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仁回府西安易俗社(周仁回府表演艺术的嬗变)

周仁回府西安易俗社(周仁回府表演艺术的嬗变)(1)

提线木偶戏《周仁回府》雕塑

《周仁回府》是一出有广泛影响的传统戏,它为秦腔界造就了几代人。半个多世纪以来,擅演此剧的优秀演员,先后就有刘毓中、耿善民、雒秉华、任哲中、李爱琴诸名家,他们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各有其独到的创造和发展,把这出戏在表演艺术上层层推进,各领风骚,风靡一时。

周仁回府西安易俗社(周仁回府表演艺术的嬗变)(2)

这出戏本来以须生应工,取其沉郁、稳练的风格。所以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都以刘毓中为范本。刘毓老所塑造的周仁,开创一代新风,具有承先启后的历史意义,他以规范的程式和准确的节奏,表现了周仁大义凛然、临危不惧地沉着、激愤、苍凉、苦涩的复杂情绪。他对周仁的理解是比较深刻的。此时的周仁已经从兵马郎官的位子上跌下来了,他已是曾经宦海浮沉的人了,在人生的道路上也摔打得够受了。所以以须生应功、以小生形象出现,取其外表清俊而内涵深沉之故。这种介于两种行当之间的设计,在传统戏中亦常有之,也是为恰切地塑造人物而冲破行当界线的一种大胆地创造。刘毓老创造的周仁,既有潮水般的感情,又有反复思虑、深沉稳练的理智。他的特点是放得开,又收得住,恰如其分,令人信服。他在严府势力的威逼下,舍妻救嫂,感情上不知要卷起多大的风暴。

《悔路》其所以是一场好戏,就在于以细密的思维逻辑,反复揭示了人物内心的矛盾和痛苦,从而才展现了一个活生生的灵魂。刘毓老在这出戏里,准确地把握了人物的阅历、处境和思想感情。他虽然处于极度的紧张、愤慨、困惑、伤感之中,毕竟是经过大事的人,能够在非常时刻掌握自己的感情。他唱的“他将我推谷口进退两难”的“两”字,声泪俱下,有如瀑布倒泻。但接着就可以猛醒过来,收煞住这种弥天盖地的悲愤,极力地冷静下来,另寻妙计。在这出戏里,刘毓老既讲究唱工,又讲究做派。回想起来,他的做派似乎更加具有典范意义。他的一捶一脚,都有扎实而稳定的含意。他在“搜门”中的节奏,不是快速地一带而过,而是一步一趋地寻思,欲进不能、欲退不得,好似泥内行舟,脚底下都是语言,把人物纷乱反复的思绪表现的丝丝入扣,不但激动人心,而且也给予了美的享受。刘毓老的这出戏,虽然也注重唱腔,而且富于激情,毕竟嗓音较差,虽然能够倾到内行,但在广大观众中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反响,而大红特红起来。

耿善民先生演此剧,在刘毓老的基础上,又有所嬗变和发展,似乎更文明,更清雅一些,更真实而又细腻一些。他更注重以高度地冷静控制住暴裂的肺腑,细密沉思地苦苦寻求良策。他虽然嗓音不够宏亮和圆润,却有一种苍凉悲壮的特殊韵味,余音袅袅,令人回味不绝。尤其是他的眼神和举止,是那样地纤细,那样地文静,充满着深邃地焦虑和无穷无尽的语言。他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大有文章。尤其是他的“冷过场”,更是耐人寻味。连内行们都啧啧称道,无不钦佩。他扮演的周仁,一直艰难地跋涉在苦思冥想的海洋里,千条枷锁捆绑着他透不过气来。他苦死了他难坏了谁能理解他谁又能拉他一把啊当他不知不觉地走到府门上时,刚刚稍许平静的心境,又倏地掀起万丈狂澜!立刻就要短兵相接,立见分晓了,如果错说一句话,错走一步棋,就会大祸临头,同归于尽。他三番五次地巡逡于府门之外,不知如何是好。

耿先生的表演特点是冷峻而深刻,他讲究在静穆中流露使人捉摸不透的感情。在他的思虑中不知蕴藏着多少根细密而富有弹性的神经,一触即发,不可收拾。他把真实的思想掩盖得很深,在冷板的面孔上不知包含着多么复杂的情绪,让你难测深浅,难知蕴。更为拨动人们心弦的是,他在极端悲伤的节骨眼上,突现出一股苦涩的幽默感,真使人不禁拍案叫绝,不愧是大艺术家。因为这比哭还要使人难过。当他的妻子责备他忘恩负义时,他并没有向观众示意他是以假象而得逞,而是以冷酷的矜持,极力压下满腹的悲愤和委屈,表现出一种漠然置之、不为一切所动的神色。这里的戏味真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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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育民之《周仁回府》

耿先生在上世纪三十年代演戏,就讲究人物的身份、气度和性格,讲究表演的合理性和分寸感。在当时就高人一头。他的观众以知识界和公务人员为主。他最擅演思想感情复杂而又风流倜傥的角色。他所塑造的周仁,在身份、风度和精神气质上,似乎至今尚无出其右者。可惜他过早地离开了易俗社,也许他在当时步子迈的大了一些,既未能充分展现才华,又不为一般观众所认可。这颗难得的玉树琼枝过早地夭折了,实在是令人痛心之至。

