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被压榨的女人(民间故事失身的烈女)
宋朝仁宋年间,荆州有个叫彭应凤的读书人。小时候家里光景宽裕,父母供他念书,为他娶妻成家。彭应凤十岁考上府学,成了生员。当年,妻子金氏给他生了个儿子,全家人欢喜不尽,彭老夫妇先后染病下世,家境渐渐败落下来。
彭应凤的妻子金氏,出身寒儒之家,人生得端庄秀丽,性情文静柔顺。她自小心细手勤,喜爱穿针线、描花绣云,学得一手好针线,那裁、剪、缝、绣都堪称绝技,邻里乡间嫁女做嫁衣没有不请她的。当地富户也喜爱她活儿实在,做工讲究,也常把衣衫活计让她代做。还多亏这金氏一双手挣些个钱儿,才撑起这三口之家的花用开销。
那彭应凤原本有些阴柔之气,日常间受妻子耳濡目染,渐渐也通了些缝纫。有时读书闷倦,眼见妻子忙不过来,便凑过去搭手帮忙。时间长了。那活计做得很像样子。小两口儿经常在夜间灯下对坐,穿针走线地赶做活计。有一回金氏眼瞟着彭应凤打趣道:“皇上若开科选考裁缝,说不定你也能中呢!只可惜学裁缝沾不上做官的门路,还是攻你的书去吧。”
那时候官场黑暗,滥用官吏,各州县有许多不学无术的人凭着财势爬了上去,广大读书人年年寒窗苦读却不得志,于是怨言四起,连朝廷也不知道。这一年,仁宗皇帝在京城汴梁专设考场,破格选官,不论曾否中过乡试,均要应选。意在从久困各场的读书人中选录一批有真才实学之士,大小委个官儿,这是皇上广开才路、笼络人心的招儿。于是各州县的生员纷纷上京听选。
彭应凤也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便与妻子商议前往应选。金氏担心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彭应凤从未出过远门,且又身单体弱,独自远行不免挂牵,彭应凤也为撇下娇妻幼子上京放心不下,因而犹豫不决,耽搁下来。
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应凤心里焦躁,坐卧不宁。金氏也不愿意让他白白地错过这个机会,就与彭应凤商议,变卖了一些家产,筹措了一些银两,把门户留给邻居照看,拉上了自家的毛驴儿,一家三口同往京城。
一路上,他们夫妻互相照料,饥餐渴饮,晓行夜宿。儿子才娃已经五岁了,头一遭儿出门,觉得新鲜好玩,在毛驴上不住地问这问那。两口儿逗孩子,观风景,谈古今,倒也消除了旅途的寂寞。
行走了些日子,便过了黄河,来到了京城,在汴梁南门里路东找一家客店住了。店主王婆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婆子,能说会道,惯会殷勤,人也干净利落,初见面,彭应凤夫妻对她印象倒还不错。彭应凤安顿下金氏母子,便急急到外面打探应选事项。方知明天应选的生员便要人场应试了,就让王婆烧了热水,洗脚擦身早早地歇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洗脸用过早点,随身带午餐,便直往考场了。场上下来,觉得文章写得也算圆和得体,应对答辩似了并未离题,便在店里住下,静静地等候开榜揭晓。
转眼间到了开榜之日,彭应凤连早点也顾不得用,就急急地前往观看。在来到午门前的贴榜处凑上去眼睛瞪得老大。在那榜上来来回回寻了十来遍,彭应凤垂头丧气地回到王婆店内。见着妻儿,不由得鼻子发酸,忍不住扑簌簌泪下。
金氏极是体贴丈夫的心情,忙温言柔语地解劝道:“我人虽说千里迢迢来这里听选,又不是有现成的官儿等我们来取。天下生员谁不望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可中选的能有几人!千万莫要为此心灰意懒。好在明年就是大比这年,我们就在王婆这里住下。你温习你的功课,我揽些活计来做,等到明年考试完毕,再回乡不迟。也省了携家带口地奔波往返。”
彭应凤觉得妻子说得有理,便点头应允。于是他在店房内安置了一张书桌,埋头攻书习,金氏便托王婆揽些针线活计来做,挣几个钱来贴补花用。
按下彭应凤一家在这里住下不提。且说这王婆店对过的路西大客店内,住着一位应选的考生,姓姚名唤姚宏基。他本是浙江金华人氏,自小就没有认真读过什么书,只不过仗着父亲是有名的经商大贾,姑夫是吏部的二品大员,乡里广有田产,京里有几处买卖,家里有花不完的银钱。应选前早已通过姑夫给主考的官员送了礼,买通了关节,铺平了门路,进考场只不过做做样了而已,自有人替他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开榜之日,果然榜上有名,功名有份,被补选了陈留县的知县,只等那官凭印信下来走马上任了,心中好不得意。他原本是个极不成器的富家子弟,一味爱吃,爱玩,爱乐,家里虽娶妻纳妾,平时仍不免干些寻花问柳的勾当。此时眼见自己捞上个官儿做了,越发动了寻欢作乐的兴头儿,终日花天酒地的,哪里还管他什么品行!
