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人总是在夜里崩溃（走出房间的缘起）

文|光驻我心

《房间》是由兰纳德·阿伯拉罕森（Leonard Abrahamson）担任导演，由布里·拉尔森（Brie Larson）和雅各布·川伯雷（Jacob Tremblay）主演的一部小成本独立电影，获得2016年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提名奖和最佳女主角奖。豆瓣评分8.8分。

所谓独立电影是指有别于好莱坞电影体制的框架，影片强力体现着导演的个性视野和主旨意识，在结果上也不以追求高票房为导向，而专注于引起特定群体的共鸣。

“我们非常希望观影者在观看影片的时候保持独立和清醒的自主意识，这将有助于你去认知电影里的每一个人，去发现电影里任何一个细微镜头和道具的用意所在，因为这些东西真实的在我们生活里存在。”导演给出了这样的观影指南。

《房间》讲述了一个女孩乔伊被邻居诱骗被囚禁在一处只有天窗的房子里长达七年之久，此间她被邻居强奸并且生下一名男孩杰克，在爱与责任的驱使下，她决定带着小男孩逃出这个房间。

整部电充满着温情与静谧，对于母爱的刻画润物无声，却又让人感觉汹涌澎湃，直击心灵，全片涌动着心理学、社会学相互叠加的严重现实主义思潮。前半部分着重构建了在密闭房间内平静、温情的故事场景，特别是对于人物眼神、对话和心理活动以及房间内电视机、闹钟、鸡蛋壳等陈设物刻画细微入至；而后半部分当主人公逃出房间后，面对纷杂的社会生活冲突四起，心灵无处安放。

本片可以说是小成本制作的典范，通篇没有特效特技，有的只是最生活化的场景。无论是前半部分房间内每一个被小男孩杰克都视为珍宝的“零碎破烂”，还是后半部分回归正常生活的家居环境，都被导演安排成了最为生活化的样子。

① 小男孩杰克在房间内找到童年

去除影片的主旨和架构不谈，5岁之前的小男孩杰克在10平米的房子内拥有着比任何人都快乐的童年，现实生活中被归类为垃圾的东西在他手里成了最长情的陪伴。洁白的蛋壳连成的串珠、椅子1号、椅子2号、马桶、水槽、天窗、电视……这些物体被赋予了生命，和他们打招呼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柔软的灯光洒向房间的角落，小男孩杰克在认知上接受了这就是童年的全部，这就是人生的开始。

世上所有的人都是这样子的，都生活在自己的狭小的房间里面，电视里的楼房、大海、陌生人都是假的，正如我们在神话故事里所认知的神笔马良、精卫填海、嫦娥奔月、孟姜女、九色鹿都是虚构的一样，没有人会纠结于见到他们，人们只会关心自己当下所生活的一切。

② 现实生活只不过是被放大的房间

电影对房间的构建和隐喻通过镜头的陈述一一向我们铺陈开来，母亲作为世界的全部主导着生活的秩序和外延事物的象征。逃脱出房间的杰克并没有表现出发现新大陆时的兴奋与错乱，在卡车上，他隐约看到的树木、电线、汽车和阳光与他在电视里看到的并无差异，因为母亲在他五岁之后就已经告诉了他房间并不是世界的全部，电视里的一切都是真的，就像鸡蛋壳、椅子、衣柜一样同样是真实存在着的。

故事情节顺序铺开，大人们微妙而又复杂的情绪急剧的冲击着杰克的认知系统，相比于母亲对外界的排斥和无所适从，他表现出了更加强大的认同性，那些大房子里的椅子、桌子、门、马桶与房间里的并不不同，他在房间里看过了四季，他在房间外感受了四季。

电影《房间》场景设置较少，有别于传统电影的鸿篇巨制和腾转挪移，它更多的是用人物语言和表情来叙事，用细微的再普通不过的具象物体画龙点睛，映射主题。

① 牙齿和头发成为母子相互救赎的使者，象征着乔伊和杰克相互给予对方的力量

小男孩杰克将母亲乔伊的牙齿放在心口，镜头逐渐推进聚焦，一颗坏掉的牙齿显然不会让平常人打起什么兴趣，但在此时却对表现影片的主题起到了很大的渲染和培植作用。他装死被坏男人用毯子裹着扔到车上，他屏住呼吸神经紧张，阳光透过毯子的破洞投射进来，杰克包括阳光在内的一切都充满了惧怕，光影斑驳、镜头晃动，是妈妈的牙齿让他得到勇气。导演特意营造出来的这种情绪，反而映衬出了这颗牙齿的阳光透过具象化的物体被导演赋予了生命。

而乔伊在逃脱后显然与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她的父亲并不打算认可杰克，媒体女记者毫无人性的发问让她精神崩溃，舒缓的配乐响起，乔伊在自杀前自述式的心理活动柔弱悲戚，镜头缓慢而又沉寂，她倒在血泊中大脑开始倒放，她甚至质疑起自己当时带杰克逃出房间是否是正确的。杰克剪下自己的头发放在乔伊的病床前，他深信自己的头发会像母亲的牙齿一样，能够带给弱者勇气和陪伴。

