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爱过我免费阅读全集 曾经爱过你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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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

一,动心

走进办公室,闵晓习惯性的朝斜对面那个座位看去,那个座位仍旧空空如也。

和华子涛分手已经九百多天,没看见他也已经一年了,可闵晓的这个习惯一直没有改变。

心口还是隐隐的痛,那种揪一下、又揪一下的扯痛。眼睛也有了一些酸涩,也许,这辈子,再也见不着华子涛了。其实闵晓早知道,那个座位,如果有一天坐着一个人,那肯定不会是华子涛。只是,习惯一旦养成了,很难改变,真的很难!

三年前第一次见到华子涛的情形,闵晓记得很清楚。

那时候闵晓刚刚学校毕业,分配到这个边远的小山村,心里是极不情愿的,就在二楼的走廊上,闵晓第一次见到华子涛,一副宽厚长者的模样,对着她笑笑,让她的心神安定不少。

那时候闵晓怎么也没想到,后来会和华子涛有极深的感情纠葛,只是无端的觉得有一种亲切感,一种安定感。

“这个女孩腰真细,似乎真的单手就能握过来。”这是后来华子涛搂着闵晓的时候说的,闵晓当时开玩笑说:“你是不是那时候就对我有所觊觎了?”

“哪有,只是惊诧而已。”说这句话,四十多岁的大叔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慌乱,一丝腼腆。

闵晓其实一直都是把华子涛当成一个比自己大二十岁的“同龄人”的。大叔这个称谓,只是无法形容时在心里默念的一个代号而已。

那一段时间,闵晓很快乐!学校简陋却又无比温馨,同事都善良而又充满热情,学生们调皮而又天真可爱……。这样的环境似乎充满魔力,让平时稍嫌高冷的闵晓也变得活泼开朗。

“高冷”这个词,也是华子涛后来对闵晓说的。在陌生人面前,闵晓确实有些高冷。

“我又不是什么大美女,哪来的高冷之说?”闵晓谦虚道。

“在我心中,你就是最美的那一个!”华子涛盯着闵晓深情的说,用手指轻柔的绕着闵晓的长发。

闵晓就觉得很快乐,很,窝心。她知道,华子涛不是一个善于说情话的人,在他心里,是真的觉得自己就是最美的,与外貌无关!

在遇见华子涛之后的日子里,闵晓有了太多的快乐。

和华子涛之间,其实也并没有太多的交流,但就是有一种默契。班里发生点什么情况,华子涛是会去处理的;学校布置点什么工作任务,华子涛是会帮着指导完成的;集体活动时,闵晓没上车,华子涛是不会开车的;闵晓怕雷,可在雷雨天气里,华子涛是会陪她一直聊到睡着的……。

当然,闵晓也一直关心着华子涛,从工作到生活。

闵晓是真的觉得华子涛就是一个宽厚长者,而华子涛也确实在诠释着宽厚长者应有的形象。

改变,总是不知不觉的。

那一次,闵晓在陪家人逛街的时候,意外的碰到了同样在逛街的华子涛夫妻俩。华子涛并未看到闵晓,闵晓也并未招呼他。但让闵晓自己也倍感震惊的是,自己当时心里竟然酸酸的,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这是吃醋的感觉吗?怎么会?怎么会?

可是,怎么就有一种心爱的东西被抢走的感觉呢?

也许,应该跟华子涛保持距离了。闵晓在心中暗下决心。

可是,怎么会愈来愈揪心了呢?

思前想后许久后,闵晓还是给华子涛发了个信息:“我晚上看见你们了。”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

“看见我了,你在哪里?”华子涛很快回了信息。

“你老婆挺漂亮的呀!”闵晓答非所问,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说这么一句。

“我们晚上去给孩子买衣服呢,平时也不怎么逛街。”华子涛也不好回应老婆漂不漂亮的问题。

“你给我解释这个干嘛?”闵晓的语气竟然有一丝撒娇的味道,刚才那种揪心的感觉却怱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结束聊天,闵晓的心就乱了。自己这是动心了吗?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可华子涛可是有家的人啊,还比自己大了二十岁!

这一夜,闵晓辗转反侧,终未成眠。

闵晓和华子涛之间的聊天愈来愈随意,也愈来愈亲切。偶尔,说岀来的话会让对方惊愕许久,也会让对方窃喜许久。但是,谁也没明确说出什么,只是,不时的眼神接触,会让两人都瞬间转移视线,然后又不禁的再看向对方,再然后,便是会心一笑,心中的甜蜜,自然是不可言说的。

那一天,华子涛出去学习,从上火车开始,两人聊天就没断过,这一次目的地较远,到地头得夜里一点多了。

晚上十点,华子涛止住话头,说:“到点了,你该休息了,明天还上班呢!”一直以来,对于闵晓的生活习惯,华子涛还是比较严厉的。而闵晓对于华子涛的管束还是比较乖巧而甘之若饴的。可这一次,闵晓不听话了:“今天,你就不要管我了,在你到宾馆之前,我肯定是要陪着你的。”语气坚定而不容辩驳。

听到闵晓的话,华子涛是既心疼又舒心,心中忽然涌起一种满足、一种骄傲、一种无法抑制的欣喜!

及至华子涛到宾馆,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匆匆忙忙的拍了一个房间的视频,叮嘱闵晓赶紧休息,这一下闵晓爽快的答应了,道了晚安,闵晓就没再发信息了。

这一夜,华子涛又失眠了。到了这个时候,华子涛就是再迟钝也能感受到闵晓的情意了。可是,自己不过是个有家的中年大叔,又如何承受得起一个黄花姑娘的这一份深情厚谊?

说不动心,那是假的!

然而,因为动心,就耽误一个姑娘的一生,却是华子涛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这一夜,闵晓其实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忽然想起那一首诗: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一直以来,并不是很理解这首诗。可现在,闵晓是真正理解了那种无奈、那种不可言说的悲戚!

二,揭开

学习回来之后,华子涛和闵晓似乎又多了些默契,在办公室,两个人往往会同时看向对方,又同时含笑低头,说话时也常常会异口同声的说出同一句话。

同事们自然是有所感觉的,屡屡对他们投以诧异的目光。可是,谁也没有怀疑什么,毕竟,这么大的年龄差距摆在这里,能有什么呢?

这段时间,闵晓接了个活,每天要去城里给一个孩子做补习。补习的地方就在华子涛家不远,离闵晓家却是足足有十多公里。看着闵晓每天下班后还要骑行十多公里,华子涛心里隐隐的有点疼,天晴还好,若是碰到雨雪天气,那可就受老罪了。

“要不,你每天坐我车吧?”华子涛说,有点期盼,也有点忐忑。

“好啊,那就麻烦你了!”闵晓答应得很爽快。

“跟我还说什么麻烦呢,傻妞。”华子涛一下子轻松下来,语气也变成略带玩笑的味道。

闵晓听华子涛喊出的“傻妞”二字,心里不由的一阵甜蜜。谁都知道,不是极度亲近的人,是喊不出这样略带调侃甚至稍有点轻浮的称呼的。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谁有事请假,闵晓都会在下班的时候坐华子涛的车去城里,第二天早上又一起返回学校。

晚上闵晓是住在小叔家的,小叔家也在城里。

每天早晨,闵晓会在楼下早餐店点好华子涛爱吃的食品,等待华子涛来一起吃。

华子涛开始还客气的表示要买单,可听到华子涛要买单的话,闵晓便一脸生气的样子。看闵晓也不似作假,华子涛也就罢了。

一来二去,闵晓习惯了每天早上的小等待,华子涛也习惯了每天早上见面的小温馨、小激动。

闵晓吃东西极斯文,小口小口的,边吃边偷看华子涛那饿狼一般的吃相,嘴角总带着一股淡淡的、满足的笑意。

华子涛其实知道闵晓的偷看,可闵晓的笑容实在让他沉迷,也只好假装不知道了。

夏天的天气就像小孩子的脸,这句话真的是一点没错。

这天上午,天气格外晴朗,天空便如一块湛蓝色的上等玉石,找不到一丝瑕疵。

华子涛吃完中午饭就向校长请了假,准备下午去保险公司办一下车险。可就在华子涛走向车子的时候,忽然发现天色似乎有点阴了下来,应该是快要下雨了。

夏天的雨,往往伴随着的是大风和雷电。华子涛就有些踌躇了,真要刮风下雨的话,闵晓还怎么走?

迟疑了一会儿,华子涛又走回办公室,对办公室的同事笑道;“现在去了别人又没上班,还是午休一下再走。”

“我们还以为你要急着回去约会呢。”同事们开玩笑。

一下午,就在电闪雷鸣中度过。放学的时候,闵晓刚拿出钥匙准备骑车,却发现华子涛的车仍好好的停在旁边,华子涛正坐在车里含笑看着她。闵晓灿然一笑,翩身上了华子涛的车。

闵晓没有问华子涛为什么还在这里,柔声道:“走吧,我们。”

不需要问的,闵晓知道。

在车上,华子涛斜瞥了一眼闵晓,长长的黑发遮盖了她大半个脸,只露出一个深深的酒窝。

酒窝这时散发出巨大的吸引力,华子涛的眼光便如被粘住了一般,再也移不开!

半晌,闵晓见华子涛仍呆呆的看着自己,也不说开车,娇羞道:“还不开车,看什么呢?”

华子涛闻言,也不敢稍作辩解,急忙转过身子,启动了车子。

直到将闵晓安全送到地方,华子涛的心犹身扑通扑通的乱跳着,平静不下来。

闵晓也许并不知道华子涛此刻心乱如麻,也许是知道的。

……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华子涛正靠在床上刷着视频,忽然接到闵晓的信息:“我小叔不知道去哪了,联系不上。我没带钥匙……”

华子涛忽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去,身上变得躁热无比。

风,还在刮着,雨,仍在倾倒。

在这样的夜晚,一个柔弱的姑娘,蜷缩在空无一人的门洞里,无助的望着黑漆漆的楼道……。

华子涛有点不敢想像,心,忽然间抽痛了起来。

原来,心,真的是会痛的!

华子涛匆匆的冒着大雨赶过去的时候,闵晓正无助的蹲坐在小叔的门前,脸上满是泪痕,双眼无神的望着楼道。原本就瘦削的身子,这时候蜷缩着,如一个孩童。

看着华子涛急匆匆的走进楼道,闵晓明显的愣了一下,接着,双眼绽放出奇异的神彩。她是真没想到华子涛会来,更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

刚才发信息,只不过是缓解一下害怕而已、只不过是诉说一下或者说撒娇一下而已。

迟疑片刻后,闵晓深吸一口气,起身投进了华子涛的怀抱。这个时候,再没有必要假装快乐,没有必要假装坚强,没有必要假装疏远,甚至没有必要考虑那二十岁的差距……。

搂着怀里还在瑟瑟发抖的瘦削身子,嗅着幽幽的发香,触摸着闵晓还透着丝丝凉意的皮肤,华子涛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灿烂了起来,风声雨声都是如此的悦耳,心底下,是一种无可言喻的满足!

风雨,很快就停歇了。整个楼无比的安静,能听到的,只有闵晓和华子涛稍显急促的喘息声。两个人谁也没有言语,这个时候不需要言语!

良久,华子涛轻轻的亲了一下闵晓的脸颊,又把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嘴里喃喃:

“我的傻姑娘哟……!”

三,深陷

每一天的等待和陪伴,终于成了理所当然。

这一段时间,闵晓觉得世界是如此的明媚。所有的噪杂声都是优美的音乐,所有的话语都似乎是切切的情话,所有的忙碌都如风轻云淡,就连一直讨厌的风雨天气都变得舒适宜人……。

华子涛自然也是同样的感觉,每天早起上班,成了他最迫切的期待。

原本,华子涛虽说也是个负责任有担当的老师,可毕竟家里是有牵挂有负担的,每天早上起来跑跑步再洗刷吃饭,差不多临到上班时间了,才会匆匆的赶往学校。

可现在不一样了,跑完步后,华子涛就直接开车出门了。跟家里说的是,学校现在免费供应早餐。

现在有很多单位甚至学校免费供应早餐,华子涛老婆是知道的,因此,也并未怀疑什么。

学校每个老师都是配有午休的房间的,闵晓家离学校近,原本每天都是回家吃饭午休的,但现在,这个顾家的姑娘每天吃完午饭后就会匆匆赶到学校,在班里巡视一番后,便偷偷钻进华子涛的房间。

学校毕竟是人多眼杂,两个人除了亲亲抱抱以外,倒是没有其他逾矩的行为。

可就这,有几次的经历还是让华子涛和闵晓都深感后怕。

一次是学生。在闵晓进房间后没多久,便有学生过来敲门,却不是找华老师的,只是问闵老师在不在,言语之中,似乎笃定闵老师是在房间里的。

华子涛和闵晓闻言不禁冷汗直流,自然是不敢开门的,只好支吾着说:“闵老师应该是去办公室了,你们上办公室找找。”

听学生脚步远了,华子涛急忙将门开了一条缝,见门外没人,才让闵晓溜了出去……。

最惊险的一次,是校长找闵晓。

那一天,华子涛和闵晓正你侬我侬的说着情话也说着闲话。忽然,敲门声响起,接着,是校长那犹如破锣一般的声音:“华老师,闵老师在你这里吧?教室和办公室都没见到人。”

闵晓听到声音的一瞬,脸色变得煞白,连身子也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也许,刚才声音太大,被校长听到了吧?

可这时,不论是华子涛还是闵晓,却都是不敢承认的,也不敢去开门。

最后,还是华子涛颤颤的说,闵老师可能去厕所了吧?等下见到她,我让他去找您。

校长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华子涛没有开门的意思,应了一声“哦”,就走了。

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华子涛和闵晓相视苦笑。

可以确定,校长是知道闵晓在房间里的,至少,是知道华子涛房间里有人的。只是,不想拆穿而已。

这房间里的约会,实在是——有点太费心脏了!

之后,两个人的约会改成了放学和来学校途中。好在,两个人每天的行程还是一致的。

开车的时候,华子涛握着档把旁闵晓的手,心中无比的充实和满足。

这握着的,似乎就是整个世界了!

闵晓将手塞进华子涛的手心的时候,往往就是华子涛最想握着她的时候。

这个时候闵晓总会低着头,长长的头发遮盖了她小小的脸,只露出那个深深的酒窝。

她在笑着!

华子涛不敢细看,害怕自己的目光陷进去了,便再也拔不出来。

开着车,这看一眼的代价太大。

四,背叛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六点了。华子涛打开门,却发现家里安静异常。

换了鞋,华子涛推开各个房间的门查探了一番。终于确定,妻子安然不在,女儿冉冉也不在家。

对于妻子不在家,华子涛已经习惯了。安然是在酒店工作,隔天便会值一次夜班。

可今天,似乎是安然休息的日子?

休息了一会儿,华子涛还是给安然打了个电话。平时华子涛很少给妻子打电话的,安然也不喜欢。但,他总得知道女儿在哪里。毕竟,今天可不是周末。

手机振铃近一分钟,就在华子涛准备放弃的时候,终于被接通了。

安然那熟悉且淡漠的声音:“女儿被外婆接去了。我和闺蜜一起到新城了,今晚就不回去了。”

除了工作,安然夜不归宿的情况好像还没有过。华子涛随口问一句:“哪个闺蜜呢?”

