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经典语录增广贤文(国学经典之文心雕龙导读第十八讲)
《文心雕龙》是中国南朝文学理论家刘勰创作的一部理论系统、结构严密、论述细致的文学理论专著,成书于公元501~502年间。它是中国文学理论批评史上第一部有严密体系的、“体大而虑周”(章学诚《文史通义·诗话篇》)的文学理论专著。全书共10卷,50篇(原分上、下部,各25篇),以孔子美学思想为基础,兼采道家,认为道是文学的本源,圣人是文人学习的楷模,“经书”是文章的典范。把作家创作个性的形成归结为“才”、“气”、“学”、“习”四个方面。#国学#
丽辞:
造化赋形,支体必双,神理为用,事不孤立。夫心生文辞,运裁百虑,高下相须,自然成对。唐虞之世,辞未极文,而皋陶赞云∶“罪疑惟轻,功疑惟重”。益陈谟云∶“满招损,谦受益。”岂营丽辞,率然对尔。《易》之《文》、《系》,圣人之妙思也。序《乾》四德,则句句相衔;龙虎类感,则字字相俪;乾坤易简,则宛转相承;日月往来,则隔行悬合;虽句字或殊,而偶意一也。至于诗人偶章,大夫联辞,奇偶适变,不劳经营。自扬马张蔡,崇盛丽辞,如宋画吴冶,刻形镂法,丽句与深采并流,偶意共逸韵俱发。至魏晋群才,析句弥密,联字合趣,剖毫析厘。然契机者入巧,浮假者无功。故丽辞之体,凡有四对∶言对为易,事对为难;反对为优,正对为劣。言对者,双比空辞者也;事对者,并举人验者也;反对者,理殊趣合者也;正对者,事异义同者也。长卿《上林赋》云:“修容乎礼园,翱翔乎书圃。”此言对之类也。宋玉《神女赋》云∶“毛嫱鄣袂,不足程式;西施掩面,比之无色。”此事对之类也。仲宣《登楼》云∶“钟仪幽而楚奏,庄舄显而越吟。”此反对之类也。孟阳《七哀》云∶“汉祖想枌榆,光武思白水。”此正对之类也。凡偶辞胸臆,言对所以为易也;征人资学,事对所以为难也;幽显同志,反对所以为优也;并贵共心,正对所以为劣也。又以事对,各有反正,指类而求,万条自昭然矣。张华诗称∶“游雁比翼翔,归鸿知接翮。”刘琨诗言:“宣尼悲获麟,西狩泣孔丘。”若斯重出,即对句之骈枝也。是以言对为美,贵在精巧;事对所先,务在允当。若两言相配,而优劣不均,是骥在左骖,驽为右服也。若夫事或孤立,莫与相偶,是夔之一足,趻踔而行也。若气无奇类,文乏异采,碌碌丽辞,则昏睡耳目。必使理圆事密,联璧其章。迭用奇偶,节以杂佩,乃其贵耳。类此而思,理斯见也。赞曰∶体植必两,辞动有配。左提右挈,精味兼载。炳烁联华,静静含态。玉润双流,如彼珩珮。
【译】大自然赋予万物的形体,必然是成双成对;这种自然规律所起的作用,使事物不可能孤独形成。经由人心产生的作品,作者对各种思虑的安排处理,要使得前后上下配置适当,自然就形成了对句。唐尧虞舜时期的作品,虽然还未充分讲究文采,可是皋陶在赞助舜帝的话中就讲到:“罪过有疑问要从轻处理,功劳有疑问应从重奖励。”益向舜陈说谋议中也讲到:“自满必带来损害,谦虚必受到益处。”这岂是有意制造对偶?只是随意讲出,自然成对。《周易》中的《文言》、《系辞》,是经圣人精思写成的。《乾卦》中讲“元、亨、利、贞”的一段,是句句排偶;讲“云从龙、风从虎”等同类相感的话,则字字相对;讲乾易坤简的道理,就婉转曲折相对;讲“日往则月来”等,便和“寒往则暑来”等遥相对应:这些论述的字句变化虽然有所不同,但意思相对是一致的。至于《诗经》中的诗篇,春秋时期各国大夫的应对辞令,其对句和散句都是随着不同的内容在变化,并非可以安排。到汉代扬雄、司马相如、张衡、蔡邕等杰出的作者,特别爱好骈俪;他们的作品,有如古代宋国的绘画,吴国的冶铸,在作品上精雕细刻,使骈偶句子和丰富的文采交相辉映,相对的意义和高雅的韵味并驾齐驱。到魏晋时期的作者们,造句更为精密,对字偶意,推敲得细致入微。但对偶得当者达于精巧,滥凑浮华者便无成效。