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司门口的记忆(棋盘街武昌巷陌的人文记忆)

武昌司门口的记忆(棋盘街武昌巷陌的人文记忆)(1)

棋盘街--武昌巷陌的人文记忆

★ 作者:萧畅

我记事的时候那街就有了,街面不大,汽车从来不开进去;司机的冒失只会带来“怨声载道”——那路边的棋局就像搅动了一锅粥,挪桌移凳响成一片。其实,那街宽不过丈许,长不过数百步,纵横也不过几道,如井字,怎么看都不像个棋盘,倒是居在街沿的人家都有弈棋的嗜好。尤在盛夏时节,两三只竹凳,几把蒲扇,几杯花红叶子泡茶,中间方凳上置个棋盘,棋局就开始了;对坐两人,侧坐一人,杨柳树荫下就是逍遥的所在。渐渐地,连路人也驻足其下,围成一道半道的圆,远远望去,那沿街排去的场面也算蔚为壮观了。

每当有人无意间聊起这街名的来历,手掌心里攥着几枚棋子,笃笃有声的张七影就会将眼光睃向他:“盘古开天地,这天地就有;娲皇造人,这人就有;有人便有棋,街名又有什么好奇怪的?”说时迟,那时快,将一枚棋子朝前一撂,对弈的那人立时脸色煞白。

张七影原来的怪号叫张棋瘾,因有一手绝棋“七影杀”,七步成杀,置对方将帅死地,“七影”便最终传开。这方圆以内无人是他对手。也难怪,当初他家殷实,爷爷就酷爱象棋;到他这辈,虽是日薄西山,可他接手祖传檀香木棋盘后,棋技倒是更胜乃祖。张七影别的事情均不热心,只一门心事琢磨棋局,每日也靠摆个残局混个零碎钱。

武昌司门口的记忆(棋盘街武昌巷陌的人文记忆)(2)

棋盘街就在我家不远的地方。那时,我常常挎着军绿小书包,穿件军绿上衣,紧赶慢赶,钻进那条逼仄的街道。在我的大脑里,那街道不过是一所小学的代名词而已,它以一所小学为中心,而校园就在井字的正中——原来有些比较凌乱的邻居,包括张七影家的老屋,拆迁以后都被那所新社会的学堂代替。

我对张七影并不感到兴趣。张七影有一张平淡得不容易形成印象的面孔,而对弈棋这件事上我本身也感到厌烦;我觉得那是好逸恶劳的,懒汉子们的消遣。这也不全是我的思想,大人们都这么说:“别学那张七影呀,文不能测字,武不能挑水!”有人便道,张七影棋下得好。对答的人道,喝!能当饭吃?棋盘上英雄,哪能算英雄?所以,小街人虽然玩棋,却并不作真。至那几年城市供给紧张,万物凭票供应,排长队抢购,吃成了第一要务,棋摊便寥寥落落。每次路过学校墙角,看到张七影独自蹴在那里,我总是远远躲开。

但张七影似乎对我有兴趣。他将棋子在棋盘上滚来酪去,有一枚溜出他的范围,溜到我的脚下。他笑迷迷地望过来,示意我拾给他,以致他竟抚着我的头发,考问我那些棋子上的字。

那天,我很晚也没回家,我的父亲四处寻我。他在那条街上走过来又走过去地喊,急得要死。忽然我从张七影家的门洞里溜出来,我的父亲惊疑不定地瞅着那个院落。张七影背对着门,只是一个沮丧的剪影。我很失望,学棋是万分难受的事情。我知道张七影比我还失望。

以后,父亲不让我独自在那条街上行走,总是尾随于后。那条街实在不再有下棋人的身影,包括张七影,街的两边一大片一大片剌目的红;学校的那堵围墙处,曾经棋迷们徘徊的所在,大字报一张张地摞着。

我的父亲能知道什么?能管束什么?我们这些红小兵,是那条街最忙碌的人了,不是粘贴大字报,就是在红袖标大哥哥大姐姐的带领下,手执樱枪,让那些教课老师一个个丢尽脸面,出尽洋相。小街的居民似乎情况要好些,置身事外也就是了,但张七影却容易被想到,没别的,他是这街上一霸——姑且叫他“棋霸”也好,他赢棋时的那个嚣张!摆残局骗钱!何况家世来看也不是根正苗红!于是,一片嘻笑声中,张七影的檀香木棋盘四分五裂了,那“四旧”遗物也只配这等下场。张七影一言不发,垂首朝门外走去,从此与棋两绝,从此小街不再有张七影。

张七影好象看我一眼,只一眼,眼神是会说话的,可惜那时读不懂。人世何尝不是一局棋,也有被搅乱的时候;人何尝不会成为这人世中的一枚小小棋子?现在有些懂了。

若干年后,当我再从小街走过,那所小学仍屹立在井字的正中,崭新的四层教学楼,粉墙上曳出桃红柳绿的疏影。只是,围墙仿佛就矮小了好多。

街面倒比以往更显出热闹,是那种调和着繁华的热闹。小街的外侧何时做成的一排店铺,专售文具,常见打着红领巾的孩子留连其间。店铺里也在兜售各样棋具。

忽见学校粉墙下摆个棋局,两三只竹凳,几杯花红叶子泡茶;方凳上置个棋盘,对坐两人,侧坐一人。有些诧然,又有些慰然;走过去,面孔是和善而陌生的。

又听说那学校有个学生棋下得好,在省里获了奖;但仿佛隔着什么,与那街并不相干,又仿佛是恍惚中的一个梦呓。

那街还叫棋盘街,一万年不变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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