“叶子呢,你认识的。你管那么多干嘛?就是逛逛街而已……”安然的口气明显的不耐烦,通话环境也忽然变得嘈杂起来,断断续续的,然后,挂断了。

叶子华子涛是认识的,也算是个本份女人,漂亮,又顾家,还明事理。可是,她不是一直在上海么?回来了?

记得上次,两年前了吧,有一次华子涛在安然手机中无意间发现一条已发信息:“每次走过你住过的房间,都会想起你……”。

华子涛还未及细看后面的话语,安然一把夺走手机,匆匆的删除了信息。由于女儿在旁,华子涛也没争夺吵闹。

后来,安然解释说是给叶子发的。发这个信息,不过是调侃一下而已。

对于安然的解释,华子涛是一个字也不信。他可以肯定,手机对面绝不是叶子。没有哪个女人和女人之间会发这种信息的,除非是百合。而安然和叶子之间,显然还没好到这个程度。

当然,华子涛也不会大闹,谈离婚说分手什么的。没有了证据,靠推理作为依据,和傻子也没什么两样。何况,吵闹厉害了,无非就是安然赌咒发誓,甚至点香拜佛……。爱影响的,最终还是女儿冉冉。

华子涛没办法,低声争吵一番后,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在顾家和善良的前提下,其实就等同于懦弱和无能!

记得有一次听安然和别人打电话,说过一句话:“他能管得了我?我又不怕他……。”

说这句话的时候,安然一脸的自豪和傲娇。

是的,有什么可怕的?这个男人,最终是离不开家、离不开女儿的。

女儿冉冉,就是华子涛最大的软肋。为了女儿,华子涛能和一切的合理与不合理低头、妥协。

坐在沙发上良久,华子涛还是决定向叶子证实一下安然的话的真实性。

起身下楼,华子涛找了一家移动网点,匆匆办了一张手机卡,装进手机后给叶子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后,华子涛说:“我是你弟弟的同学,上次听说上海的降压药效果极好,想麻烦您给带点,您什么时候回来呢?”

“短期肯定是回不来的,估计得国庆节的时候,到时候让我弟联系你吧。”叶子的声音清脆而果断。

华子涛没有多说,道了声谢后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华子涛失魂落魄的回到家,没有开灯,也没有了食欲。

也许,是该做个了断了。

可是,安然会同意么?女儿冉冉会开心么?双方父母,会不会说自己小题大做……?

华子涛能想象得到,安然肯定不会承认自己有错,她肯定会有各种奇葩的借口,她肯定会赌咒发誓加寻死觅活……。

华子涛其实最害怕那种合不拢又离不开的感觉了。他害怕家里的安静甚至是宁静;他害怕安静时桌椅响动而心惊肉跳的感觉;他害怕安然看似无意的碰触;他害怕安然父母无休无止的电话……。

枯坐在沙发上,华子涛忽然有一种溺水的感觉,怎么也喘不上气来,心一阵一阵的揪,说不上是酸还是痛,或者是无边无际的酸痛……。

五,玩笑

晚上八点来钟的时候,安然回来了,带着女儿冉冉。

华子涛知道,安然肯定跟叶子联系过了。对于自己那一番摸不着头脑的电话,叶子和安然也肯定是起了疑心。

安然说在新城华子涛是相信的,但和她一起的,也肯定不会是女人。是女人的话,她也就不会拿叶子当档箭牌了。

从新城到家,差不多四十分钟的车程,加上安然和叶子的通话时间,再加上到安然娘家耽搁的时间,八点钟到家,时间上也就刚刚好。

安然和女儿甫一进家门,便堆着一脸的笑递过来一个纸袋,道:“你喜欢吃的鸭脖,刚买的。”

安然笑得似乎很真诚,很,动人。

华子涛没有吭声,仍低头坐着。

安然又说:“你吃过没?我给你做点?”

华子涛还是安静着。

“要不,出去吃吧?我请你去吃烧烤。”

华子涛仍然不吭声。

安然看看华子涛黑着的脸,忽然就爆发了。

“我不就回了趟娘家吗?你黑着脸给谁看呢?”

“跟你说和闺蜜在新城,那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你至于吗?谁知道你这么开不起玩笑?”

“你要是不信,就问女儿好了,去问我妈也行,看看我是不是一天呆在娘家”。

华子涛逾发无语了。连九岁的女儿都利用上了,还指望从她娘家问到什么?

华子涛设想过很多安然可能找的借口,可实在没想到,她会推说这是一个玩笑。

玩笑,呵呵,玩笑。

就两个人之间这种多少有点貌合神离的关系,至于开这种弥天大玩笑?

华子涛不知道她自己信不信,他肯定是不信的。

至于去问她爹娘,那还是算了吧!连女儿的嘴她都能封上,何况她亲爹亲娘?

华子涛斜了安然一眼,看着她忿忿的样子,忽然觉得颇有些搞笑。所谓的贼喊捉贼,应该就是这个样子了吧?

女儿冉冉小心翼翼的攥着安然的衣角,小小的脸上有惊惧、有无助,更多的是一种茫然。

也许,在她的眼里,母亲的怒火才是正确的。父亲这样不言不语还黑着脸,怎么样也不是一家人在一起应该有的。

华子涛看着女儿一脸无辜、一脸疑惑的样子,原本快要压制不住的满腔怒火忽然间平缓了下来。他可以发火,他可以责问,他甚至可以打骂。然后呢?受伤的不是安然,也不是他自己,而是还不明世事的女儿。

华子涛忽然感觉特别的没意思,特别的憋屈,特别的,无奈!

这就是生活么?生活,原不该是这样的啊!

华子涛起身,走向房间。他实在提不起和安然争辩甚至是争吵的兴趣。他也不敢吵,安然早就抓住了他的弱点,只要女儿在旁边,华子涛是连大声说话都没有的。

就在华子涛走进房间门口的时候,耳边传来女儿冉冉怯怯的声音:“爸爸,你别生气了,我今天是和妈妈在一起的。”

华子涛脚步一顿,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感。

女儿,终究还是受到了两个人争吵冷战的影响;女儿,终究还是懂得了她这个年龄不该懂得的东西;女儿,终究还是说出了她认为正确的谎言……。

华子涛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关上了房间门,轻轻的。

这一夜,对于华子涛一家三口来说,肯定无比的漫长、无比的煎熬。

六,生日

这一天华子涛的母亲过生日,请过假,华子涛早早的就来到父母家里。

安然没来,说还要上班,调不了班。

华子涛知道,她是不想调班,或者说根本不想来。以前她想去玩的时候,也没听说她不能调班的。

婆媳关系的剑拔弩张,在安然和母亲身上,可谓是体现得淋漓尽致。安然总能恰到好处的挑出婆婆的不是来。避如偏心老二,避如老人说话不通情理,避如家里床铺诸般脏乱,再避如老人喜欢打麻将……。

华子涛的母亲自然也是对这个儿媳不甚待见的。

在家里忙乱的时候,华子涛不由的想起闵晓来。

如果把安然换成闵晓,母亲应该是会很满意的吧?以闵晓的孝顺和善良,还真没见她和哪个人关系差过。

如果是闵晓,她这时候应该也在家里忙碌着,不是招待客人就是在厨房忙活。她,肯定是不会说请不了假或调不了班的。

这样想着,华子涛脑海里又不由的浮现出那个年轻靓丽的影子来。高挑的身子,长长的黑发,轻盈的步伐,最突出的,是那个在长发的掩映中深不见底的酒窝……。

华子涛的心忽然极为柔软,一种满足感或者说自豪感油然而生。

这是一个属于自己的完美姑娘呀!

“叮咚”一声,信息的声音。华子涛不用看,也知道是闵晓发来的信息。

“今天肯定很忙吧?你不用惦记我,也不用回信息,但要记得想我噢!”

华子涛能想象到闵晓在发信息时调皮又不失庄重的表情。那纯净的笑容,那微伸的舌头,那如旋涡一般的酒窝……。

华子涛没有回信息,可眼前,却满是闵晓那如小鹿一般的身影。

接下来的时间,华子涛真的开始忙碌了。客人一批一批的接踵而至,陪笑、散烟、招呼入座、倒茶端水……。

半天下来,华子涛感觉连脚都不是自己的了。但心里,却一直愉悦着、满足着。

下午,华子涛的任务是陪着客人打牌,他并不想打,他更想的是好好陪着闵晓聊聊天,那是他最大的快乐了。

他把想法告诉了闵晓,闵晓很快的回了信息:“我知道的,我也很高兴,可是,你今天最大的任务,就是让老太太高兴!”

过一会儿,闵晓又给华子涛转了一千元钱,说:“我知道你工资卡上交了,这一千算我投资的,赢了可是要分红的噢”。

华子涛忽然有一种要热泪盈眶的感觉,这傻姑娘,分明是害怕自己这钱收得不心安理得呀!

华子涛忽然有一种现在赶到闵晓身边的冲动。当然,这只能是想想而已。

下午的牌局,华子涛手气极差。到晚饭的时候,刚好把闵晓转来的一千元输光。

起身后,华子涛给闵晓发去信息:“分红没了,本钱也没了”。

闵晓回话:“打牌嘛,开心就行。你开心了,我就快乐了。”

华子涛的心又是一阵排山倒海般的翻涌!

吃完晚饭,闵晓再次发来信息:“你替我向老人道一声生日快乐吧。”

华子涛开玩笑道:“你自已向你婆婆说呗。”

闵晓便沉默了,许久不再回话。

华子涛知道,闵晓心里肯定已经是惊涛骇浪了。可又能如何呢?只能也一样沉默着。

华子涛忽然莫名的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这个最爱自己,又是自己最爱的姑娘,能一直陪着自己么?

七,礼物

接下来的日子,安然似乎安静了下来,除了上班,就是呆在家里做家务。华子涛也就没有了细究的心思,说实话,也确实找不到安然出轨的证据,再闹下去,无非是女儿冉冉多一些不安,多一些哀伤罢了。

只是,两个人的夫妻生活却是不能融洽了。每次安然有意或无意的碰触,都会让华子涛自动脑补出一幅幅安然与别的男人纠缠亲近的画面。

安然的个性是傲娇的,几次之后,也就没有了刻意讨好的心思。

女儿在家里的时候,家里还有一些动静。女儿不在家的时候,家里便如空无一人,安静的可怕。

华子涛其实并不喜欢家里这种冷冰冰的感觉,他也想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过好每一天,但他总是过不了那道坎。

那脑补出来的画面,总会时不时的跳出来,似乎是对华子涛的嘲讽和鄙视。

日子,就这么平淡如水的一天天过着。

过两天就是圣诞节了。

说实话,对于圣诞节,华子涛是真的不感冒,像他这种年纪的人,是从来不会热衷于过这种洋节的。

往年的圣诞节,他是一点概念都没有的。但今年不一样了,毕竟闵晓年轻。年轻人对这种节日,应该是颇为看重的。

早几天,华子涛便上珠宝店去逛了一圈。

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相恋,除了请闵晓吃过几次饭,还真没送过她什么。本想买个戒指的,可思虑再三,还是觉得闵晓可能会喜欢,但她肯定不敢戴出来。那东西,所代表的意义,毕竟还是不一般的。

最终,华子涛还是选择了一款稍别致一点的女表,黑色的表盘黑色的表壳,造型精致且别致,华子涛无端的觉得,闵晓应该会很喜欢的。

而且,这个戴在手上,应该没有人会怀疑什么。

华子涛当然也担心闵晓会不喜欢,但送礼物这个事,又不能问闵晓想要什么。以闵晓这种性子,怎么也不可能说自己想要何种东西的,她肯定会说:“我什么都有,什么都不要。”

圣诞节这天早上,华子涛早早的便来了学校。等他走进校门,却发现闵晓的“小毛驴”已经停在院子里了。华子涛便明白了闵晓是什么想法。像这种送礼物的事,两个人还当真用不着商量,他们的想法应该是一致的。

瞅了一个空,华子涛将闵晓喊进房间,拿起桌子上的盒子递给闵晓,说:“圣诞快乐!”

闵晓接过盒子,看看上面的logo,妩媚的白了华子涛一眼道:“你还过圣诞节呀?是不是以前送礼物送习惯了?”说完,捂着嘴背过身子轻笑。

华子涛上前一把搂住闵晓的腰,急忙解释:“没、没有,这是第一次,真的……”

说实在的,华子涛还真的没有送过圣诞礼物,从来没有。

闵晓回身,温柔的看着华子涛:“逗你呢,我的傻大叔。你看不出来?”

“看得出,可对于你的想法,我是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华子涛认真的说。

闵晓眼眶就有了一丝红润,却没再接这个话题,她知道华子涛把自己视若珍宝,总会担心哪里做得不好,惹自己不开心了。她很满足,但她并不喜欢华子涛小心翼翼的样子。她更喜欢之前华子涛自信而睿智的样子,当然,这个时候,她肯定是不会对华子涛进行说教的。

把玩了一会儿,闵晓低头打开随身的小包,从包里取出一个盒子,递给了华子涛。

华子涛瞅了一眼,却发现盒子竟然和自己送给闵晓的那个竟然是一模一样的,心中不由的泛起丝丝涟漪,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么?

两个人同时打开,情侣款!

互相戴好手表,闵晓扑进华子涛的怀抱,喃喃道:“谢谢你,大叔!”

华子涛没有说话,抱着闵晓的手又用力紧了紧。

……

八,失望

马上就要放寒假了。

之前的每一次放假,闵晓都是极为期待的。可以每天睡到十点、十一点起床;可以和闺蜜约着逛街;可以背上背包出去走走;可以陪着家人享受天伦之乐……。

可这一个寒假的到来,闵晓的心里却复杂万分,没有一丝的喜悦。

寒假的到来,意味着华子涛要回归家庭的樊笼,意味着她将要承受一个月的相思之苦。没想到放假的时候,闵晓并没有什么感觉。每天能看到华子涛,能偷偷的勾勾手指,能用眼神深入的交流,甚至偶尔还能有一个拥抱,于闵晓来涚,已经足够了。每个这么平凡的日子结束,回到家里,闵晓都会觉得回味无穷,异样的满足。

可现在,眼看放寒假的日子一天天的逼近,闵晓的心情便一天比一天更加的沉重起来,甚至脸上的笑容也淡去了许多。

闵晓的变化,华子涛自然是看在眼里的。他隐约能明白闵晓所担心的是什么,也明白闵晓对自己的依赖或者说眷恋。可,他给不了承诺!在感情上,他可以说是懦弱的,他做不出决断,做不到孤注一掷,因为他除了是闵晓所爱之人之外,还有一个同样重要的身份——冉冉的父亲。

期末考试的时候,两个人各自要出去监考,地点还相去甚远。头一天,华子涛说:“等考试结束的时候,咱俩一起开车出去游玩一番吧。”

闵晓当然是又激动又羞涩的答应了,心里隐隐约约的有些期待,也有些忐忑。说不得,两个人之间要发生点什么了。对于这个,闵晓心里早有了决定,也并不反感。反正已经认定华子涛了,这是早晚的事儿。

可就在考试结束的当晚,华子涛打电话来了,说家里有事,第二天走不开了。

华子涛并没有解释到底有什么事,他也无法解释。

于他来说,确实是心虚的。恰好就在这么个节点,安然生病了。县医院的医生建议最好尽快去上海检查。不管与安然的感情如何,这个时候,让他撒手不管,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

对于华子涛的爽约,闵晓也并没有细问。

从华子涛的语气里,闵晓能明显的听出一种战战惊惊的感觉。

家里能有什么事呢?无非就是他老婆不让出去了呗。闵晓心想。这时候闵晓心里真的是五味杂陈,自己终究还是见不得光呀。

华子涛确实是深爱自己的,这一点,闵晓是深信不疑的,但这种躲躲藏藏的感觉,多多少少还是让闵晓有些受伤,有些不甘,甚至是有些失望!

