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世儿子帮忙还债的故事(我因父亲过世欠下巨额债务)
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市郊静水湖,湖平如镜,远山如黛。
湖岸边有一个年轻男孩,正在专心致志地写生。男孩穿一身浅灰色运动服,干净的气质和清澈的湖光山色相得益彰。
夕阳西下,封河收了画板,上了回城的公交车。车上的人逐渐多起来,封河正望着窗外发呆,身侧一沉,有人坐在了旁边的座位上,一股淡淡的香气袭来。
封河转头,是个纤瘦的女孩,穿一件宽松的黑色连帽外套,戴着帽子,长发垂下来,挡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尖尖的下巴。
天气并不冷,女孩却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上了车也不摘帽子。封河暗自奇怪,不由偷偷打量了她几眼,许是感受到封河的目光,女孩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把脸转过去,伸手把帽子往前扯了扯。
封河心中一震,那女孩还挺好看,可侧脸上有两道划痕,渗出淡淡的血迹。
难怪她不愿意把脸露出来,在脸上受伤,要是毁容怎么办?
封河突然想起自己口袋里有创可贴,爸妈和哥哥都是医生,恨不得给他的包里塞一个急救箱。他摸出创可贴,轻拍了女孩一下,女孩如惊弓之鸟般迅速转身,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封河忙把创可贴递过去,“给你这个。”
女孩盯着创可贴,犀利的目光微微柔和,摆摆手表示不需要,封河把创可贴塞给她。女孩拿起创可贴,封河微笑,内心浮起日行一善的欣慰,可下一秒就笑不出来了,女孩从兜里掏出一个粉色的小钱包,抽出两块钱,递到他眼前。
封河愣了一下,“这不是卖的,是送你的……”
话音未落,女孩把钱往他怀里一塞,不再看他。封河拿着两块钱,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公交车到大学门口,封河起身,女孩也同时站起来,两人一起下车向学校走去。
竟然是校友。封河加快了脚步,跟女孩并肩走着,鼓足勇气问:“你也是T大的?好巧啊,我叫封河,学建筑设计的,你叫什么?”
女孩不说话,封河有些尴尬,只好继续说:“既然是校友,这钱就更不能要了……”
“我叫潭非非,谢谢你的创可贴,钱不用给我了。”女孩声音清冷,封河还没反应过来,女孩就拐个弯径自走向宿舍区,封河盯着她高挑纤瘦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真是个有意思的姑娘。
2
认识潭非非之后,封河发现他常常可以见到她,在学校好多地方……挣钱。
发传单、摆地摊、当图书管理员,甚至在食堂窗口后面打菜。有一次,封河点完菜,抬头看到面前手持饭勺的竟然是潭非非,诧异地说:“是你啊。”潭非非点点头,给他打了满满一份宫保鸡丁。
封河正想说话,被身后的男生挤到一边,男生凑到窗口边,笑嘻嘻地说:“美女,我又来了,交个朋友吧。”
潭非非抬起眼帘,眸子里一片冰冷,“不吃饭就别挡住其他同学。”
男生尴尬地挠挠头,声音低下去,“土豆排骨。”
封河暗笑着坐下吃饭,舍友捅他一下,“你去潭非非那打的饭啊?”
“你认识她?”
“她是我女朋友同班同学,到处打工。”
“她家里很穷吗?”
“不知道……大概吧,她从不跟人说自己的事,冷冰冰的,不好接触。”舍友说着,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不过长得是真不错,哎,你觉不觉得她长得有点像个小明星,叫什么来着……”
封河的筷子无意识地拨着盘子里的花生米,没听见舍友的话。
到处打工,她应该很缺钱吧。
傍晚的图书馆人不多,潭非非正费力地把一摞书抱起来,突然手一滑,几本书重重掉在地上。
潭非非皱皱眉,蹲下身子捡书,身侧突然蹲下一个人,帮她捡起远处的书,潭非非诧异地抬头,一个好看的男生冲她微笑。
“封河?”
“你在这里工作?”封河有些惊喜。
潭非非点点头,接过他手中的书,说声“谢谢”便站起来继续整理书架上的书。封河也站起来,他比她高大半头,微低头便闻到了她淡淡的发香。
潭非非不说话,封河也不说话,静静看她整理书,看了一会便觉得不对劲。她的动作有些笨拙,尤其是左手,似乎不敢用力的样子。封河有些奇怪,再盯一会便看出了端倪。
潭非非的左手手腕内侧肿起来了,像个小馒头。
这姑娘,身上怎么总是带伤?