对偶的格式,约有四种:言对是易对的,事对是难对的,反对是好对,正对是劣对。所谓“言对”,只是文辞上的对偶;所谓“事对”,是用两种前人故实组成的对偶;所谓“反对”,是事理相反而旨趣相合的对偶;所谓“正对”,是事虽有异而意义相同的对偶。如司马相如《上林赋》中所说:“(帝王)应用《礼》来修饰容仪,在《书》中遨游学习。”这就属于言对一类。宋玉《神女赋》中所说:“毛嫱遮上衣袖,不足法式;西施掩住面容,比之逊色。”这就属于事对一类。王粲《登楼赋》中所说:“钟仪被囚禁在晋国,仍然弹奏楚声;庄仪做高官于楚国,病中仍发出越吟。”这就属于反对一类。张载在《七哀》诗中所说:“汉高祖怀念家乡枌榆,光武帝思念家乡白水。”这就属于正对一类。这几种对偶中,司马相如的对句只由内心组词而成,所以言对比较易作;宋玉是征引前人故实成对,所以事对比较难作;王粲是用被囚和官显两种相反的人来说明“人情同于怀土”,所以反对是较好的;张载的出句和对句都是说帝王怀乡,所以正对是较差的。无论言对事对,都各有反正两种,照此推究,各种对偶的类型就很清楚了。张华的《杂诗》中说:“远游的雁并翅飞翔,归来的鸿连翼而飞。”刘琨的《重赠卢谌》诗中说:“孔子听说获麟而悲伤,孔丘因鲁国打猎获麟而哭泣。”这种重复,就是对偶中多余的枝指了。因此,真正美好的言对,以精巧为贵;高明的事对,必求其恰当。如以两事相对,而优劣不相称,就如驾车,左边是良马而右边是劣马。若所写事物是孤立的,没有什么和它相对,就像只有一足的夔跳着走路了。即使有了对偶,但没有奇异的同类,缺乏特殊的文采,写得平平常常,就会让读的人昏昏欲睡。所以,必须做到事理圆合,对偶精密,有如双双璧玉的章采;并交错运用偶句和散句,就像用各种不同的佩玉加以调节,这就是完美的俪辞了。按照这种要求来思考,运用对偶的道理自然就清楚了。总结:事物本身自然成双,文辞也往往俱有对偶。创作中能上下左右兼顾,偶辞的精巧及其所含意味就能同时得到表现。这种对偶像光彩的并蒂鲜花,具有明净的千姿百态。对偶句和单句都加润饰,就如那兼有各色玉器的杂佩。
比兴:
《诗》文宏奥,包韫六义;毛公述《传》,独标“兴体”,岂不以“风”通而“赋”同,“比”显而“兴”隐哉?故比者,附也;兴者,起也。附理者切类以指事,起情者依微以拟议。起情故兴体以立,附理故比例以生。比则畜愤以斥言,兴则环譬以托讽。盖随时之义不一,故诗人之志有二也。观夫兴之托谕,婉而成章,称名也小,取类也大。关雎有别,故后妃方德;尸鸠贞一,故夫人象义。义取其贞,无疑于夷禽;德贵其别,不嫌于鸷鸟;明而未融,故发注而后见也。且何谓为比?盖写物以附意,飏言以切事者也。故金锡以喻明德,珪璋以譬秀民,螟蛉以类教诲,蜩螗以写号呼,浣衣以拟心忧,席卷以方志固:凡斯切象,皆比义也。至如“麻衣如雪”,“两骖如舞”,若斯之类,皆比类者也。楚襄信谗,而三闾忠烈,依《诗》制《骚》,讽兼“比”、“兴”。炎汉虽盛,而辞人夸毗,诗词道丧,故兴义销亡。于是赋颂先鸣,故比体云构,纷纭杂遝,倍旧章矣。夫比之为义,取类不常∶或喻于声,或方于貌,或拟于心,或譬于事。宋玉《高唐》云∶“纤条悲鸣,声似竽籁”,此比声之类也;枚乘《菟园》云∶“焱焱纷纷,若尘埃之间白云”,此则比貌之类也;贾生《鵩赋》云∶“祸之与福,何异纠纆”,此以物比理者也;王褒《洞箫》云∶“优柔温润,如慈父之畜子也”,此以声比心者也;马融《长笛》云∶“繁缛络绎,范蔡之说也”,此以响比辩者也;张衡《南都》云∶“起郑舞,茧曳绪”,此以容比物者也。若斯之类,辞赋所先,日用乎比,月忘乎兴,习小而弃大,所以文谢于周人也。至于扬班之伦,曹刘以下,图状山川,影写云物,莫不织综比义,以敷其华,惊听回视,资此效绩。又安仁《萤赋》云“流金在沙”,季鹰《杂诗》云“青条若总翠”,皆其义者也。故比类虽繁,以切至为贵,若刻鹄类鹜,则无所取焉。赞曰∶诗人比兴,触物圆览。物虽胡越,合则肝胆。拟容取心,断辞必敢。攒杂咏歌,如川之澹。