心情不悦,闵晓当然是不会表现出来的,她尽量的用轻松的语气对华子涛说:“没事的,我们时间还长呢,你先把家里的事安顿好。”

闵晓当然知道,这一耽搁,两个人的这个假期,说不定就只能通过电话和信息来解相思之苦了。

可是,又能怎样呢?这是自己的选择,只能自己承受。而且,自己爱的,正是一个顾家的男人,而不是一个浪荡子。

这很矛盾,可这就是闵晓当初爱上华子涛的真实原因之一,如果华子涛是一个花花公子,闵晓是肯定不会爱上他的,肯定不会。

“那、那我们、抽个时间再、再约。”华子涛嗫嗫嚅嚅的说。他的心里,充满了不安和愧疚。

“你别多想了,我没事的。”闵晓尽量的让自己的语气轻松而显得愉快,她不想让华子涛背负太多。在她想来,爱,应该就是这样的!

“那好吧,我们在正月的时候找个时间出去,那个时候会空一些。”华子涛也努力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到时候再说吧,我先去洗衣服了。”说完,闵晓匆匆挂了电话。说多了,华子涛是能听出她的不悦的,她不想让他知道她的不高兴、她的失望。

听着耳旁传来“嘟,嘟”的忙音,华子涛愣怔在了当地,良久。

华子涛自然是能感觉到闵晓的不悦和失望的,但他无奈,甚至连解释和安慰,都找不到合适的言语。

九,忐忑

挂了电话,闵晓当然并没有洗衣服。她坐在床上,感觉浑身无力。这一刻,她忽然对自己和华子涛的未来,感觉到无边的迷茫。

闵晓其实是知道的,自己就是一只扑火的飞蛾。

办公室是一个巨大的八卦场,同事们最喜欢谈论的,就是谁家老公出轨了,大吵一场,仍不悔改,离婚了;谁家女儿年纪轻轻的,不学好,傍了个大款,做了小三;谁家夫妻冷战了,离婚了,双方家长几年都不知道……。说的时候,都一脸鄙弃。每逢这个时候,闵晓便不敢接这个话头,只默默的忙自己的工作。

闵晓不是没考虑过和华子涛的未来,每次想到都会很心疼很心疼,又舍不得和他分开,只好尽量不去想,如鸵鸟一般掩着头过一天算一天。

华子涛其实倒是说过几次,想和妻子离婚,想和闵晓生活在一起。但闵晓认为,华子涛绝不能因为自己抛妻弃子,绝不能因为自己而不顾家庭,这不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该有的做法。

在闵晓眼里,华子涛应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而且,闵晓能想象得到,如果华子涛万一离婚了,娶了自己,那自己就成了办公室里八卦的主角,就是一个小三。这是闵晓所不能忍受的,更是闵晓的家人所不能忍受的。

记得那一次,华子涛告诉她,他向母亲提到了闵晓,说了她千般的好,想为她往后进入华家做个铺垫……。

闵晓没等他说完,就大发了一通脾气,说华子涛不尊重她,说他说话不过脑子,威胁他说,再有这种情况,就只有分手了。

只有闵晓自己才知道,被认可是高兴的,但自己实在不敢想象和承受事情败露的后果。

闵晓的表现让华子涛异常困惑,难道,两个人之间,就真的这样过一辈子吗?

华子涛也试探性的问了闵晓几回,你总有一天要成家,要嫁人的,不可能一直守着我吧?

闵晓回答得很斩钉截铁:“我不嫁人,一辈子不嫁!”

华子涛便觉得很满足,很,幸福!同时,也觉得很惶惑,很,愧疚――人家一个姑娘,得顶着多大的压力,面对世俗,面对家人?

华子涛给闵晓发信息说:“我恨君生迟,君恨我生早。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闵晓回答。

华子涛知道,闵晓并不想正面回应这个问题。可闵晓话语里表述的思念之情,华子涛是能深切感受到的。

闵晓其实是一个内向的女孩,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实属难得了。

那一段时间,闵晓满脑子都是华子涛,基本上每天都能梦见他。

华子涛说:“梦见一个人,是因为对方正在思念着你。”闵晓便满心欢喜,每天的梦,满满都是华子涛的思念呀!却又不放心,叮嘱华子涛说,“你可别在梦里叫我的名字……”。

华子涛能理解闵晓的意思,她始终没有做好这段感情被人所知的准备。而华子涛想得更多的是,万一,万一有人知道了两人之间的关系,闵晓会作何决定呢?

也许,当关系曝光的那一刻,就是两个人这种亲密关系的尽头吧?

华子涛忽然觉得心里异常的焦躁不安,异常的空虚而忐忑。

十,事发

寒假其实并不漫长,也就一个月的样子。

从正式放假开始,闵晓和华子涛之间的联系就以视频通话为主。每次视频通话,华子涛都舍不得挂断,看到闵晓的身影,他就会倍感安心。而与妻子长期冷战的那种压抑,到这个时候已经荡然无存了。

两个人一起倾诉相思,一起述说琐事,一起期待正月的到来。到那时候,就可以相约着一起去游玩了,两个人已经商量好了去哪里玩,要带哪些物品。两个人甚至已经各自想象着到时候会有怎样绮丽的场景……。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两人个人所有的计划。

正月初三刚过,华子涛便打算去闵晓家找她,然而,闵晓说:“你别来了,村口已经被一些人拦住了,进不来的。”

“那我走路进去。”华子涛是真的已经压制不住想见到闵晓,想抱着她的念头了。

“你别来,真的别来,犯不着冒这个险的。”闵晓说。

停一下,闵晓又说:“我也想你,也想见你。只是,我们可以等解封了之后再约的,你说呢?”闵晓的话语温柔却不容反驳。

华子涛终究还是没有成行,闵晓的话,于他来说,大抵上就是金科玉律了。

相思之势愈演愈烈,又不能见面,两个人的视频通话就更加频繁了,时间也愈来愈长。基本上是只要华子涛有空,两个人就会通话,一直持续到华子涛不得不挂断的那一刻。

说不尽的相思,道不完的想念!

这段时间可能有点神经质了,华子涛自嘲。吃饭的时候,就会想像着与闵晓一起用餐的情景;走路的时候,只要看到前面有个身影,就会想着这要是闵晓那该有多好;说话的时候,耳边全是闵晓温柔的声音;睡觉的时候,怀里似乎还有闵晓的体温……。

闵晓自然也是想着华子涛的。那一次聊天,华子涛说梦见闵晓了。闵晓笑着说:“你可说过,梦见一个人,是因为对方正思念着你。”

华子涛便兴奋异常,闵晓的这句话,无疑是最含蓄却又最浓郁的情话!

这一刻,华子涛的心,似乎都要融化了。而想见闵晓的念头,却愈发的强烈起来……。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哪里也去不了。闵晓和华子涛各自居家,却又极度担心看对方。华子涛甚至想,如果,万一,闵晓要是也感染了什么重病的话,他会不顾一切的赶到她身边,陪着她一起承受、一起抗争,一起生、一起死……!

日子一天天过去,相思愈来愈深。

这一天,华子涛看安然和家人开始打麻将,便给闵晓发送了视频请求,闵晓很快便接通了,却仍是躺在床上,脸上满是慵懒之色。华子涛开玩笑说:“往里躺点,我要进来了。”

闵晓笑笑,大方的掀开被子一角:“你来呀,可暖和了。”

……

两个人正聊得水深火热,华子涛忽然听见开门的声音,急忙把手机往枕头底下一塞,刚塞进去,老婆就推门进来了。闵晓这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仍在那边说着话。华子涛情急之下,伸手就挂断了电话,没成想视频通话的挂断和电话的挂断不一样,只听“当”的一声,声音清脆而响亮。

安然瞥了一眼有些懵的华子涛,伸出了手。华子涛自然是不肯也不敢把手机给她的,摸索着把刚才的通话记录给删了。

安然并没有过来抢夺,只冷冷的看着华子涛操作。完事后,说道:“都删干净了?”

华子涛不语。

几分钟后,安然收拾好东西带着女儿回了娘家。临走时,趁女儿冉冉上厕所的工夫,说了一句:“我们离婚吧!”

下午,华子涛终于找了个空给闵晓打了个电话,述说了上午发生的后续事情。然后又说:“要不,趁这个机会承认了,我们公开吧?”

闵晓听完后沉默了,良久,才说:“这几天先别跟我联系了。”语气能明显听出苦涩,华子涛知道,她又陷入了那种想爱却又不敢爱的矛盾中。

华子涛踌躇着答应了下来,却并没有说安然已经提出离婚。

十一,分手

华子涛再接到闵晓的电话时,已经是一个星期后了。3月16日,晚上,华子涛正在外面走路。

闵晓说:“我们分手吧,就做普通同事”。

普通同事?两个有情之人,能做“普通”同事?

“要不,我们做知己吧?”华子涛说。

“不,我不想再这样提心吊胆了,我受不了这种日子,也不想成为‘小三’这个角色,你让我怎么面对同事朋友,怎么面对家人?”

“你设想一下,如果我家人知道了,会接受你吗?会接受我的选择吗?”

闵晓还是第一次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华子涛沉默了,是啊,闵晓一个姑娘,怎么可能承受得了如此的沉重?怎么可能忍受得了别人的白眼?以及世俗长久的遣责?

华子涛终究还是妥协了,强忍着心里的疼。

“好吧,我同意了。”华子涛尽量稳定着自己的语调说。可心里,是无尽的酸楚,那种心悸,那种绞痛,那种绝望,那种钝刀子割肉的感觉,让唐越觉得整个世界都崩溃了。

“你别伤心,你知道,我心里是有你的。”闵晓还是那样善解人意。

“没事的,我理解,我会调整好自己的。”华子涛的声音低沉而压抑。

其实华子涛很想问问闵晓,说好的不放弃不分离呢?说好的永远陪伴呢?说好的有你就是最大的满足最大的幸福呢?可华子涛问不出口,他有什么身份和立场问出这些话呢?

华子涛心里有太多的不舍,太多的不甘,却终于陷入沉默。

“对不起!”闵晓说。

“别说,别说对不起。”华子涛摇摇头,似乎能摇去许多的烦恼,虽然闵晓看不见。

感情的事,哪里有什么对不起?爱,也就爱了,散,也就散了。爱和散,如花开花谢,春来,花就开了,秋至,叶自枯了。

华子涛敢肯定自己是爱闵晓的,或是因为闵晓的善解人意,或是因为闵晓的善良。

闵晓也一样,华子涛知道。但这样的爱,却是如何也经受不起秋风的摧残。

电话是华子涛主动挂断的,他实在不知道,接下来还可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忍不住泣不成声。他不想闵晓听到自己哽咽的声音,不想闵晓看到自己的脆弱……。

电话挂断那一刻,华子涛忽然就泪流满面了,心瞬间如抽空了所有的血液,浑身酸软无力,连呼吸都显得异常的困难……。

华子涛艰难的走到了车前,打开了车门,一下子就摊在了座位上。他不敢现在回家,他害怕家里的空旷和寂静。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知道自己还活着,却生不如死。这时候,华子涛就是一具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

一夜未眠。

你说 从此之后咱们不再联系

我的世界瞬间黯淡无光

晴天不像晴天 雨天也不像雨天

所有的风景都是失败的水墨河山

没有挽留和纠缠

因为我知道你的矛盾和彷徨

也不想告诉你

我心疼如绞 哀痛如殇

不会再有笑容了

在你看不到的角落

泪落潸然

牵挂是止不住的

从早晨到黄昏

时空里 弥漫着你的馨香

每一抹轻盈的身影

都引起心的激荡

电动车防盗器的轻鸣

也能牵引我的目光

我想我是知道的

你的世界和我一无二致

快乐和幸福都破败昏黄

唯一的区别就是

你走出了我的色彩

我走进了你的苍茫

十二,病中

华子涛病倒了。到了医院,做了许多检查,才发现身上的毛病挺多的。贫血性低血压、血肪偏高、尿酸偏高、双肾结石、椎间盘突出、慢性支气管炎……。其余的都还好,就是肾结石马上就得动手术了。

检查结果出来,华子涛第一时间给闵晓发了信息,同时告诉她医生建议马上动手术。闵晓很快就回了信息:“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身体一定要养好,不要违疾忌医。”

反反复复的看了许多遍闵晓回的信息,华子涛原本因为一个人去医院就医而产生的失落感缓解了许多,心里隐隐的涌起一股暖意。

“好,我马上办住院手续。”华子涛郑重的回话道。

接着,华子涛又把情况告诉了安然。安然声音仍冷冰冰的,只是说:“你办吧,我先上班。”

华子涛摇头,当然不敢奢望安然能来医院给自己端屎倒尿,只是两个人毕竟还没离婚,有些事还是得说一下的。再说,女儿冉冉已经好几天没看到了,说不想,那是假的。

回想和安然这些年的磕磕碰碰,华子涛并没有因为闵晓的存在而有丝毫的愧疚。

安然在家里和在外面的性格迥然不同,在外面是活泼而开朗,在家里却总是一副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样子。不是自己找借口,爱上闵晓,和老婆一直以来的淡漠还真不是没有一点关系。

动手术这天,安然倒是来了,仍然黑着脸。

原本手术是定在早上八点开始的,可左等右等,直到十点还没见邀请的专家来,本院的医生解释说是火车晚点了,去接站的车又碰上了堵车。

这时,安然的电话响了,她走出病房接了个电话,没两分钟,匆匆进来对华子涛说:“单位又有事了,得过去一趟。字已经签好了,反正手术的时候我又帮不上什么。”说完,急匆匆的离开了医院。

巧的是,安然刚走,专家便赶到了。

看着手术室大门慢慢闭合,华子涛心里什么滋味。手术前,给闵晓也发过信息,可一直没回。

华子涛一直认为自己是很坚强的,可这个时候,还是不免的感觉有点戚戚然。似乎,自己忽然之间变成了孤家寡人。对于安然的态度,他倒是没多想,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是这般冷漠的。再说,这一次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

可是,闵晓,现在在忙什么呢?连回个信息的时间都没有吗?或者,她已经不再关心……?

忽然间,华子涛感觉鼻子酸酸的,眼眶也有点发热。

努力的眨眨眼,华子涛看向医生,医生已经麻醉药准备好了。

再过一会儿,应该就不会难受了吧?华子涛心想。

……

华子涛在医院里呆了半个月,闵晓自然是没有来看过一次的,甚至连主动的问候都没有。每次都是华子涛发信息说自己要扎针了、要换药了、要出院了……。闵晓才会说一句你要保重身体,照顾好自己。

手术结束的时候,安然倒是来了,毕竟,华子涛自己也起不了床。从手术后第三天开始,安然便不再在医院陪护,只有到了三餐,才会送饭到医院来。

安然的忙,华子涛早就习惯了,举着吊瓶拖着血袋和尿袋去上厕所,还是一个人可以完成的。只是,华子涛常常想,如果和闵晓还一没有分手,或者说闵晓就是自己的妻子,那她肯定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吧?