潭非非手里的书突然被人抽走了,她愠怒地抬眼看过去,封河微笑着说:“你的手腕都肿成这样了,这里的工作我帮你做。”
潭非非愣了一下,“没事,这是我的工作,自己来就可以。”伸手就要从封河手中抽书,封河轻轻一挡,“你是女孩子,不用事事逞强,我是真心想帮你。”
潭非非怔了怔,眼底的抗拒渐渐隐去,道声“谢谢”便坐在旁边,埋着头不知道想什么。
封河手上动作不停,心里却升起一阵浅浅的欢喜,潭非非常常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是他却莫名想走近她。
幸好她没有像上次一样付钱。
之后几天,潭非非在图书馆工作时,都“偶遇”了封河,他帮她整理书,还带了膏药,嘱咐她敷在手腕伤处。
隔天午后,潭非非坐在学校跳蚤市场的角落里,低头专注地看一本摊在膝盖上的书。
有脚步声渐近,潭非非没理会,直到一双男式运动鞋在眼前停下,才诧异地抬起眼帘,这摊上的东西都是女孩子喜欢的,很少有男生在这里驻足。
除非是……
潭非非仰起头,迎上一双笑意满满的眼眸,果然是封河。
“你又来了?”潭非非语气里有一丝无奈。
封河听出了这丝无奈,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来帮你。”
“你会吗?”潭非非有些怀疑地眯起眼,封河的身上总有种悠远淡然的艺术家气质,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书生,蹲在摊前叫卖,怎么看怎么违和。
“你这是瞧不起谁呢?”封河走到她身边坐下,看到不远处食堂里出来一群女孩子,抓起旁边的一个布包,朗声叫道:“来看看啊,物美价廉!”
女孩们嘻嘻哈哈向这边走过来,“同学,你手里拿着什么?”
“零钱包,特好看,里边空间也大,你们看……”封河边说边拉开布包拉链,“这是什么?”边说边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
潭非非扭头一看,瞬间睁大眼睛,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封河从布包里掏出了三片粉色印花卫生巾。
女孩们的笑声瞬间弥漫开去,封河涨红了脸,手里紧紧捏着卫生巾,不知所措地看向潭非非,她无奈地从他手里拿过布包和卫生巾,冲女孩子们招呼道:“他一小男生,没见过这东西,你们要吗,三块一个,五块两个,一包可以装三到四片。”
女孩们蹲下身子挑选起来,走的时候还朝封河挤挤眼睛,“同学,多学学怎么追女生吧。”
潭非非整理好摊上的东西,抬头看见封河耳根微微泛红,暗自好笑,继续看起书来,没过一会,听见封河期期艾艾地说:“你刚叫我什么?”
潭非非皱起眉头思索,“我叫你什么?”
“小男生!”封河不悦地说,“我比你大几个月,你得叫我哥哥!”
潭非非忍不住笑了,“还哥哥呢,你倒真敢想。”
封河突然不说话了,过了良久才轻轻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笑。”
潭非非一愣,她有多久没笑了,自己都记不清。这么久以来,唯有封河给了她一个想笑的理由。
3
平安夜晚上,封河拎着平安果去找潭非非,被告知她到步行街扮卡通玩偶去了。
封河赶到步行街时,三四只卡通玩偶正在招揽过往行人。他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来哪个是潭非非,正在纠结,一只布朗熊摇摇摆摆走过来,向封河伸出手,封河惊喜地握住毛绒绒的熊掌,“非非,平安夜快乐,我给你带了平安果。”边说边拿出平安果塞到熊掌里。
布朗熊慢慢把苹果举到眼前,瓮声瓮气地叫道:“好感动啊,第一次有人给我送平安果!”
隔着头套也能听出是个男生,封河愣了下,问:“你不是潭非非?”
“潭非非?”布朗熊把头套摘下,露出一个胖胖的脑袋,“在那。”
封河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只熊本熊正捂着肚子弯下了腰,看到他转过头,冲他招招手,封河沮丧地走过去,“你是潭非非吧?”
潭非非摘下头套,笑意还没褪去,“你怎么来了?”
