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土司早餐 乐叔和他的槟榔香芋

回到故乡，我们都变成了记忆里的孩子。

（一）

小伍是我一个做餐饮的朋友。

台山到处是馒头样的小山包。绿树红花，掩映着漫长的海岸线。山与山之间的田野上，是即将成熟的稻田。燕子在金黄的稻浪上翻滚，那是广东最有名的金丝苗稻米。

这里的天就是一块醉人的蓝宝石，硕大的云朵棉花糖一样在头顶飘啊飘。它们让你有一种错觉，好像你站在山顶，一伸手，都能拽下几片云彩来。

小伍的老家，在距离台山60多公里的一个小镇上。小镇名为那扶，茂林修竹之中，有蜿蜒的小径。小径旁边，随处可见修长笔直的桉树。当地人给这种可以用来造纸的树木，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靓仔桉。

小伍下车，给我们看旁边树林里的奇花异木：这是木棉，那是沉香，那株貌若巨型盆景一般，树叶稀疏、枝干上遍布黄色小球的老树，竟然是传说中的猪笼树。

（二）

那扶镇并不大，开车一二十分钟就能转遍。

乐叔的家，就在镇子中间的十字路口。门口硕大的“大家乐”招牌，旁边有卡拉OK的字样。很有八十年代的港台风。

面皮黝黑的老汉，坐在这招牌下抽着水烟。你在这袅袅的烟雾里抬起头，就看见了对面的旺角商场和旺角餐厅的大字。灰色水泥大楼上这红底黄字的招牌，更让人有瞬间穿越之感。

因为提前打过电话，乐叔一大早就开始忙着为我们做饭了。作为这个镇子上做了20多年的最牛逼的厨师，乐叔对自己的菜，最认真也最自信。

早上刚从海里打上来的小海鱼，收拾干净炸得焦黄酥脆、整整齐齐摆在了盘子里。煨了四个多小时的猪脚，刚从火上撤下来，还咕咕咕冒着泡泡。

乐叔家的房子，跟台山所有的建筑一样，前后通透。他家的后门，就有一个菜市场。乐叔要为我们做的几个菜，无论是猪脚、莲藕、青菜还是槟榔芋，都是从这里买的。

那卖菜的摊贩，也都是乐叔熟悉的街坊邻居。谁家的猪是现杀的，谁家的莲藕来自哪个水塘，谁家的槟榔芋最面最香，乐叔心里都有数。

（三）

乐叔今天要为我们做两个拿手好菜。

一个是小伍从发小儿那里逮回来的三黄鸡。小伍的发小儿，在镇子西头的一片林子里养鸡。冠黄嘴黄脚黄的三黄鸡们，就在这林子里叽叽叽地吃虫子、谈恋爱、下蛋生孩子，神仙一般。

院里的木棉树开花了，一树树红彤彤的着了火一般。树上的木棉花一朵朵又落了，巴掌大的花朵砸到地上扑嗒一声，在树下睡觉的黄狗睁开眼睛看看，连叫都懒得叫一声。

这样的三黄鸡，到了乐叔手下，三下五除二就变成了光嘟嘟的鸡胚。

厨房里的大铁锅已经烧热了。花生油倒进去，蒜瓣炸出香味。鸡子下锅，倒入多多的美极鲜酱油，盖上锅盖，焖炖片刻。

开锅，用锅铲铲了沸腾的酱油不停地浇淋，十五分钟后，金黄而略带酱赤的三黄鸡就出锅了。

另一个拿手菜是槟榔香芋。这种从清代已是贡品的芋头，是乐叔早上从后门的菜市场买回来的。新刨出来的芋头还带着湿土。

洗净，去皮，切成滚刀块。雪白的芋肉里带着淡紫色的丝线，堆在案板上，好看的很。

锅添高汤，烧开，下槟榔芋头，焖炖，添美极鲜酱油，再焖炖，即可装盘上桌。

菜陆陆续续地端上来了。金黄的鸡子切块，摆成了飞翔的姿态。槟榔香芋在圆形的土陶钵里咕嘟嘟冒着泡泡。焖了一上午的猪脚，软糯香烂。素炒莲藕片、皮蛋烧青菜。旁边是一大盆金丝苗米饭，还有冬瓜和生熟地熬出来汤……这画面，不能再美。

（四）

乐叔的菜，没有特别高级的调料，也没有特别复杂的加工程序，可是吃起来让人很舒服。

三黄鸡滑嫩里带着酱香。海鱼别看小，嚼劲儿可是十足。猪脚是乐叔精选出来的猪的前脚。如此精壮有力、肥瘦相宜的猪脚，经过一上午的火攻，已是温柔和顺，颤巍巍里满是胶原蛋白的灵魂。

最喜欢的，就是那道槟榔香芋了。它的模样，已经没了刚切开时的洁白素雅。浸透了鲜汤的芋头微微有些发黄，夹一筷子入口，绵软里有酱的香和高汤的鲜，咸香里又微微透着薯类的清甜。一口一口，让人停不下来。

这是来台山吃的最舒服的一餐。乐叔的餐馆，不是富丽堂皇的大店，也没什么服务，可是这个镇子里的孩子，几乎都是吃他做的饭长大的。

53岁的乐叔，每天笑哈哈地买菜，做饭，像个孩子一般。他头上白头发都很少，别人说他年轻，他还说俏皮话：“你猜错了，我的心理年龄才17岁半哪！”

他看着这镇子里的孩子们一茬一茬地长大。看着无数像小伍这样的孩子出去闯荡，又回到家乡。看他们发达了，落魄了，看他们衣锦还乡，也看他们回来疗伤。

而他为他们做的那满桌的饭菜，都还是原来的味道。

当他们在这熟悉的老街，吃完他做的饭，坐在门口的竹椅上跟他聊天，吃一把他从树上摘下来的黄皮果，然后信心满满地离开。他就觉得，那是自己最有成就感的事。

就像小伍，即使他把台山的家乡菜，比如三黄鸡，比如槟榔香芋，比如煲仔饭等等都搬到了千里之外的郑州。甚至他的饭店的包间，也改成了那扶。但他的味蕾，始终记得的，还是小时候吃过的乐叔做的味道。

它们在这一刹那，在小伍坐在这简单的小店里，吃下第一口饭菜的时候，汹涌回归。

文｜素素

编｜徐颖

好食记为头条号签约作者，发布内容均属原创，版权属于河南观素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