这日他玩乐尽兴回客店,在王婆店门外撞见了正晾晒衣料的金氏。姚宏基对四书五经虽一窍不通,对于物色女人倒是很有眼力的。他见金氏生得体态婀娜,容颜秀丽,举止优雅,虽是身着家常的衣裙,却处处透出通身的天生丽质,他不觉看得呆了。
暗自寻思,和这个少妇相比,妻子就显得庸俗乏味儿,小妾有些轻挑浅薄,哪有这少妇文静秀美。正得要上前答汕几句,金氏已返身进店去了。他觉得不可造次,这才忍耐着回客店歇息。挨到第二天早上,便忙忙地来王婆店里探问那少妇的底细。
这开店的王婆原也不是个正经人。年轻时就爱招蜂引蝶干些风流事儿,中年丧夫之后,越发随心胡为起来。她伏着那肉铺里、酒店上有几个相好的闲汉撑腰,背地里尽做些说合、牵线、拉皮条的人肉买卖。今儿她见这位上门的姚大官人是个有钱有势有油水儿可捞的主儿,自然格外巴结逢迎。
一交谈,三言五句便摸清了姚宏基的来意,存心要帮他做成这桩生意捞笔油水儿,可偏又要拿话搪塞地说:“哟,姚官人,你想跟哪个娘儿们玩玩不行,唯独这彭家娘子是个极正派的本分人儿,可实在让人无从插手啊!”
姚宏基淫淫地笑着说:“我姚某人看上了她,她就是块铁也有法子把她烧软烧化,何况她不过是个嫩生生娇滴滴的小娘儿们!王妈妈请多费心,事成之后,自有你的好处。”说着便将一锭五十两重的大银子放到王婆手上。
王婆见钱眼开,眉开眼笑地说:“冲着姚官人这么看得起我,这个忙我是一定要帮了。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姚官人现时想就这么玩儿却是不行,就连我这店里你也要少来。须得如此这般……”
她凑到姚宏基耳边叽咕了一阵子,直说的那姚宏基眉开眼笑地点头说道:“好,好!这正合我意。事成之后,你这后半辈子的吃穿花销就全包在我身上了。”
两个计议已定,第二天王婆便来到彭应凤夫妇居住的房间。见彭应凤在伏案攻书,娘子金氏正埋头针线。寒暄已毕,王婆道:“彭相公想来也是个不大出三门四户的人,整日间就知道钻在屋里啃书本儿。不知那榜上有名儿的不全在文章,恐怕有的还差得你远呢,俗话说的‘朝里有人好居官’,你也该抽工夫到外面走动走动,若攀上个当大官的同乡,替你引荐帮衬,比你啃书本强多了。就是寻不着这样的门坎子,也该摆个摊儿替人写个帖子,书子的,也能挣上几十文,不比靠娘子一人辛苦好些!”说得那彭应凤也觉惭愧。
金氏含笑说道:“多承妈妈指教,明日就让他出去走走。”两口儿只道那王婆好意关照,信以为是。
第二天彭应凤就沐浴更衣出去访友。他一没有名气身份,又短个进见礼儿。自然攀不上当官的门坎子。次日便带上笔墨砚台在街上摆了张桌子,挂上招帖的名目,替人代起笔札来,一天里果然也有几十文的收益。一连两日,一个差役打扮的中年男子接连来让他写帖子什么的,三五日后,他对彭应凤说:“我们老爷要找个代笔的,每天除了管饭外,还有几十文的润笔小费,只是要搬过去住。你可愿去?”