“接你回去,太晚了不安全,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活动结束时已近深夜,封河一语成谶,在校外没有路灯的小道上,果然遇到了传说中的坏人。
两个带着酒气的小混混拦住了匆匆赶路的两人,“钱留下,人嘛,男的可以走,女的得留下。”
封河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心跳如擂,往前走了两步,把潭非非挡在身后,暗暗盘算逃跑方案。
对方不知道有没有武器,他从没打过架,估计打起来胜算不大,不然就让潭非非先走,他拼死一搏,无论如何不能把她留下……
封河回头低声说:“我喊跑你就跑,无论后面发生什么都别回头,跑到安全地方再报警。”
黑暗中,封河看不清潭非非的脸,只能听到她轻微的呼吸,挨得太近了,他甚至能感受到一阵阵热风轻轻拂过他的后颈。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不过也来不及细想了,封河定定神,大喝一声:“跑!”随即向两个小混混扑了过去。
黑暗中,他两只拳头舞得虎虎生风,可惜没几拳打到对方,倒是自己挨了不少打,似乎有液体从鼻子里流出来,恍惚间听到对方大喊:“这个弱鸡我对付就行了,你去把那个妞弄过来!”
难道潭非非没跑掉?
封河大脑一阵眩晕,只觉得落在身上的拳头没了,听到几声闷哼和沉重的倒地声,最后一切归于平静。
那两个人被收拾了?
封河正在迟疑,听到潭非非关切的声音:“你没事吧?”
“非非?你没跑?”
“我跑了,你被打死怎么办?”潭非非略带戏谑地说。
封河怔了一下,突然想起刚才什么地方不对了。那么危险的境地,那么紧急的情况,他一个男生都紧张得呼吸急促,潭非非的呼吸却极其平静,一下一下,缓缓落在他的后颈上。
封河勉强看清地上的两团黑影,“那两个人……你打的?”
潭非非轻轻“嗯”了一声。
“你……练过?”
潭非非犹豫了一下,“我从小就学武术。”
封河愣了足足半分钟才一声不吭地往前走,潭非非走在他身侧,轻轻问:“怎么了?”
“没什么,”封河闷闷地说,“就是……太丢人了。”
刚才他打架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挺帅的,虽然打不过人家,但是赤手空拳,英雄救美,多男人啊。谁知道一转眼,他成了被救的“美”。
真是无颜见江东父老。
潭非非这次没笑,反而认真地说:“一点都不丢人,你刚才让我跑的时候,特别帅。”
4
封河坐在回城的公交车上,一手扶着画板一手支在窗框上,望着窗外发呆。
高中时学了画画,他没事就喜欢到静水湖来写生。静水湖风景优美,常常给他带来一些设计灵感。
远远看见下一个站牌,封河的嘴角微微上扬,他想起来了,这是第一次见到潭非非的那个站。
小站地处偏僻,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SUV,封河看了几眼。
是辆价值不菲的豪车,封河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副驾驶的车门在这时打开了,一个女孩正准备下车,低着头,看不清长相。
封河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女孩正扭头和驾驶位上的人说话,身材纤瘦,长发及腰,那个背影他太熟悉了。
驾驶位上是个中年男人,递给女孩一个东西,女孩接过放在包里,转身下车,向公交车走来。
是潭非非。
潭非非上车,车上人很少,她愣了一下,后排竟然坐着封河,正朝她招手。
潭非非坐过去,诧异地问:“你怎么在这?”
“我去静水湖了。”
“又去写生了。”
“你去哪了?我从前天就没找到你。”
潭非非有些不自在,“去……一个亲戚家。”
封河不再问了,过了一会才轻轻地说:“非非,我看见了,你刚才在车里。”
潭非非沉默了一会,低头慢慢地重复道:“你看见了啊。”
“你跟我说你没有爸妈,可刚刚那个男人的年龄能做你爸爸了。你不只一次来这个地方,有时候会消失一段时间,有时还会受伤,我知道你需要钱,但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做什么?”
潭非非沉默了很久,“封河,你信我吗?”
