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金和议内容(摇摆在宋金蒙三方的叛臣李全)
摇摆在宋金蒙三方的叛臣李全 作为历史的配角,李全在《宋史》中竟足足留下了两卷(尽管是名列《叛臣传》中),这在两宋包括辽、金史里的所有人臣列传中,只有李纲可以与他比肩了。历史的笔触总对两类人特别垂青,一是英雄,一是小丑;李全显然是属于后者的。铁枪与红颜
李全,山东潍州人,同胞兄弟三人,他排行老么,史称其锐头蜂目,权谲善下人,以弓马趫捷,能运铁枪,时号“李铁枪”(《宋史·李全传上》);周密的《齐东野语》里也说“……重可四五十斤。日习击刺,技日以精,为众推服,因呼为‘李铁枪’”,或有其事。铸铁为枪,枪身既重又无弹性,四五十斤的枪能运用自如,李全确实不愧为一员虎将,在他一生征战中也多是亲临前线,持勇好斗,即使每每陷入被困的窘境也能凭着手中铁枪和一些些小运气脱身,以至于他最后的结局就是源于一次卤莽的冒险,完全是一个乱贼悍匪活脱脱的面目与应有的下场。与李全同时代的还有多人能运“铁枪”,多半也不得善终。一个是“张铁枪”,金花帽军的首领张惠,他的另一个外号叫“赛张飞”,听着就有幼读《水浒》的冲动和快感;张惠早年曾征剿过李全,两人一直是对头,后来败势了,一度归降过李全,溺杀金将答哥,不过最后他还是为金朝尽忠战死在三峰山,口碑要比他的对头好。一个叫“葛铁枪”是武仙麾下的勇将,也死于元军。另一个是“杨铁枪”,元军攻金时聚众自保,“以兵应之”,当过土皇帝的杨安儿,他妹妹杨妙真“二十年梨花枪,天下无敌手”,他的枪法也应该不差的。就是这个益都府(今济南)以制马鞍为生的工匠杨安儿,在金章宗时期的山东地界,先做了“群盗、无赖相聚剽掠”的首脑,后受招安当上了金的防御使,又趁着蒙古来袭金军主力齐聚中都的混乱态势,重回山东扯旗造反,“杀掠官吏,山东大扰”,改元“天顺”,有模有样地当起了皇帝。由于农民军衣着皆红,所以山东一带的各支农民军都被称为“红袄军”,那其中就有李全兄弟的身影,“全与仲兄福尤桀奡”——“奡”既是傲慢之意,也是古代的一名大力士,善荡舟——到嘉定年间潍州李全已经是可以同杨安儿、泰安刘二祖相提并论的一方豪帅了,借着蒙古兵横扫华北平原的乱局,他占据海州(东海县),北犯直逼益都。但是声势浩大的红袄军终究是一盘散沙,急于僭号的杨安儿和其他大股首领都在嘉定七、八年间被金仆散安贞的讨伐军神速地各个击破,杨安儿被舟人捕杀,李全也逃上了海岛。这位“用兵果敢”的仆散安贞大人连同他的父亲仆散揆、祖父忠义已经在金朝三世为将,是晚金最后的帅才,可惜他的才能没有来得及经历蒙古铁骑的考验,因为他是章宗女婿的缘故,最后死于金宣宗(章宗的庶出兄长)的猜忌,“三世为将,道家所忌”是他的遗言。失败后的红袄军主力奉安儿之妹杨妙真、母舅刘全为主,盘踞在莒州磨旗山一带,有数万人的规模,依旧是山东群豪名义上的首领,众称杨妙真为“姑姑”(小龙女?)。在当了几天海盗之后,李全也率残部依附之,接着就产生了爱情——一位涉猎文坛的朋友说,历史故事里不加一些爱情元素就会显得很乏味——杨氏通焉,遂嫁之。这个“通”字我翻了一下字典,确实没有上下级或上下辈之间媾和之意,看来“姑姑”是妙真部下对她的尊称,不是李杨二人之间的辈分。顺便估计了一下两人的年龄:李全,根据《续资治通鉴·卷157》记载“开禧元年……甲申,镇江都统戚拱,遣忠义人硃裕结弓手李全,焚金涟水县。”以及后又记“全,即开禧中戚拱结以复涟水者也。”