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丹主演老电影(为扮演鲁迅苦练二十年)

赵丹主演老电影(为扮演鲁迅苦练二十年)(1)

日前,本报老记者、原《文汇电影时报》副主编罗君接到挚友、原赵丹的夫人黄宗英的一封情真意切的来信,信中谈到在看到本报日前刊发的“上影厂重新又开始筹拍电影《鲁迅》”的消息之后,心情非常激动,这又勾起了她对当年赵丹筹演鲁迅的回忆。

已是老年的黄宗英病体缠身,尤其是脑栓塞使她的行动受到极大的限制,但她的“创作思维依然活跃”,《二十多年,痴迷只为演鲁迅》就是她在前不久犯病后对那段逝去岁月的回忆。为了完成这篇文稿,黄宗英有时是拖着病体写几段,有时是先录音下来再笔录。虽然是在断断续续中写成的,但文章饱含深情,笔触生动而细腻。她把文章寄给罗君,让她转交本报发表。

黄宗英对上影厂正在筹拍的《鲁迅》寄予厚望。但她同时也表示,今天的时代与当年赵丹身处的年代已大不相同,她希望丁荫楠导演拍《鲁迅》时,千万不要受此文影响。

《文汇报》报道的上海电影集团筹拍电影《鲁迅》的消息,勾起了我对当年赵丹准备演鲁迅时的回忆。我仿佛看到:蓝天外,白云上,他又蓄起鲁迅式的胡髭,闪现在水银灯下———

●赵丹说:“我得把鲁迅从小到老到死一辈子的遭遇都一一想几个过儿,方能做到举手投足、言语顾盼只属于鲁迅。”

●当赵丹以鲁迅“自居”时,我在家里常常不知所措,有时迎面看见“周先生”走来,差点想鞠个躬;又恨不得有隐身法。反正我不知如何配合他,怎样不打搅他。

●赵丹总是说他要将鲁迅还原为可爱的有乡下人气的天真长者。阿丹曾见过鲁迅先生,鲁迅逝世时他去拜祭过,并悄悄离去。

喝酒抽烟都模仿鲁迅

从此,阿丹抽香烟都抽到根子,而且除了绍兴黄酒他竟然不喝别的酒了,害得我到处去买那小酒盅,小酒瓶和烫酒的器皿———我是找梅龙镇酒家索要了一套。梅龙镇的女老板吴湄(“文革”中自杀身亡)和老职工们是看着我长大的。

阿丹得到了自己最倾心的角色演,浑身的筋筋脉脉都舒舒畅畅。眼看他脸色红润,肚子也微微隆起,我说:“阿丹,这不行,鲁迅始终是文弱型的,再胖下去,你该演鲁达了。”他也大笑:“我去‘又一队’踢球。”“又一队”是上影的明星足球队。赵丹踢球回家,曾一口气喝进半打啤酒、四个山东高桩馒头、一只红烧蹄胖。我说:“阿丹,鲁迅不可能吃那么多的。”他回答我说:“你别老拿鲁迅克我。”“是你老拿鲁迅克我。”为了阿丹能把角色演好,我不跟他斗嘴,忙说:“一饥一饱对身体不好,你悠着点儿,斯文些,胃的伸缩性是很大的。”他陡然想起:“如果在校园里,一个球滚到鲁迅脚边,鲁迅猛一脚踢出,多有戏,建议鲤庭(导演陈鲤庭)加这么个过场戏。”又说,“鲁迅憎恨‘东亚病夫’,查一查鲁迅在学校时体育课上些什么,鲁迅表面文弱可还是挺经得起折腾的,只是那时肺结核还是不治之症。”

家里成了“鲁迅的书房”

那时,仅此一张的写字台不但被“鲁迅”的毛笔、墨盒、八行红格纸占了,还被浆糊、竹条、瓦片风筝挤了。阿丹认真地练着手艺。他说:“鲁迅必然糊得一手好风筝,和带红眼珠的兔儿灯,这可以从他以后搞木刻版画运动,时常亲自动手钉书和画册,补裱残旧古书得到印证,其手工必是很巧的,别老光秃秃表现他写了又写。别看鲁迅是个作家、书生,他还有‘手不抢闲’的农户人家本色———这一定要找出缝隙表现。”我赞同道:“这样,人物就立体了。”阿丹又说:“你去城隍庙给我买个蜈蚣风筝吧,我挂在书桌旁,以警示自己:封建主义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笑道:“鲁迅书房的布景还没搭起来呢,那蜈蚣风筝挺贵的,以后关照美工道具就是了。”

穿“鲁迅的衣裳” 只用毛笔写字

赵丹不等及人物造型图交稿,就兀自钻进服装仓库去找鲁迅穿的里里外外衣裤鞋袜,穿着回家来了,我赶忙把它们洗了,阿丹却怪我不该把它们洗涮了熨平。我说:“如果是从服装车间取回的,只不过有点汗味儿倒也罢了,你是从仓库淘出来的,一股冲鼻子的霉腐气味真受不了。”他说:“让你熨平了不像鲁迅日常穿的了。”我只好再喷水,他抢去弄皱了,我又抢过来用衣架撑起晾在太阳光里,还对阿丹说:“不信,你去问许广平,也不会让先生穿湿衣服的。”阿丹笑道:“你又不是许广平。”