封河点点头,“只要你说,我就信。”
“我也相信你,我从来没告诉过别人。”潭非非看着封河,又抬头看看车厢,不知什么时候,车上只剩了她和封河,司机开着很大声的流行歌曲,摇头晃脑地自嗨着。
“刚才那个男人是我的养父,我给他的女儿做武打替身,这附近有个影视城,他们常在这里拍戏。”
封河足足用了一分钟才消化掉这句话的信息量,不可置信地看着潭非非。
潭非非苦笑一下,“我以前骗过你,可我这次没撒谎。”
“我是个计划外的产物,我妈跟我爸青梅竹马,我妈不小心怀孕了,俩人打算奉子成婚。那时候我爸跟人合伙做生意,让人骗了一大笔钱,欠了一屁股债,只好跟他一个朋友借,那个朋友开出的条件竟然是让我妈跟他。”
“我爸自然不同意,可是也没别的办法,天天借酒消愁,有一天晚上,他又去楼顶喝酒,也不知道怎么了,从楼顶掉下去,摔死了。”
潭非非深吸一口气,封河伸手握住她的手,触感冰凉,潭非非没有缩回手,继续讲道:“我妈伤心欲绝,债主找到我爸家里,我爷爷奶奶也没钱,正走投无路的时候,我爸那个朋友找到我妈,说他喜欢我妈很久了,让我妈嫁给他,他就给我爸还债。”
“我妈没办法,只好同意了,就一个条件,把我生下来。我生下来没几天就抱给爷爷奶奶了,没吃着我妈几口奶。”
“我妈会偷偷去看我,九岁那年,我妈送我去拜师学武。她说,妈妈不能老在你身边,爷爷奶奶年龄大了,你一个女孩子,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我就拼命学,特别努力。”
“我妈婚后又生了个女儿,比我小一岁。但她一直郁郁寡欢,很早就去世了。她快走的时候,爷爷已经去世了,奶奶身体也很不好,她求那个男人给我奶奶治病,等我奶奶去世,再抚养我到上大学。”
“我妈去世那年,我刚上高中,那个男人真的很爱我妈,他给我奶奶治病,花了不少钱也没治好,后来奶奶去世,他把我接到家里去。我见到了同母异父的妹妹,她叫晓晓,我们长得有点像,尤其是侧面。”
“他对我很一般,可能是嫉妒我爸吧,这么多年我妈都忘不了我爸。晓晓对我也不冷不热,以我这个姐姐为耻,毕竟我是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女,还分走了妈妈的爱,我在那个家里像只老鼠一样活着。”
潭非非自嘲地笑了一声,冰凉的手指在封河的大手里无意识地蜷了蜷,封河有些心疼,用力握紧了她的手。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养父把我叫到房间,摊开一堆东西,有我爸打的借条,我奶奶治病的收据,还有花在我身上的钱。我才知道我爸以前也跟他借过钱,还没来得及还就被人骗了。他说,我上大学以后他不会给我一分钱了,我得想办法挣钱还债。”
潭非非沉默了一会,封河忍不住问:“那替身是怎么回事?”
“晓晓从小就想当明星,她爸把她弄进电影学院,砸很多钱捧她。可是演戏很苦,尤其是一些危险戏,她爸哪里舍得让她亲自上,就想到了我,让我做替身来抵债。”
封河气愤道:“有那么多替身演员,为什么非要找你?”
“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会打,长得还像。本来她爸只想让我当一下替身,后来发现我的侧面和她几乎真假难辨,就把我当替身时的侧面截下来,说是她,发各种通稿营销人设。”
“一个漂亮的女孩,一点也不娇气,特别敬业,危险动作都亲自上,是不是很感人的人设?”
潭非非笑了笑,扭过脸看窗外,封河盯着她的侧脸,突然灵光一闪,低低叫道:“你妹妹是……”
“嘘!”潭非非伸手捂住封河的嘴,“别说出来,要保密。每次我去做替身都要清场,留下的都是自己人。”
封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设想过潭非非身世的无数种可能,从来没想过是这样的。
他从小父母疼哥哥爱,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也是衣食无忧。一路顺遂,唯一的挫折就是高中时暗恋美术辅导老师易宸,但表白被拒,后来易宸成了自己的嫂子。不过那些都是青春期的懵懂悸动,过去了就过去了,不会在他心里留下太大的涟漪。
他还以为人人都这样,最多是穷富之分,没想到还有人活在无边的黑暗里。
“你欠他多少钱?”
“将近一百万。”
封河默默地把“我替你还”四个字咽了下去,“……做替身怎么算钱?”
“按照危险程度来定,最危险的那种五万一次,然后依次往下降,最便宜的是普通打戏,三千一次。”
“你还了多少?”