彭应凤正求之不得,忙拱手道:“小生愿去,只是有事还要料理一下,大哥告诉我府上在哪,我好有个寻处。”
那中年男子给他指点了住址便走了。彭应凤回到王婆店内,把要去一官宅做事的事儿告诉了金氏,动手收拾行李。才娃在这店里没个伴儿玩,闷得慌,吵着要跟父亲一起去,金氏哄他不下。
王婆一旁插言道:“索性把孩子也领去吃他几天官饭,他们做官的又不在乎这个。”
彭应凤平素极喜欢儿子,好在那边也不甚忙,便带了才娃去了。那官儿住在一座深宅大院内,是因事在京城逗留的。人生得白白胖胖,面色红润,已过中年,穿戴得十分讲究。他向彭应凤交代了几句,便让那差役引彭应凤到外院住房去了。
彭应凤每天要做的事就是写个帖子呀、礼单呀、信札呀之类,他觉得奇怪,就问那差役:“你家老爷这类帖子也要人代写?”
那差役微微一笑说:“我家老爷因随身的书吏受了风寒将息,才让你来代个笔儿,不瞒你说,我跟我们老爷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他老人家提笔写过字呢!那五经四书他念不念得下来还说不定呢!”
彭应凤听了,只惊得目瞪口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一日,那官儿又出门拜客去了。彭应凤闲着无事,便领了才娃出来逛逛。到了那摊多人稠的闹市,彭应凤给才娃买了两个果子吃着。刚把钱付给卖果子的,就见一个穿青衫儿的黄脸汉子满头大汗地到了他跟前,拱手施礼道:“你就是字写得极好的彭相公吧?请到那边用茶。”
彭应凤道:“至少不相识怎好打扰!”
那汉子道:“都是出门在外的人,务请彭相公赏个脸儿。”
彭应凤只好随他去了。
两人在茶馆里吃过茶,那人冲着彭应凤作揖道:“不瞒彭相公说,小人今天有一事相求。小人因家里连遭事儿才携子出来谋生。现在只落得困窘落魄回不了家,求人谋了个差事儿,但需得上千两银子打点。眼见我养活不住妻子,正好有个住京的商人肯出一千两银子讨她侍奉。特求彭相公给写个卖身契儿。”
彭应凤听了满心不悦,甩袖起身道:“亏你还是个男子汉,竟能把老婆卖了!这契儿我不能写。”
那黄脸汉子死命拦住央告:“这也是被逼无奈。权当你做了件好事,给我开了条门路,给我妻子找了条生路,总比现在衣食无着强些。”
彭应凤被缠磨得脱不了身,那人又将现成的笔墨纸砚推了过来,只好接笔应付。那人口述时却又作怪,不肯吐露自己和妻子及那买妇者的姓名,要在卖身契上空下来由他填写。说是他还要在这里混事儿,怕传扬开来被人贻笑轻看。彭应凤对他又气又厌,草草写完,扔给他起身便走,那人从后面塞过几十钱来急匆匆地走了。彭应凤冲着他的后背暗骂了声:“没有人性的东西!”抱了才娃仍回那官宅。
转眼间十多天过去,那官儿将自己换肥缺的事儿办妥,便张罗请客辞行上任去了。彭应凤仍抱了才娃回王婆店来。来京城里这些日子,他眼见天子脚下也竟是这般的龌龊黑暗,便觉功名无望,不禁喟然长叹。到得王婆店内,彭应凤见自己的房间空空,不见人影儿,连金氏的衣物行李也不见了。正感到诧异王婆堆着一脸假笑进来,问他什么东西忘记这里了。
彭应凤道:“我刚从做事那边回客店来,我家娘子哪里去了?”
王婆故作吃惊地说:“哎哟,前几天不是说彭相公谋到了差事儿,将你家娘子接去了吗?怎么这会儿又问我要人?”
彭应凤听了,急得脸色大变道:“我什么时候让人来接过她,人在你店里丢了,你还我娘子!”