然而,这种想像并没有任何作用,甚至还多了一种疼痛——心痛。

相思肯定是止不住的,甚至愈演愈烈。只是看到闵晓略带敷衍的回话,华子涛渐渐没有了述说的欲望。慢慢的,给她发的信息也就越来越少了。

出院这天,下雨,很大的雨。跑上跑下的办好了出院手续,华子涛走出医院大门,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带伞。

刚出院的身子,容不得剧烈的奔跑。可华子涛心里,却极为强烈的想要在雨中奔跑、想要用雨水冲刷自己的身体和灵魂。

天空,是阴森森的铅灰色。街道、行人、树木……,似乎也都失去了颜色。

终于,华子涛还是叫了一辆滴滴。在上车的瞬间,华子涛恍恍惚惚的听到后面有清脆的声音在叫着自己的名字,那是闵晓的声音!华子涛急急回头,却仍只看见密密的雨帘,和失却颜色的街道、行人、树木。

华子涛其实知道,闵晓是不可能来的,她已经不再如往常一般眼里只有自己。

可是,为什么,每个身影都那么像闵晓?每道声音也那么像闵晓?甚至,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闵晓的气息呢?

十三,出院

在医院待了半个多月,医生终于告诉华子涛,可以出院了。

对于出院,华子涛真的是觉得可有可无。回到家,无非是冰冷冷的三居室罢了。安然肯定不会在家,女儿冉冉也肯定不会在。

家里,还不如医院热闹呢。至少,在医院偶尔还有医生护士过来嘘寒问暖。

离开医院的时候,正下着大雨。站在医院的门口,华子涛多少有点犯愁。车停在家里,来医院的时候没开,这个时候,连雨伞都没有一把,却又如何离开?

出院的事,华子涛没有通知任何人,却发了一个朋友圈,简简单单的两句话:“终于又见到外面的天空,虽然并不晴朗。”

然后,配了一幅一个人在雨中狂奔的视频。

华子涛隔几分钟打开手机看一眼,然而,近两个小时过去,手机里没有任何消息,大雨也并未停下。

华子涛最终还是选择了坐的士回家。

的士司机大多是话唠,这个也一样。华子涛刚上车司机便问:“老板今天出院啊?”

华子涛轻嗯了一声。

“看老板样子应该是成了家的,怎么没人来接?”司机又问。

“忙。”华子涛的回答仍只是一个字。

“刚出院,还是有人照顾着为好,万一动到伤口可就麻烦了。”司机说。

华子涛能感觉到司机的善意,终于回了两个字:“没事。”

……

见华子涛实在没有说话的意思,司机也就安静下来了。

到家,不出所料,安然和冉冉都不在家。华子涛早就知道,安然说的离婚,绝不是一句假话。

面对着冰冷的墙壁,华子涛心中五味杂陈。日子过到现在这样,自己竟成了孤家寡人,失落甚至是绝望皆有之。

可是,能怪谁呢?怪安然,怪闵晓?

华子涛的心,又开始隐隐约约的痛起来,而且愈演愈烈,直至感觉胸口酸痛得似要喘不过气来,身上也没有了哪怕一丝丝的力气。

能就这么死去,那就好了。华子涛想。

雨天天黑得早,华子涛感觉自己只是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天就完全黑透了。他没有开灯,仍坐着。

有灯光透过窗檩射进来,殷红殷红的,如在血水中浸泡过,带着些许的诡异。

……

直到出院的第三天,闵晓才发来一个消息:“华老师,恢复得怎么样?”

隔着屏幕,华子涛也能深深的感受到那种疏离感。从“大叔”或者“涛”,现在变成了“华老师”;从叮嘱注意这个注意那个变成了“恢复”;从“要是我能替你痛多好”变成了“怎么样”。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挺好的。”华子涛简简单单的回了三个字。

回信息的时候,华子涛正做着饭,伤口在隐隐的痛,心口也在隐隐的痛。

闵晓在发完信息后,便摊坐在椅子上,犹如浑身脱力一般。她深深的知道,这一段时间的表现,已经伤着华子涛了,可她又能怎样呢?

从知道华子涛住院开始,闵晓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担心他没人照顾,担心他疼痛,担心他吃不饱穿不暖,担心他睡着了看不到药水已滴完……。

闵晓每天早上起来都想到医院去看华子涛,可是她不敢。因为她知道,只要这一去,之前所有的努力和决断便会轰然崩塌,两个人又会回到之前的关系,甚至更进一步。

而这个后果,正是闵晓不敢想象更不能承受的。

她只能忍着心里的痛努力的发出一些无关痛痒的话,然后期待又害怕看到华子涛的回话是深情的,抑或是淡漠的。

实际上,不论华子涛作何种回答,都会让她的心有一种被揪扯的感觉,酸痛酸痛的,从心口发出,一直牵扯到四肢百骸。

她突然有点痛恨自己生而为人,得顾忌家人朋友,得防备世俗流言,得思虑未来人生……。

闵晓甚至在想,如果自己是一只小猫小狗,那该多好!可以理直气壮、名正言顺的占有华子涛的怀抱……。

十四,开学

终于开学了。

早上,华子涛是第一个赶到学校的。匆匆停好车,他便开始在校门口转悠。

一路遇到的家长们,一个个颇为热情的打着招呼,可华子涛实在没有心思去一一回答,匆匆回了一句“去散一下步”,便朝闵晓家的方向走去。

去闵晓家自然是不敢的,但多走一步,总能早一秒看见她!

还没走几步,闵晓的“小毛驴”便过来了。

也许是没见到华子涛,也许是见到了但不想说什么,闵晓神色不变,“小毛驴”“嗖”的一下掠过了华子涛的身旁。

看着“小毛驴”拐进了校门,华子涛的心沉了下去。如今,连一句招呼或者一个笑脸都没有了么?这个“普通同事”得有多么“普通”?

其实华子涛的明白的,这样的“普通”,正是因为不“普通”。可华子涛同样明白,以自己的脾性,是断然做不到纠缠不放的。那么,最终的结果,必然是两个人形同陌路!

华子涛的心忽地沉了下去,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一种揉搓揪扯的痛,疼痛感倏的一下漫延到全身,浑身便失去了力气,一下子蹲坐在了地上……。

回到办公室,华子涛的脸色还苍白着。朝闵晓的方向瞥了一眼,她正低着头,拿着一支笔写着什么,长长的头发遮盖了大半个脸,只有一个深深的酒窝露在外面,那个华子涛抚摸过多少回,也亲吻过多少回的酒窝!

也许,她是看见自己进来才故意低头的罢?华子涛心想。

其实是肯定的,以前的闵晓,即便是工作再忙,也会瞅空朝着自己瞥上一眼的。

同事们陆陆续续的来到了办公室,办公室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大多在讨论着这一个寒假的漫长,讨论假期遇到多少新鲜事,又打了多少次麻将之类。

华子涛沉默着。

这一个漫长的寒假,对他和闵晓的影响是最大的。没有这个寒假,两个人早就相约着出去游玩了;没有这个寒假,两个人就不会整天视频聊天而被妻子发现了;没有寒假,即便发生了什么也能及时补救;没有寒假……。

可是,这些,华子涛不能说,对谁都不能。

办公室里的嘈杂声,让华子涛的脑子也变得苍白,似乎这一切声音,就在自己的耳边又离自己极为遥远;每一个声音都极为清晰却又模糊不清。

嘈杂声终于渐渐的远去,远去。华子涛忽然发现自己听不见任何声音了,抬头,只能看到同事们的嘴巴在不住的翕动……。

闵晓仍然低着头,写着什么。长长的头发,似乎染黑了整个世界……。

中午,闵晓还是早早的来到了学校,不知从什么的时候开始,这已经形成一种习惯。习惯是一种极为可怕的东西,它会让人心安理得的接受一切的不可能。

当习惯成为习惯,过去也就成了过去!——这是华子涛的“名言”。闵晓对华子涛偶尔冒出的“名言”,一直是崇拜或者说是谟拜的。

现在,即便是已经不再赶着和华子涛幽会,闵晓还是每天早早的赶往学校,没想在家里待着。

同事们或者还没来,或者在房间里午休,就连学生也只看到廖廖无几的三、两个。平时热闹非凡的小学校这时显得空旷而幽静。

走进校门,闵晓习惯性的朝华子涛的房间瞥了一眼。房门紧闭着,也许,他已经睡了?也许,他和往常一样在等待?也许,他在伤心流泪?……

闵晓忽然觉得一阵心慌意乱,无措而又无助。

闵晓一直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真的到了两个人共同待过的地方,思绪却总会如脱缰的野马一般肆意飞扬,怎么样也抑制不住。

在办公室坐下,闵晓拿出上午孩子们做好的作业准备批改,眼睛又不由自主的瞥看对面华子涛的位置,空空如也。

以往,自己在批改作业的时候,他总是会在对面含笑看着自己的,他的神情总是愉悦而带着一种宠溺,专注而深情……。

闵晓的思想,又一次脱缰。摇摇头,她在本子上划拉了起来。

没几分钟,闵晓听到身后传来轻柔的脚步声,是华子涛的脚步。接下来,他应该是从后面搂住自己了,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的。两个人一直很享受这样的小动作,一直都觉得异常温馨。可现在,对于这种小动作,闵晓说不上自己是害怕还是期待。

华子涛终于还是不出意外的搂了过来。感受到华子涛的体温,闵晓却是如踩着耗子尾巴一般惊了起来,并没回头,厉声道:“你干嘛?”

看到闵晓的态度,华子涛有点不知所措,悻悻道:“我、我想你了。”

“你别再这样,我们不可能了。”闵晓很果决。

“那、那我们、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华子涛还是嗫嚅着说。

“不可能的,你知道。”闵晓的声音柔和了许多,但还是透着一股不可质疑的坚决。

华子涛慢慢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心里多少有点失望也有点尴尬,但目光却仍一直系在闵晓身上。

闵晓一如既往的低着头,乌黑的长发遮住了大半个脸,只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酒窝。

那个承载了华子涛多少情感和欢乐的酒窝,它现在愈发的深邃而神秘了。

……

十五,碎心

春天的天气其实也是很调皮的。在暖和了几天后,待人们脱去裹了近半年的棉袄,换上单衣之际,太阳悄悄隐去了身影,接着,阴雨天气便到来了。

这一天,华子涛一如往常的起床、洗漱、吃饭。在吃饭的间隙里,用微信给闵晓发了个“早安”。

早晚安闵晓基本上还是会回的,虽然基本上只有一个字,“安”。

接着,华子涛又叮嘱一句:“天凉了,注意保暖,注意安全!”。

发过之后,华子涛才恍然想起,这句话,似乎有点不“普通”了。想撤回,却又有点不舍,总想着,闵晓能如以前一般,回个大大的笑脸,或一句遵命,甚或是回一句“你也要注意保暖噢”……。那么,华子涛便会觉得寒风冷雨也变得如此温暖宜人。

一整天,华子涛始终在局促不安中度过。

在车上,华子涛不敢打开音乐,生怕音乐会盖过微信那短促轻微的声音;到学校,华子涛就把手机摆在面前,害怕口袋会捂住了手机的轻鸣。即便如此,华子涛还是过一会儿便揿亮手机屏幕,看看自己是不是不小心把手机关了静音,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变得有点不太灵敏了……。

闵晓终究还是没有回信息,华子涛的心情就渐渐的从急迫变成了焦灼。

傍晚的时候,华子涛实在按捺不住,又给闵晓发了条信息:“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是不是让你烦了?我是不是活成你不喜欢的样子了?我是真的担心让你不喜欢,不开心。”

这一次闵晓很快就回信息了,也是一条长信息:“你别这样,别多想,你这样,我会觉得很烦躁的。我不像你这么空闲,我从早上忙到现在,实在是没空回你的信息。”

华子涛其实能理解闵晓所说的烦躁。那都是因为她的矛盾,她的纠结,她的挣扎。

分手是闵晓提出的,但华子涛能想像得到闵晓心里的痛苦和哀伤――这个决断,不是说做就能做的。她之所以要强调普通,无非就是害怕双方因了不普通而摧毁了她好不容易才下的决心。

但华子涛不理解的是,相爱的两个人,怎可能说普通就普通得了?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若真要普通,除非远离。

“要不,我还是申请调去别的学校吧?”华子涛斟酌了许久,才发了这么一句话。他相信,闵晓是能理解他的意思的。

闵晓的回话很简单:“别逼我,我不想离你太远!”但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让华子涛冰冷的心一下子又火热了起来――闵晓终究还是爱着自己的呀!

“但是,我们只能是普通同事关系。”闵晓并没有让华子涛高兴多久,直接就是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华子涛无语。

思忖良久,回了两个字。

“好吧!”

记得那次看到过一句话:

“我们与岁月一样,身在其中;我们与岁月一样,言不由衷”。

华子涛不喜欢抽烟喝酒,但忽然就爱上了烟酒。

华子涛喜欢的是那种微微的苦涩和辛辣,华子涛喜欢的是酒后那种懵懵然不能思想的感觉。

但华子涛也深刻领会到了“酒解相思愁”这句话绝对是一个骗局,在醉与不醉间,那种相思疯长的感觉,那是一种常人几乎不能承受的疼。

每一次,雨夜,华子涛在踉跄着回家的时候,心底下就只有一个声音,闵晓;脑子里也只有一个身影,闵晓……。

残夜寂无声,

卸冠沐雨行。

踟蹰晚归者,

可是碎心人?

十六,雨中

敢靠近华子涛,不敢给华子涛一个笑脸,甚至不敢在微信里表现出哪怕一丝的关心。因为她害怕视线淹进华子涛的海,便收不回来,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投进华子涛的怀抱,害怕一个笑看着华子涛每天失魂落魄的样子,闵晓心里说不出的痛。但她不敢看仔细看华子涛一眼,不脸会给华子涛太多的希望,害怕一句简单的关心,会击溃了自己一直伪装的坚强……。

给华子涛发的每一个信息,都会耗尽闵晓所有的力气,耗尽所有的相思,却要表现得轻飘飘,表现得不带一丝的相思。

没有朋友了。

再也没有力气和兴趣去聚会,去逛街,去迎来送往。

闵晓就愿意一个人呆着,打开微信,翻出华子涛的头像,却并不点进去,她不敢。

学校的聚会是闵晓最害怕的事情。看着华子涛一杯一杯的灌着酒,闵哓直觉得酒都喝到了自己的心里,酸涩、苦楚、刺痛……。

不,那不是酒,那是一杯一杯的毒药!