“没多少,也就五分之一吧。”潭非非有些沮丧地说。
话题沉重,一时间没人说话。封河沉默一会,“我请你吃麻辣香锅吧,西门外边那家!”
潭非非笑了笑,“好。”
5
潭非非在食堂窗口后面打饭,忍不住走神。
她已经好久没看见封河了,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以前她天天忙着挣钱,都是他来找她。她从小性子清冷,学武之后更是不爱讲话,他便默默陪在她身边,偶尔说笑话逗她开心。
这么一个温暖的大男孩,怎么就到了她身边呢?
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发现眼前的男生很面熟,似乎是封河的朋友,总和他一起来食堂吃饭。
潭非非忍不住问:“你是封河的朋友吧?他最近忙什么呢?”
男生想不到一向冷漠的潭非非会主动跟自己说话,愣了一下才说:“他最近都早出晚归,好像忙着参加一个全国大学生设计比赛。”
潭非非点点头,给他打了满满一份鱼香肉丝。男生受宠若惊地转身走开,边走边回头看了几眼。
原来是参加比赛去了,但愿他能拿个好名次。
半个月后,潭非非正在摊前看书,听到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抬头看过去,封河一脸兴奋地跑过来。
潭非非站起来,“比赛结果出来了吗?”
封河微微诧异,“你怎么知道我参加比赛?”随即挠挠脑袋,有些得意地说:“偷偷打听了吧?是不是我最近没来找你,特别空虚寂寞冷?”
潭非非嘴角微抽,以前怎么没发现封河这么自恋呢?
“这么开心,有好消息要告诉我?”
封河笑得一脸神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过来,“给你的。”
潭非非嘀咕着接过来,“什么东西?”
“我拿了这次比赛的金奖,这是奖金,三万块,虽然不多,也能让你少当几次替身了。”
潭非非如同被烫了手一般,把银行卡塞给封河,“我不能要,这是你辛辛苦苦做设计换来的,怎么能给我呢?”
封河不接,“我参加这个比赛之前就想,如果能拿到奖金,都给你。”
“我真的不能要……”
封河把潭非非的手推回去,郑重地说:“别拒绝我,你如果不要,我会很难过。”
潭非非低头用脚踢地上的小石头,声音有些模糊,“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啊,想照顾你一辈子。”封河长出一口气,终于说出来了。
第一次见潭非非,他就想走近这个孤独的女孩,一次一次,他慢慢靠近她,知道她的身世,心疼她背负的沉重包袱。
倔强冷漠的外表下,藏着无数不可对人言的秘密。每次受伤都自己默默承受,这么懂事,大概是因为从小就知道,摔倒了得自己爬起来。
二十多年来,从没这么心疼过一个人,就算她是一块冰,他也想把她抱在怀里捂热了。
潭非非没抬头,含糊不清地说:“想得美……我还没答应呢。”
封河膏药般黏上去,“那你快答应。”
“我再想想……”
6
封河和潭非非并肩往校门口走,潭非非往下拽拽衣服,又伸手理理头发,“你哥哥嫂子来看你,干嘛要请我吃饭啊,我头发乱不乱,今天的打扮还行吗……”
封河忍不住笑了,自从在一起后,他发现潭非非就是个小女生,紧张时就会不停地碎碎念。
一对璧人站在校门口,很是引人注目。
封河远远看到,开心地叫道:“哥,宸姐!”随即拉着潭非非快步走过去。
封淮比封河高一些,两人有几分相似,但封淮的五官更犀利,封河要柔和一些。易宸穿一身素色长裙,长发及腰,亭亭似一株百合花。
封淮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女侠吗?”
潭非非愣了愣,“……传说中的女侠?”
封淮笑笑,“你还不知道吧,你已经是个传说了。封河说你又漂亮又能干,还会武术,是个会飞檐走壁的现代女侠,三下五除二打倒好几个小流氓,救了他……”
潭非非斜睨了封河一眼,原来她在封河心里的形象这么高大威猛,再夸张一点,就是个女金刚了吧。
封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哥你别乱说,走走走,去吃饭。”
四人落座点菜后,封淮说:“封河以前视金钱如粪土,现在却跟我们说毕业以后要挣一百万,也不知道他挣这么多钱干嘛。”
潭非非怔了一下,手下意识地攥紧。
封家……大概还不知道她的身世吧?