那王婆听了,大呼小叫地喊起屈来。口口声声说:“我念你家娘子是个贤惠之人,临走时只收了她七折店钱。想不到一片好心倒做了驴肝肺,落下了不是。”
说话间,早有王婆那些酒店、肉铺上的相好闲汉闻声赶来,上前揪住彭应凤,横眉竖眼地评说歪理,呵斥威吓彭应凤。彭应凤眼见这里容不得自己说话,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得忍气吞声地先收回话头儿,改用软和话儿央及方罢。
王婆到底心里有鬼,便卖个人情,让彭应凤仍住在她的店里。人走房静,已是掌灯时分,彭应风抱着才娃呆呆地坐在炕边垂泪。才娃平时欢蹦乱跳说这说那的,如今却傻了似的一声不吭地偎依在彭应凤怀里,比以往啥时候都乖。彭应凤面对冷清清的屋子,孤单单的孩子,一阵阵心酸、凄凉,心如刀割、泪如雨降。才娃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彭应凤怕搅扰了胖的客人,泪眼模糊地抱了才娃走出店来,寻了个偏僻无人之处,冲着家乡的方向,再也憋不住自己的满腹酸苦,忍不住声泪俱下,放声大哭。父子俩的哭声摻和一起,只哭得声嘶气咽,成了一双泪人儿。
一连几天,彭应凤茶饭无心,夜不成眠,他整天抱着才娃四处打听金氏的下落,还向当地的官府报了案儿。好多天过去,却如石沉大海,没有消息。丢失了金氏便失去他心上的唯一依托,也没有了挣钱糊口的人手,他变得丧魂落魄、憔悴不堪。
可才娃还需得他来照管养活,他勉强打起精神求人寻个吃饭的活路,正好有一家姓李的裁缝店招收人手,便荐了他去。好在彭应凤在家中时跟妻子打惯了下手的,那裁缝活计原是熟行。加上他此时因功名无望、妻子丢失而万念俱毁,只留心默默地做那活计,唯恐有了闪失丢了饭碗。他本是个稳重细心之人,埋头潜心缝纫,长进很快,没有多久,他已成了这一带裁缝店里拔尖儿的高手儿。
裁缝店的李掌柜见他不仅手艺高超,而且识文断字、稳重可靠,对他倒也格外看重。这天,吏部郑大人府上有几样活计要人去做,因这家不比一般的主顾,李掌柜寻思店里没有比彭应凤更靠得住的人,便嘱附了他一番,让他去了。
彭应凤来到郑府,他还是头一回见到朝廷大官府里的气派。进府的三重院落全是下人们的住房,单是家丁仆女就不下百人。一个家丁把他领进第四重院落的一个房间里。不多时,一个穿戴整齐、模样儿标致名唤春兰的大丫头,给他把布料抱了过来,派头十足地对他说:“府上佣人们的衣服都推给别的裁缝店去做了。让你到这儿来做的,是我家夫人小姐和我们几个贴身丫头的衣裳,你可得加心了。做好了,多多有赏!做坏了,可有你的难堪!”
彭应凤知道这里更不是自己能随便说话的地方,只管低头唯唯称是,不敢吐半句违逆的话儿。那春兰丫头倒越发地神气起来。这四重的院内想是轻易不容许男人们进来的,彭应凤在这房间里做着活计,整天见不着个男子的影儿。倒是那春兰丫头,不知道是郑夫人把衣裳的事儿靠她管了,还是她愿意和这个年轻裁缝叨叨几句,每天里总三五次进房来与彭应凤搭讪说话,连针针眼眼的事情都问到了。
彭应凤以生员的身份做了裁缝原已不是滋味,再有这么个多嘴多舌的丫头来指指点点地盯着,就更觉得晦气,可也只得格外小心。每日里真正是身不离位子,目不斜视,心神专注,活计上不敢有半点含糊。头两件衣服做出来后,那春兰左看右看,往自己身上比试看,不住劲儿地满口夸起好来,彭应凤这才暗暗地松了口气儿。
这日做到半响,春兰从上房端了一盘点心来让他充机。彭应凤只在里面拣了块小的品品味儿,便用纸把点心包好收起来了。春兰一旁见了觉得奇怪,问他为什么不吃点心,彭应风含泪道:“身边还有个不大懂事的孩子,不敢贸然领进来,把这点心带回去也好哄他。”
春兰心直口快地追问:“你个男子汉怎么带着个孩子,你家娘子呢?”
