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忆是乡间青黄不接(最忆是乡间青黄不接)

3月下旬回莒南老家农村,杏花已落,桃花正开。沙路净无泥,路边荠菜花开,河岸杨柳依依,田间麦苗青青。

走在春风里,走在熟悉的小山村里,心情大好,却想起一个词语:青黄不接。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种地的农民,即便如何节省,到了三四月份,也难谈余粮。

《辞海》是这样解释青黄不接的:“谓陈粮已吃完,新禾未成熟。”这个时节,地里的庄稼,或正在生长,如小麦;或种苗刚下地,如地瓜、玉米。

前一年的秋收过后,整个冬春,家里的粮食,不会有新的补充,吃一顿少一点,少到盛放粮食的缸和囤,都快要见底了。

这个时段的农民,日子最难过。花开叶绿,草长莺飞,春风和煦,这些东西再美好,也好不过肚子不饿的感觉。

饿肚子的感觉,真不好。这种感觉,浸染到一代代农民的记忆里。分地后,绝大多数农民家里的的粮食再也吃不完。可我们那个山村的老人们,秋季仍然到地里掐地瓜秧子,连同白菜帮子、罗卜缨子一同晒干,用来备荒。

“常将有时想无时,要防备荒年啊。”那时的老人这么说。

粮不够,菜来凑。

生产队时期,小山村每家都有一小块菜地,是按人口分的,一口人三四厘地。这在当时叫自留地

家里养的猪,所产的猪粪,归生产队所有。可村民总有办法,让自家那块小菜地,肥沃起来。

菜地里会种些越冬的菠菜,不多。种的最多的,是春风吹来后,播下的菠菜和茼蒿。

最忆是乡间青黄不接(最忆是乡间青黄不接)(1)

春天的菠菜,不要说吃,看着就让人舒服。

白天忙生产队的活,一早一晚忙自留地里的活。自留地在村西,集中连成一片;南北各有一个汪,占地都不到一亩;中间两个水井。

每家菜地都通了浅浅的水沟,水沟大家共用。不管是从汪里打水,还是从井里提水,谁来得早,谁先浇。

天没亮,就有人来浇菜了。一家就那么点菜地,浇完用不了多长时间。第二个、第三个来的,甚至更靠后些的,在等着时,拔拔草、间间苗。

早晨起晚了,没浇上菜的,下午生产队收了工,便急忙再去排队。春雨贵如油,叶类菜对水的需求又大,二三天便要浇一遍。往往到天全黑了,还有人在浇菜。

那个年代,我们在春天能吃到的菜,基本只有三种:韭菜、菠菜、茼蒿。

一家就那么点自留地,所产的那点菜,当菜吃可以,要是当粮来用,太少了。

好在一代代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生存下来的人,有应对办法。

上一年秋季晒干的地瓜秧子、白菜帮子、罗卜缨子,这个时候可以拿出来,当粮食吃。

这个时节,村外的小河边、田地里、小山上,长着各种野菜。这些野菜,绝大多数都能吃。在食物最紧缺的年份,这些都被村里人挖起来,成了他们充饥的东西。

我小的时候,粮食已经基本够吃的了,我们去挖野菜,如果是用来吃,便有了选择,基本以荠菜为主。

最忆是乡间青黄不接(最忆是乡间青黄不接)(2)

最忆是乡间青黄不接(最忆是乡间青黄不接)(3)

现在的农村孩子,还是很喜欢去挖野菜。当然,他们不再是为了吃,而是因为春天野外的一切,都让他们看着高兴。

在我的记忆里,小时春天吃的最多的,是茼蒿。这种菜长得快产量高不说,还可以割着吃,直到天真热了,一直吃着。所以长大了后,我很长时间不吃茼蒿。

在春天,还有一种拿来当菜吃的东西:春椿。我们家的院子里外,都种着香椿树。它几乎和韭菜同时,为我们家提供当年最早的蔬菜。

油少,更不用说是鸡蛋。那是吃香椿,基本上是用刀切切,撒上点盐,便直接上桌。

采来的香椿多到吃不完,母亲就把它们切好,放在一个大瓷盆里,多放些盐,腌起来,一直吃到麦收。

菜少,更多时候,端上桌的是腌香椿。它虽然名字中带个“香”字,可二三个月里,顿顿吃它,也让我到现在不吃香椿。

坐在大学的图书馆里,我第一次看到“面有菜色”时,便完全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少粮缺肉的情况下,吃再多的菜,也不会满面红光。

在那个年代,我们的粮食,可以说只有地瓜和地瓜干。一家六七口人,分个三五十斤小麦、一二十斤玉米,直不能当口粮来看。

到了春天,万物萌发,也包括地瓜。存放在窖子里的地瓜,准备或正在发芽。这时候的地瓜,除了有点苦不说,还带有浓浓的霉烂味。

我们还是照样在吃这样的地瓜,直吃到窖子里的地瓜完全霉变。当然,在多数年份,在地瓜完全霉变前,我们已经把它们吃完了。

现在有些所谓的营养家说,地瓜很有营养。扯淡,我很想让这样说的营养家,吃上一年的地瓜,这样保证他(们)比猴子还瘦。

没有营养,又难吃,村里人还要一顿顿、一天天地吃地瓜。以后上学,学到“面黄肌瘦”一词,我想到的,是那时生活在那个山村的人,年年春天的境况。

这个时节的地瓜不好吃,便吃得少;营养又很低,村里人能不面黄肌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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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来了,小山村的人还是会挖来荠菜,年轻人吃的是新鲜,老年人吃的是回忆。(孙荣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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荠菜和鸡蛋一起煮,鸡蛋里便有了荠菜的清香味。(孙秀玲摄)

在几乎只吃地瓜和地瓜干的年代,山村人的正直青黄不按,不是在春天,而是在夏末。

春天地瓜吃完了,还有地瓜晒出来的地瓜干。在这个时节,每户人家的囤子里,还剩下不少的地瓜干。更重要的是,整个冬春,天气干燥,地瓜干保存得还很好。

进入雨季,囤子里剩下的地瓜干快要见底了。雨水让屋里的地面变潮变湿,地瓜干上长着红的绿的黑的毛。

麦子是收了,分到家的那点小麦,要留着过年,留着招待客人,留着给很小的孩子和很老的老人。

霉变了的地瓜干,仍然是一家人的主食。能洗掉地瓜干表面长出的毛,却洗不去它们浓浓的霉味。

即便是霉变的地瓜干,也吃完了,山村里有人断粮。

好处是,山村人厚道。有人断粮了,便有人从自家已经剩下很少的地瓜干中,拿出一小瓢,送过去。听村里的老人说,这个从明朝建起的小村落,虽然从没富裕过,但也从没饿死过人。

为了应对夏末的青黄不接,山村人种的地瓜,分春秋两种。春地瓜春天种,秋地瓜麦收后才栽。春地瓜可以早收一个来月,正常年份基本可以让全村人不断粮。

进城后,我不再吃地瓜,野菜也基本不吃。现在有人说这些东西好吃时,是因为他们吃得太少。

现在的人们,不管城乡,没有人担心断粮,虽然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很多人家里仍然没有多少米面。

现在人们吃的饭,不再是仅靠家里存的粮,粮店里每天可以买到米面,超市里有各种食品,网上叫卖着天南海北的吃食。只要有钱,只要想吃,这些东西都可以买来吃。

我们开始有钱,并正在有更多的钱。但愿以后的孩子们,永远不要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青黄不接。

大众日报·农村大众客户端记者 孙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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