桌下的手突然被人拍了拍,是封河,“我们非非这么漂亮,不多挣点钱,怕她跑了。”
潭非非脸一红,“我还没答应你呢,乱说什么呀。”
封淮和易宸相视一笑,易宸给潭非非盛了一碗汤:“多吃点,你太瘦了。以后封河如果欺负你,你就告诉我……哦,不用告诉我,你自己就能打得他满地找牙。”
潭非非双眼含泪,“噗嗤”一声笑出来,“谢谢姐姐。”
好久没人这样对她说话了,封淮和易宸就像她无数次想象过的哥哥姐姐一样,看着她和封河的时候,眼里满满都是疼爱,让她感到了久违的温暖。
这些温暖都源自那个傍晚,她从片场出来,带着打斗时不小心受的伤,疲惫地坐在公交车上,心里满是茫然,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就在那个时候,身边突然递过来一张创可贴,她诧异地转头,一个干净的男孩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自此温暖了她整个生命。
7
毕业前夕,封河早早拿到了梦寐以求的offer,他的专业成绩全系第一,又曾两次获得全国大学生设计大赛金奖,找工作毫不费力。
潭非非也找到了工作,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那笔债务,压得她喘不过气。
离校前夕的一个午后,潭非非接到了养父的电话。
“一部打戏,很危险,给你算十万。”
潭非非沉默了很久,久到那头不耐烦地“喂”了一声,才淡淡地说:“我接。”
挂掉电话,潭非非望着天边的流云发呆,以前遇到这种事,她高兴还来不及,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怕。但自从遇到封河,生命似乎变得珍贵了许多,她还真有些怕冒险。
一直不敢接受封河的告白,也是因为不愿把自己生命里的阴霾带给他,他那么温暖纯粹,似乎从没经历过黑夜。
封河接到潭非非受伤的消息,是一周之后的傍晚。他心惊肉跳地赶到医院,差点没认出潭非非。她被纱布裹成了白色的粽子,双眼紧闭,眉心微蹙。
封河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想去握潭非非的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她看起来实在太脆弱,仿佛一碰就会碎成一片。
身后传来一个男声,“你是封河吧?”
封河回头,是个儒雅的中年男人。
“你是……?”
男人冲潭非非扬扬下巴,“她的养父,她说把一切都告诉你了。”
封河厌恶地转过头,“她怎么受伤的?”
“意外。本来那场戏她要从三楼坠下,掉在二楼的遮阳棚上,再掉到一辆汽车顶上。但是她滑过遮阳棚直接掉在了地上,还被车撞了一下,还好抢救过来了。”
封河眼神冰冷,“你说得这么轻松,不觉得自己很自私吗?”
男人笑了,“你没必要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人都是自私的,我为我女儿着想,没什么不对。”
“可你在消耗她的身体!”
“我给过她选择的机会,是她自愿的。再说你应该知道,她对我毫无意义。”
封河给了他一个背影,男人并不生气,“好好照顾她,她还欠我很多钱。”
封河蓦地站起来,冷冷地直视着男人,“能不能宽限几年?这笔钱我来还。”
男人笑了笑,“想替她还债的话,就用自己来替她。”
“什么意思?”
“我调查过你,”男人轻描淡写地说,“我很欣赏你的设计,也找业内人士看过,他们评价很高。对我来说,你比她有价值。我在B市有一家建筑设计公司,你给我做五年设计师,我就放过她。这期间,你的所有设计都是我的,无条件服从我。怎么样,肯吗?”
封河沉默了一会,眼里情绪闪烁不定。“一定要这样吗?”
男人点头,“你要不愿意,就让她继续做替身还债。毕业以后,她的时间也充裕了,可以多接几部打戏。”
封河咬牙,扭头看一眼潭非非,再转身时眼里一片阴霾。
8
潭非非睁开眼睛,大脑一片空白,然后像放电影般,画面一帧一帧慢慢清晰。
跳楼,受伤,剧痛,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昏迷时,有人用沾水的棉棒擦拭她的双唇,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那么温柔,大概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正在胡思乱想,有人走进来,随即听到久违的声音,“你醒啦?”
果然是封河,只是不复往日的清秀,胡子拉碴,眼里遍布血丝,看到她的时候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床前坐下,“有没有不舒服?”