一句话问到了彭应凤的伤心处,忍不住地垂泪,回道:“我原是来京听选的生员,和娘子一道打荆州老家来的。一个多月前,娘子被人拐骗丢了。我又没有了盘缠,才寻了这裁缝活计来糊口的。”
春兰小丫头心软,听得鼻子发酸,眼里发潮,回转上房便一五一十地对郑夫人说了。这一来彭应凤可就交了好运了。原来这郑夫人原籍也是荆州人。少时随从做京官的父亲入京居住。长大后嫁给了新科榜眼郑公子,郑公子就是现在吏部的郑大人。他青年得志,步步升迁,官做到这吏部品大员。
郑夫人起根儿就过得是锦衣美食的生活,哪曾想到这仕途上还有这么多坎坷酸辛。当下听那春兰说,不觉动了恻隐之心让春兰把彭应凤唤来问话。彭应凤慌忙随春兰到上房叩见的郑夫人。依照郑夫人所问,从头至尾地诉说了自己的身世遭遇。
郑夫人看他果真凄凉可怜,人也规矩老成,况且又和自己是同乡,存心要帮衬他。当下说道:“彭相公莫要伤心,待我家老爷回府,我把你的情况告知于他,他若能大小提携你个一官半职的,你也能养家糊口了。”
彭应凤感激万分的拜谢了。仍回那房间里做活计。郑大人回府之后,郑夫人让佣人待候他沐浴更衣回上房歇息。两口子对坐谈话时,郑夫人把彭裁缝的遭遇对郑大人说了,让他设法子给彭应凤弄个事儿。
郑大人听罢说道:“此种琐事满眼皆是,夫人多事了。”
郑夫人有些发急地说:“这些须小事,也不过劳你费几句话,老爷也推诿不成?”
郑大人怕惹夫人不快,便点头应允。他让彭应凤写了个履历交与自己带在身边。几天后,郑大人趁上朝议事之机,让原先主考的学政给彭应凤补了个副取的名额,又把彭应凤的履历交与了吏部的同事,让查一下委任下面官吏的空缺。吏部的同事回说,只有京块南面的陈留县还缺一名县丞,只是个九品的小官,问郑大人嫌不嫌小。
郑大人原不过碍不住夫人的面子,有此也可向夫人交差了。便道:“就这样吧,近日把官凭公文办好送去。”
几天后,吏部果然把陈留县县丞的凭文送到了郑府。彭应凤也正好把这里的活计做完。春兰喜滋滋地进来对他说:“恭喜你,彭相公。你的公事儿办妥了,我家老爷在客厅等你去呢!”
彭应凤连忙随春兰进去见过郑大人。郑大人道:“本欲帮衬于你,只是有些错过了时机,你且先去做这九品县丞,待日后伺机提用吧。”
这县丞虽是芥菜籽大小的官儿,对彭应凤来说也算喜从天降。他千恩万谢地拜谢了郑大人,接过官凭公文回住处去。他来京城日久,深知这里世情险恶,人心叵测。既然事情有了定局,还是早走为好,他向裁缝店的李掌柜说了原委,结账辞行。
李掌柜见他熬出了头,对他愈加客气照顾,如数给了他工钱不说,还另外赠送他银两做盘缠,彭应凤再三谢了。动身那天,他置办了几样礼品去拜了郑夫人和春兰丫头。一是答谢她们的热心帮忙,二是向她们辞行。
春兰还是那样快人快语。临送出来还笑着说:“彭官人,我们什么也不爱见,你若有机会进京来,还给我们做几件衣裳就再好不过了。”
彭应凤道:“只要夫人和春兰姐姐不嫌弃,我甘愿代劳。相互说笑着告别去了。王婆那边,他没有去打照面,连帐也没有结,便动身往陈留县去了。待到王婆得知彭应凤授了陈留县丞上任去的消息时,已是第二天傍晚,她当下就惊出一身汗来,心里暗暗叫苦,做了亏心事儿,总觉得寝食不安,心惊肉跳的。
按下彭应凤来陈留任县丞一事不提。这里须交代一下金氏娘子的情况。她如今已在陈留的县衙的内宅里做了姚宏基的‘外室’。啥叫外室,这是那封建社会的产物,男人有了妻子,在外面另聘个女子同居称作外室。
那金氏本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这种事儿能依从吗?她是怎样来到陈留的?欲知详情还得从头说起。那天金氏娘子正在店房里做着活计。王婆满脸含笑地进来说:“整日间把娘子忙得脚手不沾地儿的。听说彭相公被那官儿看中,要留他在身边做事儿,说不定哪天要把娘子接去享清闲呢!”