,至少是金明昌元年(公元1190年)生人,当时不低于25岁;妙真根据她哥哥“泰和中……安儿时为群盗,亦请降,隶名军中,累官至防御使”和绍定四年(1231年)自称“二十年梨花枪”推算,成年(十六岁)是在1210年前后,当时也不到二十挂零。联想起妙真十二年后还能色诱一方总管夏全,当时该是怎样的风华绝代啊!李全既得美妻,又于困境中获得了大股势力的支配权,实在是一跤跌在了青云里。“宁作江淮之鬼,不为金国之臣”贞佑二年(1214年)金宣宗迁都汴梁,兼纳李英封建之策,由此金中央政权对山东的控制力大大削弱。在经受了蒙古军队象潮水一样的冲刷后,河北山东的州郡陷入到被地方割据势力瓜分的混战之中。李全在与杨妙真合流后重整旗鼓,曾背靠海州为据点,多次进攻莒、密,想独立打出一片地盘来,却屡屡败于劲敌李二措(完颜霆)、张惠,甚至险些被张惠所擒;而另一支红袄军霍仪部攻沂州不下,反被杀,部将彭义斌投奔李全,后来他和刘庆福成为李全麾下最重要的两位将领。眼看着山东的地盘就要被瓜分光了,粮食又接济不上,李全象他的前辈一样吃了几顿人肉大餐后,然后决定归附南宋,引路人是原红袄军的旧将季先。宋的江淮制置李珏令他聚山东忠义沿江增戍,原打算是收容逃亡人员增强江防的,不料李全在得到宋的粮草和号召力后,连战连捷,先袭取了莒州,别将于洋和兄长李福又分别攻克了密州和青州,后两州可能只是掠夺或占据部分地区,而莒州一战捕杀了金守将蒲查李家,是较有战绩的胜利。嘉定十一年,李全正式归宋,诏为京东路总管,不过他的属地全在“敌占区”内。无论是出于抗金的积极性还是扩大自己地盘的动力,李全此后对金的军事进攻十分活跃。是年他围攻海城,与金多路援军激战数月,不克,退守楚州,后又袭取密州,擒杀了金经历官黄掴。同年,金大举南侵,掩护迁都,也企图用侵宋的土地弥补被蒙古掠夺的部分。金前军统帅完颜额尔克围枣阳军,左副元帅仆散安贞围安丰军及滁、濠、光三州,淮西战事紧张,李珏急令各州忠义军救援,皆不能进。安贞利用宋军只能守点的弱点,分兵“自光州侵麻城,自濠州侵石碛,自盱眙侵全椒、来安、天长、六合,淮南流民渡江避乱,诸城悉闭。金游骑数百至采石杨林渡,建康大震。”形势岌岌可危。忠义军李全、石硅部驰援盱眙,遇金兵小胜,随后宋军主力“围魏救赵”式的攻唐、邓,力解枣阳之围,金军北归;李全“扼敌归路”,在涡水击破金将卢鼓槌部,“金溺淮者数千人”,不久又与金军战于化陂湖,大胜,杀金将数人,并缴获了驸马金牌,于是李全报捷称斩杀金驸马。当初宋朝廷悬赏能杀金太子者,赏节度使;杀亲王者,赏承宣使;杀驸马者,赏观察使。因此李全得封州刺史,后有人指出该驸马金牌为仆散安贞之物,而安贞现在军中,全显然是谎报战功,朝廷也眼开眼闭,甚至改作“仆散万忠”记入《宋史·贾涉传》中以讹传讹。秋七月,金军再围枣阳军,宋京湖制置史赵方故伎重演,以孟宗政部坚守,许国、扈再兴率主力袭击金军后方,经过八十余天血战,与各路赶来相救的宋军(李全也在其列)里应外合大败金军,“金人自是不敢窥襄阳、枣阳。”整个兴定南侵战争中,以此战最为精彩激烈,赵方之子赵范、赵葵,孟宗政之子孟珂日后皆为抗元名将,许国以后成为李全的制司,直接激化了李全叛宋。金南侵失败的同时,河北又遭受蒙古张柔军的进攻,降服三十余城。处于半独立状态的金元帅张林感觉威胁日增,欲以山东诸郡附宋自固,正巧李全北上克齐州,得知此信后仅带数人入青州与张林洽谈,取得了对方的信任,这份胆识也确实不同于普通的农民将领。