闵晓强忍着自己的目光,将笑容展现给每一个人,除华子涛外——华子涛曾经说过,她的笑容和酒窝,是会淹没他最后一丝理智的。

闵晓也买了一辆小车,十来万那种。逢到集体出去的时候,再坐华子涛的车似乎不合适了,而坐别人的车,闵晓没想过。

下班之后,闵晓独自驾车来到河边,坐在车里,看着车窗上的雨痕出神。雨水滴落在车窗上,大概是因为车窗本来就是湿的罢?并不溅开,或者说我看不到它溅开,只是一小团不规则的水,缓缓的蜿蜒着向下流淌……。或许,它并不是不想直接往下流淌,也并不是想曲折着去看更多更美的风景。沿途的风景或许很美、很诱人、很新奇,但这些肯定不是它想要的。它想要的,只是一条适合它的路,一条可以让它顺利到达目的地的路,一条相对来说阻碍会小一些的路……。

闵晓忽然发现,这一时间,这一场景,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自己曾反复经历过一般。然而,闵晓知道,自己肯定是从来没有经历过的,若有,那肯定也是在梦中,旁边,或许还坐着华子涛……。

车载音乐一直没停,反复播放着《爱一个人好难》,这是闵晓最喜欢的一首歌,也是华子涛最喜欢的。

天色渐渐暗下来,先是远处被雨雾笼罩着的群山慢慢的变成了一片模糊,接着,水面也似乎蒸腾起一缕缕的暮色,终于,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夜了。

闵晓还是驶离了河边,华子涛曾叮嘱过多次,让她晚上别一个人到河边来。

不舍,这一河的水,承载了闵晓和华子涛多少的欢乐时光?

闵晓狠狠的攥着自己的衣角,仿佛,攥住的的是华子涛的衣角……!

在楼下停好车,闵晓才发现忘记带伞了。

看着窗外愈下愈大的雨,闵晓不禁怅然,再没有人提醒自己雨天带伞了,再没人唠唠叨叨的叮嘱自己别凉着、别饿着了……。

闵晓还是决定冒雨上楼,便是淋湿了,着凉了,又如何?一场病,或许就能让自己明白许多事情,或许,就会是一种解脱。

十七,删除

华子涛一如既往的早早来到学校,刚一进办公室,就发现闵晓的位置空着。

闵晓每天都是很早来的,今天,晚了?

进办公室的第一时间,华子涛便会看向闵晓的位子,这已经是他的一种习惯。

闵晓在,华子涛便能看到那灿烂无比的笑容,看到那深不见底、漾满快乐的酒窝。闵晓不在,华子涛便会偷偷的将她的杯子灌满热水,等她来时刚好可以喝――那也是一种幸福和满足呵!

但现在,一切似乎都不一样了!

华子涛怔怔的盯着对面的位子,一个多小时了,闵晓还是没来。她是有事了?还是生病了?有没有请假?……华子涛很想向同事或校长打听一下,可终于不敢。

华子涛其实是知道的,同事间的关心也许并不会有人多心,但,他还是心虚了。

一上午,闵晓始终没来,华子涛也就揪心了一上午,整个人也变得无精打采的。

华子涛忽然有些心惊胆战,往后的日子,如果没有了闵晓,自己,还有快乐么?还能正常的生活么?

到中午的时候,华子涛实在抑制不住自己了,还是决定发个信息问一下。

“还好吗?”华子涛并不想这么简单的问,但他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问了。

“没事。”闵晓的回答很简短。

“那怎么没上班?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我不上班也用不着跟你请假吧?”闵晓的回话很冲。

华子涛忽然觉得很无趣,也很无奈,甚至有些窝火。是啊,普通同事,就“普通”到不能互相关心了吗?一定要成为陌路人才叫普通?

也许,闵晓心情不好,随口这么回答的;也许,闵晓是故意这么说的,想打破自己所有的幻想;也许,闵晓现在已经厌烦了接到自己的信息,她已经不爱自己了……。

华子涛很愿意把闵晓的想法想成第二种,可怎么样也抑制不住脑子里油然而生的失落感,和心里又隐约泛起的刺痛感。

挣扎了许久,华子涛还是决定就此机会问个清楚,就这么一头热的,对自己来说是一种压力,对闵晓来说可能也是一种负担。

“是不是我每天给你发早晚安打扰到你,让你困惑让你烦了?如果是这样,我可以不发的,只是,我希望你明白,我打扰你,不是为了挽回你,而仅仅只是关心。”

闵晓并没有回话。

过一会儿,华子涛又说:“希望你能回个话,你怎么想的,直说,好吗?”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发了。”闵晓这一次回话很快。

华子涛的心一下子沉下去,一种严重的下坠感,让他的眼眶瞬间发涩、发热,终于,眼泪还是滑落了下来。

这最后的一丝联系和关心,就这样结束了;这坚持了两年的感情,就这样走到了陌路……。

华子涛简单的回了句,好吧,然后从好友列表里删除了闵晓。

删掉的这一刻,华子涛的心瞬间如抽空了所有的血液,泪狂流不止。不舍,不愿,不甘……,但他知道,这才是他应该做的,一切,都已不再!

天空一如既往的铅色,围墙外原本鲜绿的權木,在风中不规则的摇动着,如不知名的怪物,灰暗、丑陋而恶心。

阴雨的天气,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星期了,还一直在持续着。

接下来的日子,华子涛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在房间里躺着,想闵晓在忙什么,回忆和闵晓的点点滴滴,回味那个深不可测的承载了自己满腔热情的酒窝……

十八,介绍

下午放学回家,闵晓刚进屋,却发现客厅里坐着两个人——一直在外地工作的大嫂回来了。坐在她旁边的,是一个约摸二十七、八的小伙。小伙子身形瘦削,皮肤颇为白净,猛一看去,倒是和华子涛有几分神似。

见闵晓进来,大嫂连忙站了起来,急走几步,亲切的挽着闵晓的胳膊,道:“小妹回来了啊,来,喝口水。”

说着,不容分说的将闵晓拽到桌旁,又给她端起放在桌上的水杯。

闵晓这时也确实渴了,咕噜咕噜的两口喝完,才问道:“嫂子,你啥时候回来的?”

“有两天了呢,先回了趟娘家。”嫂子答道。

说完,又指指旁边坐着的小伙:“这是我娘家邻居,一直叫我姐的,现在做着电商。”停一下,喝了口水,又接着说:“今天听我说要回来,非要跟着我一起来玩……”

闵晓一听,就知道嫂子是啥意思了。

说实话,和华子涛分开以后,闵晓不是没想过用一段新的感情来麻醉自己。只是,她更害怕的是,会受到更大的伤害。

闵晓对小伙点点头,算是跟他打过招呼,接着,便和大嫂热火朝天的聊了起来,半年多没见,话题那是用之不竭的。

聊天的间隙,闵晓也会偶尔瞥上小伙一眼,见他不急不躁的,倒是高看了他些许。

小伙在喝了一会儿茶水之后,便告辞离开了。任大嫂怎么挽留,小伙的态度都很坚决,笑着说家里有事,肯定得赶回去的。

小伙站起身来,闵晓才发现,他的身形也是和华子涛有着七、八分相似的。

在大嫂的坚持和怂恿下,闵晓还是和互换了电话和微信。在闵晓看来,这大概又是个僵尸号码了。

晚上,闵晓又一次梦见了华子涛,在梦中,两个人极尽缠绵。

只是,到后来,华子涛忽然变幻成了下午见过的小伙。闵晓倏然惊醒,却是羞臊得不行。难道,自己潜意识里还渴望着和这个人继续发展吗?

或许,只是因为小伙和华子涛在各个方面都有一些想似罢?闵晓自我安慰。

可接下来的大半个夜晚,闵晓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脑子里满是华子涛的身影,以及和华子涛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第二天早晨,闵晓刚醒,就听见“滴、滴”的信息声。

都有一段时间没发了,怎么又开始发了呢?闵晓心想。

在闵晓的心里,这时候发信息的,肯定是华子涛了。从两个人关系稍有亲近开始,华子涛就没断过每天的早晚安。直到分手过了几天,或许是感觉到了闵晓的敷衍和不耐烦,才慢慢中断了发信息。

当滴滴声再一次响起,闵晓才伸手拿起床头旁的手机。

等她打开信息,却发现并不是华子涛,而是一个叫“空心”的,闵晓知道,空心就是叶云飞,就是那个昨天随着大嫂来家里的小伙。

信息很简单,也很礼貌。就是简单的问了句好,又询问有没有打扰到闵晓,最后加了两个呲牙的表情。

就连发信息的语气和表情也和华子涛那么的相似。

闵晓忽然对华子涛有一种责怪,甚至说是一种恨。

我说分手,你就答应了。我说不发信息,你就一个字也没有了?

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几行字,闵晓真的是百感交集,心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眼眶也明显感觉到一丝湿润。

一切,就这么过去了吗?

其实,闵晓和华子涛都知道分手是最正确的决断,离开是最正确的选择。可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不甘,和不舍呢?

点开收藏,闵晓又一次翻开刚分手的时候华子涛发过来的一首诗

你说 从此之后咱们不再联系

我的世界瞬间灰暗无光

晴天不像晴天 雨天也不像雨天

所有的风景都是失败的水墨河山

没有挽留和纠缠

因为我知道你的矛盾和彷徨

也不想告诉你

我心疼如绞 哀痛如殇

不会再有笑容了

在你看不到的角落

泪落潸然

牵挂是止不住的

从早晨到黄昏

时空里 弥漫着你的馨香

每一抹轻盈的身影

都引起心的激荡

电动车防盗器的轻鸣

也能牵引我的目光

我想我是知道的

你的世界,和我一无二致

快乐和幸福都破败昏黄

唯一的区别就是

你走出了我的色彩

我走进了你的苍茫

手机跌落在地上的时候,闵晓才恍然惊醒。

不知不觉,脸上已经流满了泪水……。

你,才是我深爱过,甚至还深爱着的人啊!

……

十九,消瘦

下午临近放学的时候,天忽然间暗了下来,愈来愈暗,也愈来愈燥热。眼看,就要下暴雨了。

华子涛最后一节没课,按照惯例,是可以先回家的。他也确实匆匆的从房间里拿了车钥匙,准备回家了。赶得紧一点,应该在雨下来之前可以赶到家。

坐上车,还没启动,华子涛却又迟疑了。远处,天际间,似有隐隐约约的闪电。间或,还有沉闷却微不可闻的雷声传来。可以想见,不需几分钟,电闪雷鸣就会来到眼前。

闵晓是最害怕响雷的。当初,爱上华子涛,就是因为那个雷雨天,华子涛无微不至的关怀和陪伴。

那么,即将到来雷雨,没有自己的陪伴,闵晓还会害怕么?总不能指望那些学生来安慰她。

迟疑再三,华子涛还是决定给闵晓发个信息,问问她需不需要等她一起走,需不需要陪着她。

做好了决定,信息也发出去了。华子涛告诉自己,只要等到放学就行了,至于闵晓回不回信息,其实是无所谓的。

一直以来,华子涛都是这么认为的,如果真心爱一个人,那么,就没有必要去计较她对你是否有同样多的爱,是否第一时间回你的信息。

然而,坐在车上十多分钟,手机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华子涛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把手机不小心设成静音了,或者是坏了。仔细检查一番后,手机却是正常的。华子涛心里就有了一丝莫名的烦躁,闵晓是没看见信息呢,还是故意不回话?她难道是想以此来彰显两个人之间的“普通”么?也许,她对自己发的信息已经觉得厌烦?……

闵晓曾经经常对华子涛说:“你想多了。”

华子涛其实也知道,爱一个人,就不能有太多的揣测;爱一个人,就应该有充分的信任。

可是,同样的,爱一个人,就会情不自禁的患得患失;爱一个人,就会对未来有莫名的担心和恐惧。更何况,两个人之间,现在是这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放学的时候,闵晓终究没有回信息。华子涛心里便翻滚了起来,两个人,终于还是要形同陌路了么?就连一句信息,也不愿意回了么?

直到吃过晚饭,还是没有收到闵晓的信息。

华子涛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人与人之间,还有真情么?当初说好的爱呢?说好的陪伴呢?一切,都只是一个玩笑?或者是一场梦?……

华子涛最终还是又给闵晓发了个信息:“你很忙吗?没看手机?”

信息很简单,他知道,闵晓一定能理解自己的意思。

这一次,闵晓很快回话了:“你以为,我和你一样空闲?”

“以后,别等我了,也别发信息。”闵饶接着说。

从这么两句话,华子涛能清晰的感受到闵晓的烦躁甚至是愤怒,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华子涛意识到,两个人,终于是要走到尽头了!

……

放下手机的闵晓,仿若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就连活动一下手指,都成了奢望。

床就在离自己两步远的地方,可闵晓实在没有力气挪过去,也没有挪过去的想法。

就这么瘫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闵晓不敢再去碰手机,害怕自己忽然心软又发出不该发的消息。她能想像到,华子涛这时,应该和自己一样,泪流满面,却又极力控制着不再多说一句。

什么叫爱?华子涛的爱才是真正的爱,而自己,却是屈服于现实、屈服于亲情、屈服于人言……。

闵晓心里忽然极度的自责。

华子涛终究还是没有再回哪怕一句信息,他知道,再挽留,不过是增加两个人的痛苦罢了。

从一开始,华子涛就隐隐约约的猜到了现在的结局。只不过,如驼鸟一般,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心痛,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流泪,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华子涛不是没有想过挽留,甚至纠缠。可挽留的结果,可能是决裂,可能是爆发,可能是郁郁而终,可能是无法面对世俗……最好的结果,无非是离婚后娶了闵晓,这样,却又将所有的压力转嫁给了闵晓。而所有的这些,都是华子涛无法忍受的,也是不敢想像的,更是与“爱”相悖的。

那就离开吧!

华子涛放下骄傲给当书记的同学发了个信息:“书记,帮个忙吧,我想调离。”

同学倒是挺热心,可学校这种单位,中途调离的可能性真的是微乎其微。

接下来的日子,华子涛还是每天面对着闵晓,即便是他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躲在房间里,还是避免不了猝不及防的碰面。

心痛的感觉,一直在持续着,从未间断!

没有人注意到华子涛的消瘦,可他确实一天比一天更消瘦了。

……

二十,绮梦

连着下了一个多星期的雨,天气凉爽了许多。这种将夏未夏的天气,一不小心,就是感冒肆虐的局面。

这天,早上还是晴好天气,一副万里无云的样子。看到久违的太阳,闵晓的心情瞬间感觉好了许多,扯下一直挂在车把上的雨衣,骑着“小毛驴”就去上班了。

没有了雨衣的牵绊,闵晓觉得骑着“小毛驴”就如臂指使,端的骑出了一种潇洒,甚至有了一种舍我其谁的感觉。天空,也都蓝出了些许璀灿……

到了半上午,原本湛蓝而空无一物的天空,忽然间多出了许多颜色灰暗的云来,慢慢的越积越多,越积越多,终于布满了整个天空。

及至临近放学的时候,雨终于落了下来,不是那种倾盆大雨,却也是雨线如织。

这种雨短时间肯定是停不下来的。

闵晓在教室里看着窗外密密麻麻的雨丝,心里就多出了一丝焦灼——这眼看就要放学了,雨还能停么?