金氏道:“那也不过是端人家的饭碗,终究也不是常事。”
两天后,果然有个黄脸汉子赶了辆车子接她,说彭相公随那位官员到任上做事儿,特意雇了车子载她到任上去。金氏并不多疑,便收拾了衣物等件,与王婆结算了店钱,上车去了。
那黄脸汉子十分诡秘,故意在汴梁街道上七绕八拐地兜了阵圈子,才转向陈留去了。为的是不让人弄清车子的去向。金氏一向少出门儿,哪里想到其中有诈,就这样一直被拉到陈留县衙姚宏基的内宅。早有丫环老妈子接了进去,住房内收拾得十分雅致、讲究。
丫头、老妈子服侍得也很周到,端上了酒饭招待。只是一整天没有见彭应凤来打个照面。金氏不由起了疑心,晚上掌灯时,她沉下脸儿对侍候的丫头、妈子说:“快让彭相公来见我!若是他再不来,我一刻也不呆在这儿。”
丫头老妈子还是一味地劝酒夹菜的不予理会,金氏性起,便将那桌子一掀,“哗”地一声酒杯菜盘打翻了一地。丫头老妈子见金氏真动了气,才慌忙让人去请主人。一会儿,衣帽鲜明的姚宏基进了屋来,对着金氏一恭到地陪笑说:“彭相公将娘子托付于我了,请娘子安心住下就是,下官决不会亏待娘子的。”
金氏是个极聪明的人,一听那话儿不对头儿,气得面红耳赤地厉声道:“你们究竟搞的啥名堂,趁早挑明了好,我见不得那不明不白的事儿,闹腾开去与你做官的也不体面!”
眼见金氏娘子不肯就范,姚宏基还真怕金氏死呀活呀地闹腾起来,弄得满城风雨不好收拾。连忙朝着金氏打拱作揖道:“娘子息怒,细听我说,彭相公在京里好容易寻到了个肯提携的官儿,答应替他谋个差事儿,只是需要千把两银子打点。彭相公手头拮据,又无求借的去处,便发了狠心,将娘子典卖于我,从我这里取走了一千两银子。又不好对你明讲,才让我这般行事儿的。万望娘子压火消气,珍重身体。”
金氏不信,驳道:“我丈夫不是那等肮脏小人,我夫妻恩爱情深,他断断不会做出这种混账的事来。分明是你们设下圈套坑骗人,反来恶心我的丈夫!今儿若不放我出去,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那姚宏基慌忙好言安抚道:“我身为一县百姓父母官,岂能做那欺男骗女的事儿?实是见彭相公作难,愿助他一臂之国,又私下敬爱娘子,才如此为之。娘子如若不信,请看这张卖身契上是何人的笔迹。”便取出一张卖身契来递给金氏。
这正是那黄脸汉子缠着彭应凤写的那张,都是那王婆姚宏基设下的圈套儿。金氏娘子不看则已,草草一看,那熟悉的箱迹,决绝的言语,字字句唏如割肉刘心,也不由她不信。她又气又急又愤,一声揪心的哭声哭出来还没有煞住尾儿,觉眼前一黑,向后面倒。
丫头、老妈子们慌忙急救,金氏才渐渐缓过气儿来。她此时满腹的苦水儿,一腔的悲愤无处发泄,一头扑倒在床上号陶大哭。她痛心的不光是从此被弃,丢子离乡,更为朝夕相处付予身心的丈夫竟能卖妻求官而痛心欲绝。
姚宏基听她边哭边咒着‘狠心的人哪’时,知道自己的阴谋已经得逞,心里暗暗高兴,嘴里却不住地好言相劝。一连好多天,他任那金氏如何使性子发腻歪怄气儿,一点儿不急不恼不发火儿。每天到金氏房中嘘寒问暖。还安慰她说待彭应凤的公事儿定了下来,便送她与夫团聚。竟能耐住性儿不去纠缠那金氏娘子,装扮得活像个正经人。