“林纳之,相见甚欢,置酒结为兄弟”,带着青、莒、密、登、莱、潍、淄、滨、棣、宁海、济南十二州版图来归,虽然实际统治地区仍然与其他依附蒙、金的封建武装犬牙交错,象张渔网般支离破碎,但毕竟是名义上“举七十城之全齐,归三百年之旧主。”南宋进入末期时居然一度在淮河以北取得了少见的扩张态势。张林归宋后,金痛感中原统治的根基摇动,连连向李全抛出媚眼,但是李全说出了他人生中最光彩的一句话——“宁作江淮之鬼,不为金国之臣”,也许因为他的虚衔上又添加了广州观察使、京东总管的称号,也可能他认定了金国这艘船注定是要沉的。与此同时,李全忠义军的主要基干刘庆福、彭义斌被任统制,留屯楚州。李全在山东境内实际能支配的兵力反而减少了,他也不再专注于山东战事。其后他偷袭涟水和攻打军事要点东平府的行动中只依靠同为总管的时青、夏全军,连遭败绩。其兄李福与张林因夺胶西盐场反目,刺激了张林投降蒙古,山东诸郡除青州被李全复夺外又划出了宋的版图,不过南宋朝廷对此也不上心,他们更担心的是忠义军会成为反噬之虎。从南渡门到楚州兵变
嘉定十二年,由于南附的山东忠义军人数大增,宋相史弥远鉴于开禧北伐的失败不愿公开收纳,仅以“忠义粮”的名义提供一万五千人的钱粮,导致石硅等多路人马哗变,公开夺粮自食,后李全出面调解并担保钱粮供应,才将此风波平息。宋朝廷觉得这支忠义军如饿虎,以肉饲之,啖尽将反噬,便让此前上书“恐山东之祸必移于两淮”的贾涉为江淮制置使来楚州节制,用分屯驻军,淘汰老弱的办法肢解忠义军。贾涉以自己能掌握的南军有7万余人,而将北来的忠义军石硅、夏全等部分为两屯,李全部分五砦,用“陕西义勇法”削减编制,做到“使主胜客”。另一方面李全在军事胜利后日益骄横,“有轻诸将心”。他暗借贾涉府吏之手排挤副帅季先至死,贾涉急欲收编季先部,反而坐实了恶名,成为忠义军眼中之瘤。季先旧部奉石硅为帅,贾涉又欲分硅军为六部,激化了矛盾,石硅索性不听号令再次自立。于是李全导演,贾涉唱戏的南渡门之变开始了,贾涉将淮阴水军调至楚州,列全军于南渡门以示有备,命一将招硅军,来者支钱粮,不应者罢支。军无钱粮不行,此计一出,石硅马上面临着众叛亲离的局面,部属纷纷散去,他也匆匆投奔蒙古了——他后来与一贯在宋、蒙中摇摆的严实合军守东平、曹州,嘉定十五年为金将王庭玉所杀。李全在取得贾涉的信任后收容了大部分季先、石硅的旧部,又借金人南犯为名,阻止贾涉亲查军中虚额。后请迁刘全为扬州总管,兼领其部众,将淮东方面忠义军尽数纳入囊中,甚至原属于“正军”中的万名帐前忠义军,也被李全贿赂而后尽统其军。贾涉一面上书史弥远,言“朝廷但知官爵可以得其心,宁知骄则将至于不可劝邪?”一面却看着李全贿赂府吏,暗植爪牙却无能为力,连山东张林在反投蒙古前,曾多次上书暗诋李全,也无法阻止朝廷加封全为招信军节度,而时间正在张林归蒙后的冬季,如同表彰李全丢失山东诸郡的“功绩”一般。贾涉在宋史中被称为“居方面,号有才”,但政治手腕上远不如他的庶孽子贾似道。李全建节后不到一年,就操纵了一次小兵变,把他关在楚州城外,又让假意让老婆妙真将他送回府,贾涉这才清楚自己是彻头彻地的光杆司令,于是称疾回家死于道中。接替贾涉的人一开始就很受争议,他就是上文提过的许国,《宋史》用“闻者惊异”来批评这样的人事安排的不可思议。许国是员战功赫赫的老将,从资历和军人气质上看比贾涉更适合,但他胸无半点城府,曾多次上书直言李全“奸谋甚深,反状已著”,根本没有统帅一方大局的才能,连一贯弹劾李全的吏部侍郎乔行简也以为许国“不宜帅淮”。可想而知,这样一位对“地头蛇”带有严重成见又不善于玩阴谋的“强龙”,会给已经非常棘手的淮东政局带来怎样的变故。