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岁月蹉跎敢问人生还剩几何（读懂时已历尽世事辛酸）

作者：我方特邀作者刘樱姝

不知何时起，文章标题流行起了“不懂体”，类似“少年不懂某某某，读懂已是中年人”之类的感悟，讲了从历史到古典名著，太多曾经“读不懂”的人。而若从《水浒传》的梁山好汉里，找一位这样的角色，那就首推“打虎将”李忠。

梁山一百零八将中，“打虎将”李忠是个标准小角色。读者对他的印象，一是武功稀松，教史进教的乱七八糟，二是做事抠门，被豪爽的鲁智深几次当众鄙视。以至于多少读者说起他，都是不屑加嘲笑。

某个网络问答评选“梁山上最名不副实的好汉”时，李忠更几乎“高票”当选。俨然十分不受待见的一位。

但是，倘若在历经世事浮沉后，重新拿起《水浒传》，却会分明看到，这位李忠好汉，其实做人厚道，安守本分，又重义气,是一个普通实在的人，值得交往。

甚至细细品读，比起水浒世界里，各种快意恩仇的桥段。李忠身上，却写满了世间平凡的小人物们，感同身受的艰难。

一、不英雄的出场

云从龙，风从虎，李忠出场时是在街头卖艺练摊，既要看群众脸色，又要顾忌城管，和“英雄”毫不沾边。

他徒弟史进看见了，和他打招呼。随行的鲁提辖也邀他同去喝酒。可是李忠还坚守工作岗位，不因对方是军官而上杆子攀附去喝酒。于是说：“待小子卖了膏药，讨了回钱，一同和提辖去。”

鲁达是典型的饱汉子不知饿汉饥，白天不懂夜的黑，立刻叫唤起来：“谁耐烦等你？去便同去。”李忠应答得体：“小人的衣饭，无计奈何。提辖先行，小人便寻将来。贤弟，你和提辖先行一步。”可是鲁达不愿意等，把吃瓜群众们粗鲁地推开，嘴里还骂骂咧咧：“这厮们夹着屁眼撒开，不去的，洒家便打。”这下子李忠的潜在用户都散了，他见“鲁达凶猛”，“敢怒而不敢言，只得陪笑道：‘好急性的人。’”只能收摊，随二人去喝酒。

李忠的出场窝囊而尴尬。他是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靠卖膏药为生。为衣食生计发愁的苦衷鲁提辖不懂，富二代史进更没有体验。鲁达一味用他的直爽率性来行事，没有站在李忠的角度考虑过问题。后来鲁达在落难中才知道饿着肚子连菜鸟都打不过，这才能对李忠当时的处境有所体会。

在酒楼遇到落难的金家父女，鲁达届时搞慈善捐款。他本人掏空了钱包是五两银子，然后问史进借钱：“洒家今日不曾多带得些出来，你有银子，借些与俺，洒家明日便送还你。”史进性格大条，又不愁钱花，给了十两银子还不让鲁达还。

这时鲁达又问李忠借钱，“李忠去身边摸出二两来银子”，与鲁达的期望值落差太大，鲁达顿觉“不爽利”，当即不给李忠面子，没收他的银子。要知这“二两来”银子是李忠多日卖药所挣，虽比不得史进的一锭大银，但李忠也是倾囊相助，这种事情应当是论心不论迹。可是鲁达不领情，后世读者也跟着不领情。大家都被鲁达的光辉笼罩，就像金圣叹说：“写鲁达为人处，一片热血直喷出来，令人读之深愧虚生世上，不曾为人出力。”小人物李忠的“义举”反倒被“不爽利”贬低。

二、一腔义气为兄弟出头

李忠的人生的转折，在于一起因祸得福的打劫。

虽然他武功低微，幸好这世上没有最差只有更差，他遇到的对手周通水平更菜。不过这位号称“小霸王”的桃花山土匪头子周通通过这次比试，对李忠佩服不已，让他坐了山寨第一把交椅。从此李忠也成了管理几百喽啰的领导。

像这种山大王让贤的事情《水浒传》里也不是一次两次发生。被让贤者必然有令人钦佩之处。邓飞让贤裴孔目，就是敬重其人品。看来周通服气的不单是李忠的武艺，还有他的为人。书中没有写这个事件的经过，李忠一定是以他的忠厚老实，容易共事，让小霸王消除戒心，甘愿屈居其下。周通从此有了大哥的肩膀来依靠。