【译】《诗经》里边的作品,体大思精;其中包含着风、赋、比、兴、雅、颂六项。在毛亨作《诗训诂传》时,特别提出“兴”来;难道不是因为通贯全书按照“风”“雅”“颂”来分类,而“赋”则和直陈手法一样,“比”明显而“兴”隐晦吗?所以,“比”是比附的意思,而“兴”则是起兴的意思。比附事理的,要使用贴切类比的方法来说明事物;起兴时要依据事物微妙处来寄托意义。由于引起情感,所以“兴”的文体才能成立;由于比附事理,所以“比”的文体才能产生。用比的方法,是作者因内心的积愤而有所指斥;用“兴”的方法,是作者以委婉譬喻来寄托讽刺之情。为了适应不同场合的不同意义,所以诗人言志的方法也就有“比”和“兴”这两种表现方法。试看用“兴”来寄托讽喻,常常是婉转而善于表达;表面上说的是小事,但譬喻的意义却很广泛。例如《诗经》中的《周南·关雎》所说的雎鸠是雌雄有别的鸟,所以用作引起周王后妃的“兴”;《召南·鹊巢》所说的鸤鸠有贞静专一的品德,所以用作引起诸侯的夫人的“兴”。既然有取于贞静,那就不在乎是否平凡的飞禽;同样,既然取其雌雄有别,自然不管是否健猛的鸟。这些诗句虽然明了但意义没有融通,所以只有看了注才能够明白。至于什么是“比”?那是描写事物来比附某种意义,用鲜明的形貌来说明事理。例如《诗经》中的《卫风·淇奥》以金和锡来比喻美德,《大雅·卷阿》以名贵的玉器来比喻贤人,《小雅·小宛》以蜂育螟蛉来比喻教养后辈,《大雅·荡》以蝉叫比喻酒后喧哗,《邶风·柏舟》以衣服未洗来比喻心情忧郁,又以心非床席可卷来比喻立志不变:这些相切合的形象,就是“比”的方法。还有《曹风·蜉蝣》说,“麻衣洁白如雪”;《郑风·大叔于田》说,“驾在车两旁的马,走起来像舞蹈一般”:这些也都是“比”一类的。后来楚顷襄王听信坏人的挑拨,屈原却忠君爱国,他继承《诗经》的优良传统而写作《离骚》,其中讽刺是兼用“比”、“兴”两种方法的。汉代文风虽盛,但作家们却卑躬屈节,所以《诗经》讽刺的传统中断,而“兴”的表现方法也就不存在了。这时赋和颂很兴盛,“比”的运用风起云涌,越来越多,和过去的法则不一样了。“比”的手法,从比喻上来说并没有固定的规律:有时比声音,有时比形貌,有时比心情,有时比事物。宋玉《高唐赋》说:“风吹细枝,发出悲声,好像吹竽似的。”这是比声音的例子。枚乘《菟园赋》说:“众鸟飞得极快,好像白云间的点点尘埃。”这是比形貌的例子。贾谊《鵩鸟赋》说:“灾祸和幸福的互相联系,同绳索绞在一起有什么区别?”这是以事物比道理的例子。王褒《洞箫赋》说:“箫声柔婉润泽,好像慈父抚育儿子似的。”这是以声音比心情的例子。马融《长笛赋》说:“音节繁多而连续,好像范雎、蔡泽的游说。”这是以声音比辩论的例子。张衡《南都赋》说:“开始了郑国的舞蹈,好像剥茧抽丝似的。”这是以事物比舞姿的例子。诸如此类,辞赋里很多。作者天天用“比”的方法,久而久之就忘记了“兴”;他们习惯于次要的,而抛弃了主要的,所以作品便不及周代。至于扬雄、班固诸人,以及曹植、刘桢以后的作家们,描写山水云霞,无不运用“比”的方法来施展文采;其所以能写得动人,主要依靠这种方法取得成功。又如潘岳《萤火赋》说:“萤光好像沙中金粒似地闪烁。”张翰《杂诗》说:“青枝好像聚集着翠鸟的羽毛。”这也是“比”的方法。这类例子虽多,总以十分切合为佳。如果把天鹅刻画成家鸭,那就没有什么可取的了。总结:《诗经》的作者运用“比”、“兴”方法,是对事物进行了全面观察。作者的思想和比拟的事物,虽像胡越两地相距极远,但应使它们像肝胆一样紧密结合。比拟事物的外貌,要摄取其精神实质,这是写作中必须努力争取的。把形形色色的事物写进诗篇,就汇合成滔滔奔流的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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