然而许国还是在众人怀疑担忧的眼神中,无比自信地走上了江淮制置使的帅位。许国到任后做了三件对攸关命运的大事,其一是对杨妙真郊迎避而不见;其二是痛抑北军,有与南军相竞者,无论曲直偏坐之,甚至裁撤了大多数忠义军的额外犒赏;其三是怠慢李全,不顾官场礼节“节使当庭趋,制使必免礼”,当众坐受李全的拜礼。李全强压怒气回青州驻节,誓言不返,赌气不受许国回赠的名马。许国为震慑已经蠢蠢欲动的北军不满情绪,集两淮马步兵十三万于楚州阅兵,仿佛想重演南渡门的一幕。然而这是李全玩过的把戏,别人效仿起来就未免出乖露丑了,更何况许国手中的筹码并不多。忠于南宋的北军将领彭义斌、赵邦永被调往山东作战,留在楚州的忠义军主将刘庆福遭许国幕宾羞辱,早就心怀反意。赵邦永在出征前密喻许国:“邦永若去,制使谁与处?”显然他已经察觉情势的危机,可许国满不在乎地说:“我自能兵,尔毋过虑。”更可笑的是,许国对于自己“能兵”的专长迷信到虚妄的程度,当刘庆福即将发动兵变的前夜,计议官苟梦玉得知消息密报许国,他依旧满不在乎地说:“但使反,反即杀,我岂文儒不知兵耶?”许国所倚仗的是扬州强勇军统制彭兴等诸将,但李全多年的公关工作早就使这些将领在楚州兵变时加入了叛军行列。楚州兵变是在一个戏剧性的变故中开始的,更是以一个喜剧的方式结尾的。嘉定十七年闰八月,宁宗驾崩,无子,生前预立的太子赵竑仇视权相史弥远,没事书其名“当发配八千里”,又称弥远为“新恩”,意思是发配到新州或恩州,不料史弥远果断废立,立理宗而封竑为济王出居湖州,这个南宋的皇家愤青除了“跂足俟宣召”和哭天抹泪外别无他想。倒是湖州的潘壬兄弟谋立竑为帝,又假借李全的旗号造反,事败后逃往楚州被擒。湖州事变使原有反意的李全更觉难逃嫌疑,索性使刘庆福回楚州造反。原计划是整个淮东忠义军一起哗变,然后偷袭扬州,但盱眙四军不从,计划不得不中断。正当楚州事露之际,许国的骄横懈怠让苟梦玉唱了一出“捉放曹”,他惧祸上身,反告庆福:“制帅欲图汝。”次日一早,许国刚起身便发现官宅火起,“露刃充庭”,整个楚州已经是叛军的天下,他额中一流矢,缒城逃出楚州,羞愧难当,自缢于道。此后李全还谋袭扬州,被知州赵拱识破,他策划楚州兵变,原就打算叛宋,或自立,或附蒙古;但不料权相史弥远因为废立事受朝野众口斥责,不愿意另生他变,更怕李全势力旁落政敌之手,索性纵容李全的叛变行为,授徐晞稷为淮东制置使,曲意安抚。这个马屁鬼徐晞稷也够“曲意”的,居然称李全为“恩府”、妙真为“恩堂”,制使甘认节使为下,恐怕是李全做梦也没想到的好事。楚州兵变的爆发和朝廷的处置使江淮各部忠义军的叛心大起,盱眙四总管致书请讨贼欲争夺李全的地盘,夏全使部将卞整再次谋取扬州作乱;时青则伪扮金兵夺麦同李全火并;扬州总管刘全也借口铜钱不得越江交易,谋复叛;最后连刘庆福也与李全渐生狭隙。见淮东势乱,李全索性回青州经营山东了。但是在山东,他却遇上了昔日的部下彭义斌。彭收复山东的许多州郡,不愿听从李全,而且他击败了李全的军队,又迫降了东平严实、真定帅武仙,众至数十万,致书沿江制置使赵善湘以“诛逆全,复神州”之计,几乎将李全逼上绝路(赵范有言:义斌蹙全,如山压卵|)。可惜的是他在赞黄五马山与元军激战时,因严实复叛,兵败获擒,不屈而死。彭义斌遗言“我大宋臣,义岂为它人属耶!”印证了他是所有出身红袄军将领中最为慷慨激越的终局,而此前南宋政权因为忌惮李全的缘故,一直默许着李全对他叛逆的诬告,以至《宋史》中竟无传。
