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为什么非要在端午这天(端午屈原在历史上其实并不存在)
近代历史上曾出现过一次围绕“屈原是否真实存在”而进行的大讨论。
第一个提出“史无屈原论”的是晚清时期的廖平(师从张之洞)。廖平被誉为古典经学的最后一位大师,他在《楚辞新解》《楚辞讲义》中提出这样的观点:“并没有屈原这个人”;屈原的 25 篇赋,“著录多人,故词重意复,工拙不一,知非屈子一人所作”,很多作品可能并不是屈原写的,而是秦朝的博士所作,到了汉代,上层统治者们多来自楚地,好楚音,喜欢这些作品,但又厌恶它们出自秦人之手,因而假托了这么一个屈原出来。他还怀疑司马迁的《屈原列传》并非原文。
南薰殿屈原像
随后,胡适在《读〈楚辞〉》一文中认为“屈原只是个传说”。在司马迁以前,并无其他史料记载屈原之事,《史记》中第一次提到有这么一个屈原,但《史记》的记载未必可靠,因为这份记载漏洞百出。在《史记》中,屈原的传记是和贾谊放在一起的,在《史记·屈原贾生列传》的结尾处,司马迁写道,“及孝文崩,孝武皇帝立,举贾生之孙二人至郡守,而贾嘉最好学,世其家,与余通书。至孝昭时,列为九卿”,后来汉文帝去世,汉武帝即位,提拔贾谊的两个孙子任郡守,其中贾嘉最为好学,继承了贾谊的家业,曾和我有过书信往来,到汉昭帝时,他担任九卿之职。胡适认为这里有两个疑点:第一,汉文帝之后应该是汉景帝,而不是汉武帝,司马迁怎么会犯这么明显的错误?胡适怀疑这篇关于屈原和贾谊的列传很可能不是司马迁写的,不知道是哪个“没文化”的写的;第二,司马迁死的时候是公元前 90 年,当时汉武帝还活着,所以司马迁不可能知道汉武帝儿子汉昭帝的谥号。因而胡适推测《屈原贾生列传》很可能是汉武帝的孙子汉宣帝时期的某人编写的,放到了《史记》当中,而这个编写的人水平不高。胡适认为《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中关于屈原事迹的记载也多有矛盾之处,总共有五个疑点:第一,文中先说屈原被王疏远,“不复在位”,后又说他出使齐国,进谏大事,前后处境不符;第二,前面说他出使齐国,进谏大事,并没提到被流放之事,而后面又突然说他“虽放流”“迁之”,又是地位上的前后不符;第三,屈原进谏楚怀王所说的话“秦虎狼之国,不可信”,在《楚世家》中是昭雎的话,胡适怀疑是被人“移花接木”而来的,而屈原说“何不杀张仪”一段,在《史记》的《张仪传》一文中并无此语,亦无楚怀王后悔,“怀王悔,追张仪不及”等事;第四,楚怀王拿来换张仪的地,《屈原贾生列传》说是“秦割汉中地”,而同一件事,《张仪列传》却说“秦欲得黔中地”,《楚世家》说“秦分汉中之半”,究竟是黔中还是汉中,《史记》中的记载不一样;第五,前称屈平,后半忽称屈原,变化称呼可疑。胡适认为连《屈原贾生列传》本身的编写都不是一个人完成的。胡适还指出,屈原的形象是一个理想中的忠臣,但这种忠臣在汉以前是不会有的。屈原所处的战国时代,“士无常君,国无定臣”,“朝秦暮楚”“楚材晋用”,很少有这样的忠臣老老实实待在一国、忠侍一君的,因而屈原只能是汉儒们树立的一个“箭垛”,是大家拼凑起来的一个榜样式的人物。最后,胡适推测说:“大概楚怀王入秦不返,是南方民族的一件伤心的事。故当时有‘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歌谣。后来亡秦的义兵终起于南方,而项氏起兵时竟用楚怀王的招牌来号召人心,当时必有楚怀王的故事或神话流传民间,屈原大概也是这种故事的一部分。在那个故事里,楚怀王是正角,屈原大概是配角,—— 郑袖唱花旦,靳尚唱小丑——但秦亡之后,楚怀王的神话渐渐失其作用了,渐渐消灭了,于是那个原来做配角的屈原反变成正角了。后来这一部分的故事流传久了,竟仿佛真有其事……”
(唐)李昭道绘《龙舟竞渡图》
