉不适,喝水容易呛咳,说话口齿不清……出于责任,也出于自尊,他不再接戏,一心把精力都放在家庭和孩子身上。然而忍痛放弃了事业的他,又遭遇家庭危机。“那段时间,我陷入深深的抑郁中难以自拔……可我无法丢下我的女儿,我还要陪着她长大……”
就这样又过去了数年,夏正兴的病情愈加严重,生活已不能完全自理,出门不得不坐上了轮椅。“那时的我对病情已不在意了,孩子初中毕业后,我决定送她出国留学。有朋友问我‘你的身体这样不更需要孩子陪伴在身边吗’,可我不能这么自私。”夏正兴说,“我不知道自己明天会发生什么,我希望女儿快快长大,拓宽视野,努力成长为一个具有独立人格的人。女儿有她的天地,不能因为我的状况而被困在泥潭里。”
就这样,14岁的夏闻语初中毕业就到英国留学,如今她已大学毕业。“其实我小时候并没有意识到爸爸生病。”夏闻语回忆,她从来不会奇怪自己的父亲和别人有何不一样,这个病在日复一日地改变着这个家庭,她也在日复一日地学会接受和承担。孩子放不下爸爸的身体,父亲也牵挂着孩子的一切。大学毕业后,夏闻语立即回国,学习音乐剧的她如今在一个原创剧团里担任助理导演。或许是因为从小接受父亲的耳濡目染,她和父亲一样痴迷于戏剧,平时父女俩总是一起看戏说戏,有着说不完的共同话题。“我跟女儿有一个约定:女儿好好学习,爸爸好好活着,保证将来她结婚时,我会牵着她的手走上红地毯。”
期待着下一个春天
与疾病相伴的20年,夏正兴很少对旁人说起。活到今天,已远远超出了当初医生给他最多5年的“死刑”判决。“对我来说,生死不重要,我最怕的不是疾病,而是亲人之间的感情会消散。”在生病的20年里,夏正兴的父母一直不离不弃地照顾他,“我的父母已经90多岁了。”
“不管是父母兄弟还是亲人,他们都会在我生病的这个过程中经历痛苦和迷茫。处在我这样的角色,我最难过的就是给亲人添麻烦,给他们的人生带来不幸。”如果说现阶段有什么期望,夏正兴说,希望自己生活能自理一点,给家人少一点负担。
患病期间,夏正兴结识了“上海市慈善基金会朱常青关爱渐冻人及罕见病基金”的朱长青,看到她一直致力于为“渐冻症”及罕见病患者唤起全社会关注而奔走呼号,他很感动。在基金会里,他结识了很多和他一样的病友,他们经常来家里做客,互相鼓励。复旦大学附属护理学院的大学生志愿者也常来看他,与孩子们海阔天空地谈笑风生,让他身心充满活力。
今年春天,夏正兴病情加重,说话已难以分辨,全身浮肿僵硬。目前,夏正兴正在尝试一款新药,对他的病情有明显改善效果。“我心里明白可能即将‘到站’,但我还在期待着下一个春天,和煦的阳光再次洒在我身上。”
栏目主编:周楠 文字编辑:黄尖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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