“我乃不忠不孝之人”彭义斌兵败身死,李全辖其残部成为山东境内唯一未依附蒙古的势力。宝庆二年,元军大举进攻青州,李全大小百余战,尤未能退敌,无奈之下据青州孤城死守。元军主将孛鲁是木华黎之子,汉化颇深,没有象以前的元军那样遇坚城绕行掳掠,而是筑长壁坚持围城。李全使兄长李福南下求援,自己守城达一年之久,数十万军民最后仅剩数千人,元军始终不退,终于不得不降了。孛鲁十分器重这位降将,在此之前能和蒙军对峙那么久的中原将领不多,给李全专制山东行省之权;同时孛鲁也不放心李全,因其有反复的劣迹,而且他一直与宋金间的封建势力时青等人有书信来往。刚在元营中安顿下来,李全就得到了时青的密信,其兄李福、妻刘氏、次子被宋军所杀,为首的是张林、邢德等五人。李全大恸,力求南下报仇,孛鲁不准,李全遂断一指以明誓;孛鲁答应了,并派一张姓宣差同行。宝庆三年十月,李全回到楚州,杀人复仇,最后连同时青一家一块儿宰了,吞并时青所部,重新招兵买马,教习水军,受宋钱粮而岁贡大元,甚至与金合纵,做了一只在三国之间朝秦暮楚的蝙蝠。那此前发生了什么呢?当李福回到楚州时,发现别说北上救援,楚州李全家人的局势就已经危机四伏了。朝廷对于李全军的态度完全是北宋之于辽、南宋之于金政策的缩影,得知李全被围青州后,换上刘琸为淮东制置使,“稍欲图贼”——《宋史》里这四个字说得妙绝,连落井下石的勇气也不足,只敢稍稍地玩些花样,也许因为尚不清楚蒙古同李全的胜败吧。刘琸就是来稍稍玩花样的军事白痴,面对不足三千人的楚州守军,放着自随的三万镇江军不动,反而游说盱眙总管夏全、时青出兵。夏全当然愿意吞下楚州这块肥肉,盛兵陈于城外,而且此刻又传来李全身死的传闻;但是夏全接到了来自杨妙真的口信:“将军非山东归附耶?狐死兔悲,李氏灭,将军宁独存?愿将军垂盼!”我想那一刻夏全一定回忆起当年在杨安儿麾下的青春时光,回忆起十二年前那个令他夜不能寐的倩影。其后妙真的话更露骨:“人言三哥死,吾一妇人,安能自立!便当事太尉为夫,子女玉帛、干戈仓廪,皆太尉有,望即领此,无多言也。”于是酣饮而归,转仇为好。这虽然是很老套的手法,但该插点煽情片段的时候,还是应该义无返顾的插一点。就象夏全招架不住杨妙真的美人计一样,刘琸也丝毫招架不住夏全的反戈一击,其实他尚有精兵万余,若是竭力抵抗,凭借他淮东制置使的头衔,也足够号令各部忠义军、各州驻军前往平叛,而这位老兄却“窘束不能发一令,叹息而已”,末了缒城而逃,不久便应了在楚州当制使者的魔鬼定律,在失意中死去了。那一边,夏全收拾了刘琸,满心欢喜地回楚州跟妙真过小日子了,结果却吃了妙真的闭门羹,方知中计,自己老家盱眙也被张惠、范成进所占,无可奈何之下,大掠淮上后投奔金国去了。其后的淮东政局可以用“混乱不堪”来形容,简要的说,就是李福杀刘庆福夺军权,又赶走了下一任制置使姚翀——搞笑的是这家伙也是缒城而逃,连许国算上这根绳子已经救了三个方面大员的命了,不知道还牢不牢。不过朝廷上没人愿意接着去尝试了,索性将淮河防线后移至长江,改楚州为淮安军,命通判张国明权守视之,大量削减供应忠义军的粮草。李福没有李全的威望,也没有四处搞钱粮的本事,饿肚子的部下中有李福的老冤家张林(李全破益都时擒获之)、原贾涉旧将王义深及国安用、阎通、刑德等五人聚计曰:“朝廷不降钱粮,为有反者未除耳。”遂起兵杀李福等诸人,杨妙真易服往海州。随后就由李全来演出为兄报仇的一幕,并时青部,复夺盱眙,成为夹于元、宋、金中的一大独立势力。从宝庆三年末到绍定三年冬季李全正式伐宋止,南宋朝廷在明知李全必反的情况下一直供给他的钱粮,妄图用这一点点蝇头小利填满李全的野心,甚至还封他为彰化、保康军节度使、仪同三司、京东镇抚使。