潭非非摇头,费力地想伸出手,抬手的瞬间疼得抽气,封河忙问:“要做什么?你全身多处骨折,不能乱动。”
“我想摸摸你的脸。”
封河愣了愣,低头把脸轻轻贴在她的手边,含糊不清地说:“摸吧。”
潭非非费力地伸出手指,触摸他略显粗糙的脸,“真好……我还以为再也摸不到你了。”
封河没说话,潭非非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鼻子和眼睛,突然碰到了滚烫的液体,潭非非愣了愣,“封河……你哭了?”
封河把脸埋在她的手心里,半晌才低低地说:“你知道你差点就没命了吗?医生说你命大,搁别人没准就过去了,真是吓死我了……”
潭非非眼睛一酸,“放心,我不会死的。”
“答应我,以后无论我在不在你身边,你都要保护好自己。”
潭非非一怔,“什么意思,你要去哪?”
“哪也不去,就守着你……我去叫医生。”封河站起来,眼睛红红的,朝她绽放了一个自以为很帅气的微笑,转身出门。
潭非非笑了,眼中泪光闪烁,“笑得真丑。”
三个月后,潭非非坐在床边等待出院。有脚步声进来,她兴奋地抬头,笑容瞬间凝固,“怎么是你?”
男人逆光站着,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接你出院。”
“不用了,封河来接我。”
“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自由了。”
“你我之间的债两清了,你以后不需要做替身了。”
潭非非怔了半天,“为什么放过我?”
“晓晓有了一定名气,我打算让她往文艺片方向发展,以后用替身的机会很少了。放了你,就当做慈善吧。”
“对了,封河让我转告你,他要出国进修,之前没告诉你是怕你难过。他已经走了,让你别再联系他。”
男人转身出去,潭非非保持原来的姿势坐在床边,抬眼望过去,门外阳光灿烂,房间里却一片阴霾,似乎有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心里有一处地方坍塌了。
9
五年后,春节。
窗外鞭炮连天,封家客厅里一片欢声笑语。封家爸妈、封淮一家和封河坐在桌前吃年夜饭。
封妈妈絮絮叨叨:“封河,从你刚上大学我就叫你带女朋友回来,这都快三十了,没成家也没立业,现在还失业了,你看看你哥,儿女双全,事业有成……”
封淮笑着打断妈妈的话:“妈,咱们封河这么帅,还愁找不到女朋友吗?”
封妈妈撇撇嘴,“帅有什么用,还不是单身狗,以前听说谈了一个女朋友,怎么突然就没音信了……”
封河脸色微变,易宸忙把小儿子抱给婆婆,“妈,骁骁找奶奶呢。”
封妈妈看见孙子,立马把封河抛到了脑后,封河暗暗出了一口气,向易宸递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封爸爸突然指着电视说:“这个唱歌的女明星好面熟啊,我看过她的电视剧,叫什么来着……”
封河扭头看,被屏幕上轻歌曼舞的红裙美女刺痛了眼睛,淡淡地说:“肖晓。”
“啊对,长得还挺好看。”
封河低头继续吃饭,封淮和易宸交换了一个眼神,暗暗叹气。
饭后,封家爸妈抱着孙子孙女看春晚,易宸在厨房切水果,封河一个人站在书房窗边发呆,指尖烟雾袅袅,身后传来脚步声,封河头也不回,“哥。”
封淮皱着眉头,“抽得多吗?”
“不少。”封河笑笑,他不想骗哥哥,确实抽得不少,做设计的时候,寂寞的时候,苦闷的时候,还有……想起某个人的时候,唯有一支烟可暂时解忧。
“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终于解约了,打算回来开个工作室。不过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设计出自己想要的东西。”封河苦笑,过去的五年如噩梦一般,他几乎成了一架机器。命题设计,高负荷运转,极低的薪资,没有署名权,潭非非的养父几乎把他榨干。
好在他有天赋,在这样的运作下还能持续产出热卖的作品,可是灵气总有枯竭的一天,最后这一年,他明显感觉到力不从心。
幸好,这样的压榨没有落在她身上。
“联系过她吗?”
“没,我这个样子,还是别打扰她了,说不定她早就结婚生子了。”封河淡淡地说。当初离开时便想好了,在可预见的未来里,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女人最宝贵的几年青春,他什么都给不了她,既然如此,何必要拖累她。
“后悔吗?”
封河没说话。后悔吗?看着昔日不如自己的同学崭露头角,成为业界知名设计师,自己却籍籍无名,再无涟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天天苍老下去,五年来从未有一天真正的快乐过,后悔吗?
