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思妥耶夫斯基生平趣事（陀思妥耶夫斯基诞辰200周年专题之二）

从1846年开始，陀思妥耶夫斯基离开那些文学贵族的圈子后，加入了更加多元化，来自社会各界组成的文学圈，这其中就有彼得拉舍夫斯基的小组。彼得拉舍夫斯基出身于俄国落魄的贵族，是个特立独行的怪人，靠继承的田庄和房产生活。他曾在外交部任职，负责翻译一些涉嫌违法的外国人查抄的文件，并将其登记入册。在这些查抄的文件当中，有很多禁书，他偷偷带回了家，建立了一个颇具规模的图书室，里面有难得一见的各种社会批判性的书籍。陀思妥耶夫斯基每个周五都会去参加彼得拉舍夫斯基小组的聚会，与那些贵族的聚会不同，出席聚会的大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大家聚在一起讨论当下关心的各种社会、哲学和文学话题。并且经常在聚会上朗诵自己的作品。聚会通常从傍晚进行到凌晨，还经常伴随着宴会和酒会，这些都是主人自掏腰包。而且每个出席聚会的人都可以从彼得拉舍夫斯基的藏书中挑一本书拿回去研读。可想而知，这样的聚会对年轻人多有吸引力。

随着1848年巴黎革命的爆发，革命的火种也传达了俄国，国内废除农奴制的呼声越来越高。统治俄国的尼古拉一世感觉到了恐慌，加强了自己的统治，采取了一系列管制措施，其中第一项就是加强审查制度，对俄国所有出版物的思想和导向实行全面严格的监控。同时，还加强了秘密警察组织的建设，建立全国的密探网络。而思想愈发激进的彼得拉舍夫斯基小组就成为了他们重点监控的对象。

简单说，1849年4月23日凌晨，彼得拉舍夫斯基小组的聚会成员十三四人都被秘密警察逮捕。当时被捕的包括陀思妥耶夫斯基，还有他的弟弟安德烈·陀思妥耶夫斯基，后来证明是把哥哥米哈伊尔和弟弟搞错了，又释放了弟弟，重新逮捕了哥哥。经过了长达半年的监禁和审判之后，得出了结论，没有证据证明彼得拉舍夫斯基一伙人正在从事一项密谋颠覆国家的活动，经过了裁决之后，已经有不少人被释放，其中有哥哥米哈伊尔。尽管如此，按照战时军事法庭的条例，剩下的二十多人被告还是犯有危害国家罪，所以，对其中十五人要进行枪决，其中就有陀思妥耶夫斯基。

现在的我们都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前半生中最严重的一次危机就是这次因为非法聚会被逮捕入狱。从一个文学新星到阶下囚，还只是一个开始，更严重的危机是在后面。我们现在站在历史的角度当然可以很简单的马后炮说，陀思妥耶夫斯基经历了一次假枪决事件，好像是一出排练好的戏剧。但事实上，这是一出残酷的戏剧，改变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一生。

我们先说一下，这个假枪决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简单说，就是沙皇尼古拉一世最喜欢演的一出戏。军事法庭对那些执行死刑犯的犯人上报以后，会建议沙皇对死刑犯予以赦免，以此来展现沙皇宅心仁厚，勤政爱民的形象。这样的赦免剧本是有严格的程序的，比如为了在维护国威的同时更好地展现沙皇的宽容和仁慈，一定要在执行枪决的最后一分钟上演，让受刑者尝够了恐惧的滋味，吓得失魂落魄，四肢瘫痪之后，沙皇的赦免令及时出现，阻止了行刑，以这种戏剧性的生死反转展现出皇恩浩荡，对犯人的仁慈。陀思妥耶夫斯基等人当然并不知道有这样的场景，所以他们在临死前的反应都是一种濒死体验。这种戏剧性的变化对一个人心理上的冲击是巨大的，对陀思妥耶夫斯基来说，经历了这样的一次假枪决事件之后，他感觉到了自己的重生，而这种重生最根本意义上就是真心服膺沙皇的统治，从此这个崇尚激进的变革手段改变国家的叛逆青年，变成了一个民族保守主义者，再也没有对沙皇的统治产生任何叛逆之心。沙皇的赦免令彻底改变了陀思妥耶夫斯。

根据此后的剧本，陀思妥耶夫斯基真正的判决是流放到西伯利亚四年苦役，苦役结束后作为列兵在西伯利亚军营无限期服役。四年的苦役生涯对陀思妥耶夫斯基这样的人来说如同地狱般的淬炼，他也见识到俄国底层人民的生存状态。在很多理想的知识分子看来，底层的农民都很善良，淳朴，简单，代表了俄国传统中没有丧失的人性部分，但只有跟他们彻底生活在一起后才发现，底层人民中间的尔虞我诈，欺瞒，羞辱，压榨和虚伪并不少见，当然，那些美好的部分也依然会有，但是沦落到最底层之后，陀思妥耶夫斯基算是真正领略到人性的复杂和幽微之处。四年的苦役对他身心的折磨是无法言语的，他没有时间独处，没有书籍阅读，没有可以写作的地方，生不如死。离开苦役营后，他在给哥哥的信中回忆说，那四年对他来说，就像一段被活埋的日子，那种苦难无法言说，永无尽头，每一分每一秒都像石头一般压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