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的小哑巴（生命里的过客之小哑巴）

在我们那条街上，有大小两个哑巴，大哑巴40多岁，勤苦耐劳，也就是之前讲过的，每到盛夏去采鲜芡实的那位哑巴大叔。

湖北钟祥洋梓镇

小哑巴比我年长六七岁左右，和我甚是熟识。原先他们住在我们对面供销社的平房里，后来又搬到了我们隔壁。小哑巴的爸爸，原先是在供销社的生资公司上班，印象当中只记得他收购一些药材，包括蜈蚣、苍耳等，街上的人都称呼杨经理，熟人都叫他老杨，非常谦卑温和的一个人。小哑巴是长子，下面还有一兄一妹。

在我十岁左右的时候，他们从乡下搬到了这个小镇上，小哑巴的母亲在我们家对面摆摊售卖一些日需的杂货用品。小哑巴的父母为了他付出了很多，因为他好喜热闹，总喜欢在街上到处游荡，倒也不惹事，不偷不懒，但常被人戏弄。起初他们把他送到了聋哑人学校学习了一段时间，回来后，小哑巴与人沟通，会用一些手势，稍稍有了一些进步。

湖北钟祥洋梓镇

他特别喜欢在我小哥的店子里玩耍，看见我也显得特别亲近，小哥心善，有时候有好吃的也会给他一份，他也是个知冷知热的人，每每小哥忙的无暇顾及的时候，他便会来搭一把手。

也不知何时，他竟染上了烟瘾，时不时的就向别人讨烟抽，有时候为了抽烟，任听别人使唤。

这可急坏了小哑巴妈妈，一边要做生意，一边又要顾着他，见到有人故意支派他，生怕他受了欺负，马上就会把他拽回去。

但是总也看不住他，一不留神又跑了出来。这讨烟的技俩，更胜一筹，看见有人抽烟，忙上去帮人家先按摩一番，随后手一伸，讨烟吃。心情好的，有人扔他一根。心情不好的，不但不理会，还会把他推开。

之后，父母又把他送去跟街上的一位老师傅家学习修补锅具，那老师傅可是修补锅具的一把好手。这小哑巴原本就坐不住，刚开始经常趁老师傅不注意偷跑出去，小哑巴的母亲急了，索性天天就在那儿监督，这样一来，小哑巴竟然把这门手艺给学会了。

母亲常说，哑巴虽然是又聋又哑，但是比常人聪明呢。

手艺学到家之后，父母又给他张罗亲事，给他在张集大山那一边娶了一个媳妇，也是个残疾人，我也只瞧过一面。那媳妇勤劳踏实，洗衣做饭料理家务，编织鞋袜，样样都是好手。

小哑巴对媳妇也甚是疼爱，不过，他心智仍如小孩，刚开始成家，还老老实实的做生意，可是时间一长，三天两头不顾生意，仍然跑出去玩。

过了几年，无意中听闻母亲说小哑巴的媳妇因病去世了，小哑巴又孑身一人。

2019年盛夏，带着孩子们回了一趟老家，纵然家乡已经是物是人非，但是还是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气息，当被老一辈人认出的时候，亲切唤出你乳名的时候，依然泪眼模糊。

也碰见了小哑巴，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我，疯了似的朝我们跑过来。待他站定在我面前的时候，他全身还在抖动着，双手不停的比划，那意思是说我去哪了？为什么这么多年不见我回来？当他看到我身边的孩子时，又用手比划着问我是不是我的孩子？当他知道是我的孩子时，他情不自禁的就去抱他们，然后他又比划着问我老公怎么没有回来？我告诉他，过两天他就回来了。

他前身还是止不住的抖动着，我知道他很激动，我也亦是如此。他是那么的喜欢我的孩子们，纵然孩子们都很惧怕他，都不让他抱，他只能轻轻的伸手去抚摸他们的头顶，但是眼睛一直盯着他们，那是发自内心的一种爱屋及乌的喜欢。

我跑到旁边的超市，买了一条烟，分别发给那些老一辈的叔叔伯伯们，当然，还特意给了他四包烟。

小哑巴

临走的时候，我给他拍了一张照片，知道我要拍照，他马上摆出一副神气的姿势。拍完之后有些心酸，因为这一别，又不知何时再相见了。

就在我们准备上车的时候，他突然上前拽住我的手，用手在自己的肚子上比划出一个大大的圆，然后又用手势告诉我，他的媳妇也给他生了一个孩子，它指的是我的儿子，意思是他生的也是一个儿子，孩子现在有他腰身那么高了，他们一家三口生活的非常幸福。

我故意露出惊讶和欣喜的表情，不住的伸出大拇指，满眼都是羡慕。

他笑了，笑得很开心。

他用了世间最美丽的谎言，去抚慰一个游子的牵挂之心。我承载着这份美丽的谎言离去，就是对他最好的抚慰。

他一直目送着我们坐车离开，远远的，我回头的时候依然能够看见他在那伫立的身影，像一尊雕像，永远永远的，深刻在我记忆的长河里。

家乡的农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