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艺年轻一代(北京人艺的青春版)

话剧《原野》正在北京人艺曹禺剧场上演中。

曹禺剧场是北京人艺新建剧场。今年9月,历时两年建设的北京国际戏剧中心竣工,主剧场被命名为曹禺剧场。北京人艺选择用《日出》《雷雨》《原野》三部剧为剧场启幕。《原野》由闫锐执导,张可盈、金汉、雷佳等主演。

这不是北京人艺首次排演《原野》,早在2000年和2010年,北京人艺就曾推出李六乙和陈薪伊导演的两个版本。前者更具先锋性,观众的第一感受是“看不懂”;后者则回归了现实主义路数,秉持的是北京人艺传统创作技法。

曹禺的作品中,《原野》是“最特殊的一个”。写这部剧时,他受尤金·奥尼尔的《琼斯皇》影响,想要写一个不同于《雷雨》《日出》的新鲜东西。仇虎身上的反叛精神和复仇意志,激荡着原始的情绪,爱与恨的表达颇为极端。

这部创作于1937年的话剧,是曹禺唯一一部描写农村的戏剧。剧本中有着大量的环境描写、意象表征,充满了恐怖和神秘色彩,足见作者的想象力。但也正因其表现主义的味道过重,所以在“二次创作”中很难尽数地展现出来。

北京人艺年轻一代(北京人艺的青春版)(1)

连曹禺自己都说,“对一个普通的专业剧团来说,演《雷雨》会获得成功,演《日出》会轰动,演《原野》会失败,因为它太难演了……”

《原野》的故事是在一片血海深仇中展开的:仇虎的父亲仇荣,被村中地主焦阎王活埋,仇家土地被占,房屋被毁。仇虎的妹妹被卖到妓院,自己被送入监狱蹲了八年大牢。连他的未婚妻花金子,都成了焦阎王儿子焦大星的妻子。抓到机会的仇虎,从死牢逃出,跑回老家找焦阎王复仇。

如此“费解”的剧本,不同的导演有不同的解读方式。闫锐选取的是一种“执其两端用其中”的态度。一方面,保持了曹禺原剧的神秘主义和表现主义氛围,舞台上“鬼气森森”,戴着面具的幽灵和穿着人偶服的山怪反复出现。

这是最让我惊喜的地方。过去,北京人艺的舞台规模并不算顶尖。

北京人艺年轻一代(北京人艺的青春版)(2)

一来,北京人艺舞美方面讲求的本就是中国传统戏曲中的程式化、写意化,不注重实景。人艺演剧体系的奠基者焦菊隐曾说,要表现月亮,不一定要出现一轮圆盘,偶尔泻下的一抹月光更具诗意。其二,首都剧场已有65年的历史。虽曾有过大修,但比起如今常见的现代化剧场,还是略有不足。

观众也不甚在意,谁去人艺看戏是为了看舞台呢?但要表现《原野》中的荒芜感,就必须在剧场语言方面下功夫。于是观众看到,如月球般粗粝的舞台表面,人物在其中跌跌撞撞,宛如被浩浩汤汤的历史大潮推动前行。

舞台前区设置了三人乐队,打击乐和管弦乐不断变换,可以充分展现剧中人的情感走向,从而调动观众的情绪。冥界接引使者出现那段戏展现的下沉式舞台,更是让人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北京人艺也玩上“高科技产物”了。

另一方面,闫锐将曹禺文本中的意识形态斗争尽数剔除。曹禺创作这部剧时,正处军阀混战的乱世,国家动荡、民不聊生。他年幼时曾亲眼目睹贫苦的农民在衙门里被打得皮开肉绽。仇虎的抗争,更多的是一种农民的反叛。

北京人艺年轻一代(北京人艺的青春版)(3)

话剧《原野》开始于一段冰冷死寂的铁轨旁,逃狱的仇虎坐着火车回到了家乡。那个时代,火车带来了新的希望,为农民摆脱“三座大山”提供了强有力的力量。但随着历史的发展,这种斗争放到当今的时代却有些不合时宜。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艺术,话剧也不例外。剔除了斗争之后,闫锐的《原野》,进一步强化了原剧中的爱情元素。曹禺擅长写女性,但《原野》是他唯一的大男主戏。这一次,闫锐将主角改成了花金子,别有一番趣味。

花金子是“敢爱敢恨”的代表。在她的身上,澎湃着的正是如今常说的独立女性精神。她渴望爱情,却绝非恋爱脑。她喜欢打扮,却不愿为了穿金戴银而放弃自由。她希望自己的丈夫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纵是罪犯也不在乎。

北京人艺年轻一代(北京人艺的青春版)(4)

在她的身上,能看到复杂的立体性。她期待的爱情,不是简单的你对我好,而是我们共同去往那黄金铺地的天堂。她不是在无力地等待戈多,而是勇敢地“通往大马士革之路”。如果说,仇虎是黄土地上的“琼斯皇”;那么,金子就是永不屈从的女版“罗伯特”(尤金·奥尼尔戏剧《天边外》主角)。

这样的角色,不好演。陈薪伊版《原野》中,演金子的是徐帆,但最出彩的还是胡军演的仇虎。闫锐让金子“喧宾夺主”成了主角,对演员的要求自然更高。张可盈守住了这条线。她虽是刚入剧团的新人演员,但尺度把握得恰到好处。花季少女的娇憨气和“野地里”出生的狂野气,都对。

这里还要插一句题外话。第一幕中,金子问焦大星,我和你妈掉水里你先救谁,现场响起了一阵笑声。大抵有不少观众在想,这桥段太老套了。

我要为导演说句公道话。这本就是曹禺剧本中的原话。以如今的角度看,或许有些过时,可倘若删去,金子对爱情的那份执着,反倒是不完整了。

闫锐是青年导演,心中有自己的一套行事逻辑。他对《原野》的理解,是令其回归人的本性。将人对于生的渴望和死的释怀这一宏大的生命命题,通过青年人的视角去表现出来,体现时代感,呈现最真诚质朴的舞台表达。

北京人艺年轻一代(北京人艺的青春版)(5)

青年创作者排戏比较大胆,每每会招致批评之声。这版《原野》,也并不是没有缺点。相反,它的问题明显:为了压缩时间,文本的戏剧冲突过于薄弱。

曹禺的剧本中,仇虎到最后也没有放弃复仇。他是走投无路被侦缉队逼得自杀。而到了这版,仇虎的死更像是“一命偿一命”,变成完全的好人哲学了。

不过,倒也没有必要过分苛责。曹禺向来鼓励后进大胆革新,走出自己的路。当年王晓鹰排《雷雨》,准备删掉鲁大海一角,特意去请求曹禺授权。

曹禺当场同意,他说,“年轻人就是这点好,有新路子,敢于创新,这能让《雷雨》进入一个新的世界,它已经很旧很旧了……将来有批评骂你,你要沉得住气,就说当时你和作家商量好的,作家同意的,就拿我来当挡箭牌。”

中国话剧青黄不接很久了。希望未来能看到越来越多的创新之作。

【文/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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