“哥,以前我喜欢一个人,希望她好,也就是希望而已。可遇到非非以后,我不只希望她好,还想自己努力让她好起来。她需要用钱,我就帮她挣,她需要有人替她受苦,我就替她受。这个选择对我来说,不过是丢了五年时间,最严重也就是不做这一行了,可要不这么做,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你问我后悔吗,我唯一后悔的就是没能早点认识她,如果可以,我希望大一的时候就认识她,让她一点伤都不受。”
封淮沉默良久,轻轻拍拍封河的肩膀,转身走出房间。
那个稚嫩冲动的弟弟,终究是长大了。不再像以前一样大惊小怪,成为了一个寡言少语的成熟男人,眉间眼角写着故事,可以和他一起谈论经济和政治,一起决定家庭大事。
可是,他好怀念以前那个单纯的少年。
春晚正热闹时,门铃响了,易宸去开门,一个高挑纤瘦的女孩站在门口,酒红色的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一双亮亮的眼睛,及肩长发上有没来得及融化的雪花。
易宸迟疑道:“你是……?”
女孩把围巾拉下来,“易宸姐,是我。”
易宸足足愣了半分钟,才失神地扭头冲屋里喊:“封河!封河!快来!”
封河走出来,一句“谁啊”在看到来人的瞬间被咽下去,定定地盯着女孩不说话。
易宸轻轻回到客厅,女儿凑过来撒娇,她机械地抚摸着女儿的小脑袋。封妈妈从电视上挪开眼,“谁啊?大过年的。”
“……封河的一个朋友。”易宸扭头对上封淮关切的眼神,深吸一口气笑道,“一个女侠。”
“什么乱七八糟的。”封妈妈正要再问,被封爸爸叫去看等待已久的戏曲节目。封淮坐过来,握住妻子的手,“是她吗?”
易宸点头,把头靠在丈夫肩上,眼眶发热,“终于熬到头了。”
门外,潭非非轻轻地说:“你瘦了。”
封河下意识地摸脸,“我是不是老了?”
潭非非摇摇头。
她记忆里的青葱少年,如今眼角微皱,风霜入鬓,这五年,他过的是什么日子?这些苦难,原本应该落到她的身上。
封河问:“你都知道了?”
“晓晓告诉我的。她说以前年纪小,不懂事,如今长大了,倒觉得跟我这个姐姐亲近起来。”
封河没说话,脑海里出现一个红衣少女。这五年来,肖晓偶尔会跟着爸爸到公司来,也知道他的事情。开始时她总嘲弄他,后来才渐渐有了好脸色,还问过他同样的问题:“后悔吗?”
他看着那张和潭非非五分相似的脸,说:“别告诉你姐我在这里。”
肖晓有一次喝醉了,拽着他又哭又笑,说在娱乐圈混久了,才知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的真正含义。
“晓晓自责说应该早点告诉我,其实就算她不告诉我,我也会一直找下去。总有一天,我会站在你眼前,就像现在这样,因为我不相信你会抛下我。”
封河胸口一酸,“傻丫头,你就一直这么单着?”
潭非非摇头,“没有啊,我不是单身。”话音未落,就见封河的脸色迅速暗淡下去,调皮地笑了,“之前有个男孩说喜欢我,我当时没答应,后来我在心里答应他了,我就有了男朋友。”
说完,踮起脚尖凑过去,在封河耳边低低地说:“男朋友,如果我没记错,你的初吻……应该还在。”
封河耳根微红,瞪她,“难道你不是?”
潭非非的呼吸缓缓地落在他的颈间,“我想把我的初吻……送给你。”
封河只觉得眼前红影晃动,停了许久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又飘了起来,唇上有奇异的触感,冰凉,柔软,香甜,羞怯笨拙地辗转,席卷了他的理智。
意乱情迷间,身后突然传来封妈妈的脚步声,“什么朋友,在外面聊了半天也不进来,这么冷的天,快进来吧……”
封河迅速反手关门,用身体紧紧抵住门,把妈妈的声音关在屋里。随即把潭非非拉进怀里,低头狠狠回吻过去,感受怀中的身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软下去——
都是初吻,他可比她熟练多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鞭炮声此起彼伏,烟花在天空中绽放出灿烂的花簇。
过去的五年,他替她负重前行,她孤身寻寻觅觅。两个人的生命都被巨大的阴影覆盖,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新的一年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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