放学的时候,雨不出意外的还在下着,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就在下课铃响的一瞬,华子涛掐着点发来一句信息:“要雨伞吗?我车里有。”

华子涛其实早就注意到闵晓的“小毛驴”在操场上淋着雨,也偷偷的过去想帮她盖上雨衣,闵晓的电动车座垫是盖不严的,他知道。可在座垫下翻了个遍,终于还是没能找到雨衣的踪迹。

看到华子涛的信息,闵晓从心底涌上一股暖意。华子涛这种恰到好处的关心和关注,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可她不想、也不能再表现出感动甚至是柔情似水的样子了。

“端着雨伞我不会骑车的,谢谢。”回了一句简单而不失礼貌的话,闵晓匆匆的骑着“小毛驴”冲进了雨帘。

下午上课的时候,闵晓感觉喉咙隐隐的痛,她就知道坏事了。果不其然,到下午放学,头就晕沉沉的抬不起来了。

硬挺着回到家,闵晓一头扎在床上再也不愿起来。

躺在床上,眼皮子止不住的耷拉了下来。

也许,睡一觉就神清气爽了。也许,这一病可就得好几天……。

在将睡未睡间,闵晓挣扎着拿起手机,点开华子涛的微信,编了“我生病了”四个字。刚待发送出去,又想起华子涛在家未必方便接收信息。这四个字,要是被她老婆看到了,天知道会怎么想。于是,又删了。

迟疑了许久,闵晓写了三个字,“你在吗?”一狠心按下了发送键。

信息发出去后,闵晓隐约觉得头晕似乎好了些。脸上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眼皮子却是愈发的沉重了。不一会儿,闵晓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

华子涛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蹑手蹑脚的上了床,温柔的拥住了闵晓,在她额上轻轻的吻了一下,说:“我的傻姑娘,睡吧,睡醒就好了!”

闵晓脸上的笑容就灿烂了,呢喃一声:“大叔,知道我想你吗?”便又沉沉的睡了过去。这会儿,她的心里无比的安宁,无比的满足!

闵晓是在半夜的时候醒来的,渴,无法形容的渴。

努力的睁开如挂了铅般沉重的眼皮,眼前是惨白惨白的灯光,灯光下,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摆设。

闵晓苦笑一声,摇头呢喃道:“又开始做莫名其妙的梦了……”。

自己的家,自己的房间,华子涛怎么可能来呢?怎么敢来呢?

伸手拿起放在枕边的手机,和华子涛的对话框里,还是自己临睡前发的那条消息,“你在吗?”安静的躺在那里。

闵晓能想像得到,华子涛肯定早就把对话删了,甚至连自己发了什么他都不知道。一直以来,当他不方便时,都是这么操作的。

如果真看到自己的消息,他肯定是会回话的。

对华子涛的了解,闵晓自认是够透彻了,即便是他老婆,也绝不可能有自己这么了解他、懂他。

看看离自己五六步远的水杯,闵晓第一次发现,这个距离是如此的遥远。遥远到自己如何努力,也够不着它!

渴和无奈的感觉交织着,闵晓甚至对人生有了一种怀疑和厌倦。

爱上华子涛,闵晓其实并不后悔。

和华子涛之间的感情,是水乳交融,更是水到渠成。是懂,更是理解。

可在这样颇多无奈的夜晚,闵晓却不由的怀疑起自己爱上华子涛的正确性。

往后的日子,在自己需要照顾、需要华子涛的日子,他能陪伴吗?不能,就连语言上的关心都做不到。

当别人子女成群,享受天伦之乐时,自己只能一个人守着冰冷的房间,拿着冰冷的手机,等待一句不知道是什么的信息,也许,连一声“嗯”都等不到。

这样的一生,是自己想要的么?

最好的结果,就是华子涛离婚,然后娶了自己。然而,“小三”这个称呼,却是自己如何也接受不了,甚至极度厌恶的。要是这样,勿宁死!

闵晓忽然觉得极度的失落,极度的沮丧,极度的迷茫……

二十一,感冒

一直以来,闵晓都自认为自己的爱是很纯粹的。爱华子涛,爱他这个人,爱他的一切!

爱上华子涛之后,连一直极为讨厌的烟味也变得香甜。连华子涛那震耳欲聋的鼾声,也变得如此悦耳。连繁忙纷杂的教学任务,也变得充满趣味……。

可在这举手投足都嫌费力的时候,闵晓第一次对这纯粹的爱有了怀疑,有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这一生,还有堪称漫长的一段路程。在这漫长的时日中,若无陪伴,与孤独终老又有何异?

这所谓的爱,真的能陪着自己一生一世,再无所求么?

……

第二天早上,闵晓直睡到了八点半。倏然惊醒,闵晓费力的起身,却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甚至有一种恶心想吐的感觉。

看样子,今天是不能去上班了。

得跟校长请一下假,还得跟华子涛说一声,让他代下课,闵晓想。

其实和华子涛说不说都一样,两个人一直是有默契的,一个人没来,另一个肯定会去把课上了,不用交待。

抓过手机,却发现上面有几条未读信息。最后一条是华子涛刚发的:“你今天怎么没来,有事了吗?”

闵晓不由自主的笑了,只是还带着些许苦涩。

从这话语,明显可以看出,他昨天根本没有看自己发的信息。

另几条信息却都是叶云飞发过来的,无外乎是问一句早安,说几句常规的关心话语。闵晓一直没怎么理他,他倒是还坚持着,每天雷打不动的发早晚安,和一些别累着、注意休息之类的话。

闵晓先给校长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今天想请个病假。又给华子涛回了个信息,说自己请假了,让他代一下课,却终于没有告诉他自己生病了。

给华子涛发过信息,闵晓把手机扔在床头柜上,又一头扎在了枕头上。

楼下,隐隐约约传来母亲的叫声:“晓,起来吃饭了,迟到了。”

闵晓却是没应声,她知道,过不了两分钟,母亲应该就会上来了。

能想像到,当知道自己生病了的时候,母亲那种惊慌失措、那种表露无遗的心疼……。

如果华子涛知道了,他也会是一样的表现。甚至会不管不顾的冲到她家里,不管不顾的拥着她,不管不顾的吻着她…。只是这一点,闵晓却是不敢尝试了。

闵晓的眼眶忽然有一丝湿润,心里却有一丝矛盾。

那种害怕对方担心,却又渴望对方关心的感觉,总是让人不由的眼睛酸涩!

……

华子涛在接到闵晓的信息后,心里便再也平静不下来。

急匆匆的回了一条信息:“你有什么事了?能告我吗?”

隔了几分钟,没见闵晓回话,便又发信息:“你到底怎么了?”

接着,便开始了漫长的等待,至少在华子涛的感觉里,是异常漫长的。

闵晓自然是看见华子涛发的信息的。

收到华子涛的信息,虽然头还是晕沉沉的,但闵晓感觉整个房间似乎都暖了,眼睛也似乎有了一丝湿润。

她能想像得到,看到自己办公室里的空位,他会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灼而无措,会如失去什么东西一般六神无主,会一整天不露出一丝笑意……。

闵晓还是不想回信息,一直以来,她都没有骗过华子涛,现在也不想骗。可如果告诉他,他也许就真的不顾一切的冲到家里来了。

这个后果,闵晓连想都不敢想!

到第二节下课,华子涛略带疲惫的回到房间,一下子瘫在床上。顺手拿起床沿小桌上的手机,点开微信。

和闵晓的对话框里,还是那两三条孤零零的躺着。

华子涛的心就毛了。她是不愿意回自己的话么?是有意和自己划清界限?也许,她是碰到什么为难的事了?也许,她是生病了?很严重?或者,她又爱上别人了,不想再理会自己?

……

华子涛其实真的不想这么想闵晓,可自从那天说分手开始,这些类似的念头就如泉水一般不停的冒出来。

也许,这就是因为自己不自信吧!

华子涛一直以来都自认为挺自信甚至是骄傲的,可在闵晓面前,却总是患得患失,有一种卑微的感觉。

到第三节下课,见闵晓还是没有回话,在房间里思忖良久,华子涛终于忍不住又给她发了一段话。

“你在干嘛呢?有空回信息吗?你知道的,我会担心你。”

过一会儿,没见回话,又发一句。

“你很忙吗?我们之间,难道就到了这个地步,连信息都不愿意回了吗?”

又过一会儿,见闵晓还是没有回应,便又说:“我从没想过要勉强你、纠缠你,如果你执意要彰显普通同事普通的样子,那请直说,我不会多打扰你的。”

发完后,华子涛感觉话语有些重,刚想撤回,上课铃又响了,便匆匆扔下手机上课去了。

……

最后一节课,华子涛实在是没有心思认真上了。安排学生做练习后,他拿出备课本开始备课。

翻开备课本拿起水笔时,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笔端刚触及空白的备课本,便感觉有小小的人影在笔和纸之间闪烁舞动,依稀可以看出是闵晓的身影。倏而模糊,倏而清晰……。

华子涛轻叹一声,放下笔,轻闭了眼,决定什么事都不做。然而,轻阖的眼帘又浮现了闵晓的脸,或巧笑嫣然、或轻嗔薄怒、或横眉冷对……

要疯了,要癫了!华子涛想。

这样的日子,往后也许会有很多!

也许,真的是该离开了!

离开后,也许不会断了相思,但肯定会少了许多担心——不知道、不了解,也就不存在担心了。

放学铃声刚响,华子涛如学生一样抢着冲出教室。

一节课没看手机,闵晓会不会回了信息呢?

没看到自己及时回话,她会不会担心和生气呢?……

一分钟不到,华子涛便冲到房间拿起了手机。

闵晓确实是回话了,而且是不短的一段话。

“我不是和你一样空闲的,我有我的事要忙,没空时时刻刻的看着手机。你刚才发的那几句话,会让我感觉很烦躁。我们就是普通同事关系,我也没有必要故意不理你,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认为,那以后就不要给我发信息了!”

看到这一段话,华子涛感觉如窒息一般,身上所有的力气似乎被一下子抽走了,心口一阵阵的抽痛,连喘气也倍觉困难。好不容易跌跌撞撞的坚持着来到床边,便如一摊烂泥般摊倒在床上,喉咙一阵一阵的发紧,眼泪止不住的哗哗的流下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这眼泪,怎么就这么轻易的涌出来呢?

再也回不去了!

闵晓一直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姑娘,从来没见过她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现在,既然说出这段话,就断然没有了和好的可能。

还记得,闵晓曾经说,梦见一个人,是因为对方正思念着你;还记得,闵晓曾经说,蓝天是你,白云是你,早晨和黄昏都是你;还记得,闵晓岩曾经说,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还记得,闵晓曾经说,我来不及参与你的过去,但一定不会缺席你的未来……。

那些不是山盟海誓,甚至不是诺言,可也是心迹也是宣言啊!

窗外,阳光惨白惨白的,如大出血后产妇的脸……。

二十二,应邀

按下发送键,闵晓已经是泪流满面,心里忽然觉得空落落的。她扔下手机,嘴里不住的呢喃着,“对不起,子涛……”

她知道,如果不狠心说这一番话,华子涛便会一直抱着两个人和好的希望。那样的话,所谓的分手便是一个笑话。

既然已经下了决心,做了决定,闵晓便不想再拖泥带水了。

在她心里,那种看着自己爱的人近在咫尺却不敢相拥的无奈,那种满怀希望却又归于无限失望的撕裂感,才是难以忍受甚至是无法忍受的。

爱,没有对错之分。可爱的方式,终归是可以选择的。

枕边的手机终于安静了,没有任何声息。

闵晓能想像到华子涛的悲伤和失望,和自己刚才按下发送键那一瞬别无二致,如坠深渊!

伤痛,也许会随着时间慢慢消逝,也许,就是一辈子!

傍晚的时候,华子涛终于回话了,很长的一段话——

我想,我真的是应该走了。我深深的明白自己的牵挂、自己的不舍,可如今,我似乎再也没有留下来的身份和理由。这样无比煎熬的日子一天天的过下来,我愈来愈迷惘,愈来愈失措,愈来愈心悸,愈来愈――疼……。说实话,我真的想过不再给你发信息,但是,我熬不过相思、熬不过爱。只能再一次打破自己的底限了,在你面前,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底限。

我想,今后的每一天,仍会想你,仍会想知道你的一切。可我没有了了解你、思念你的身份,也没有了联系你、见到你的理由。都说一别天地宽,但我从不这么觉得,往后的日子,我不会再快乐,不会再停下思念,天地如何宽?

一直以来,我一再的努力想否认普通同事关系,想你我能保持好朋友关系,其实,不过是想给彼此找个能联系、能思念的借口罢了。但你却反复地强调着同事关系,我知道,你是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把我仅存的一丝丝希望也给磨灭干净,同时,也磨灭着你我之间的感情。

我不会埋怨你,更不会恨你,只恨自己早生了二十年。

再见了,我这一生的最爱!我的姑娘!我的晓!

如果能重来,真的不想再爱上你。

放下手机,闵晓泣不成声,这一离开,也许,就是一辈子了!

……

闵晓没有再回哪怕一个字。

接下来的日子,华子涛整天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要做什么,可以做什么。

每天的上班,都是华子涛最煎熬的时候。到了办公室,首先看的是闵晓的位置。闵晓不在,便觉得无比的失落与担心,总觉得从此便可能再也见不着她;闵晓若在,看着她和别人笑意盈盈,待注意到自己的目光便刷的沉下脸来,又觉得心里隐隐作痛。

办公室里是待不下去了,华子涛只能每天尽量的待在房间里。

这一段时间,叶云飞的问候信息倒是从未间断过。闵晓闲下来的时候,也会和他不痛不痒的交流几句。

临近端午的一个周末,叶云飞早早的发来信息,约闵晓周末一起去爬山。闵晓其实一直都是喜欢户外的,她喜欢那种融入大自然的感觉,喜欢在宁静中倾听虫鸟们鸣唱,喜欢那种不着痕迹的绿和纯净自然的蓝……

只是,在爱上华子涛后,闵晓便再也没有出去走过。

在她看来,在大自然的画卷中,缺了华子涛的身影,便失去了它原本的魅力,便有了一种心灵的缺憾。

而华子涛,又恰恰是不能陪着她去走天涯海角的。

闵晓不止一次的在梦里经历过和华子涛一起出游的场景,和华子涛携手漫步街头、和华子涛相拥着站在山巅眺望远方、和华子涛相视着分食一块蛋糕……。

每每从梦中醒来,却又泪流满面!

闵晓忽然感觉到一丝烦闷,有了一种走向山野的冲动。也许,出去走走,心情也会好一些罢?

看着叶云飞的信息,闵晓沉吟许久,终于还是答应了他的邀请。这一段时间下来,叶云飞给她的感觉,至少还是沉稳可靠的。

叶云飞在收到闵晓的信息后,很快的回了几个哈哈大笑的表情,闵晓在手机这端都能感受到他那种喜出望外的心情,顺手也就回了两个微笑。

叶云飞很有分寸感,接下来没有再发一条信息。

答应了叶云飞的邀约,闵晓却又忐忑了,甚至有一种负罪感。不由自主的想着这样会不会对不起华子涛,让他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

想过以后,却又觉得好笑。都已经分手了、已经决定不再纠缠了,还纠结这些干嘛?