半个月过去,金氏虽有火气,可无处发泄,虽有满腹苦楚,却又没有诉处。想到自己已被当作家当儿卖出手儿了,没有了商量的余地,渐渐地精神沮丧心灰意冷。那姚宏基又对她十二分殷勤、百般温顺,她便没有了主意,到底顺从了姚宏基。
一个多月过去,金氏便觉在这里腻烦透了,身边虽有丫头老妈子侍候,吃的鸡鸭鱼肉,穿的绫罗绸缎,可离子背乡举目无亲,回想夫妻昔日的恩爱情分,心里终究不是滋味儿。
这些日子,姚宏基玩厌了她,恢复了往日的作派,行为放荡、举止粗俗,终日花天酒地的不干正事儿。远不及彭应凤知书达理、温存体贴,心里顿生厌恶。更深知这做外室的不过是供人家摆布玩儿的角色,思想以后的归宿,不觉满腹忧虑,终日闷闷不乐,时常一人暗自垂泪。她只道今生今世再难与丈夫儿子相会了,可偏偏事出意外一彭应凤父子已到了陈留。
彭应凤突然到来,使得姚宏基吃惊不小,一时有些慌乱。定神之后,便去安排。先推说衙里房间缺少,一面让人到外面给彭应凤寻找收拾住处,一面让僚属把彭应凤让到前衙客厅,吩咐就在那里摆酒接风,让同衙的几个属僚都来作陪。并关照后衙的几个丫头老妈子,不许走漏风声让那金氏知道。他料想那金氏乃一女流,向来足不出户,眼下不会出岔。待一有机会就设法把彭应凤调离这儿,免得日久事情败露。
他把一切安排停当后,才往前衙与彭应凤相见。却没有想到那才娃自得饱暖,就恢复了活泼爱动的天性。他在那裁缝店里憋闷坏了,一来到县衙内就拎着个绣球儿弄猫追狗地跑去玩儿了。才娃见衙里一道门旁有条小狗儿,就用绣球儿投它,那小狗一面回头叫着,一边向内宅跑去,他也尾随着跟了进去。
这天金氏把丫头老妈子打发开去,一个人独坐房中想着心事,这时却见丫头喂的那条小狗儿叫着跑了进来,拱起帘子来到屋内,向她摆着尾巴求援。随后院子里有了人声,是小孩稚嫩的童音,很是耳熟。她还没有来得及掀帘看望,一个小男孩就一头撞了进来。她定睛一看,不禁呆住了,来的竟是儿子才娃。
她此时说不清是喜不惊,是喜是悲,上前一把将才娃搂在怀里,泪珠儿就止不住扑簌簌地滴落下来。才娃离开母亲已有两个多月,不知道是和母亲生疏了,还是金氏的满身绫罗使他一下子没认出来,只是瞪着一双大眼睛静静地瞅着她,一声不吭。
那金氏手儿摸、脸儿贴地把儿子亲了个够,才含泪问他跟谁来的,怎么来的。才娃这才回过神儿来,对着母亲说这说那的。当金氏听说彭应凤也来到此处做官眼下就在前厅时,那满腔的悲、苦、怨、愤便一下子翻搅上来,她一阵冲动,顾不得什么体统羞耻,支开才娃径奔前厅。
前厅里正为彭应凤接风。姚宏基身着七品官服坐主位,彭应凤身着九品官服坐了客位,衙里的几个同僚也都在作陪,彼此正举杯客套劝酒。金氏一见彭应凤,那怨愤气恼就不打一处来,她三步并作两步闯了进去当胸揪住了彭应凤的前胸。座上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弄呆了。
坐在主位上的姚宏基更是惊慌失措、气急败坏,嘶哑地吼叫:“快快退下,快快退下!”
金氏哪里理他的茬儿,扯着彭应凤的前襟骂道:“狠心的人啊,你将结发妻子换了这么个官儿,如今称心了吧!我与你成婚七年整,有了什么过失,意还抵不上一个芥菜籽大小的官儿!”