事实证明，周通的认定的这位大哥很正确。当他折了老婆又挨打后，满腹委屈地跑回家向李忠哭诉：“哥哥与我做主报仇。”李忠果然义气，立刻就“喝叫左右：‘快备我的马来！’”此时的李忠并未问周通对手情况，更没有衡量自己的利害得失，一门心思只是为兄弟出气。他来到刘太公庄上，“马上挺着长枪，高声喝道：‘那秃驴在那里？早早出来决个胜负。’”

李忠当了大哥后，俨然有大哥的样子。他对待兄弟上，没有任何“不爽利”。当他得知“欺负”周通的正是鲁提辖时，又表现出了胸襟坦荡。首先他出面帮助解决周通强娶刘小姐的问题，让鲁智深、刘太公都满意；然后又邀请鲁智深去桃花山做客。期间他与周通“苦留”鲁智深，甚至让出“一把手”的位置（鲁智深后来说的“结识洒家为兄，留俺做个寨主”）。他知道鲁智深本事高强，他和周通根本不是个儿。但他不会像王伦对待林冲那样嫉贤妒能。因为知道自己的斤两，自我定位向来清晰。

三、小人物的生存智慧

在弱肉强食的水浒世界里，越是好人越往往死得快。所以，好人李忠身上，也常见小人物的生存智慧。

首先一个大智慧，就是他的豪爽。没错，“不爽利”的李忠，在他的朋友圈子里，却是豪爽的角色。

比如桃花山上，鲁智深卷走山上金银酒器走人后，“引鲁智深入室”的李忠，主动做自我批评“是我不合引他上山”。接着豪气决定把自己的“打劫分红”给周通。慷慨一句话，就把先挨鲁智深打又遭鲁智深抢的周通，当场感动的眼泪哗哗：“哥哥，我和你同生共死，休恁地计较”。

后来呼延灼攻打桃花山，面对这个水浒世界里的顶级高手，先是周通被揍，然后李忠勇敢死磕，几个回合就稀里哗啦，周通又扔鹅卵石助战，哥俩密切配合硬扛，终于等来了二龙山救兵。这“亮剑”桥段，生动诠释了何为“我和你同生共死”。

即使，他们是一群报团取暖的小人物，却也同样有他们的担当义气。只看这些，就知“外来户”李忠，为何能在桃花山上稳坐老大位置。

更重要的生存智慧，就是李忠的高情商。

比如他的看人眼光，尤其是对鲁智深。虽说每次遇到鲁智深，总是不愉快的记忆，不是被砸摊子骂不爽利，就是被砸了饭桌打了小弟，但对鲁智深，李忠却看得准：“他是个直性的好人”。仅这识人的眼光，就不知高过水浒世界里多少“牛人”。

就连那场“鲁智深抢酒器走人”闹剧，细细看来，更似李忠给鲁智深一个台阶：这鲁智深既不肯做桃花山山大王，又天天在桃花山白吃白喝，轰不能轰留不能留。虽说鲁智深自己“只要下山”，可不能让人家空着手走。送多少钱合适呢？送多了山寨兄弟们有意见，送少了鲁智深又嫌“不爽利”，没准还结了仇。

对这棘手问题，李忠想出了好办法：“我等明日下山，但得多少，尽送与哥哥”。这本是个非常得体的“江湖办法”。但鲁智深毕竟江湖经验少（所以后来被孙二娘放翻），反而根本等不及。李忠周通前脚去打劫，鲁智深后脚就揪住山上小喽啰一顿胖揍，把金银酒器打包了扬长而去。

可虽然如此，李忠目的还是达到了：既没当面伤和气，又送了一份人情。所以后来呼延灼重兵攻山，要猴急找鲁智深求救时，李忠才自信的说“他（鲁智深）那时又打了你，又得了我们许多金银酒器去，如何到有见怪之心。”果然不出意外，盼来了鲁智深的救兵，闯过了一场灭顶之灾。

这时时处处想着“结善缘”“留后路”的手段，既叫人佩服，亦满是辛酸。

李忠的结局，是与好兄弟周通前后脚，死于征方腊的战场上，然后被追封为“义节郎”。虽说小说里一笔带过，但在那个凶残世界上，能够有此结局，已是不易。

而在书中关于他的有限笔墨里，举手投足，都是他忠厚的底子，字里行间，也不乏人性的光辉闪烁。少年时读他，只记住了他让人嘲笑的“不爽利”。经过世事浮沉后再读，却分明读出了多少生活的艰辛。一如每一个，想尽办法默默努力的平凡人。

参考资料：《水浒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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