淮河边上的军民有“养北贼,戕淮民”之语,愤言朝政的腐败。即便是这样,也改变不了李全南侵的决心。当李全南归楚州后,便大兴舟师,重金招募水手,绍定元年七月与妙真检阅水军于海上,次年春托词买粮,派遣海船入苏、嘉海道熟悉水情。他对部下说:“我乃不忠不孝之人。……糜费朝廷钱粮至多,乃杀许制置,不忠;我兄被人杀,不能报复,不孝。”李福之死,谋主是张林等原忠义军部下,已被李全诛杀,而起因是李福与刘庆福火并,驱逐制使,导致朝廷不供钱粮;显然李全将南宋朝廷作为复仇对象的理由是非常牵强的,但是作为独立势力,李全将南宋作为攻击对象的理由却已经足够了。欲投池自沉的宰相和陷泥沼被杀的军阀
南宋朝廷特别是权相史弥远的姑息养奸,是李全野心急聚膨胀的一大因素。他不断在边境制造事端,以剿匪为名攻占盐城,兼获盐利,挟蒙古自重威胁朝廷,无端索要钱粮、誓书、铁券,催造舟船直至“发冢取杉板,炼铁钱为钉,熬囚脂为油灰”;有意思的是嘉定年间一直乐于上疏李全反状的言官们此刻却闭口不言,他们明白李全必反而朝廷软弱,生怕一不留神,“诛晁错,清君侧”的噩运就落到自己头上。绍定三年冬,李全正式起兵伐宋,他在志得意满之际,甚至写信给沿江制置使赵善湘,说:“我复归三年,淮甸宁息,奈何您与二赵兄弟(赵范、赵葵)使我为难。我决定亲往盐城,如有不信我李全、嫉恨我的人,如赵知府之辈,可以提兵与我交战。能灭我的,高官厚禄由您给;不能灭我的,便知道我李全的心意了。”面对这封公然的战书,史弥远还是一付天下无事的闲散样,“泄泄如平时”,对于赵范、赵葵的上书置若罔闻——我真有些怀疑他是在模仿谢安,难道他以为只要色不变,泰山就不会崩于前吗?十一月,李全攻扬州南门,副都统丁胜拒之,史弥远闻讯提出增加一万五千人钱粮的条件,请求李全退兵,遭到了李全的拒绝和耻笑。史弥远便再也想不出应对之策了,他那些将天子群臣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高明的政治手腕,如今在一个无赖、军痞面前丝毫不起作用;看见战报飞檄载道,他惶恐不安至极,竟于中夜欲投池自沉,幸亏侍妾发现,才挽回了他的性命。万般无奈下,史弥远放弃了对朝政大事的独揽,参知政事郑清之、礼部尚书乔行简、枢密袁韶等人主持了对李全的讨伐,促赵范、赵葵等诸军赴援,诏:“削夺李全官爵,停给钱粮,能擒斩以降者,加不次之赏。”,而此时李全的军事行动早就进行了一个多月了。李全在扬州的作战很不顺利,奇袭不果后,都统赵胜、副都统丁胜等宋将以劲弩拒敌,全军不能近。李全派刘全分兵欲抢占西城的高地,被赵胜决新塘水灌进壕沟,阻止了全军的进攻。与此同时,赵范率荆襄军、赵葵率雄胜、宁淮、武定、强勇四军急赴扬州解围。伐宋前,李全曾提出先取扬州,再渡江直至苏杭的计划,这其实是一个尚可一行的作战方案,如坚持围扬州,守军恐难支撑,再以水军优势渡江直取苏杭的话,赵氏兄弟首尾难顾,只有疲于奔命的份。但部将郑衍德献策取泰州、通州,耽搁了时间,也放松了扬州之围,而赵氏兄弟正是乘此时机进入扬州,挡住了李全渡江南下的道路。其实李全仍能从海上取苏杭,但他伐宋的目的不是灭宋,而是扩张地盘,哪有吐出扬州三城的道理。他派先锋胡义驻守运河要冲的平山堂,伺机而动,自己则猛攻东门,以图使守军露出破绽。赵葵亲自上阵,斥骂李全,阻全不得前;次日李全以五千人攻西门,都统赵胜不敌,赵范、赵葵合力击退之;第三日,叛军以三万人由东向西行动,宋军各部全力阻拦,激战连时,全军不得已退兵,宋军中也有多部人马退出战斗;数日后全又以轻骑犯南门,欲破堰泻壕水,被守军射退。