雒秉华先生演的《周仁回府》,既能继承前人,而又有所独创。他的天赋条件极好,嗓音宏亮,身架矫健,演戏又不惜力,唱做俱佳,慷慨悲壮,感人泣下。他把《周仁回府》这出戏,一下子推向了高潮,一跃而为震撼人心的名剧。他的这出戏,达到了雅俗共赏。可惜也是天不以寿,壮年凋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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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哲中先生所创造的《周仁回府》是一大嬗变,把周仁的形象从须生型改为小生型。他对原来的程式,加以软化和美化,并重新组合,赋予了更为鲜豁的生命力,使其更为舒畅、更为洗练。他着意描绘人物悲怆、缠绵的情绪,尤其注重唱工的革新和创造,他在音乐形象上的成就是突出的。他的唱腔跃上了一个更高的科学层次,显得非常柔和、优雅而富于魅力。他根据自己的歌喉,因势利导,求其自然好听,更贴近生活。他对一向按高音处理的:“这半响把人的肝胆裂碎”的“胆”字,紧贴肝字,来了个巧妙的小湾儿,既轻松,又俏皮,而且把“裂碎”的“裂”字,改为磔字,在咬字上更有深情。任先生的有些唱段处理地如清溪流水,娓娓动听,亲切得就象说话一样。本来《周仁回府》的《夜逃》,并不是怎么吸引人的一段戏,但是经他一唱,成为最感动人的抒情唱段,立即脍炙人口,大街小巷都是“见嫂嫂直哭得悲哀伤痛……”尤其是“偏偏的封承东卖主求荣”的“偏偏的”三字,唱的太自然了,非常口语化,既出人意料,又跌宕有致,真是神来之笔。任先生把《周仁回府》的唱腔,推向了一个划时代的高潮,迷醉了广大的人民群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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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哲中联袂舒曼丽刘明林之《周仁回府》

每一位表演艺术家对他所创造的角色,都有自己的特殊见解。然而从周仁这个人物的具体经历来说,任先生所创造的艺术形象,似乎在身份和气质上少了一些深沉和刚毅的因素。虽然周仁被严年、凤承东牢笼在网,陷于极大的悲痛,但他毕竟能够挺得住,从而做出这种以羊易牛之举,也是够理智、够刚强的了,如果稍微掌握不住感情,将会两败俱伤,不可收拾。人是很复杂的,人的感情是很微妙的,艺术家的卓识远见,往往就在于剖析人物这种心理深层千变万化的波澜。过去的老先生们以须生应功演此角色,不是毫无道理的。如何准确地吸取合理的部份,是一种很精微地创造性的劳动。应该说周仁是理智战胜感情的强者,也是城府很深的大丈夫。这一特点似不应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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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哲中李爱琴两代“活周仁”

李爱琴女士是一位富有创造性的演员,她把《周仁回府》又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峰。她对这出戏作了全面的推敲和梳理,使该剧的细微末节,更合乎情理,更合乎逻辑,给全剧带来了一股新风。她对人物的刻画非常细腻,点滴不漏,几乎使人能够听到心叶的颤抖。她大胆而勇敢地吸取了兄弟剧种,尤其是话剧、电影的表现手法,把人物描绘得更真实、更生动,更吸引当代的年轻观众,也更能引起人们的思想共鸣。她有一条惊人的好嗓子,刚柔并济,运用自如。在唱法上,很有研究,精益求精,在利用共鸣和寻求韵味上,下了很深的功夫,听起来柔美、舒服、清晰、动听,时而直冲九霄,时而涧底滑行,转换自然,各尽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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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爱琴之《周仁回府》

李爱琴吸收前人的优点,颇为精妙而又不露痕迹。例如她唱“若不是兄和嫂……”在“和”与“嫂”之间的暗换气,酷似苏哲民唱“咋夜晚修密诏……”的“密”与“诏”之间的技巧,听起来似乎稍微断了一下,忽地又翻上来,运足气,喷口而出,唱的感情充沛,有声有色。这一个“嫂”字,集中地倾吐了满腔的悲愤。李爱琴的每一段唱腔,都能引人入胜。李爱琴女士是全心身地投入艺术创造,这恐怕是她能赢得广大观众热爱和燃烧起人们思想情感的主要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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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李爱琴女士这样杰出的表演艺术家,而且演《周仁回府》享有如此盛名,似乎在取得成就的同时,应该回过头来冷静地审视一番、将会更上一层楼。审视的焦点,是否严格地放在对人物性格地进一步理解上;与此同时再借鉴前人业已建树和达到的成就。现在看来李爱琴女士扮演的周仁,总体说来似乎太稚嫩了一些,缺乏沧桑感,有些地方几乎掌握不住自己。周仁不是不经事的少年啊,他曾经做过兵马郎官,他曾经失却皇粮,他夫妻又曾经蒙受死罪。这一切,在他的人生旅途中是多么严峻的考验这一切,对他的心灵又是多么严厉的磨炼。虽然他现在又经历着如此巨大的风暴,不能不惊慌,也不能不悲愤。但他毕竟是过来人了,弥天的狂涛不是没有经过,这里的分寸感,是对人物全面理解的试金石。刘毓老的遗风,耿善民的余响,还是可寻的,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努力攀登,不是更能锦上添花嘛!(范克峻于1990年)

编辑/刘军 审核/杨瑶 终审/李承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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