果然,由于我“不是许广平”,而他穿起了鲁迅的衣裳,开始进入角色,也就不爱搭理我了。每天他只用毛笔写字,晚上,我喊他洗脚,他说:“鲁迅并不是天天洗脚的。”我说:“我不信,许广平是广东人,最爱干净的。”“喏,日记中记的:‘今天濯足’,可见并不天天濯足。”于是我在家里常常不知所措,有时迎面看见“周先生”走来,差点想鞠个躬;又恨不得有隐身法。反正我不知如何配合他,怎样不打搅他,不像他演《乌鸦与麻雀》中的小广播,我可以任意叱责他、推搡他;也不像他演《关不住春光》里的狠心男人,回来就找我的茬、折磨我,闹腾得两人真的差点儿分手。这回、这回……

十四五岁时就演过“阿Q”

阿丹在故乡南通小剧团时就演过《阿Q正传》了。我说:“怎么可能呢?你们还都十四五岁。”阿丹说:“凡上海进步剧团演过的戏,我们‘亨拨楞’全都演过了。《五奎桥》也是大人戏,械斗可闹猛,我们照演。我们那时候觉得自己已经很大了,能‘担负起天下兴亡’了。”接着,他哼起了《毕业歌》的词曲。

文坛上,阿丹特佩服鲁迅。1956年他导演了曹禺改编巴金小说的话剧《家》,那份认真啊,当时这出戏也真轰动一时哩。之后,他又想导演陈白尘编剧的《阿Q正传》,想让韩非演阿Q。阿丹说韩非是喜剧天才,冷面滑稽,越一本正经越可笑,并会显现出凄怆悲凉的色彩。可惜这部戏的导演筹划工作没有得到支持,他一直很遗憾,认为上影剧团演“阿Q”班子很硬,可那年头不时兴演“阿Q”。

无时不在琢磨鲁迅

自从国务院文化部、上海电影局确定建立重点片《鲁迅传》筹备组,并明确宣布赵丹饰演鲁迅后,阿丹兴奋得不得了,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赵丹是从解放前就学习并习惯于以史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从人物出发演戏的。《鲁迅传》筹备组曾组织创作人员赴鲁迅故乡体验生活。第一次去是1960年,在绍兴,赵丹遇见了袁鹰。次年他又去了,阿丹访问了昔日闰土的后代,踏遍了绍兴的山山水水。从百草园、三味书屋,到划乌篷船、听社戏、偷豆子、糊风筝,他都细心琢磨,赵丹似乎又重新回到了童年。他带着我们1957年生下的儿子去洋楼下面捉蟋蟀,并买来了蛐蛐罐和叫蝈蝈笼。他还让我去寻找竹篾子,阿丹说,海婴生下来后,鲁迅一定会为儿子糊风筝的。可满上海滩我上哪儿去找篾匠,只好央告弄堂对门“坏格棕棚藤棚修”的老师傅代我寻来一把竹篾子。他还让我去城隍庙买来蝴蝶风筝照着做。阿丹说,鲁迅有了海婴之后必然是慈父严母。他还说,生活中的鲁迅在许广平待产时必定会对她说:“其实从医学上说临盆时骨盆、子宫口都会渐渐自行放松的,只因中国医学落后,生产成了阴阳界的鬼门关,才在意识上增加疼痛感,越怕越疼……”气得许广平说:“你来生!你来生!”我说:“电影剧本里没写许广平临产。”阿丹说:“剧本上没写也挡不住我想啊,我想得越具体越丰富,人物才能越饱满,我得把鲁迅从小到老到死一辈子的遭遇都一一想几个过儿,方能做到举手投足、言语顾盼只属于鲁迅。”

如何演鲁迅见解很精辟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一直不敢说,怕说不清招祸。

赵丹按史氏表演体系,书写《角色自传》和《角色自我设计》,他曾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在笔记本上写道:“我无论如何不能抱着主席夸赞鲁迅的几个伟大去创造角色,那就糟了,必须忘掉那几个伟大。”为此,“文革”中他险些被活活打死。数不尽啊,九番十次一百回为了这句“反动透顶的话”,赵丹受尽了人间磨难。其实,赵丹说“必须要忘掉几个伟大”,不过是演员如何进入角色的技巧途径而已,与对领袖的尊重与否是完全不搭界的。今日再建《鲁迅传》摄制组,也依然不能将领袖对鲁迅“盖棺定论”的评价,作为角色的“种子”。导演演员是不能先戴上脸谱出镜的,这是不言而喻的事。

赵丹生前,以二十多年的艺术青春年华迷醉饰演鲁迅,胡髭留了剃,剃了留,终于带着深深的遗憾离开了人。1980年10月10日他走了。受癌症折磨瘦下去的面颊和来不及剃的胡髭,使他看上去太像鲁迅了,太像了。次日晚,参加赵丹遗体解剖的宋慕琳医生悄悄告诉我:“赵丹全身都有伤痕,连耳朵边……”我忙捂住她的嘴:“不,不说了。他挺过来了,他挺过来了啊!”

