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荔县城到念桥坐几路车（大荔印象之初到大荔）

我对大荔最初的印象，来自我二堂哥的口述。

他是泥水匠人，早年间，仗刀（泥瓦刀）走天涯。每年开春走，冬季归来。冬天里因天冷无法施工而休息，常来我家，在我父亲的豆腐坊里帮忙烧火，提水，末了，喝一碗热腾腾的豆浆。在灶火前，与我父聊起最多的就是一年外出做工的趣闻轶事。我十一二岁时，就对我们县周边的几个县城再熟悉不过了，甚至西北五省，最远到新疆的一些地方的民风民俗，都有些许了解，这全来自我堂哥与我父的聊天。

听我堂哥聊天，成了我最期盼的事之一。一来，他走的地方多，见多识广，有很多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之事，让少年懵懂的我，对外面世界充满好奇和探究的心，陷入无限想象中。二来，他口若悬河，略带夸张的表情和言辞，更加让我充满憧憬。

大荔就是他和我父亲闲聊中提及，却被我牢记的一个地名。最初的印象，大荔是一个地广人稀的地方。照我堂哥的说法，大荔人每家每户差不多都有二三十亩地，上地干活要开车，要么骑车去，颠覆了我们“丑妻近地家中宝”的传统。再一个，大荔人上地干活，一天里中途不回家做饭吃，都是早上出发带着干粮，中午休息在地头吃，一干一天。

从阎良发完甜瓜回来家里后，我因为考驾照的事，暂留公司里，每天为在大荔后方发货的人提供图片处理，海报制作，广告语和写推文。老张回来后，本来要走，他村子里突然有事，需要他留下帮忙几天。只好打发我去大荔，顶上几天后，他再来换我回去。没想到这一走，至今还待在大荔。

当天下午回家后，立马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装好必用的东西，就和王磊一起连夜赶往大荔。

从富平出发去大理，途径蒲城，开车走了三个多小时。到大荔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人都在大荔赵渡镇三民村，我们的仓库里休息。

仓库是彩钢瓦搭建的，连带着一个小办公室，一张茶几，一张办公桌，三台电脑，两台打印机。连接着办公区的是一间卧室，里面一张小床，一铺水泥炕。炕在现时的农村已经很少见。炕上躺了一排三个人，负责快递的我认识，很熟，从去年就一直在合作。周至人，现居西安，九零后小伙。人很聪明，活泼，机灵，吃苦耐劳，我们一伙电商走到哪里，他就开车跟到哪里。车上拉着打印机，备着铺盖和零食，矿泉水，以及一条一条的细支的南京烟。快递上的问题，他都能帮你解决。有脑子，有想法，有自己的计划。成了我们不可或缺的后勤力量。他的那辆大众朗逸，每个月都在十万公里的里程，车就是他的移动办公室。自做了电商后，接触了许多九零后，发现这些后来居上者，比我们想象中的要能吃苦的多。我总是以八零后老大哥自居，总是以小时候的那点吃苦的经历为资历和谈资，慢慢的发现，那些不足为外人道。

小伙名叫王佗，佗字作名的少见，我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名字不简单，特别留意了一下这个字。闲来无事，百度搜之，发现佗字还真是与众不同，《说文》解释为：佗,负何也。有背负，负荷的意思。这让我联想起了武侠小说《天龙八部》里的慕容复。有一晚在做阎良甜瓜的代办家里喝酒聊天，听他闲聊，说他父母是他们当地第一个做农庄的人，几百地的园子，虽然终究失败，但想必曾经也辉煌过。我对第一个吃螃蟹，开启风气，创造性干事的人，天然的心生敬佩。之前，我读小说时，总觉得这样的人没什么，但现在我在社会上混饭吃，乡村熟人社会里干事，在异乡他地和利益相关者之间走动游弋，这才觉得，有时开口说句话有多难，办件事有多麻烦，交往一个人有多艰难。有时回想，之前上班的日子实在过得单纯而又幸福。