牙齿和头发交换了母子的内心，也成就了相互救赎。

② 透过天窗出现的树叶让杰克在房间内看尽四季轮回，也由此映射了电影后半部分杰克对外界生活的快速融入

影片在幽静的情绪中慢慢摊开，画外音传来You cried all day and left TV on till you were a zombie（你曾整天哭泣，一直让电视播放着直到你形如僵尸），小男孩杰克期待着自己五岁生日的来临，他得到了一个像电视机里一样的蛋糕。镜头聚焦在蛋糕上，画面气氛突然因为生日蜡烛的缺失而剑拔弩张，人物语言冲突激烈，通篇的故事在此基点上向我们徐徐展开。

母子对话、玩具、电视，只有当镜头推向房顶天窗的时候，才让人清晰地认识到这是一间出不去的屋子，天窗成了和这个世界“对话”唯一的渠道。房间内灯光时而昏暗，逼仄的空间一度让人看的抑郁，只是那片旋落于天窗上、不属于这个房间里的树叶稍稍能带来一些宽慰，树叶有规律的变换着颜色，在他们在这个房间七年的时间里绿过七次，黄过七次，而这也成了乔伊告诉杰克外面有个真实世界的最真实注脚。

上文提过，《房间》只是一部小成本制作的独立电影，其所要表达的现实意义远超导演希望获得的经济效益，因此作为电影观众，我们遵循导演的思想轨迹，设法通过电影镜头、声音和物象所呈现出的各类元素，来挖掘出影片背后的启示。

将结合电影里乔伊在房间内和走出房间的心理活动和思维观念变化，以及杰克在乔伊面对困境时承担由儿子变为灵魂伴侣角色等，谈一谈当下普遍存在的人际交往、自我认知和心理困惑等问题。

① 走出了别人的物理房间 最终却又走进了自己的“心理房间”

鲁迅先生曾经有一篇文章《娜拉走后会怎样？》，文中对娜拉出走有着这样的判断：不是堕落就是回来。这里的娜拉是易卜生代表作《玩偶之家》的女主人公。或许《房间》里的乔伊与此有类似之处，乔伊长时间在房间里面生活，已经由当初的抵抗和抗争逐渐转变为顺从和接受，甚至有些依赖，这完全符合“斯德哥尔摩症候群”的特征。

在乔伊出走被禁闭的房间之后，她设想开始新生活的美好预期显然无法达成，经历了房间内的心理重创和隔离，她与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她变得敏感、脆弱、暴躁，对于家人的关怀也持有疑惑和敌视的眼光，而这些又是典型的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乔伊逃出了物理上囚禁她的房间，却又走进了自己设下的“心理房间”，无法走出。

现实生活中我们何尝又不是这样，对于自己的现状总是抱怨和不珍惜，总是一山望着那山高，看到别人的都是最好的。殊不知，任何人都是基于自己的现状去拼搏奋斗的，往往你所厌恶的当下正是别人所向往的明天，而等你涉足了所谓“别人的美好”时，才发现什么才是最适合你自己的，别人的看上很美也是一步步艰辛换来的。

② 我们出现的自我认知障碍，根本原因是因为心灵被困顿于思想的房间内

乔伊和杰克被困在了独立的一间房间里，先天就接受了这个房间的杰克理所当然的认为世界就是这样子的，他跟椅子、床、马桶、衣柜对话，他透过电视机打发自己无聊的时间，他想当然的认为着世界上所有的人均是如此，而他比别人更幸福的是他有一个爱自己的妈妈。从电影的外延上来说，杰克的思想是天马行空的，并没有被困在这间小小的房间里面，而原本就知道这个世界的妈妈乔伊在带他走出房间后，他完全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主人。

现实中的我们，思想和身体都是自由的，我们可以到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我们的思想、思绪也可以信马由缰，无拘无束。而反观我们的生活，反观我们的社交，则人人都表现的小心翼翼，唯恐出错。

我们不敢表达心中的观点，我们把最真实的声音压在心底，我们口是心非的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我们把自己束缚的越来越紧，像是一只蚕蛹，外面裹着厚厚的壳，白白错失那艳阳晴空和良辰美景。我们又像刺猬一般缩着全身，把自己深藏，却又支棱着尖刺，对所有人充满警觉。

我们何尝不是房间里的人？明知外面春暖花开、柔风细雨，却不敢打开房门，留下自己躲在角落去欣赏那形单影只的落寂，去艳羡别人慷慨潇洒的豁达。

《房间》是一部我看过多次的电影，通篇的基调除了杰克逃跑那段之外着实有一些沉寂和平实，第一次看时一度想关闭电视机，不过好在坚持看完了，当然，看完之后的感觉就是如获至宝，真的是一部触及灵魂深处的好片子。相信所有看过这部电影的人，对于所有喜欢独立电影的影迷来说，大家对电影的主题立意各有着自己独特的分析和回味。而联想到我们自己的现实生活，也许能够给平淡如水、波澜不惊的生活带来些意外的收获。

因此，今天我也试着从影片布景、具象道具和主人公心理活动以及对我们个人的启示几个方面做出一些分析和解读，希望能够给观影者，特别是首次观影者带来一些引导性意见。同时，对于全片暗含的生活哲理，也希望抽丝剥茧，略得一二，好让我们更加理解我们当下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