彭应凤一开始也蒙了,还未及说话,脸上又重重地挨了娘子一掌。及看清眼前这位衣裙鲜明的少妇竟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妻子时,不禁又惊又喜。顾不得脸上火辣辣地发疼,一把抱住金氏,声泪俱下地道:“娘子,你让我寻得好苦哇!如何却在这里?”
金氏边哭边斥责他:“你为这芥菜籽大小的官儿,一千两银子将我卖与了姚宏基,亏你还有脸来问我。”
彭应凤惊奇地问:“娘子这话从何说起,我这县丞是吏部郑大人刚授的,何曾卖过娘子?”
金氏气恼地说:“当着面儿你还嘴硬,你问问那姚宏基!”可抬头往正中的位子上寻时,那姚知县早已溜得不见影儿了。
两口子对面一席话,便把什么都弄清楚了。金氏此时才如梦方醒,知道自己被结结实实地骗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在京城之内天子身边,光天化日之下,自己竟遭此骗欺污辱,以清白之身轻易地作了污秽之体,悲怆地伏地大哭。声声凄酸憾人心肺,尽将那满腹的悲苦化作哭声发泄出来。
彭应凤含愤忍泪劝道,“娘子, 此时哭有何用?对头既在,应找他见官辩理才是!”
金氏娘子闻言忍泪止哭,咬牙切齿地骂道:“姚宏基,断乎不能放过这个伤天害理的狗杀才。”一面又心疼地抚摸着彭应凤的脸庞问打痛了没有。
夫妻两个闯人后衙内院,各个房中都找遍了,就是不见姚宏基的影儿。彭应凤一气之下,将那屋内的家具摆设打碎了一地。丫头老妈子只在一旁呆着,不敢作声。几个同僚受姚宏基指派,前来劝阻调解,说姚宏基愿出两三千两银子求和。
彭应凤转脸问金氏:“你说呢?”
金氏斩钉截铁地说:“惩恶雪耻,死也甘心!”
彭应凤接道:“此仇不报,枉活人世。”便对那几个同僚道:“列位闪开了,郑大人点我到这里,专为寻那拐骗娘子的对头的。县丞做不做倒是小事,这场官司是要打到底的,还求各位不要掺和进去!”
这半真半假的许还真管用,同僚听得‘郑大人’三字,只道他是有来头的,互丢眼色溜了。彭应凤夫妇当天写了诉状,一家三口连夜往开封府告状。
包公近日刚从下面各州县巡察回衙。这日听得堂鼓响,急忙更衣升堂,让王朝传击鼓人到大堂问话。彭应凤夫妇同到堂下叩头,呈上了诉状。包公接状阅过,又询问了几处细节,便差人到陈留传被告人姚宏基到案,让彭应凤夫妇暂且退下听传。被传的要犯姚宏基还未到案,一位替姚宏基说情的吏部大员已经登门。说姚宏基虽行为有失检点,但念他年轻初犯,又当有为之年,劝包公对姚罚重金以诫再犯,暂且留用以观后效。
包公闻言正色道:“若姚宏基所做属实,则他身为百姓父母官,实为祸国不肖子。以事而论,色胆包天,欺男骗妇,行同猪狗。这等污秽朝迁、作践王法、惹民共愤的不法行为,岂可以罚重金免除刑律?”
那大员碰了钉子,知趣地告退。
第二天,姚宏基随公差到案。见大堂上的包公正气凛然,声若洪钟,又得知托人求情已遭拒绝,早已输了胆子。未动大刑,已经魂不附体,伏地认罪。但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责,又把王婆扯上垫背。口称:“小人最初虽生邪念,但不敢造次,都是那开店的王婆撺掇撮弄而成。”
于是王婆便被传到堂。她虽老奸巨猾,但被人证住,难以遮辩罪行,只得如实招供画押。包公当堂依律铡了王婆和姚宏基,那王婆只为图姚宏基的银钱,帮狗吃食,如今反被他几句话送进坟里去了,这也是她自作自受。包公命彭应凤署理陈留县的县令。包公勉励了他几句,彭应凤夫妇感激不已,千恩万谢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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