我自知晚上睡觉打鼾，鼾声冲天，必定影响他人休息。就自觉拿了被单，出卧室，在仓库里铺了七八沓箱子，席地而眠。

一夜无话。

第二日醒来，就被派去了果园拍照片和视频，顺便熟悉环境，熟悉团队里的人，以及自己的活。这是第一次和另外两家电商合伙组队，在大荔这个地方实战发货。我们是小微公司，在大荔这个地方，动不动几亩，几十亩一个桃园，一个枣园，一个黑布林园子，小的产量一万斤左右，大的产量近十万斤，单凭我们一家根本吃不动，也不敢动。单说桃子，一个十亩的桃园，全部桃子下树，接近五万斤，五斤一箱，也就是一万箱。摘桃子需要多少筐子，需要几个人筛检，什么标准，多大起步，多大的车子运输，水和饭主家提供还是我们提供，在哪里过磅，仓库需要多少人留守打包。发泡网，胶带，箱子是否全部够数。快递车什么时候来。平台接洽，产品介绍，推文，报价，售后标准，售后客服等等。这根本不是一个人可以办到的，也不是一个刚组建起来的团队能马上面对的。每个人的办事习惯和喜好不一样，人与人之间需要时间了解和磨合。在路上时，坐在鲜总身旁的我，心里就在寻摸着如何和旁边这个人搭上话。

鲜总，来自西安白鹿原白鹿仓，微商大户，在我们一直认为微商已死，社交电商兴起的今天，他靠朋友圈，每日接单量比有些公司平台的量还大，生生一个耳光，把我彻底打醒。互联网时代，只要商业模式正确，诚信经营，品质保证，不愁没有单子，不愁没钱赚。之前靠着信息闭塞，不对等而产生利润的生意，在互联网这个讯息以光速传递的时代来说，几乎不存在信息差，从来没有如此透明过。做阎良甜瓜的时候，就是如此。你想着供大于求，降价求量，刚降一毛钱，瞬间，整个圈子人尽皆知。和你一样的报价，满微信里乱飞。我曾经玩笑的跟朋友说过，做甜瓜供货的比甜瓜还多。

鲜总带着非常明显的西安口音。虽然说得都是陕西话，但西安话的个别发音和咬字，还是比较独特而有古韵的。他常说的一句话是硬气，夸赞一个人活干的漂亮，事办的漂亮，人处的漂亮。

黄河岸边

车上，我散一根烟给他，他接了，叼在嘴上，正在开车，我帮他点着。要么说抽烟除了伤肺之外，还是有一点好处的。一根烟开抽，话就搭上了，慢慢闲扯淡，渐渐回归正题，最后聊进当前正在做的事。当车到地头下车时，我已基本了解了今天的具体任务。下车后，二话没说，帮着卸筐子，清点数目，把装满桃子的筐子再装上车，清点，记录，上编带和紧绳器，跟车回库。

一天的工作从运输开始。

路上，坐在副驾位置，车子跑在公路，望着窗外农田里的各种园子，这才发现，一路走来，在我们活动的这片地域里，看不见几片麦地和玉米地，纯一色的果园，全部经济林作物。以冬枣为主，也最为明显。

水蜜桃

塑料大棚在眼光下明晃晃的，连接成片，一眼望不到头。冬枣棚有暖棚与冷棚之分，暖棚也叫坑棚。以一道土墙做支撑，棚顶除了塑料覆盖，其上还有棉被一层，这种棚子叫暖棚。还有更甚者，棚内或有炉子保温，或埋有电热丝保温。这种棚子的冬枣上市较早，一般收购价在四十块钱左右一斤，假如二十个枣子一斤的话，一个枣子就两块钱。如此代价下，价格不算贵，暖棚的枣子本来就不是准备给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享用的。冷棚，顾名思义，就是靠着阳光直射，保有棚内温度，人为不干涉不助力，任其自然生长。相比露天枣子，上市较早。初期价格稳定在二十元左右一斤，中后期会掉价至十二三元，末期价格维持在八九元左右。冬枣是大荔农业产业的代名词，最耀眼的一张名片。大荔农人因冬枣而致富，也因冬枣而大大损害健康。因棚内温度和湿度，主要是湿度很高，长期在棚内干活，老时一身病，以风湿病为主。这是本地人告知我的。但农人把苦当饭吃，早习以为常，只要有钱赚，能养家糊口，守在家门口，无所谓老无所依，只活在当下。冬枣的整个种植过程里，最为精细的活，全部是女人们干，而女人们，把这个当做本分看。自称黄河滩的女人，啥苦都能吃。