此后的学者做了比廖平、胡适更为详细的考证,如胡适的弟子何天行《楚辞新考》认为:屈原这个人物实际是不存在的,屈原的名字在先秦任何典籍中都不见,因而他只是《楚辞》编者刘向或刘歆所虚构的。《离骚》的作者很可能是淮南王刘安,《离骚》中与《淮南子》的表述相似之处有 10 余处之多,而《淮南子》的总编辑正是淮南王刘安。此外,《离骚》中使用了许多“修”字,如“灵修”等,共18 次,据高诱《淮南子叙目》“安以父讳‘长’,故其所著,诸‘长’字,皆曰修”,刘安的父亲叫刘长,为了避讳父亲的名号,《离骚》中的“长”字多用“修”代替,所以,《离骚》中才会有那么多“修”字,等等。
卫聚贤《〈离骚〉底(的)作者——屈原与刘安》尽管完全赞同何天行“屈原否定论”的观点,但他也提出了诸多不同于何著的观点,如他认为伪造屈原之名的汉人不是刘向而是贾谊。贾谊在《新书·道术》中说“其为原无屈,其应变无极”,贾谊受了冤屈,被流放长沙,想假借一个人凭吊自己,“冤屈”改作“原屈”,但长沙在楚地,而楚地有屈姓而无原姓,因而大概也就将“原屈”改为了“屈原”吧。
(元)张渥绘《九歌图》局部
20 世纪 50 年代初,朱东润先生两个月内连续发表有关《离骚》的篇文章,认为屈原在历史上可能是存在的,但与楚辞作品及传说均无关系,《离骚》为刘安及其门客所作。
在否定屈原存在的同时,闻一多、郭沫若、陆侃如、游国恩、周而复、姚雪垠等人则力证屈原在历史上应确有其人。他们对胡适等否定者的观点进行了有力的回击,郭沫若在《屈原研究》中指出:“廖、胡两位,特别是胡适,对于《屈原传》所提出的疑问,骤看都觉得很犀利,但仔细检查起来,却一项也不能成立。”如胡适提出的究竟是黔中还是汉中的矛盾,郭沫若说“第四大疑问中的黔中和汉中,是胡适太着急,把原书看脱了一半。《张仪传》上是说‘秦要楚,欲得黔中地,欲以武关外易之’。黔中是楚地,到了顷襄王二十二年,才被秦所取。‘武关外’便是指的汉中,三篇文章并没有冲突。只是《张仪传》多提出了‘秦欲得黔中地’的事实,后来楚也没有给它,不用说武关外的汉中也没有到楚国手里”。此外,阜阳双古堆西汉汝阴侯墓《离骚》残简的出土,证明《离骚》至少在西汉初期就已经开始流传,汤炳正先生的《〈离骚〉决不是刘安的作品——再评何天行〈楚辞作于汉代考〉》,对刘安作《离骚》的说法进行了有力的辨正。
双方争论的最核心焦点就是关于屈原的记载,除了《史记》,至今都没有更为原始的材料出现,例如之前的《韩非子》《吕氏春秋》等都没有记载有屈原这个人。像屈原这样伟大的一个人,从战国死后到西汉司马迁再次提起的百年间,历史上的记载居然是空白,这似乎不科学。实际上,这样的例子有很多,如白起、蒙恬,先秦的文献就都没有记载,而记载在汉代的图书中,但你能否认他们的存在吗?
(明)陈洪绶绘《屈子行吟图》
司马迁写的屈原的传记究竟有没有依据呢?秦始皇焚书坑儒,重点焚烧的正是列国的史书,但汉兴以后,“百年之间书积如丘山”,不断有民间藏书从墙壁的夹缝中被发现。司马迁写《史记》是非常认真的,其所记必有依据,他在《自序》中说道:“ 百年之间,天下遗文古事,靡不毕集太(明)陈洪绶绘《屈子行吟图》史公。”他收集了大量的古书,有学者曾特意考证他当时可能看到的书,以及之后随着时间流逝而消亡的参考书,他能看到的史料我们看不到,亦属正常之事。在《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中,他又说:“适长沙,观屈原所自沉渊,未尝不垂涕,想见其为人。”可见,他还亲自走访了屈原自沉之地。从民间的传说中听来的也罢,从搜集的书中看到的也好,太史公都有可能知悉屈原的事迹,没有足够的证据能说明《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为司马迁或者其他人所杜撰,因而不应轻易否定屈原的真实存在。20 世纪 80 年代以来,聂石樵先生的《屈原论稿》以及赵逵夫先生的《屈原与他的时代》等著作对屈原的身世、生平进行了系统的整理与廓清,对“屈原否定论”进行了否定,这两部著作挖掘出了一些先秦史料中屈原存在的证据,足资参看。我的观点是,屈原是存在的,但《史记·屈原贾生列传》可能确实是有“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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