……

二十三,离婚

安然回来了。

在娘家住了近一个月,安然显得更丰腴了些,穿金戴银的,颇显出一丝雍容来。华子涛下班回家,乍看到安然竟然在家,在吃惊之余还是有点尴尬。好在安然看见他进门并没有发作,面无表情的稍稍看了他一眼,自顾做饭去了。

女儿房间亮着灯,华子涛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推开门,女儿正在书桌上做作业。听到门响,女儿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华子涛,也并未喊一声爸爸,仍回头写作业了。

女儿长大了,能分辨是非了。华子涛想。忽然就有了一种愧意,对女儿深深的愧疚。

结婚这么多年,华子涛和安然不知道闹了多少次离婚。闹的原因繁杂甚至有些奇葩。有时候是因为华子涛晚回了,有时候是因为华子涛自己去买了件衣服,有时候是因为华子涛不喜欢吃怪味的东西,甚至有时候是因为电视剧里某人说的某一句话……。

但每次,两个人的吵闹,不出意外的总会在女儿的哭诉声中结束。是女儿,在一直维系着这个家庭。

但这一次,女儿没有任何的表态。在跟着安然回娘家的近一个月时间,甚至没有给华子涛打过一个电话。

华子涛明白,这是女儿无声的抗议,无声的遣责。

家里安静而温暖,可华子涛分明感觉到了丝丝的凉意,从脊背后一直冒出来,冒出来。

吃完饭后,安然收拾好碗筷,便从包里拿出两张纸,递到华子涛面前说:“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好了,你也签一下吧。”

安然的声音轻柔而平静,完全没有了之前那种咋咋呼呼的样子。

华子涛怔怔地看了安然一会儿,最终没有说一句话,在协议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并没有看协议上写了什么。

收拾好自己的常用衣物,华子涛离开了家。没有不舍,也没有暗自庆幸。没有伤感,也没有如释重负……。

初夏的夜,凉热适宜。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可华子涛不出意外的感受到了寒冷和深深的孤独。拖着行李箱,华子涛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向哪里。

和闵晓之间,似乎没有了和好的可能,即便是自己已经恢复了自由身;回父母家,那似乎也是不可能的,父母年岁都大了,怕是承受不了打击;朋友?华子涛除了闵晓之外,还没有一个可以无话不谈的朋友……。

华子涛并不后悔爱上闵晓。遇见闵晓,喜欢上闵晓,爱上闵晓,在华子涛看来,是幸运,也是幸福。唯一遗憾的是,自己早生了二十年。这二十年,却是闵晓和华子涛如何也跨不过去的鸿沟了。

华子涛最终选了个宾馆住下,说是宾馆,其实也就是那种一天五、六十元的招待所。等找到合适的房子,还不知道要多少天呢。

在前台要了一桶方便面,回房烧水泡了。

华子涛忽然想起,今天,似乎是自己的生日。没有收到任何人的祝福,包括闵晓。

这一桶方便面,便权充长寿面吧。华子涛自嘲。

前几年的生日,安然偶尔也会想起,有时候也会多买上几个菜,让华子涛吃顿好的。

但闵晓却是从来不会忘记的,总是早早的送来祝福,偷偷的买好礼物。可是,今年的生日,她就忘记了吗?还是故意不发信息?或者,在她看来,这样,才能彰显普通同事的“普通”吧?

房间里的空调似乎坏了,只穿一件衣服的华子涛,感觉异常的燥热。

华子涛还是决定出去走走,呆在狭小的房间里,莫名的烦躁,莫名的压抑。

打开房门,噪杂声便忽的如潮水般倾泄过来,华子涛心里又是一阵烦躁,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关紧了房门,退回了房间。

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翻开一直以来收藏的乐欣的照片,华子涛再次陷入了无边的思念和哀伤。

空下来就翻看闵晓的照片已经成了华子涛的习惯,如吃饭喝水一般。拿出手机,首先点进去的,便是收藏相册――闵晓留下的,就剩这些照片了,当初为了隐秘,两个人互相没送过什么东西,要有也是能消灭的,连聊天记录也一天一天的删除干净了。

照片上的闵晓一如既往的娴静、优雅。闵哓不算漂亮,但很美。这是华子涛一直以来对她的评价,并不矛盾,闵晓就是能让每一个接近她的人都感觉到她的美,一种润物细无声的美。美得不逼人,却像夏天的凉风一样让人心旷神怡。

匆匆翻看一遍,华子涛不情不愿却又果断地关上相册。他知道,再看下去,又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给闵晓发信息了――闵晓会厌烦的!

其实华子涛并不知道闵晓会不会觉得厌烦,但能确定的是,闵晓正努力践行着“普通”。

揉揉眼角,泪水也似乎成了一种习惯。

华子涛很想问问闵晓,没我的日子,你还习惯吗?你还快乐吗?可终于没敢问,也不忍问,更没有身份和立场问。闵晓同样也是伤着的,他不忍捅这一刀。

扪心自问,能给闵晓的,除了爱,似乎只有伤害了。那么,还有什么理由不放手呢?

华子涛再次打开手机上的伤感歌曲,一夜。

二十四,遇险

星期六早上,叶云飞来到闵晓家门口的时候,才五点半不到。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闵晓家的大门还紧闭着。

叶云飞找了个空旷的位置停好车,也没下车,将座椅调后靠着,翻看着与闵晓的聊天记录,静静等待着。

都说“男怕磨、女怕缠,鸡怕撵、狗怕舔”,这还真是万年不变的真理。闵晓回的信息从最早的“嗯”、“哦”、“呵呵”到后来的“嗯嗯、“哦哦”、“是嘛”再到“是的”、“可以”、“你也早点睡”,直到昨天的“那好吧,我等你……”

叶云飞不禁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虽然闵晓一直没回过一句热情的话,可这话语的变化,还是令他颇感振奋。

也许,接下来,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吧?

六点零几分,闵晓迤迤然的走出家门,看着门口停着的车窗那张微笑的脸,心猛烈的跳了几下。

这神态,这真诚而纯净的笑脸,分明就是华子涛啊!

摇摇头,闵晓走近叶云飞,柔声道:“等久了吧?”她知道,叶云飞肯定已经来了好一会儿,只是不想打扰她而已。

闵晓的心忽然有些触动,感觉到丝丝的暖意。

“没、没有,我、我也刚到。”叶云飞嗑嗑吧吧的说,脸上有些涨红。

闵晓笑笑,没再吭声,拉开后车门上了车。一直以来,在搭别人车的时候,闵晓都没坐过副驾,即便是坐华子涛的车也一样。

在她看来,坐副驾驶座,那是需要特定的身份的。

在车上,两个人也没有再说话。叶云飞安安静静地开着车,闵晓安安静静地斜倚着。

春夏之交的早晨,气温还是颇为宜人的。

看着窗外景色飞速的倒退,闵晓的思绪也不由的如野马脱缰一般。

和华子涛情浓的时候,两个人也商量过几回要一起出来走走。可每次不是这个事就是那个事耽误了,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华子涛真的是一个好男人,很优雅、很绅士,也,很顾家。这很矛盾也很讽刺,可事实就是这样。如果华子涛不是这样一个人,闵晓也不会爱上他。然而,也正因为华子涛的顾家,两个人又终于走到了末路。

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也许,也许,终没有也许啊!

这山水树木,哪里都是华子涛的身影;这四面八方,哪里都是华子涛的气息;这时时刻刻,何时都是关于华子涛的记忆!

可,又能如何呢?

……

(二十九)

车子在灵鹫山脚下停了下来。

闵晓是来过灵鹫山的,叶云飞也来过。

之所以选择来灵鹫山,是因为这里风景颇佳,而且特别幽静,平时也没几个人。闵晓在潜意识里,还是不希望被熟人看到的。当然,也因为附近确实没有太多的选择。

灵鹫山在这个丘陵地区,也算是高山了,徒步爬到山顶,至少也得两个小时。

下了车,闵晓下意识的向四周看了一眼,没看到什么人,便迈步向窄窄的山道行去。

山道很窄,但好在都用条石铺好了,也并不难走。两个人都是农村长大的,走这个路倒也不觉得太吃力。

近半山腰的时候,两个人都已微微出汗,便寻了个相对宽敞的平台停下,找个略平坦点的石头坐下略作休息。

平台正对着来时的路,远远望去,停在山脚的车子便如小石子般大小。不知什么时候,车旁又停下两辆车,有几个身影如蚁般蠕动——应该是又有人来游玩了。

看着蚂蚁般的人影往山道行来,闵晓却是坐不住了,坐了不到一袋烟的工夫,便提议继续上山。

叶云飞自然是没意见的,二话不说就起身跟上。

接下来的山路要比之前陡峭许多,闵晓在跨第一个台阶时便觉得有些吃力,等跨第二个台阶时,也许是因为刚才休息时间太短,也许是因为不够小心,只觉得脚下一软,整个身子便向后倾倒下去。

后面叶云飞见闵晓倒下来,连忙伸手揽住她的腰,跟着身子一旋,脊背用力靠在山壁上,利用脊背和山壁的摩擦力,才好不容易止住了两个人的下跌之势。

闵晓惊魂未定的靠在叶云飞怀里,半天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还在叶云飞怀里,如兔子一般跳起来,脸颊绯红。嗫嚅道:“谢、谢谢……”

叶云飞呲牙咧嘴的应道:“不——用——谢——”声音颇有些便秘的味道。

闵晓听着叶云飞的声音,颇觉好笑,又不好意思笑出声来,白晰的脸蛋憋得通红。

待叶云飞艰难的转过身来,闵晓发现他白衬衣的后背除了灰黑的擦痕外,有一块殷红正慢慢的洇开来、洇开来……。

闵晓通红的脸倏地变得煞白。

血,这是血……

闵晓这时没有了一丝想笑的意识,急忙上前搀住叶云飞,焦声问道:“你,你怎么了?别吓我呀!”说到后来,声音不由的带了一丝哭腔。

叶云飞努力挤出一丝笑意,柔声道:“没、没事的,就一点擦伤,你、你别怕……。”那一丝笑意,映着他苍白的脸,却有了些许的狰狞。

可这一丝狰狞,在闵晓眼里,都觉得如此的亲切,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也有了些许触动。

同样的场景,如果是华子涛在,也许,他也会是同样的表现,甚至做得更好!闵晓深信,如果让他用生命去换取自己的安全,他也是愿意的。他平时也都是这么做的,每次两个人一起走路,他从来不会让闵晓走靠车的这边……。这种举动,比任何的山盟海誓都更让人沉迷!

可问题是,华子涛有家、有孩子,而闵晓有原则、有底线。

也许,叶云飞就是解决闵晓和华子涛之间的问题的契机?可心里,怎么就隐隐作疼呢?

闵晓迷茫了。

……

二十五,再邀

闵晓回到家,已经是晩上了。

下午,陪着叶云飞去了医院,忙七忙八的很快就到了傍晚。

医院出来后,闵晓执意要请叶云飞吃饭,叶云飞推辞不过,便答应了。待吃到中途,却借口去洗手间,偷偷把单给买了。

闵晓心里有点感动,也有点小生气。

和华子涛相比,叶云飞终究还是有些不够成熟。同等情况下,若是华子涛,便会心安理得的接受,然后瞅机会送个小礼物,或者找机会回请一顿。

和华子涛相处,总会让人有一种春风拂面的感觉,温暖而自然舒适!

回到家,闵晓便一头趴在了床上。

精神上的起落浮动,其实最容易让人感觉疲惫了。

本来是说出去走走放松一下的,没想到最终却经历了生死时速。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让闵晓到现在还觉得心悸。

躺在床上,闵晓回想着这一天的经历,却发现怎么也想不起在叶云飞怀里是一种怎样的感受。也许,当时太紧张了,根本就来不及体味吧?也许,只是当自己靠进了一样物体,一块山石,一棵太树?……

但当时靠在叶云飞怀里还是记得的,想到这里,闵晓双颊还是不由的滚烫。

正在闵晓胡思乱想之际,手机滴滴的响了,微信信息的声音。

信息是叶云飞发来的。其实闵晓不用看,都知道他会发些什么。他就是这么实在的一个人,想什么说什么,固定的时间有个固定的套路,都不用费猜忌。

华子涛,应该不会再发信息了吧?

不出所料,叶云飞的第一句话就是“睡了吗?”

闵晓觉得好笑,现在才八点不到呢,睡觉?她甚至想回一句:“知道现在几点吗,大叔?”文字都编辑好了,却终究没有发出去。思忖一会儿,还是规规矩矩的回了一句“没呢!”顺手又加了个微笑的表情。

“那你在干啥呢?”叶云飞回道。和闵晓想的多了一个“那”字。

“在和你聊天呀。”闵晓应道。接下来该说“你早点休息吧”了,闵晓想。

果然,叶云飞接着回话了:“今天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闵晓没有再多说,只回了个“嗯”。

“那,晚安!”叶云飞明显意犹未尽,但他肯定不会多说的,闵晓知道。

闵晓静静的躺在床上,不再说话,也不想摆弄手机。

华子涛,应该也是这么躺着吧?

不一样的是,他也许在摆弄手机,也许编辑了长长的一段话,想摁下发送键,却终于又放弃了;也许,他也会对着手机屏幕发呆,虚擎着手指,却不知道向哪里摁下去;也许,他什么也不做,和自己一样,就这么痴痴的躺着……

闵晓的心,又开始隐隐的痛起来,愈来愈痛,慢慢的,如身处火场一般,竟然有一种不可忍受的窒息感……。

还记得华子涛前几天发过一个朋友圈。

不敢不快乐

不敢让你看到我的沉默

害怕你眼中的我

会让你更加伤心难过

春天来临的时候

我以为我们的爱会和百花一样灿烂

是你用分手 浇灭我的爱火

以后的日子

我一个人饱饮孤独

手机里存下多少文字

不敢再向你诉说

千百次想不顾一切奔向你

最后却只能退缩

你说从今以后只能是朋友

我不敢拒绝

因为纠缠以后便是陌路

不知道什么才是你理想的生活

可我明白

能给你幸福的 那不是我

男人也会流泪

在一个你看不见的角落

你曾说过我就是你的幸福

你曾说过永不离开我

不怀疑你的爱

可怎能如此轻易放弃承诺

放弃我

我知道感情没有对错

所以只想告诉你

在我心里

你从未离开过

不敢不快乐

不敢让你看到我的沉默

害怕你眼中的我

会让你更加伤心难过

华子涛的意思,闵晓不是不懂,也不是不想,更不是不愿。

只是,她不敢,她不能……!

再次临近周末,叶云飞又发信息约闵晓再出去游玩。闵晓心里其实是不想出去的,她想趁着周末好好睡个懒觉,这一段时间来,实在是感觉有些疲惫了。

可叶云飞既然开口了,加上上一次又发生了些小意外,这让闵晓实在有些难以拒绝,于是便勉勉强强的答应了。

“还要去啊?要不算了吧?”