赵丹虽然没演成鲁迅,但鲁迅的硬骨头精神助他挺过重重磨难,又“活泼泼地出山”来了。有诗书画为证———山山拔地起/水水破天来/不羡大富贵/泼黑写白芍。大起大落有奇福/十年囹圄发尚乌/酸甜苦辣极变化/地狱天堂索艺珠。

赵丹是勇敢地走向死亡,并将“人应该怎样活着”的铿锵答案留在人间。赵丹遗言:愿“天下都乐”,他朗朗的笑声留给了爱他的人们。

“鲁迅会挂自己写的对联吗”

幸好、幸好。蓝马、于是之、于蓝、孙坚白等主创人员齐聚上海,摄制组(筹)包下了瑞金一路(淮海中路口)150号大楼的若干间房间。阿丹的大房间是在四楼,面向东南角。任申、冯笑、孙永平是他的小喽罗(次要演员皆未定,是组织上委派他们为外来艺术家们打杂的),将来他们肯定是鲁迅的学生仔罗。记得冯笑当时是住在顶楼的平台夏晒冬藏的小矮屋里。阿丹常常到大平台眺望,浇浇盆花,其中有吊兰、紫竹、雏菊等。阿丹很喜欢冯笑。没想到前几年冯笑死于癌症,他的“土琵琶”弦断了。

阿丹在150号的书房里,墙上挂着“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印刷品对联。他问我:“你说鲁迅会挂自己写的对联吗?”我想了想:“我不知道。

我只读过宗甄哥哥送我的十年纪念集简装纸盒的《鲁迅文集》,以后出的我就没来得及读了。我寻思他可能挂郑板桥、金农、徐渭、米芾……嗳,我不知道,去大陆新村看看就行了,别老考我,我够不上当鲁迅的北师大女学生。我只给你送点儿冬笋炒雪里蕻来。”如此,我不过偶然给他送点儿菜去,或带点家里做的家常拿手菜给大伙解解馋。当时虽值三年困难时期,但我家有两人特供,加上糖尿病医供,再加上文化俱乐部发的餐票,还能买得起些许高价禽肉,小小地请客还是可以的。好在他们住处附近解馋的中西小餐馆挺多,伙食有剧务张罗着,这个集体融融洽洽、争争吵吵、有说有笑,如今回想起来,那是多么不可多得,也永不再现的艺术青春年华啊。

研究绍兴师爷

赵丹当时还办了件大事———拜上海评弹团老艺人、以评书《绍兴师爷》闻名的张鉴庭为师。他请张老师讲是怎样将绍兴师爷说得出神入化,风靡江南一带,屡挂牌演出屡客满的。赵丹不避讳张鉴庭曾是右派(尚未甄别),亲赴石门一路虚心拜师,颇令评弹团感动。其实,赵丹与评弹团的友谊很不一般,当年评弹团曾随赵丹(上海文艺工作慰问团副团长)赴抗美援朝前沿火线慰问过志愿军。

赵丹认为,“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绍兴师爷,是绍兴文人参与大小朝廷政事代代相传的传统,乃地方特色,有着历史文化以及血统渊源的。秋瑾是才女参政,鲁迅之笔亦属参政之笔。他不入朝,比入朝还厉害,并自由得多。他写闲篇比政论还有力度,覆盖面更广阔。他说,他悟得绍兴师爷的通透、机敏、幽默、厉害、挖苦和自尊。师爷者,政治参谋也———风骨入髓。

杨之华提供了很多细节

赵丹总是说他要将鲁迅还原为可爱的有乡下人气的天真长者。阿丹是见过鲁迅先生的,鲁迅逝世时他去拜祭过,并悄悄离去。

摄制组(筹)也几度到过北京。阿丹去南池子杨之华(瞿秋白夫人)家,是我陪同前往的。杨之华除了讲述鲁迅一些令人目眦俱裂、怒发冲冠的革命斗争事迹外,也笑谈他可亲可笑的一面。她说:“有一次,我要去乘电车,看见一个人坐在街沿上等电车,仔细一瞧,竟是鲁迅,要不是他那一身下摆撩起的长衫,道道地地是个乡下人。”杨之华又说:“白色恐怖时期,秋白住在鲁迅家亭子间里。鲁迅从外面回家,把鞋脱掉,轻手轻脚拎着鞋上楼,猛地把亭子间门推开又在身后关紧,压声大叫:‘喔!我回来喽!’把大家吓了一大跳,旋又大笑不止。鲁迅那一举动恰像玩捉迷藏的调皮小男孩。”

·新闻背景·

1960年,上海天马电影制片厂筹拍电影《鲁迅传》,全国电影界群英荟萃:于伶担任历史顾问,陈白尘、叶以群、柯灵、杜宣和唐集体编剧,陈鲤庭执导,赵丹饰鲁迅,于蓝饰许广平。但由于种种原因,影片最终没有拍成。

本文选自文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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