李全连续猛攻扬州,意图寻找城防的薄弱处,出奇兵克之,赵氏兄弟则应对沉着,没有给敌方可趁之机。围城未克,但是李全也连连挫败宋援军,他每每发急说:“我不要淮上州县,渡江浮海,径至苏、杭,孰能当我?”却又舍不得放弃,索性用上元军对付自己的那招,筑起长围久困扬州。城中日渐缺粮,赵氏兄弟便连夜出三城诸门偷袭,荆襄军战斗力强,纪律严明,李全军则多是亡命之徒,可争胜于一时,难听命于长久,筑长围后反而连连被袭,更兼宋军接连骚扰李全粮道,李全军士气低落,就连他本人也开始后悔叛宋。双方相持到绍定四年初,李全置酒乐于平山堂,作敌前指挥之所,当夜还张灯高会,被赵范手下发现,率精兵前往袭击,却打着平时作战不利的一部军队的旗号。其实平山堂四周筑有城墙,常驻军防备,宋军本难以靠近,可巧席间有蒙古宣差,李全见宋军弱旅来袭,有意彰其勇,便要亲自迎敌。宋军有备而来,李全疏忽大意,两下一交手,顿时溃败,连归路也被宋将李虎截住。李全大窘,沿城而走,正走到决口灌壕的新塘。晴天时泥沼的表面被晒干了,如同平地相仿,李全骑马而过,不觉落入泥沼,不能自拔。宋制勇军将佐赵必胜等追及,奋长枪刺之,全呼曰:“无杀我,我乃头目。”这却是他在人世间说的最后一句话。李全死后,其尸首被宋兵斩碎,同行被杀的叛军有三十多人,看来李全真是死在“为帅者不涉险地”这句话上了。扬州解围,但叛军并没有完全溃散,而是在国用安的率领下回到淮安奉杨妙真为主。后来赵氏兄弟率十万之众追至淮安,杨妙真谓郑衍德等曰:“二十年梨花枪,天下无敌手,今事势已去,……今我欲归老涟水,汝等请降,可乎?”于是李全残部降宋。国用安、杨妙真则归附大元,后二人反目,国用安再投金,在海州、涟水一带作战。其人堪称又一个李全,短短数年中,先以数州归金,又以涟水投元,最后复归宋朝,在同元作战时落水而死,尸体也被仇家所戮。国用安投金时,杨妙真尽屠其家,真是个狠心辣手的女人,她始终盘踞山东益都一带,为其子李(王亶)留下最后的家业。李(王亶)继任了李全山东行省的权柄,也继承了李全狡黠善变的性格,后来趁蒙哥死后元帝位之争叛蒙归宋,很快兵败被杀,也促使了忽必烈废除诸侯世袭体制,不过这实在是后话了。结束语李全的生平仿佛是一团头绪万千的绒线,串联着许多历史人物的兴衰,也关系着宋、金、元三国间的形势,但他始终是个次要人物,因为他始终没有获得过一个可能改变历史进程的时机和地位,甚至连靠近的机会也没有。最有影响的楚州兵变和南下伐宋,与其说是他的能力所为,莫如说是南宋腐朽的政治统治和史弥远专权的后果,宋人对他的大加鞭挞,也许更多是发泄对史弥远专权的不满。李全是个非常平民化的市井豪杰,他勇敢、狡黠,通晓人情,还有点小运气。他在三方势力间的摇摆,更多是从利己主义的角度出发,一定要用民族大义来要求他,未免有些苛求了,但是从个人素质来说,他的确不具有成为“大人物”必备的品质,如超前的局势判断力和招揽知识分子的胸襟,那更是苛求了。用我们熟悉的三国人物来类比,李全最多是吕布、袁术这样的角色,而从南宋在蒙古灭金期间的形势来看,非有曹操、司马懿这样的强人难挽危局,它却连一个“袁术”都应对失策,亡国也就是必然的下场了。参考书目:《宋史·李全传、贾涉传》、《元史·严实传》、《金史·国用安传》、《续资治通鉴》、《细说宋朝》·虞云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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