“一定要去呀,那好吧,我尽量早点起来。”

闵晓的勉强在语气上表现得很明显,甚至多少表现出一丝烦躁的意思。叶云飞也许是太兴奋了,竟然没有发现闵晓的不快。或许,是发现了却装作没发现罢。

闵晓又想起华子涛。他是个极敏感的人,只要别人稍微有点推辞的意思,他是绝对不会再啰嗦的。

闵晓其实有点不喜欢华子涛的这种敏感。从本质上来看,敏感是高情商的体现。可这并不适合于男女之间,很多时候,敏感会让撒娇和矜持变得索然无味,会让无由的猜测变得理所当然。

但敏感这种特质,又往往让一个人充满魅力,充满神秘感。这很矛盾,闵晓和华子涛两人之间的分手,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因为这种矛盾。

闵晓最早提出分手,其实是想看看华子涛的反应的,甚至多少有点撒娇的意味。没想到华子涛敏感到很快洞悉到闵晓的所有担心和难处,爽快答应了分手。

这让闵晓如释重负,却又颇感无语,甚至潜意识里还有一丝无奈和怨恨。

过去了,也就过去吧!闵晓想。

隔天叶云飞仍早早的来到闵晓家门口,想想闵晓昨天说的“尽量”,估摸着她也没这么早醒来,便寻了个空位停下,一边翻看着和闵晓的聊天记录,一边静静地等待。

打开车窗,一股略带泥土香味的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

农村的早晨,总是那么的宁静而安逸,几欲让人迷醉。

偶尔有几声鸡鸣犬吠,交织着小溪汩汩的流水声,颇有一些倾听天籁之音的感觉。

叶云飞静静地倚靠着,在他看来,闵晓连着两次答应一同出去游玩,这便是莫大的进步。

想想,现在离闵晓只有几十米的距离。叶云飞心里不由的涌起一种满足感。

一切,似乎都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虽然脊背仍有点隐隐作痛,可与爱情的甜蜜相比,这,又算什么呢?

有时候,等待,也是一个充满甜蜜的过程!

太阳渐渐升上来了,旁边没有哪怕一丝丝的云彩,映了矮山上或高或低的山石和權木,显得异乎寻常的圆而大,通红通红的,格外的喜庆!

二十六,副驾

闵晓走出家门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了。她出门不是为了应叶云飞的约,而是为了丢垃圾。

忙碌了一个星期,这一睡是睡得天昏地暗,早就忘了和叶云飞之间的约定。

及至走出门,看到叶云飞就停在垃圾桶旁边不远处的车子,闵晓才恍然想起,自己是答应过今天要和他一起出去的。

急走几步,闵晓一脸歉意的对已经下车候着的叶云飞解释道:“昨天太累了,这一睡就睡过了头,你等急了吧?”

闵晓其实是想坦白自己忘了约定的,可看着叶云飞一脸的期待,准备好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那太伤人了。

“没、没有,我也刚、刚到呢。”叶云飞搔搔头,努力做出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

“你刚到?车还没停稳吧?”闵晓不由的露出了一丝笑意,语气也不自觉的有了些许打趣和撒娇的意味。

看着闵晓脸上漾开的微笑,叶云飞却是有些痴了,说话就更不利索了:“那、那、到、到了一、一会儿了。”说话间,动作倒是不慢,一把拉开了后车门。他知道,闵晓肯定是不会坐副驾的。

闵晓忽然又想起华子涛。印象中,那个人似乎从来都没有给她开过车门。他会说,“坐前面吧,后面风大”;他会说,“坐前面吧,前面视线好”;他会说,“后面东西多,不好坐呢”;他会说,……

这样想着,闵晓脸上的笑容就渐渐消失了,一步跨上车,淡淡的说道:“走吧”。

叶云飞似乎感觉到了闵晓的情绪变化,也没多说,默默地启动了车子。

走了大约二十多分钟的时候,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车里的安静,或者说宁静,甚至于是压抑。

闵晓从包里拿出手机,是妈妈的,顺手便接了。

没等闵晓问话呢,电话那头便响起焦急而带有一丝歇斯底里的声音:“晓,赶快,你爷爷出事了。”

闵晓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急急问道:“爷爷,爷爷他怎么了?”

“你爷爷他,他去了……”

去了?闵晓迟疑一会儿,才领会“去了”的真正含义。一下子瘫软在了后座上,心不停的下坠,下坠,一阵剧烈的疼痛后便失去了疼痛的感觉,只感觉车内似乎被忽然抽空了空气,连吸一口气都倍觉困难!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泉水一般涌了出来,不停的涌,想号淘大哭,却发不出哪怕一丝声音。

爷爷,可是从小最心疼自己的呀!早上起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还在笑话自己:“再这么懒,小心以后嫁不出去”。说的时候,一脸宠溺。似乎在说,爷爷以后养你一辈子!

爷爷年纪并不大,也就六十多岁,一直以来都身体硬朗,精力也极为旺盛,怎么会忽然就撒手人间了呢?怎么会?

良久,闵晓才有了些许意识,发现叶云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车停在道旁了,便拍打着他的座椅哭喊道:“快,快回去,快……”

二十分钟后,车子到了闵晓家门口。车还没停稳,闵晓便急急的开门下车。看着闵晓跌跌撞撞的样子,叶云飞忙喊道:“你慢点,别急!”

闵晓这时已经基本回过心神,闻言“嗯”了一声,但还是小跑着冲进了家门。

叶云飞又喊道:,“我在外面等着,有什么事叫我。”

闵晓却是已经冲进了家门,也不知道听见没有。

家里这时候已经乱成一团,人们出出进进的。压抑的哭声、低声的讨论声、父母指挥做事的沙哑声,和合在一起,在闵晓听来,却是无边的嘈杂,嘈杂到她的头晕沉沉的,似乎整个世界都在搅动。

母亲看到闵晓进来,一把扯住她,趴在她肩上就开始哭,边哭边说,“早上还好好的呀,说是出去走走,就栽倒在路上了……”。

哭了一会儿,才对闵晓说:“你进去看看爷爷吧!”

闵晓进了爷爷的房间,看着床上白布蒙着的爷爷,不禁悲从中来,双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泪水,又开始奔涌而来!

跪着移了几步,掀开白布,看着爷爷惨白却仍不失慈祥的脸,闵晓再也忍不住,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爷爷,爷爷,你看看我呀!你睁开眼睛看看你的孙女呀……!”

“爷爷,你不是说要看着我结婚的吗?你不是说好了要抱重孙的吗?为什么就要走呀?……”

母亲听着闵晓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再也忍不住,跪下来抱着闵晓,两个人抱头痛哭。

哭了一会儿,父亲走过来把两个人扯了起来:“先别哭了,还有很多事情呢。”

说着,把车钥匙递给闵晓:“晓,你开车去火车站把你大伯一家接来,等他们自己坐车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闵晓接过钥匙,看看自己仍在颤抖的双臂和双腿,却是有些为难了。想跟父亲说一声,却终于没敢开口。这时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除了自己,谁还有空去接?

闵晓攥着车钥匙迟迟挨换的走出家门,却发现路口叶云飞的车还在那里停着。这才恍然记起叶云飞说过是要在这等着的,一直紧缩的心瞬间便舒缓了许多。

绕过车头,闵晓打开副驾驶车门上了车,往后靠了靠,半闭着眼说道:“去火车站,接下人。”

叶云飞看着副驾上的闵晓,心疼有之,怜惜有之,更多的,却是欣喜。

也许闵晓只是无意间坐了副驾,也许是因为一会儿接了人座位不好安排,也许是真的认为自己应该坐副驾了……。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在叶云飞看来,都是莫大的进步,都是一种认可!

……

二十七,车祸

从火车站回来,闵晓大哥大嫂一家也已经到了。看着闵晓和叶云飞一起从车上下来,大嫂原本黑着的脸一下子绽放开来。

上前来,和叶云飞寒暄两句,听说他还没进去上香,不由的拉下脸骂他两句不懂事。接着,大嫂便引着叶云飞进去上香祭拜了。

祭拜后的叶云飞,一下子活泛了起来。和闵晓一家亲朋招呼应和的颇为得体,甚至还总能找到适合的事情去忙乎,进进出出的,倒是比闵晓更显忙碌。

偶尔空下来的闵晓,看着叶云飞忙碌的身影,心里却极为矛盾。不吭声吧,就显得是默认了叶云飞的存在,默认了和叶云飞的关系。反对吧,这时候也确实不合适,真闹出点动静来,倒是显得闵晓不懂事了。而且,这个时候,闵晓实在没有心情去计较太多。

由他去吧,就当他是大嫂的朋友就是了。闵晓想。

只是,如果,如果叶云飞便是华子涛,那该有多好!

可是,即便是华子涛知道了自己家里这种情况,他能来么?他敢来么?

也许,华子涛是会来也是敢来的。涉及到自己的事情,他总是那么的不顾后果。

但如果华子涛来了,那种无穷无尽的尴尬,那种鸡飞狗跳的场面,却是闵晓连想都怕敢想的。

闵晓摇摇头,自己这是魔怔了,肯定是!

周日下午,闵晓纠结了许久后给华子涛发了个信息,很简单的一句话。

“明天我家里有事,帮我上一下课”。

接着,闵晓又给校长打了电话,述说了家里的情况,提了要请假的事。校长自然是很爽快的答应了,还叮嘱她要节哀顺便。

挂了电话,却发现华子涛早就回了信息,也是很简单的一句话,“没问题,一切有我!”

从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里,闵晓能感受到华子涛的愉悦。

闵晓忽然有点后悔刚才没有把家里的情况向他说清楚。过后,他肯定是会知道的,到那个时候,他该是如何的伤心?如何的失落?

但现在再回信息去说明,却是有点刻意了,闵晓断然是做不出来的。

华子涛周一早上就知道了闵晓家里的变故。

他早上刚到学校,校长就过来了:“闵晓爷爷去世了,这两天她忙,班里你多上点心……”。

校长后面还说了许多话,但华子涛听清的,只有这一句。只这么一句话,便抽空了华子涛身上所有的力气,连喘气都极为困难!这一瞬,华子涛感觉整个世界都苍白了,心一阵一阵的揪痛!

闵晓该如何的悲伤,他知道,他懂。

华子涛忽然深深的感受到了“悲伤着你的悲伤”是一种如何揪心的悲伤,是一种如何彻肤的痛,更是一种如何绝望的无奈!

……

(三十五)

一上午,华子涛说是上课,其实就是在教室里守一下学生。从知道闵晓家的变故开始,华子涛的脑子一直都是懵懵的。一开始是心疼,接着是悲伤,再接着是担心闵晓承受不住打击,最后,却变成了猜疑和失落。

初来这个学校,闵晓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女孩,稚嫩到不知如何与人交往,天真到不知俗世凶险。是华子涛一步步的教导她成为一个合格的小学老师,引导她成为一个女人。

那个时候,闵晓与华子涛之间真的是无话不谈,大到家里催她相亲,小到手上沾了水便容易起皮,甚至于连月事什么时候来都会告诉华子涛。

也许,正因为这样,闵晓才渐渐对华子涛有了依赖,进而觉得华子涛是依靠,最终演变成一种依恋。而华子涛也渐渐习惯了了解和关心有关闵晓的一切琐事。

而现在,闵晓家里发生如此巨大的变故,自己竟然是从校长嘴里得知的。这不禁让华子涛觉得异常的失望和失落,甚至是一种绝望,蓦然有一种掉落了最珍贵的东西的感觉。

或许,闵晓已经走出了这段感情?或许,自己在闵晓眼里已经无足轻重?再或许,闵晓已经开始了一段新的感情?……更或许,闵晓太忙太伤心了,忘了告诉自己?

华子涛不禁有一种冲到闵晓跟前责问的冲动,至不济,也得在信息里问个清楚。可华子涛同样清楚,在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过是徒增闵晓的烦恼和痛苦罢了。他不忍,也不愿,更不舍……。

只是,这眼泪,怎么就遏制不住了呢?开始是眼皮微微的痒,接着,就感觉到了眼泪滚落,再接着,便如开了闸的水坝,哗哗的流淌,再也停止不下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自己这是伤心了吗?

也许是的罢!

下午放学,华子涛木然的上车、点火、出发。

学校门口是一段弯弯曲曲的窄路,同事们总是笑称这一段路是“九曲十八弯”,比驾考时科目二考试的难度要大得多了。

华子涛记不起自己是怎么上的车,又是怎么开过这些弯道的,当他拐过最后一个与主路连接的丁字路口时,才恍然记起自己没打转向,也没减速,更没观察主路的左右方向。

车子是左拐上主路的,当车身完全上了主路,华子涛才忽然发现左前方一辆罐车正高速驶来。这一瞬,华子涛终于清醒了。这个时候,停下和后退都已不可能,唯一的选择,只有一脚油门向前。前方,是一棵大树。

看着大树离自己越来越近,华子涛又恍惚了。眼前,似乎是闵晓飘逸的身影。乌黑的长发,甜美的笑容,深不见底的酒窝、盈盈一握的腰肢……。

华子涛似乎是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的,又似乎什么都没听到。

闵晓的身影,终于被无边的黑色淹没!

……

二十八,离开

天空是无边的湛蓝,通体如一块高品质的翡翠,没有一丝杂质。

就在这无边的湛蓝中,一颗金灿灿的太阳倏地升起,没有任何征兆,忽然便挂在了空中。太阳便如纯金打造的一般,绽放着万道金光,让人不敢直视。

阳光下,是一座摇摇欲坠的木桥,一群身着少数民族服饰的美女正在木桥上翩翩起舞,动作舒缓而优美。

华子涛依稀觉着这领头的便是闵晓了,窈窕的身姿、乌黑的长发、盈盈一握的腰肢,特别是那优美而又浑然天成的动作,赫然便是闵晓了。只是那眉眼,那脸庞,那深不可测的酒窝,为何这般的模糊不清呢?

华子涛向前急行几步,想要看清眼前的美女到底是不是闵晓。可随着他的前行,木桥上的美女却愈来愈模糊、愈来愈虚幻了,终于,木桥上空空如也,一队美女如肥皂泡一般倏然消逝了。

华子涛心里如猫挠一般,想要出声挽留,想要大声嘶吼,却终究发不岀任何声音。

这个时候,华子涛恍然知晓这是一个梦。只是,这个梦,为什么不能长久一些呢?自己为什么要走向前呢?如果,能一直这样看着闵晓,那该多好!

华子涛睁开眼,眼前是一色的白,天花板是白色的、窗帘也是白色的,在日光灯的照射下,白得有些诡异、有些瘆人。

这应该是在医院吧?除了医院,不会再有这般瘆人的白了。

华子涛终于想起,拐过学校门口最后一道弯那一瞬,那棵离自己愈来愈近的大树,似乎是闵晓飘逸的身影。乌黑的长发,甜美的笑容,深不见底的酒窝、盈盈一握的腰肢……。

自己还活着。华子涛说不上自己是庆幸还是遗憾,是应该庆幸还是应该遗憾。

华子涛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学校的同事们不时的会有人过来探望,闵晓却一次也没有出现。

华子涛是希望甚至是渴望看到闵晓的,每次病房门口只要有一点动静,他便会不由自主的多看几眼。只是,每次,留给他的,都只是失望,深深的失望!

华子涛能理解闵晓刻意表现的“普通”,但有一点是华子涛怎么也不能理解的,作为普通同事,这时候难道不应该来看一眼吗?

也许,是因为害怕看到守在病房的妻子吧?华子涛想。

这一次出院,应该是放假了,下个学期,自己还有必要回到那个学校么?

这一段感情,是该画个句号了!

华子涛就在病床上,拟好了调动申请。

华子涛其实很想把调动申请发给闵晓看看,却终于没有。

无声无息的走,也许是最美好、最正确的选择了!

再见了,闵晓!再见了,那个深不见底的酒窝!

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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