大荔县的万亩荷塘

除了冬枣，剩下的就是桃园，桃子分早中晚好几个品种。从六月初开始熟，一直可以到卖到七月底。除了桃子，大荔最有名的就是黄河滩的沙地西瓜。在我小时候得记忆里，西瓜不是用钱卖，用麦子换的，以物易物。西瓜大多来自大荔，黄河滩的沙质土壤最适宜西瓜生长，长出来的西瓜大又长，倒像是冬瓜。一个瓜少说也有十几斤，最小的也七八斤。那时的人穷苦，吃最糙的饭，干最重的活，对什么要求都是一个大字。家里男丁吃饭要最大碗的，吃馍要最大个的，干活干最重的，养羊养牛养猪也要养到最大最肥。长此以往，对挑选西瓜，当然是挑最大的。大荔西瓜偏偏没有最大，只有更大。记得一个中等大个的瓜杀开，一家人只能吃一半，剩一半。瓜瓤血红，沙甜，特别是水窖里提出来的瓜，更是冰凉可口。大荔黄河滩的西瓜，算是我小时候味觉记忆中的绝妙时刻。

莲叶何田田

除过西瓜，还有甜瓜，梨，梨分好几种，有六月酥早熟梨，红梨，中晚期的砀山酥。李子类有玫瑰血丝李，六月红，黑总统，六月紫等。油桃的品类也很多，用数字编排分类，记不清。蟠桃有两种，油蟠和毛蟠之分。葡萄，牛奶玉米，猕猴桃，沙地花生，红萝卜，核桃，山药，红薯等等。不单单是品种繁多，并且每一种农作物都成大规模种植，面积可观，形成了产业链，成了全国水果商的福地之一。不像我们县的桃子种植，零散各户，面积偏小，有时来一个客商，几家园子合起来，拼不起一辆九米六的车，这最让客商尴尬。而在大荔，单拎出任何一个品类，就是几十万斤的产量，对客商收购来说，节省太多代办和时间成本。从代办代理，到工人采摘，筛检包装，装车，以及货运配合来看，都很成熟。

碧绿一片

这一路走来，少见麦地和玉米地，全部经济林种植，并且连片成面，规模集中。你可以看见最现代化的灌溉设备，钢架结构的冬枣棚，小型的雾化设备，一辆又一辆地溜子，一种专门设计可在果园内开的摩托三轮车，车体狭长，车厢占去三分之二，极强的装载力和通行性。每过一个镇，便有两三家农庄的牌子在路旁出现，农庄门口有简介。一家最大的冬枣基地门口的牌子上写着，某某某部队援建项目。某某大学科研合作基地等。政府宣传的牌子上也是写着，大力发展农业产业，争做国家后花园的果林之乡。可见大荔政府和人民的勃勃野心和雄大报复。我从内心里赞同大荔政府的农业产业规划和方针路线。这才是对症下药，扬长避短。

纽扣蟠桃

正值麦子成熟收割时，我这才发现麦子不是没种，而是集中种在了河滩上，好地都种了果树，稍差的地才种麦子。公路上来往拉麦秆的四轮车，麦秆全部机械打包，四四方方，成垛列装，大荔县正在推行的麦秸秆回收打包，禁止燃烧的政策正在落实中。

装桃

公路两旁是田地，地里是果树和冬枣园。地头是特制形状和花形的漆白栏杆，一条紫色的跑道，顺着地头蜿蜒飘展，道旁每隔十几米一盏太阳能路灯。紧靠公路这边是郁郁葱葱的绿化带。这是大荔人打造的休闲农业的特色跑道之一。还有观光农业大道。黄河湿地公园，黄河岸边万亩莲塘等等。车在路上，犹入巨大的果木园林中，被夏日的绿色包围，被成熟的各色果子的果香氤氲，被五颜六色的果色诱惑。不由得让你感叹，大荔人和大荔政府走出了具有自己特色产业的致富路。

春蜜水蜜桃

不由你不反观自己的家乡。富平县，国家级贫困县，工业平平，农业平平，家庭收入全靠外出打工的年轻子弟。今年来才慢慢有了起色，靠房地产拉动县域经济，房价倒涨了不少。靠合并乡村学校，让乡村子弟不得不挤去县城，去了县城，不买房子不让上学，房地产就这么发展起来了。没有特色产业，区域经济最好的算曹村镇，有柿饼产业支撑，这是农业产业发展最好的一个镇。纵观整个富平县的产业结构，南辕北辙，东向西行，扬短避长，盲目无序，后继无力。如果不是乡村电商的兴起，可说没有发展，只在退步。一个有着上千年农耕文明和农业历史的县，有着最大农业人口的县，缺水没有资源，却一直喊着要发展工业，强大工业，发展了几十年，还是那十几家比我年龄还大的工厂来回兜转，生生死死，起起灭灭。不知发展个什么劲。和大荔县相比，富平县简直可怜的让人生恨。

大荔之行还在继续，此一篇是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